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模模糊糊地听到,他嘴里蹦出几个词,什么“直升机”、“紧急”、“多少都行”……
江南挣扎着爬起来,抢过他的手机,挂掉了。
“你!”岑君五官本就深邃锋利,现在微微含着怒气,整个人看起来气场极盛,叫人根本不敢与之抗衡。他以往的温和做派,此时荡然无存,好像原本就是这样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江南把他手机塞进自己的衣服里,抱着爬回床上去了。做完这套动作,感觉更晕了。
岑君想要夺回手机,面色冷峻地走过去,看了一眼女孩儿薄软的T恤,和下面白皙细腻的肌肤,脸色复杂了一秒,到底没舍得下手。
这时候把手伸进她衣服了,岂不是趁人之危耍流氓?
江南见他不动,知道自己得逞了,于是好言相劝:“真的不用那么夸张啦,就是感冒发烧而已……”
岑君不为所动,脸色更冷了,尤其是听到“发烧”两个字的时候,眼角颤了一下。
江南不想再惹他生气,服软道:“那我吃点中药怎么样?也可以清热解毒的。”
岑君语气森然,嘴角挤出一个讥讽的弧度:“中药都是骗人的,根本就没用,你连这都不知道?”
“……”江南僵在那里,有些愣怔地看着他。
她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带有偏见的话从岑君的嘴里说出来,以往的他,不论对哪个行业哪个领域哪个公司,都从来没有表达过一丝一毫的区别对待。
江南以为,在他眼里所有东西都存在即合理,所有东西都应该辩证地看待,所有东西都可以得到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
但这次,他很明显地表达了对中医药的鄙视与抗拒。
为什么会这样?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事呢?
大概是江南看他的眼光过于探究和专注,岑君似乎感到一丝难堪,又或许是他自己也意识到他刚刚说的话,背离了一个顶级投资人的原则,他转身走出门去。
外面天色暗了下来,从半山腰眺望夕阳原本是很美的,但他现在没有赏景的心情。
他脑海中全是江南那烧得通红的脸,和她闭着眼皱眉的样子。
有人从背后戳了一下他的腿:“哥哥好!”
是大毛和二丫来了,他们手里又拿了两袋小饼干,递给他:“姐姐呢?我们来找姐姐玩,妈妈说只能玩半小时就得回家。”
岑君蹲下身,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把零食装回他们的口袋:“自己吃吧,姐姐病了,发烧了,躺在床上休息。”
“啊……”大毛很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双眼炯炯地问:“姐姐吃药了吗?什么时候好起来啊,明天你们就要走了。”
二丫难过地快哭了:“姐姐不能跟我们玩了吗?她说教我扎好看的辫子呢。”
岑君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站起身来,对他们说:“快回去吧,天要黑了。”
他走回研究站里,房门虚掩着,走进去发现江南睡着了。
第74章
江南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她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个男人一直盯着她看,江南害怕一直躲,躲到一条巷子里时,男人突然从身后冒出来,抱住她。
炽热的呼吸喷在她耳朵上,告诉她:“我找你很久了。”
江南在梦里看不清男人的长相,只是觉得眼熟,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人。她吓得不断挣扎,拼命嘶吼,感到全身越来越热,猛地一下惊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发现岑君坐在她床边,神情凝重地喊着她名字,手上还拿着一块湿毛巾。
他没有休息吗?一直在这里照顾她?
岑君扶她坐起来,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开水,看着她喝下去。江南边喝边抬眸看他一眼,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说了声:“谢谢。”
声音烧得嘶哑。
或许人在生病的时候最容易多愁善感,尤其是现在这样,身在异乡,全身滚烫,意识模糊,却只能靠免疫力挨过去。
江南想,幸好有岑君在。
他没有丢下她,反倒像自己的家人一样,精心地看护着她。
江南问:“我睡了多久了?”
岑君没有看表,秒答:“一个小时。”
时间过得真慢啊,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离开这里,再坐汽车转火车去医院的话,也是明天中午的事了。
江南默默地又喝了口水,深觉自己给岑君添了不少麻烦。
希望他不会因此讨厌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对方,江南想起自己刚刚睡着了,岑君不会偷偷拿回他手机吧?她可是为了防他,把手机放在自己胸下面呢。这位置挺微妙的,纯粹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想到这里,江南脸更烫了。
她赶紧摸了一把,还好,还在。
至少说明,岑君没有在她睡觉的时候掀开她衣服。
岑君好像知道她在琢磨些什么似的,无语地扫了她胸口一眼:“拿出来吧,硌着不难受吗?”
江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到底还是拿了出来:“凉飕飕的,挺舒服的。”
岑君伸手要,江南不给:“你得保证,不叫直升机。”
岑君点头:“我保证,拿到后不叫直升机。”
江南满意地递给他,又觉得他答应得过分爽快,很可疑。
岑君扬了下眉梢,把手机塞裤兜里。
反正他已经叫过了。
“咚咚”两声敲门声传来,有人在门外小声说:“江记者,我是燕子。”
“门没关,进来吧。”岑君一直待在江南房间里,为了避嫌,刻意没关门。他起身走过去,把燕子迎了进来。
燕子腼腆地笑着,对两人点点头,把手里提着的一个瓦罐放到桌上,她有些局促地说:“听大毛说江记者发烧了,我想着你们可能没准备药,给熬了一碗中药,你要不嫌弃,就喝了吧,专治发烧的。”
岑君站得直直的,垂眸看了一眼那个瓦罐,正要说什么,江南赶紧喊了一声:“不嫌弃,怎么可能嫌弃,谢谢你啊。”
她唯恐岑君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毕竟他对中药是有成见的。
燕子跟别人不同,她深居简出,独来独往,好不容易交了他们这两个朋友,自然小心翼翼地真心相待。
他们如若表现出一丁点拒绝的意思,她只怕都要伤心很久。
江南不想她难过,不想她以为他们是嫌弃她穷酸,看不起她熬的药。
“帮我端过来吧。”江南看了一眼岑君,眼神暗示他老实点,什么都不要说。
岑君动作僵硬,看了一眼表情期待的燕子,又看了一眼郑重其事的江南,端起瓦罐问了句:“这里面是什么药?”
江南瞪他一眼,嫌他话多。
他瞪回去,意思是:“问都不问就喝,嫌命太长?”
江南怂了,移开视线。
燕子赶紧从随身的布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碗,干干净净的,洗得发亮:“是用竹茹、陈皮、蚕沙各一把,加水煮开。你们放心吧,这是我家祖传的方子,蚕沙竹茹都是清热的,药性缓和,陈皮的理气化痰的,任何高热不退,吃一副就见效。”
岑君听到这里,打开手机查了下,发现燕子说得不假,至少这三味药的药性她都懂,并且这药也没什么毒性。这么一小碗,喝下去顶多就是没用,倒不至于伤身体。
岑君稍微放心,脸色也缓和了些。
江南听她这么一说,心里认定了这药管用,迫不及待地接过去,咕噜几口就喝光了。
燕子见她喝得一滴不剩,终于咧开嘴笑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笑得露出八颗牙齿,模样其实挺俊的。
江南又谢了她一番,燕子才收拾东西走了。临走时,竟有些依依不舍,她知道明天起来,就见不到他们了。
有些朋友,可能一辈子也就见那么一次而已。
喝完中药,江南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岑君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翻着一本从书架上随手挑的《中药学》教材,时不时扫她一眼。
山间的夜晚不算安静,到处都是虫鸣声,听习惯了倒不觉刺耳。
江南眯着眼,打量眼前正在专注看书的男人。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侧着打下来,将他的面容照得半明半暗,光亮中的那一半清晰英俊,流淌着儒雅的气息。阴影里的那一半,则深沉晦暗,覆盖着神秘的气场。
他眼睛没有完全睁开,显得眼型狭长,眼尾上挑。眉与眼的间距很近,像压在眼睛上面,莫名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距离感。
看着看着,江南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的他坐在台上,像天外来客,被一群凡人簇拥着围绕着,大家争先恐后地举手,只为问他一个问题。
如今,这月亮一般光芒万丈的男人,却坐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近得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他的脸。
想到这里,江南兀自笑了一下。
岑君闻声抬头,起身探过来,手背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眼里有些意外。
江南赶紧也抬手,学着他的样子用手背量了下温度,惊喜道:“烧退了?!”
“再观察一下。”岑君弯了弯唇,谨慎地拿出温度计,给她量了下耳温。
真的退了。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越来越低,最终回到36.7℃,一个让人彻底安心的范围。
烧完全退下来,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江南出了一身汗,全身通畅。
她精神很好,肚子开始咕咕叫,岑君去研究站的厨房给她找了两个馒头,就着咸菜吃得很香。
等她心满意足开始犯困的时候,岑君才放心地站起来,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江南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今天麻烦您了,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真的很谢谢您。”
岑君被她这三个“您”字逗笑了,一整晚都肃杀的脸色,终于多云转晴,他嘴角的弧度弯了弯:“不要老是‘您’啊‘您’的,我没那么老。”
“哦哦。”江南乖巧地改口道:“谢谢你……你看,我就说中药有用吧,幸好没叫直升机,不然那么大阵仗,吓死人了。”
岑君垂了下眼睑,想起什么,说:“既然没事了,我出去打个电话。”
江南见他走出门外,忽然想起还没有燕子的联系方式,她还没好好感谢她呢,于是追出去,正好听到岑君对着手机里说:“直升机不用来了,嗯,掉头吧。”
江南震惊地看向他,反复回想了一下,岑君是什么时候联系的直升机?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是趁她睡着的时候?!
那岂不是……
他从她身上摸走了手机!
想到这里,刚刚退烧的脸霎时间又红了起来,江南支支吾吾地站在他面前:“那个…手机…你…我…睡觉…呃……”
岑君转过身,略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眨眨眼:“你是想问,我是不是趁你睡觉的时候拿了手机?”
说这话时,他眼神若有似无地从她胸前扫过。
“……”江南顿时不淡定了,只觉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火烧火燎的,比发烧还折磨人。但她又不能发脾气,毕竟这人刚刚还好心地照顾了她。而且他不过是拿回出于自己的东西,怎么说都有他的道理。
江南张了张嘴,又合上,最后丢下一句气鼓鼓的“流氓”,便转身进屋了。
岑君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笑得肩膀都在抖。
回屋的时候经过一扇掩着的门,门里还亮着灯,他敲门进去。
研究员见他神色愉悦,问他:“江记者退烧了?”
岑君点点头:“嗯,退烧了。”
“那刚刚的电话不是白打了?直升机还来不来了?”
“不来了。”岑君朝他淡淡一笑:“谢谢你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江南神清气爽地起床,跟岑君踏上了返程的汽车。山路仍是颠簸,岑君看起来有些疲倦,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失眠了整夜没睡,索性捧着那本中药书看到了天亮。
路程到一半的时候,江南发现他闭着眼靠在车窗上,头随着山路摇晃,撞得一下一下地响。
她瞬间忘了昨晚骂他“流氓”的事,轻轻地扶着他肩膀,往自己身上靠过来。
稳稳地拖住他的头,给他找了舒服的角度,就那么耸着肩膀,一动不动地坐到火车站。
第75章
岑君醒来时,睁了两次眼,抬头看向她的侧脸,声音很轻:“肩膀痛不痛?”
江南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手臂,笑道:“小意思。”
坐上火车,岑君接了个电话,听上去对方像是康健医药的代表。
这次,岑君没有像之前那么淡漠,而是认真地跟他们探讨了一些调研过程中发现的问题,对方也惊喜地察觉了他的变化,一一耐心解答了。
火车到笆甸的时候,岑君终于放下手机,轻松地呼出一口气。
江南知道,他那长久的、固执的对中医药的偏见,彻底消失了。
江南终于大胆问出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那么抗拒中药?有什么原因吗?”
岑君看着窗外,神情怅然:“因为我曾经对它满怀期望,整整两个月,每天守在炉火边煎药。”他闭上眼睛,像是不愿回想一般,抿了下唇:“但没能救回她。”
江南明白了,这个“她”应该是指他的妈妈,她心里陡然酸涩。
“但我错了。”岑君转过头来,重新笑了起来,目光里尽是温柔。
他很郑重地说:“昨晚那一小碗浑浊的液体,竟然治好了你,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狭隘了。千古传承下来的东西,总有它存在的道理,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接受昂贵的现代治疗。比如这大山深处的村民,他们只能依赖于传统药方。作为一个投资人,与其去质疑它,不如去研究它,让真正有良心的医药企业获得融资,继而推动传统中医药文化的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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