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衣衫邋遢、面红耳赤的醉汉从小路那边一点点朝她走过来,用淫邪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时,她想到了这村里被关在地窖里女人们。
醉汉越走越近,嘴里甚至开始冒出听不懂的土话,一听就不像好话。他两眼因兴奋而发光,一只手伸到□□里乱抠,一只手就要往江南身上抓。
江南吓得往后躲,想跑,那男人竟然朝路的尽头喊:“快来啊,有个女的!”
完了,他还有同伙!江南脑子一下就懵了。
隐隐约约地,确实听到一群男人的吆喝声,夹杂着野兽般的狂热。
她什么都不敢往下想,只知道一旦被他们这群男人抓到,她也会像那些被解救的女人一样,纵使看到天光,但已经生不如死。
没有任何犹豫地,江南一脚踹开醉汉的手,朝山崖这边跳了下去。
山崖很陡峭,有一些稀疏的树木,高度不可预计。有可能掉进万丈深渊,也有可能被岩石和平台接住,免于一死。
江南顾不得那么多了,与其被这些男人污辱,她觉得死也没那么可怕。
随着她的下坠,醉汉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便没了声响,估计是被吓跑了。
江南闭上眼睛,只觉得身体“啪啪啪”地撞在了许多东西上,到处都疼。
等她终于停下来,才发现自己被一根粗粗的大树挡住,跌落在了一块足有两米见方的大岩石上,旁边还有一条小路。性命虽然保住了,但她手脚均受了伤。
手还好,都是些小擦伤,脚踝处却痛得要命,大约是骨折了。
江南试着站起来,完全没有办法挪动,只得靠着山壁坐下。
没有手机就没办法跟外界联系,没办法叫救援,她能做的非常有限。
她甚至不敢喊叫,唯恐再将那些醉汉引过来。
夜色越来越深,山间的寒意越来越浓,气温骤降。江南全身都痛,好几处渗出殷红的血。额上冒出来的汗被冷风一吹,忍不住哆嗦起来。
她好像又发烧了,意识开始模糊,只觉得这具身体都不像自己的。
这样冻一夜的话,她猜自己很可能会熬不过去。
但会有人发现她不见了吗,江南有些怀疑。
她现在才意识到,丘梁这个人根本就不正常。
一个不正常的人,会在发现她不见了之后立马找人来救她吗?
但如果他不来,就真的没人会来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蒙蒙之中,一束光照在她脸上,江南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直到那束光越来越亮,于光亮后面现出一张熟悉的男人的脸。
男人眉头紧蹙,眼睛比这无边的荒郊深野还要沉郁。只在她睁开眼看过去的瞬间,划过一抹光亮。
她设想过无数次自己被找到时的场面,但她没想到,找到她的人,偏偏是他。
是岑君。
江南轻轻晃了晃沉重的脑袋,确定这不是幻觉之后,才张嘴问:“你,怎么来了?”
张嘴的瞬间她才发现,嘴角竟然也撕裂了,隐隐作痛,嗓音哑得好像沙漠里走出来的人。
岑君显然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脸色冷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怕,他好像压抑着极其浓烈的情绪,沉声道:“不要说话。”
随后,他打了个电话,通知救援队具体方位,再接着,他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开始冷静地查看她的伤口。
查看完伤口,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脸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握住她的手,把温热的体温传到她冰凉的身体里。
江南被救援人员用担架抬着,送上了救护车,直奔医院而去。
期间,她因为发烧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岑君还坐在她身边,但没有看她。
他还在生气,似乎比之前分手的时候更生气了。
江南什么也不敢问,也不敢说,在医院里待了六天。
她的踝关节粉碎性骨折,做完手术还要卧床一个星期,身上的擦伤倒是好得很快。
岑君每天都来看她,但只是送来饭菜和汤,看着她吃下去,就默默地走了。
江南想谢谢他,但对着他那张冰山脸,实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有时候,她情愿岑君干脆骂她一顿好了,不要像现在这样,闷不吭声的,反而叫她又愧疚又难受。
在出院的前一天,江南终于鼓足勇气,叫住了岑君。
她打了很长时间的腹稿,对着窗户一股脑说了出来。
她说谢谢他,谢谢他从别人口中得知她晚上没回家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问题,第一时间联系她单位,第一时间报警带着救援人员赶来找她。
谢谢他托关系把她放在最好的骨科医院里治疗,找最好的医生给她做手术,安排人照顾她,亲自给她送饭送菜。
还谢谢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记得她,并在她进入高远实习后,帮助并指导她。
最后,谢谢他不计前嫌,没有恨她。
岑君听完,眼睑微颤,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幽幽地抬起头:“谁说我不计前嫌,谁说我没有恨你?”
“……”江南尴尬了,抿了抿唇,“哦,那你…继续恨吧。”
话说完,房间里无比静谧。
想象中的久别重逢,不该是这样子。
岑君咬着后槽牙,瞪了她一眼:“出院打算住哪?”
江南想了想:“我打算回老家休养。”
岑君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光看她:“你这幅样子,怎么回老家?就算回去了,不怕你父母担心?”
江南就不说话了,垂眸道:“那我先住宿舍吧。”
岑君没理她,径自走了。
第二天来接她出院,车子却没有去A大,径直开向了他的别墅。
江南:“?”
岑君:“还债的时候到了。”
“哦。”江南想了下,她确实欠了岑君不少人情债,于是问:“怎么还?”
岑君瞥她一眼,淡淡地开口:“脚受伤,就用你的手还。”
用手还?
江南不知想到哪去了,脸竟然红了半截。
住进他家才知道,岑君说的用手还,是指帮他打字。
岑君的手稿大多是用笔修改的,密密麻麻,标注很多。
江南坐在他电脑前,帮他一个字一个字打上去,时不时地回几句微信。
这次出事,朋友们知道后纷纷来关心她,同事们也私下告知她处理进度。
原来丘梁确实不是个正常人,而是个有前科的瘾君子,烟瘾犯起来就顾不了那么多,只管自己吞云吐雾,早把江南忘在了九霄云外。
他是半夜回过神去找,才发现她不见了,还以为她自己搭车回去了。
等他开车奔回公司,才知道江南压根没回来,这才后知后觉出事了。
因为他是周茜违规介绍进来,不仅他被开除送进了戒毒所,周茜也连带着被单位处罚,取消了年终评优的资格。
原本坛城传媒想就此压下这件事,但背后似乎有人给了压力,领导没办法,又把所有跟招聘丘梁有关系的部门和个人全部进行了调查。
最后不少人受到严厉批评,几个牵涉较深的负责人受到降职处罚。周茜更是作为直接责任人,被坛城传媒评定为试用期不合格。
也就是说,她在这里干到实习结束,就得走了。
周茜她爸在坛城当个小官,关系面挺广,找人来说情,以为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毫无背景的受害女学生,背后竟有人撑腰,而且还是个他听到名字就闻风丧胆的男人。
只好叹了口气,就此作罢。
住在岑君的别墅里,比住在医院还方便舒适,不止衣食起居有人照顾,竟然还有医生上门给她换药。
江南住了一个星期,实在觉得不好意思,跟岑君提出她已经可以拄着拐棍走了,想回家休养。
岑君见她确实肉眼可见地精神了许多,便同意了。
临行前的那天晚上,江南照例坐在书房里帮岑君打手稿,而他本人则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看书喝茶。
她的微信挂在电脑上,不时有“滴滴”的信息声。江南瞄了一眼,是谢富找她。
大概是听说了她受伤的事,过来关心一下,江南简单地回应了几句,感谢了他。
但谢富似乎并不满足,聊了几句之后突然开始真情告白,一会儿说江南这几天没上网课令他很是想念,一会儿说听到她受伤之后自己有多么害怕。
“滴滴滴”的声音不断在安静的书房里响起,岑君终于抬起头扫过来,语气不耐:“谁这么多话?”
江南赶紧把电脑上的微信关掉,掩饰道:“一个…呃,朋友。”
岑君的关注点有些奇怪,蹙眉问道:“男的?”
“嗯。”江南莫名有些慌,不敢直视他眼睛。
起身,拄着拐杖去了厕所。
第93章
谢富自从跟朋友夸下海口之后,就等着江南主动来撩他,没想到人家不仅没再搭理他,甚至连网课都没来参加了。
他这下慌了,问了几个人才知道,江南骨折住院了。
朋友都笑他别吹牛了,人家压根就不在乎你。但也有人提醒他,女孩子受伤的时候格外脆弱,这时候去关怀一下,说不定就感动她了。
谢富便打定心思要来跟江南告白,把这段时间对她的思念全部倾诉出来。
一大段一大段的甜言蜜语被他发了过去,没得到回应。
谢富不甘心,又连续打了两个视频,想跟江南面对面说清楚。
他心里想的是,以自己这样的条件,只要主动追求,哪有女人不会动心。
就算她跟过岑君又怎样,人家能像他这样贴心关怀吗?还不是玩玩就甩了。
他甚至在发过去的话里暗示她,不要欲擒故纵了,要学会珍惜。
他这样的男人可不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手机的主人此时已经去了厕所,而手机则躺在书桌上,被另一个男人冷眼看着。
第三个视频打过来时,岑君点了接通。
谢富满心欢喜地坐直身子,用手指撩了下刘海,将屏幕对准自己的脸。
正准备张嘴说话,就看到屏幕里赫然出现一张男人的脸,不止清隽俊朗,而且气质超绝。
还有点熟悉……
他愣了两秒后,猛然想起这张脸的主人是谁,脸色变得煞白。
岑君!他怎么会跟江南在一起?难道他们……
根本没有分手?!
谢富心里一沉,眼里瞬间没了光彩,只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岑君扯了下嘴角,表情淡漠,只说了两个字:“互删?”
谢富被他凌厉的眼睛一盯,吓得赶紧按了挂断键。
岑君无语地扫了一眼两人的聊天记录,直接把人拉进了黑名单。
江南进来时,就看到他正拿着自己的手机在看,忙问他:“怎么了?”
岑君神情不太愉快,眯眼看着她给自己设置的微信备注:“魔鬼退退退是什么意思?”
“……”江南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小跑挪过去,抢回了自己手机,“没什么意思,就是特别一点,不容易发错。”
岑君伸手扶了她一把,待她站定后才偏头看她,带着一丝玩味的:“哦?你以前发错过?”
“……”江南不说话了,低头看微信,发现刚刚还困扰她的谢富竟然消失了,她咦了一声,“人呢?”
岑君淡淡道:“胆子太小,被我吓跑了。”
江南猜他可能看到聊天记录了,莫名心虚地解释了一句:“我对他没意思的。”
岑君倒不在意,冷笑了一声:“我知道。”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江南大概是觉得被岑君看了聊天记录,有点丢脸,反客为主地对他说:“我也要看你手机,看看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岑君轻轻扬了下眉梢,将手机解锁丢到她怀里。
江南点开微信,发现自己和他的聊天框竟然被置顶在最上面,甚至在高远投资管理群的上面,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暖意。
他给她的备注竟然是――“黄毛丫头”。
江南站在原地,愣怔了许久。
原来,他口中提到的黄毛丫头不是别人,正是八岁的自己。
岑君把手机抢了回去,语气很难得的有些别扭:“看完了吧,四个字看这么久。”
“……”江南没有跟他呛起来,心里软乎乎的,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她其实还有很多疑问,比如时隔十四年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比如他大学时期手机锁屏上的十二三岁女孩儿是谁?如果真的是自己,他哪儿来的自己的照片?
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
总不可能是八岁吧……
但江南不敢问,她和岑君之间的关系,实在太微妙。
好像近一步,就可以牵手拥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好像远一步,又可以一刀两断,当做从来没有遇见过。
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稍有不慎,就把那个狠厉的岑君招了回来。
回到老家岖州,已是六月初了。江南的脚踝康复得很快,走起路来已经不需要拐杖了,只是医生交待要慢些,不能跑跳。
岑君没让她挤火车,直接派司机开长途,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江爸江妈知道她受伤的事,特别心疼。
江爸情绪内敛,都几度哽咽,江妈更是后怕得一直掉眼泪。
江南告诉他们是上次那个叫岑君的小伙子救了她,江爸江妈对他的印象更好了,还说找机会一定要亲自感谢他。
江南作为病人,在家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日子倒也过得很舒坦。
只是三不五时的,她会突然想到岑君,然后莫名地叹一口气。
直到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好像有记日记的习惯,才猛地跳起来,在江妈的斥责声中,蹒跚着爬上阁楼。
67/82 首页 上一页 65 66 67 68 69 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