再说了,他是没有手还是没有脚,皇后跑了就追呗。
多大点事。
只是入夜渐深,长公主府的的门却被敲开了。
“殿下,陛下到府上来了。”沈熙君的侍女到了屋内禀告。
她刚刚合上眼没多久,怎么这就来了个不速之客,“啊?”
“陛下说若是殿下歇了便不必打扰,但……”
但小侍女不敢担这责任,觉得还是要通传一声。
沈熙君一听,又躺了回去,推了推傅庭安,“就说我歇下了。”
这一听就是出宫接人没接到,找她来就行?
她可不掺和这事。
“我去看看吧。”傅庭安眼皮打架还是披了外衣出去。
一到书房就见那尊大佛,身上湿了大片,一看就是挨浇了,赶紧命人拿了套新衣裳来。
沈旷仍然愣在那,盯着桌面好似入定了一般,傅庭安推过来的热茶都没能让他挪动半分心神。
原本傅庭安还有些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他原以为被中书省坑惨了的皇帝此时应该火冒三丈,恨不得把人挂城楼上晒三天。
但沈旷没有,好似抽空心绪,眼中木然地盯着眼前的景物,但没有一个落点。
他心中暗念,那完了,这是气成什么样了,亲自来找他是来商量如何处罚吧。
明天他那帮草包同僚可能都的发配边疆。
“陛下,那个……”傅庭安伸手在“佛像”面前晃了晃。
沈旷这才回过神,看了傅庭安一眼,眼中还是淡淡地没有神采。
茶水的热气转了几圈,沈旷终于有了动作,端起热茶一口喝下去。
“哎,您悠着点,那不烫吗?”傅庭安吓了一跳,赶紧去拦还没拦住。
沈旷浑然不觉,放下茶碗,张口的嗓音有些嘶哑,“还是那个问题,朕有一个臣子。”
傅庭安此刻有些警觉,眼神飘忽地看着他。
沈旷顿了顿,问出了那个熟悉的问题,“他的发妻要跟他和离,为什么?”
傅庭安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您是说皇后娘娘。”
傅庭安这话说出来才反应过来,若是只是中书省的问题他也不会此时来,也不会如此,那是在皇后那里碰了壁。
所以,根源不是中书省,而是现在是皇后想跟他和离!
皇后要跟他和离!!!
傅庭安眼睛瞪得溜圆,一时半会儿难以消化,咽了咽津液,这比宫里来人说的都离谱。
皇后怎么看都不是像要和离的人啊!
“不是。”沈旷断然否认,绝不承认。
沈旷平淡又倔强地呛了一句,“跟这没关系。”
“您解决了?”鬼精的中书侍郎眯起了眼睛,肯定是没解决,解决了早回宫了。
他忽然想起那堆中书省的倒霉蛋,问道:“臣那些同僚……?”
“明日都去岭南。”沈旷冷淡地说道,办事不周没必要留着,但他又重复一遍,“跟这没关系。”
“哎,成,您继续。”傅庭安识相接话,“您有位臣子的夫人要跟他和离。”
不管是做臣子还是做兄弟,都得给人留点面子。
沈旷忽然被打断,不知从何说起。
傅庭安见状,那还是递个话,“臣先问一句,这位同僚夫妻感情好吗?”
“……最近不清楚。”沈旷沉默半晌。
皇后说是做戏,可未免做的太真。
她若是不愿,他又不会强人所难。
但她还备下了那么多和离书,早就是想和离。
“最近?”傅庭安抓住重点,“那之前呢?”
“从来没吵过。”沈旷走了一路,也冷静下来。
应当解决问题,不应当在气头上吵架。
傅庭安这次听明白了,“从来没吵过”就等于“从来没好过”。
他清了清嗓子,谨慎地问:“没问为什么离?”
“问了。”
“怎么说的?”傅庭安觉得自己像是抖芝麻饼,抖一抖掉两粒芝麻。
沈旷想了想,总结了皇后那一大套话中的意思,“说自己不配。”
“没说您,不,没说那位同僚什么?”傅庭安问。
沈旷思前想后,搜寻几遍,愣是没找到一个字,淡淡道:“没说。”
傅庭安叹了口气,沈旷立刻抬起眼皮,像是重症见了华佗,华佗说救不了,抬走吧。
傅庭安知道这人是有点奇怪在身上的,当年傅家和皇太后母族罗家交好,他没少跟着祖母进宫。
知道皇太后新得了个儿子,比他稍大一点,但是见了人从不说话。
整整一年傅庭安没见过这人说过话,或者没让他看见,只当他是五岁离了生母难免心中难过。
后来定下他当了沈旷伴读,倒也省心,也不必怎么交流。
他一直觉得这人活得都不像个人,像个水车一直转,循规蹈矩,只会做让宫里满意的事情。
后来当了皇帝,只会做让天下满意的事情。
有样学样那是很快,但这夫妻之事……
算了,皇子长在深宫之中,哪见过正经夫妻相处。
指望这样的人像个寻常人想事情,不现实。
“您想问为什么,但是人家不说,是吧?”傅庭安总结陈词。
“是他……”沈旷想强调并不是他,但是好似是此地无银一样也就咽了回去,“对,她不说。”
“这就难办了,千年的石头难开嘴。”傅庭安拍着大腿哀叹一声,但见沈旷耐心快要耗尽,立刻补了一句,“但是!水滴可以石穿。”
沈旷提起的气一时间又消下去一半,等着傅庭安往下说。
“就好比明日金纣来谈判,是不是先给您送点贡品,夸赞一番,您一高兴,然后开始谈就会顺畅很多。”
“那要是不高兴,就像前年,使臣惹您生气了,那不是您直接给打回去了,还谈什么?”
傅庭安掰开了揉碎了,举个例子生动形象,代入感极强让人感同身受。
沈旷微微点头,妹夫见状高兴拍手,像教会小孩说话一样,“哎,对!”
“所以说,想让人开口,那就先做能让人高兴的事呗。”
沈旷恍然大悟,想了想皇后唯一表露出兴趣的事情,但现在――
不合律法。
那若是另寻其他,那不如问问,“具体说说?”
“?”
傅庭安没遇见过这种问题。
顿时想放这人自己撞南墙。
好脾气的中书侍郎忍不住了,站起来顺了口气,“接下来臣这些话,您最好熟读并背诵。”
“逢年过节,送花送礼,生辰送双倍,成亲的日子送三倍,遇见不开心了送五倍。”
“那二十四节气除了清明,剩下都安排上。”
“然后吃!玩!”
“礼物不在大小贵贱,要心意。”
“游湖,庙会,登高,逛灯会。”
“茶楼,饭馆,戏院,甜点摊。”
“只是举例,自由组合,您别死心眼一天就干一件事。”
这皇后都出宫了,那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这可是他多年和离总结出来的经验,他要是用上了还离了,那真不是他不帮兄弟。
傅庭安觉得自己当伴读的时候都没这么心累,揉着额角,补了一句,“长安城有什么玩什么,没玩的创造玩的。”
他可是皇帝诶,有什么做不到的。
临了傅庭安还温和地探头问了一句:“您记住了吗?”
今天不让沈旷尊称他一句太傅那都是他仁慈。
沈旷心中默念一遍,对着日程排成了月历,倒也是迅猛。
但转念一想,又不安地问了一句,“那万一要是都不喜欢?”
傅庭安现在好似觉得自己这不是给兄弟解难,这是皇帝智囊团究极上夜勤,还没辛苦费。
老实的长公主驸马忽然有了些坏心眼儿。
“唉,陛下,那位同僚这都要做了还是不喜欢,臣只能劝――”
“不过是和离,别要死要活的。”
第26章 、第二十六回
“不过是和离, 别要死要活的。”
沈旷愣住半晌,眉梢皱着,这话有些耳熟, 甚至可以肯定就是他说过的。
不无道理,但用在此时不合适。
他强调:“要和离, 还没和离。”
有和离书不代表和离,律法是律法,实际是实际。
傅庭安那不也是和离书、奏折都有,不也没离吗?
傅庭安倒吸一口气,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您就嘴硬吧, 离和离也不远了。
“行, 祝您……”傅庭安看了一眼沈旷眼神, 立刻改口, “您那位臣子旗开得胜。”
沈旷瞥他一眼,心里还想着明日该先用什么。
“您还回宫吗?”傅庭安打了个哈欠, 半夜三更起来给这位排忧解难, 这明日还早不早朝了。
皇帝回宫那不分什么落不落锁, 但沈旷想了想,说:“不回。”
没什么必要。
说完这人好似又像是神游太虚一般, 眼神发直, 傅庭安又问了几句,见他心不在焉,那也就道了声安退了出去。
屋内又成了沈旷一人, 他静静地拿出皇后递给他的和离书, 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皇后如此决断, 也许这也不应当算是第一次。
长公主府选址时沈熙君特意要了个离华圣门近一些的宅邸, 每日朝臣都从华圣门东侧们进宫上朝。
皇宫东侧地段不是那么繁华, 但胜在清净方便,周围也住了不少高官。
沈旷勤政,几乎日日早朝,不似前朝十日一朝会。
臣子虽然劳累,但陛下秉公办事,倒是比前朝压力小了很多。
康平想回宫准备了轿辇,以免臣子人多嘴杂,但自家主子说不必大动干戈。
陛下就是这样,在军营里待惯了一切从简,不在乎那么多。
沈旷与傅庭安乘一辆马车,赶着开宫门的时辰到了宫门口。
还为至天明,但也有了微亮,细雨下了一夜,地上已有一些浅浅积水,丝丝雨滴在浅洼上溅出圈圈涟漪。
沈旷下了马车,傅庭安本想好心借他一把伞,但见那人没接。
一旁康平立刻上前,撑开了那把印着粉花的伞。
傅庭安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是要和离了,品味都出偏差了?
而此时,朝臣在宫门口撑着伞议论着昨夜“趣闻”,人一多了起来,难免议论纷纷。
“哎呦,你看中书省今日都没来人,指不定都被下狱了。”
“竟能搞出那种事哦,他们自己都说是办错了,看今日这掉几个脑袋了。”
朝臣低声交谈,交好的两人附耳窃窃私语,也全然没注意身后的站了几个人。
“咳。”
一声轻咳难以阻挡一撮大臣们互相交换线报,正上头也听不见。
“咳咳。”
站在最后的大人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傅庭安,特意关怀几句,“驸马这是风寒了?”
傅庭安眼神往旁边挤一挤,众人这才看到那穿着一身锦黑的皇帝。
“陛下!”
一时间山呼万岁,沈旷嫌这破礼节费事,直接免礼。
往那一片朝臣中扫过去,本是平淡的神情露出一丝不悦。
傅庭安也跟着点人头,马上就知道沈旷为何不悦。
啧,那帮王八蛋同僚竟然不在。
沈旷扫了一圈,那眼神压的人不敢说话。
但免礼之后朝臣发觉了皇帝身上不大对劲的地方,这一身黑衣,怎么还打了一把粉伞呢?
刚还交头接耳的大臣,立马想趁机拍个马屁,“陛下,微臣纸伞宽厚,不如给您……”
沈旷皱眉瞪他一眼,给人吓了一跳。
吏部的,品味差。
但也有眼力见极好的,立刻见缝插针表现自己,“陛下纸伞甚美,与陛下尤为相配。”
沈旷眉头舒展,颇为赞赏地看向那位臣子。
户部的,有眼光。
一日早朝皇帝与大臣同时进宫,东侧们和中门一同打开还甚少见到。
但今日还有更少见到的。
沈旷本是想在宫门外直接把那几个拟诏的直接发配岭南,但见人没来,觉得不当面说不解气。
不过早朝刚宣,从殿外呼呼啦啦走进一队人,穿着白衣背着荆条,到了殿前“啪唧”一跪。
沈旷眼皮直跳,抬眼一看果然是中书省那帮草包,厉声道:“呵,如此……”
“臣等有罪!”十几号人同时请罪,震得大殿上众人耳朵疼。
傅庭安斜了同僚两眼,跟这负荆请罪呢?
言官就是如此,能屈能伸,脸面比不上圣心。
中书令那是在朝上洋洋洒洒说了一通自己的过失,末了加了一大通夸赞皇后的话,甚至一人一句发挥出色。
只见皇帝神色变得不那么阴沉,但就是有人非要横插一刀。
御史台出列打断中书省那些拍马屁,俨然就是想让皇后回宫。
“臣等有本要奏,皇后三年无所出,独揽后宫大权,今又擅自离宫……”
沈旷看清了启奏的臣子,眼神又瞥向了站在左侧的荣国公,耐心地听御史台奏完。
御史台,皇帝的不开心就是他们最大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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