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岑君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她说了愿意相信他,就真的会相信他。
绝不再怀疑。
“这…是什么啊?”她戳了一下盒子表面,硬硬的。
“打开看看。”岑君忍着笑意,故意揶揄她,“省得你老怀疑我犯错误。”
江南挠了下后脑勺,嘀咕道:“我没有…就那么一次,呃,两次而已。”
岑君抱着臂,缓缓点头:“嗯,不多,两次而已。”
明明只是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但就显得她多坏似的。
江南理亏,不跟他计较,乖乖地打开盒子,就看到里面全是黑乎乎的,圆嘟嘟的伞状植物,还有一股菌菇类的清香扑面而来。
江南懵了,他们大半夜把岑君找出来……
竟然真的只是送土特产!
天呐,多实诚的领导啊!
江南对这家公司的印象瞬间提升了不少。
岑君说研究站在偏远的山里,他真的没有骗她,那地方足够偏远。每天只有清早的一趟火车路过镇上,从镇上到深山里的研究站,还得再坐几个小时汽车,而且这汽车还不是时时都有,一天也就早晚各一趟。
他们带着两个调研员,辗转颠簸了数个小时,终于在中午时分,赶到了研究站。
研究站很小,两栋矮楼而已,从外面看上去相当简陋,要不是门口挂着“康健医药研究站”的牌子,江南会以为这里只是一个乡村小学。
除了几名深居简出的研究员之外,研究站里只有一个保安、一个厨师。
但从窗户里看进去,里面的设备却是相当先进,随便一台都占了半个房间,也不知当初费了多大劲才给搬到这深山老林里。
他们进了研究站后,康健医药派来的代表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但随着商谈的进行,代表们面露难色的表示,接下来的内容涉及商业机密,不便拍摄采访,也不希望有外人参与。
岑君敛了神色,正要说什么,江南主动表示,自己正好想出去看看风景,拍点照片。
岑君看她一眼,见她脸色不太好,送她出门的时候问:“怎么了?”
江南其实有点头晕,不知道是山路颠簸的缘故,还是之前就受了凉。但怕影响他调研,便只摇了摇头,笑着出去了。
她一个人出了研究站大门,沿着小路走了段距离,拍下了许多难得一见的神秘植物。站在半山腰上眺望,远远能看见袅袅人烟,模模糊糊散布着两三处人家。
满眼皆是绿色,勾起了她思乡的念头。
忽然,一声厉喝打断了她的思绪。
――“滚开!”
循声望去,两个背着竹篓的小孩正躺在地上,一男一女,穿着样式差不多的衣服和鞋子,像是两兄妹。
一个明显比他俩大很多的高个子男孩,正从他们的篓子里扒拉东西,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像是在骂脏话。
躺在地上的哥哥想反抗,但很快又被高个子男孩一脚踹在地上。他不仅抢走了他篓子里的东西,还满脸嘲讽地说:“有爹生没爹养的东西,谁准你们碰我的药?”
妹妹拽着哥哥的手,不想他再被打,带着哭腔争辩:“这药是野生的,谁采着就是谁的。”
“我呸。”那个高个子男生一脚又踹下来,眼看就要踹中女孩心窝。
“你干嘛!”江南立马冲过去,护在了两兄妹身前。高个子男生虽然跟她一般高,但终究只是个孩子,见着陌生的成年人,还是城里来的人,立马怂了,迅速退后两步。
江南从他们的对话里,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她才不允许有人当着她的面搞什么霸凌。
她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夺下了他手里的东西,对男生吼道:“看什么看,又不是你的!”
那男孩大概是被她凶巴巴的样子唬住了,愣了好半天,等反应过来她不过是个柔软的女学生时,瞬间找回了场子。
他猛地站起来,上下打量了江南一眼,露出不屑的眼神。
江南板着一张脸,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凶狠一点,但好像不怎么管用,对方被她龇牙咧嘴的样子逗笑了,表情跟看一只打算挠人的小猫似的。
她回头瞄了一眼兄妹俩,俩人缩在一起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眼神好像在说,姐姐你真的能行吗?
幸好岑君及时赶到。
他大约是谈完了正事,沿着小路过来找她。
男人身形高大,常年健身的手臂上隐隐能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走过来时,神情严肃,轮廓分明的五官显得尤为锋利。那双凌厉的眼,只微微抬眸,就把高个子男生吓得一抖。
他甚至都没放几句狠话,麻溜地就跑了。
跑出很远,才偷偷回身望一眼。
对上岑君的视线,赶紧一猫腰闪进了树林里,不见了。
“谢谢姐姐,谢谢叔叔。”两兄妹很感激地朝他们道谢,然后挨个拾起散落一地的草药。
岑君走到他俩面前,表情不太愉快:“叫哥哥。”
“谢谢哥哥!”两兄妹眨巴着眼睛,很机灵地改了口。
岑君这才温和一笑,也蹲下来帮他们捡草药。
小孩子乖巧,问什么答什么,很快他们便了解了孩子的家庭。原来他们两兄妹,一个叫大毛,一个叫二丫,就住在山脚下不远的地方。
因为两年前爸爸采药的时候掉下山崖,不治身亡,他们俩只能跟着妈妈相依为命。妈妈身体也不好,腿脚不灵便,干农活的时候使不上力,家里底子薄,近来越发穷困潦倒。
大毛读了一年书便辍学在家,帮妈妈种地喂鸡做饭,偶尔带着四岁的妹妹上山采草药,卖给研究站的研究员,赚点生活费。晚上还会教妹妹认字,学习普通话。
江南心下感慨,问他们采草药能卖多少钱。
大毛很自豪地说:“像今天一样运气好的话,一上午能采满两篓子,能卖整整五块钱呢!”
“啊,才五块。”江南扫了一眼山上,发现这草药都长在石头缝底下,要真挖起来得费不少力气,满满两篓子才五块钱,顿时觉得很不值当。
二丫这时插嘴道:“我们还会顺便采些菌子,中午就有菜吃了。”
江南心里更酸了,凑到岑君身边问:“研究站的人是不是占孩子便宜呢,这么多草药,五块钱也太少了。”
岑君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侧过身来低声道:“据我所知,研究站的草药要么是自己开地种的,要么专门请人挖。能出五块买他们的草药,应该是有人于心不忍,想帮他们。”
“原来如此。”江南呼出一口气,不禁在心里责怪自己,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些常年待在深山老林里,投身科学事业的研究人员,才是真正令人佩服的人。
聊了几句之后,大毛忽然邀请他们去家里玩,他说平时很难碰到城里来的人,他想多跟他们说几句话,不然怕自己忘了怎么说普通话。
二丫也在背后推江南的腿,告诉她:“妈妈做的野菜饼可好吃了,姐姐尝尝吧。”
江南跟岑君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满满都是期待,还有一丝询问。
岑君好笑地敲了她脑袋一下,率先迈开步子:“走吧,馋猫。”
江南便跟着两个小朋友欢欢喜喜往前跑了,两个篓子都被岑君提了过去。
她用相机拍下了孩子的笑脸,拍下他们打着补丁的衣裤,拍下他们给她介绍菌菇和草药的样子,拍下他们小胳膊小腿上的疤痕。
都是跟命运抗争留下的印记。
第73章
到了大毛和二丫的家里,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砖瓦房破破烂烂,年久失修,刮风下雨的时候一定不好受。家里总共也没几样像样的家具,不知道是从前就没有,还是后来变卖了。
他们的妈妈,是个走路缓慢,笑起来很腼腆女人,自称燕子。江南算了下,她最多也就三十出头,但形容消瘦,满脸皱纹,比城里五十岁的女人还要憔悴。
两兄妹奔到妈妈身边,满脸兴奋地告诉她,江南和岑君是怎么打败了常常欺负他们的坏蛋。
燕子听到孩子们又被欺负时,眼睛红了一下,随后便热情地给客人倒了茶水,拿出家里过年才吃的花生瓜子和饼干零食,塞到他们手里,叫他们随便吃。
盛情难却之下,江南拆开一袋饼干,觉得味道不对,细看才发现,不仅是山寨牌子,而且早就过期了。
可兄妹俩吃的津津有味,好像盼了很久才盼来这么一次享用零食的机会。
那种酸酸胀胀的感觉又回来了,江南很想帮他们做点什么,但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变成废话。
她懂的,农村家庭如果丧失了主要劳动力,不论做什么都会很艰难。一个身体孱弱的寡妇外加两个年幼的孩子,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其他的,都是奢求。
现在如果告诉他们,什么读书改变命运这样的大道理。
无异于“何不食肉糜”。
燕子话不多,去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给他们端上来一盘子煎饼。饼胚金灿灿的,里面夹着剁得细碎的内陷,红的黄的绿的,十分丰富,咬一口外酥里嫩,鲜香四溢。
江南吃了一口之后,立马又咬了一口,她不敢置信地掰开饼子,想看看里面都放了些什么,为什么味道如此特别。
看着没有肉,嚼起来却有肉的紧实感。软嫩的菜陷儿,带着清爽的自然气息。仔细体会,还能抿到一丝甘甜的草药味,层次分明,又融为一体。
大毛看到她的反应,很骄傲地说:“好吃吧?这是我妈最拿手的饼,吃过的都说好吃!”
二丫也咬着饼笑道:“别人都不会,只有我妈妈会!”
江南拼命点头,三下两下就吃掉一个。
她还盯着岑君咬了一口,见到他也扬了扬眉,才满意地表示:“连这个叔叔都觉得好吃,那一定是世间少有的美味了,他可是全世界美食都吃了个遍哦!”
“哇!还厉害!”两个小孩儿佩服地看着岑君,啪啪拍手。
岑君温和一笑,真心地夸赞了几句,随后又瞪一眼江南,对孩子们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哥哥,别听她的。”
江南嘿嘿一声笑了。
燕子也坐在旁边笑,这个四面漏风的小屋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江南吃了两个饼,还想吃,但不好意思再伸手了。燕子笑着说,这饼里放了不少新鲜野菜和草药,有美容养颜的作用,江南一听,立马又塞了一个放嘴里。
吃到一半,她忽然灵光一闪,这么美味又营养的东西,为什么不推广给全国各地的网友呢?
于是,她给燕子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互联网和短视频的意思。燕子听着觉得新鲜,她莫名地信任面前这个女孩儿,便答应让她拍下自己做饼的画面。
江南把她清洗食材、调制内陷、揉面做饼和下锅煎饼的镜头全拍了下来,信誓旦旦地表示,她一定要用视频还原这山野里难能可贵的风味美食。
吃干抹净之后,两人怕耽误燕子干活,便主动告辞了。
大毛和二丫舍不得他们走,江南说他们今晚就住在研究站里,晚些时候如果有空可以进去找他们玩。孩子们这才抓着妈妈的裤腿,瘪着嘴朝他们挥手告别。
回去的路上,江南问岑君跟研究站聊得怎么样。
岑君只说“不错”,便不做声了。
江南心里奇怪,以她对岑君的了解,能连续两次调研这家公司,应该是印象挺好的。况且从调研结果来看,公司各方面都很优秀,连研究站的研究员都令人钦佩。
但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不太满意呢?
直到晚上,她才解了这个疑惑。
傍晚的时候,他们四人在研究站里吃了晚饭,厨师特地做了几个大菜,味道是很好的,但江南头晕脑胀,实在吃不下,早早便离了席。
她大概是真病了,脸上身上都很热,躺在床上难受得要命。
岑君敲门进来时,看到她通红的脸加上迷离的眼神,脸色立马变了。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唇角抿得紧紧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你发烧了。”他扶着江南坐起来,给她后背垫了一个枕头,嗓音沉沉,“什么时候不舒服的,怎么不告诉我?”
“我…只是有点着凉,可能那天玩水又吹了点风……”江南挺惭愧的,没想到自己身体这么弱,现在发烧躺在床上只怕要给岑君添麻烦了。
他一定会生气吧,嫌她累赘。
岑君脸色确实不太好,但也不像生气,像是一种更为沉甸甸的情绪,从记忆里翻腾出来,压在他心上。
“你先坐着,喝点温水,我去找药。”岑君倒来热水,递到她手上,确定她意识清醒没有问题,才走出去。
江南烧得云里雾里,只能模糊地看着他背影点头。
过了十来分钟,岑君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盒退烧药,有些庆幸地说:“这里离镇上远,也没有车,要去医院只能等明天早上。还好研究站里有退烧药,就这么一种,先吃点吧。”
他打开盒子,修长的手指在药片上轻轻一摁,正要把药取出来,突然想起什么,问她:“你对布洛芬过敏吗?”
江南迷蒙地睁开眼,有些痛苦地咽了下嗓子:“过敏。”
岑君把药塞回去,眉头皱得更紧了,看起来比她还焦急。
江南想安慰他,便抿了下唇,挤出一个笑:“没事的,熬一晚上就退烧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岑君闭了下眼睛,像在控制着内心涌动的不安,闷闷地道:“发烧可大可小,是件很危险的事,你现在起码有39℃,必须降温。”
但现在,既不能去医院,又找不到退烧药,只能这么挨着,情况万一越来越糟呢?
岑君不愿意往下想。
两人正说话时,一个研究员看门没关,探头进来。
听说江记者发烧了,还对布洛芬过敏,立马表示可以试试吃中药,他们这边山里的村民病了,都是熬两碗中药,立马药到病除。
岑君听到“中药”两个字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嫌恶。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温和地道了声谢,表示看看情况再说。
等研究员出去,他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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