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池看了一眼:“是不是要连接这根数据线?――那你现在是要看电影吗?”
“我们一起看《秦俑》。”
宴池睁大眼睛,看着客房里唯一可以坐的双人沙发椅,在这里看《秦俑》,体验感也太好了。
她与黄薇几个这几天一直闷在录音棚里,抱着笔记本看,看的眼睛都快瞎了。
“你弄这个就是为了看《秦俑》吗?”
“能看了。――不然我拿什么留住你。”
程斯年笑容绚烂,明明只是嘴唇稍微勾出弧度,却因浓烈的五官而绚烂夺目,他说的话直白而热烈,以前也是如此,可那时宴池觉得只有直白。
内敛磅礴似渊,却澄澈到底,好似一潭从未被发掘的水,不受影响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对于感情,笨拙又野蛮。
剧情她看了好几遍,一开始播放,宴池有点心烦意乱,下意识按了快进,却被程斯年阻止。
“那个后面,有一个片段的逻辑上我稍微有点没想通,我想,”
“这不是数学题,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一样,不需要一字一句去追溯理由,不合逻辑也是合理的。”
程斯年声音温润,带着蛊惑力,宴池下意识去看他,两人对视,没有尴尬,也没有急着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
投影仪持续播放剧集,没有配乐的剧就像默片,现场收音的演员台词带着杂质,听上去没那么舒服。
宴池却没有了不耐。
她放松地躺在沙发椅上,无意识地伸手摸索水杯,水杯像长眼睛一样自动挪到她手里,宴池笑着说道:“始皇帝就是走的太意外了,你说如果再给他20年,秦国还会灭亡吗?”
“不会。”
很干脆的回答。
宴池略微意外地抬起头看向他,观影模式光线昏暗,高眉骨压低了眼窝,掩饰了所有情绪。
历史没有如果,研究历史的人却干脆的回答了如果。
“为什么?”宴池好奇。
程斯年慢慢坐起来,黑眸敛着,像是在……回忆!――回宴池感觉有一瞬间混沌的想法,随即想到应该是回忆之前研究过的史料。
“他是个英雄,古往今来真正的英雄,他的功绩无需再言,我所佩服的是他的前瞻性,在两千多年以后的今天,他的眼光依旧不过时。”
对于祖龙的了解,仅限于历史课本及影视作品的宴池来说,程斯年口中的祖龙像是另外一个人。
更加立体,更加复杂。
“就是对女儿……”宴池指着屏幕上陶乐公主的哀怨,忽然住了口,人家祖龙誓要灭六国,哪里会关注一个深宫女子的喜怒哀乐。
“我不喜欢学规矩,不喜欢有人叩拜我,却对我毫无敬意,毫无敬意?不会吧,秦朝是第一个封建王朝,那时候的人对君主是有天然的敬意的,公主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宴池歪着脑袋看向程斯年,眸光流转,忽然她让程斯年背对着她坐好,她自己也背靠过去。
温热的后背贴在一起,两人同时愣神。
音响里突然传出一声“杀!!!”,宴池才回神。
拿着遥控器退回去:“我想感受公主当时的感受,你能帮我搭台词吗?――哦不对,将军没有与公主说过话,那你就不要说话,靠着我,我想感觉到他的存在,不要隔着宫墙,可以吗?”
后背轻颤,宴池刚要起身,却听到一声他轻轻开口:“好。”
宴池尽量放空,靠近秦国公主所处的处境:“我不喜欢学规矩,不喜欢有人叩拜我,却对我毫无敬意。”
“我不喜欢学规矩,不喜欢有人叩拜我,却对我毫无敬意。”
……
宫墙高峨威严,庄重肃穆。
消瘦的素手想将那只洞掏的大一些,可以看清楚外面人的长相。
她被宫规带上舆车,放下厚重的轿帘,车舆摇曳,偶尔透过缝隙看到跪拜在地的侍卫。
“我不喜欢学规矩,不喜欢有人叩拜我……我不在乎他们对我有无敬意,”宴池闭上眼睛,“我想出去看看,只是想出去看看……”
“…好,我带你走。”程斯年声音颤抖,两人同时坐起来,转身相向,一个难掩激动,一个眸中起雾。
屏幕上不知何时开始播放下一个片段,没有配乐的厮杀声干巴巴的,有些诙谐。
宴池刚要起身,却被程斯年拉着手腕,轻轻一带,整个人落进温暖的怀抱,他没有松手,没有发楞,直接抱紧她。
“我带你走……”程斯年抱着宴池,在她耳边不停地说着这一句。
到最后宴池甚至有些喘不上气,下意识地反抗,他却蹭着她的耳朵撕磨喘息,宴池一时意乱,“我,程斯年,不是我……好,我跟你走。”
偶尔会听到有人走进自己写的故事里出不来,程斯年大概也属于这一类人吧。
突然,一声轻啜声让宴池呆住。
手足无措地抱着程斯年:“你,程斯年,你怎么了?”
“…我,后悔了。”
宴池盯着影在墙上的光影,放弃挣扎,抱着他,指甲深陷,然后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程斯年吃痛,像是猛然回神,冷不丁松手后撤,宴池重心不稳,整个人扑倒,两人双双从沙发椅上滚到地毯上。
刚才一撞,两人思绪从剧情中回到现实。
程斯年目光幽深,宴池顺着他的视线,立刻捂住胸口,闷闷道:“你起来。”
“不。”
程斯年大手托着她的小脑袋,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手肘撑起脑袋。
宴池被这炽热的目光都快要烤熟了,她推着程斯年:“还有好多工作要做,你起来。”
程斯年从善如流,站起来地同时将宴池横抱起身:“早睡早起更有利于开战工作。”
“我,”
“我们是夫妻。”程斯年直接抱着宴池直通卧室,然后朝着床上一抛。
宴池脑袋晕晕乎乎的,眼前全是偶像剧情节,但……程斯年的操作太像霸王硬上弓,这这这!
“等一下。”
程斯年将衣服随手一抛:“只有一间卧室。”
第41章 Chapter 41
宴池吓得从另一边滚下去,光脚站在毯子上,却见程斯年从柜子里拿了睡衣径直去了浴室。
“……”宴池绕过床边,穿上拖鞋。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趁着他洗澡的时间,宴池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果然只剩下宴池住过的一间卧室,其他几间客卧改造成音乐室。
拨动琴弦,音符在指尖流出,不成曲调。
她坐下一手调整着琴弦,一手拨动,几番调试,不知不觉间竟成曲调。
宴池诧异,她刚才脑袋几乎是放空的状态,不经意间弹奏出的间奏比她冥思苦想好几日的更具灵性。
端坐在琴前,目之所及的黑色隔音棉虚化成庄严肃穆的宫墙,赤脚女子奔跑在宫墙内,整肃威严的侍卫步履整齐地通过,未做停留。
空旷的宫墙里传出寂寥无望的声音:我希望来生可以生在普通人家,不要投身在有权势的人家,那怕亲缘淡泊,也好过一辈子都走不出秦王宫。
泪水模糊了视线,旋律汨汨仄仄,飞跃不出音乐室,只能盘旋与室内,听的人心中一惊,又犹如置身寒潭,想要挣扎,却是越陷越深。
耳边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我希望来生可以生在普通人家,不要投身在有权势的人家……
宴池犹如陷入迷障,撕咬着嘴唇让自己保持一点点清醒。
眼见女子在她眼前倒下,方生术士围绕着她,她抬手似乎想要挣扎,她看到她嘴唇在动,帐幔浮动,视线模糊,明明没有声音,她却听到“将军”两个字飘荡在上空。
指尖开始渗血。
一波更比一波急的琴音,不知道是琴音催促着女子,还是女子催促着宴池。
她已完全跟随女子,与她同步伐,感受着她的痛,她的过往,她噬心般的思念。
我希望来生可以生在普通人家,我已替你做到,普普通通的人家,一日三餐不愁吃穿,没有规矩舒服,无须承担家族命运,我做到了。
不要投身在有权势的人家,哈哈……密密麻麻的音节中忽闻两声笑,我无权无势,每日奔波换来小富。
你要的,我都替你做到了。
女子回头,陵寝封闭,琴弦绷断,音乐室被推开,琴音中断。
宴池本能一串滑音,骤然舒缓,一切归于平静。
风吹散心口丝丝蛛网,宴池抬眸,程斯年焦急的容颜近在咫尺,她抬手,指尖血滴轻拂过他的眉骨,“我见过你,你这里,受过伤。”
程斯年瞳孔猝然聚焦收缩,如同幽深的寒潭受到黑洞的引力,骤然惊起骇浪,任谁也想不到寒潭底究竟藏着什么。
“可你为什么不见了?”宴池呢喃自语。
“你,想起我了……”他声音颤抖,掌心拖着她,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更加痛苦。
宴池摇头,“好奇怪,看来我也入戏了。”
她就像一双无形的眼睛,跟随着陶乐公主的一生,感受着她的喜怒哀乐,与她共情,除了陵寝封闭那一刻,她被阻拦在外。
陵寝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像所有片段都拼接上了,就差一点点。
宴池搜刮记忆,苏熙给她看的《秦俑》剧本,不管是最初的,还是改版之后的,亦或是电视剧,都没有陶乐公主陵寝里的故事。
只是隐晦地一个镜头送进陵寝,再无任何关于陶乐公主的镜头。
就差一点点,就想起了――
宴池惊讶,怎么能是自己想起呢,明明是拼凑出公主完整的一生。
“你是研究历史的,陶乐公主确有其人吗?”宴池问。
程斯年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丝丝失落,“先给你包扎伤口。”
宴池看着受伤的手指,“我只是试个音,没想到会受伤。”
“人家古人就忽戴指套,怎么就没事呢。”
“你怎么知道古人没有保护措施?”程斯年将宴池抱到客厅,拿出药箱,“指甲断了,要等长出新的,这几天会很疼。”
“不会,我以前练琴的时候,受伤也是常有的事,”宴池倒不在意,“不过刚刚我确实很难受。”
程斯年深深看了宴池一眼,“古琴五音对应人体五脏,人体五脏运转都有其规律,古琴可以让五脏产生共振,从而达到共鸣,这个时候,你是感觉不到受伤的。”
共振宴池当然懂,不过现下她更在意陶乐公主的一生。
“你还没告诉我,历史上的陶乐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
程斯年说完,大约是察觉到自己声音太过冷硬,这才解释:“先秦历史留下的太少,即使是始皇的记载都不完整,更何况一位年少就香消玉殒的公主。”
宴池觉得可惜。
“那这么说剧本里关于她的事都是杜撰的?”
程斯年沉默了一会,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忽然对上程斯年藏在优越眉骨下的眸子,才想起他刚刚说的话有多不严谨。
既然没有陶乐公主的历史记载,那他又是如何肯定公主是年少死的。
“我之前看了一篇论文,就是你的导师‘秦俑’写的,里面提到陶乐公主,好像是与某种殉葬制度有关。”
“你看了?”程斯年敛眸,“那只是分析秦汉时期殉葬品时的举例,与秦国公主无关。”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能与陶乐公主产生共情,”宴池回忆着好几次都是因为陶乐公主让她思绪大乱,甚至能控制她的思维,“我仿佛看到了她的一生,可是,可是就差一点点,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程斯年将药箱放回抽屉,横抱着宴池回卧室,“只是虚拟人物,别想那么多。”
“那我为什么,”
“你太累了,睡觉。”
宴池裹着被子滚到一边,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程斯年。
自己结婚半年才被丈夫通知,相处的过程中好像也是自己先动心,受不了才闹着离开,现在又似乎大概算和好吧,也是莫名其妙。
然后呢?
宴池继续眨巴眼睛。
“你去哪?”
闻言,程斯年回头,目光在她裹成蚕蛹的被子上流连,突然回身坐下,伸手拉被子,吓得宴池吱哇乱叫。
程斯年黑脸,“别叫。”
宴池立刻咬着嘴唇,继续用那双无辜地眼睛盯着他看。
灯光还是宴池调整过的,最喜欢的‘日落油画’,温暖迷人,只是多了个人……
程斯年轻笑,落日坠入海水,照亮整个水族,就在宴池发呆之际,他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用手捏着她软糯粉嫩的脸蛋,“我看会书。”
“你还要熬夜?”宴池晕晕乎乎的,被抓的脸颊痒痒的,她就着他的手蹭了蹭。
“呵…”程斯年勾勾她的耳垂,“我天生少眠。”
怪不得。
之前两人住了一段时间,他好像对深夜无感。
“那你还喝咖啡,还喝茶。”还以为他是为了熬夜。
程斯年单手撑脸,指尖顺着她的发缝梳理,“□□有止痛的效果,”
“止痛?你怎么了?”宴池着急,不会是熬夜导致身体出了报名吧,她被被子束缚着,刚一挣扎,程斯年就按住了她,“被不听话的学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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