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她回去,告诉她的家人她做的好事,等我办完事会来谢她的。”李鱼冷漠地吩咐道。
冯曦被送回后如何且是后话。
现如今,线索突然断了,谁要抓柳秋呢?李鱼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名字是醉春风,柳秋濒死之际被这间无良伎院抛于山野,如今听闻他还活着,就上门抢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顾不得验证,留下五六个下人在附近查找蛛丝马迹,李鱼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回京的道路。
冬季天短,回京已经临近傍晚,寒风猎猎。
下人们一路追随,见主子打马竟然来到醉春风,突然间都慌了神,一个个翻身下马跪在李鱼身前,边哭边喊道:“主子万万不可,您要是进去了就是要我们去死啊!”
李鱼还没有及笄,若是进了伎院叫太尉和侧夫知道了一点风声,大家也都不用活了,因而众人哭得情深意切。
她现在心急如焚,一分一秒都不敢耽搁,这些下人还一左一右抱着她的大腿,一个个哭得祥林嫂一般,一时间李鱼根本控制不住,咬牙道:“都跟我进去找人,谁再拦我,今天就可以不用跟着我了!”
比起未知的明天当然是今天比较重要,下人们抹抹眼泪松开了李鱼的大腿,有两个还熟门熟路地前去叫来了老鸨。
?????
她和第一次来醉春风全然不一样了,如今珠围翠绕,那刻薄的老鸨都没认出来她,摆出了职业又热情的笑容向李鱼款款走来。
还没等他说话,李鱼就急切地抓住他问道:“是不是你们抓了柳秋?他人在哪里?”
老鸨脸色僵了一下,继而疑惑地问道:“小姐何出此言,柳秋这个老倌人命不好,去年病死了,真是晦气,不如给您推荐几个我们醉春风今年正当红的好倌人如何呀……”
李鱼身无功名,且醉春风开了许多年,若是朝中无人怎可能多年屹立不倒,就是李太尉也不可能直接进去搜查。
但高官纨绔的身份总不是花架子,多少管点用,李鱼顾不得暴露身份,只能用身份威胁道:“我是太尉府的小姐,若我知道你有半句虚言。”
老鸨感觉李鱼目光如同寒锥一般,这些高官纨绔他哪得罪得起,太尉的小姐恐怕醉春风身后之人都得掂量掂量,因而他一脸苦楚,连忙回道:“小姐放心,小人不敢妄言,若有半句假话,任凭小姐处置。”
得到了承诺和实话,可她没有半点喜悦,反而更加痛苦,她转身牵马,却连上马的力气都没有了。
失落、自责、愧疚种种情绪如同大山一般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柳秋,你到底在哪里?
醉春风二楼突然打开了一扇窗,一女子指点着李鱼的背影调侃道:“老六,我说的你还不信,这李太尉家的小姐就是个无才无德的纨绔,你才回来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她呀,可是京城名菜呢……”
见众人含着笑意盯着自己,秦王只能假装很感兴趣地追问了一下:“什么菜?”
只听得几人异口同声笑答道:“臭鳜鱼啊哈哈哈哈哈……”
第51章 吐血
“把门打开!”一道傲慢的声音传来。
悉悉索索几声门锁终于打开,几个壮妇一脸恭敬地服侍着身材瘦销的女人进来。
柳秋眯了眯眼睛,黑暗中待久了竟然月光都会刺眼,清冷的月光映在他面无血色的面庞上,他脆弱得仿佛一抔清雪。
蒙着面纱的女人望着柳秋脚步一顿,突然回身狠狠地抽了身旁下人一个大嘴巴。
“这就是你说的老倌人!我他爹就知道李鱼怎么可能找烂货色!”
“他确实三十岁了啊……”下人们连忙扣头,还有点不甘心地辩驳道。
柳秋双手被牢牢的反绑在床柱上,嘴巴也被堵住,自打被带到这未知的暗室中,他便知道不是醉春风了。
可是他身无长物、平日里也未曾树敌,便是如何也想不到这白日掳人的恶人是谁。
突然间听到了小鱼的名字,柳秋诧异地抬起头来,可惜看不清女人的脸,小鱼只是个丫鬟,怎么会惹到这种权贵,若自己是由于牵连被抓住了,她不会有事吧!
柳秋开始挣扎起来,奋力想发出声音,却只发出了呜呜几声。
他一番动作下,雪白的双颊上泛起点点绯红,眼中更是含着倔强焦急的神色。
听说他原本是个万人骑的小倌,如今却一副良家模样,这种反差令韩芳不禁心头火起。
她突然改了主意,她要光明正大地抢走李鱼的男人,让她亲眼看自己的男人在自己怀里辗转岂不美哉!
一个阴冷的笑容在面纱下缓缓勾起。
不过是一个得了大便宜的小小庶女竟敢那般不给她面子,还帮着贱人们,此仇不报,怎么是韩芳呢!
她要将李鱼搞得彻底身败名裂,在京城里抬不起头来,让她因为德行无法继承世女的身份。
柳秋不安地扯着捆绑他的绳索,那种感觉,出现了!
他分明连女人的长相都看不清,可是却敏锐地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欲望,他曾经在这种恶心窒息的眼神中苟延残喘了十多年。
他曾经以为,他再也不会怕了,可是当女人冰凉的手如蛇一般探上他的脸颊时,柳秋突然怕了。
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恨不得化身大虫将女子撕下一块肉来,拼命地闪躲挣扎,他的腿没被绑住,他顾不得后果,疯狂的给了女人两脚。
韩芳从小娇生惯养,玩乐在行,可是身体却十分孱弱,硬生生挨了两记窝心脚,她眼前一黑,差点喘不过气来。
呼啦啦一片侍从搀扶起她,韩芳捂着胸口一边倒气一边指着柳秋。
懂事的侍从早就开始替主子出气了。
重重的几个巴掌下来,柳秋耳边只余下嗡嗡的声音,他眼前发黑,热热的液体从下巴蜿蜒而下。
咸的,还是这个味道啊!挨了打他没难过,反而暗自庆幸,甚至咂了咂嘴。
缓了两息,韩芳终于缓了过来,她上前一把揪住柳秋的头发,狠狠道:“贱货,我本想开开恩,没想到你如此不识抬举!”
“既然你跟我一个人不愿意,那就还是去伎院做你那千人骑万人睡的臭小倌儿吧。”
说罢她又回身吩咐侍从:“今晚就把他给我送到京中最下三滥的伎院中,最好是那些贩夫走卒常去的地方,剩下的事你们知道该怎么办了?”
柳秋说不出话来,一瞬间如坠冰窟。
其实,要不是一年前被那个多管闲事的小道姑把他捡回去,那干干静静离去,化此身滋养那片树林也很不错,死,永远比活着容易。
可是如今,他第一次也有了割舍不下的小冤家,他想和她青丝白发,随她踏遍大江南北,哪怕只是见每一个日出日落都是人间极乐事。
未知她处境如何,他怎敢再轻易吐露一个“死”字。
被粗鲁地拖上马车,随着马蹄声响起。
“噗”!
一口鲜血吐出,他软软倒在车厢的地上……
一行人亦步亦趋跟着李鱼回到府中,已经月上中天。
她一下午旷课,又闹得府里人仰马翻,早被太尉和张侧夫得知。
何况又是这么晚才回来,还带回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清秀男子,底下人都窃窃私语道那男子面色悲怆,一看就不是自愿的!
李太尉作为长辈不可能屈尊降贵到女儿的院子去,平时,作为小辈,一早一晚都是要给父母请安的。
因而,李太尉挥退了回话的下人就正襟危坐,在书房等着李鱼前来请安。
她其实心底是最疼爱这个幼女的,这孩子幼时羸弱多病,经常夜夜哭啼,可是只要自己一抱,李鱼就立马不哭了,有时候还冲着她咯咯笑。
待到她年纪大点时却因为不是天运女,心里有点扭曲,自己也感觉对不住她,因而对她诸多放任,最终才酿成了恶果。
此次李鱼回来,她是下决心准备将她培养成继承人的,太尉的职位是不能继承的,可她还有顺宁侯的爵位,只要她入宫表现还过得去,圣上看在她的面上也会给她世女之位,保她一世安然。
宁宣随正夫从佛堂做完晚课后出来,凉风习习,仆从在前执灯,他缓缓行着,低头有节奏地拨弄着念珠。
突然,前头的仆从纷纷跪下惶恐地请安:“二小姐好。”
宁宣一顿,捏紧了手中念珠。
他抬眸望去,昏黄的灯光里,一个风尘仆仆的瘦弱身影越来越近,她步伐不停,快速掠过众人,见了宁宣才稍微停步躬身请安,声音中满是喑哑和疲惫。
待他略略点头,李鱼就如一阵风般消失了。
半晌后,风中传来一声叹息。
“噔噔噔”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太尉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憔悴疲惫的李鱼。
她甚至都没有更衣,手里还拿着马鞭,见了李太尉,未出一声就扑通一下直挺挺跪在地上。
“娘,求求你帮帮我吧!”李鱼叩首在地,地面的寒凉刺的她一瑟缩。
柳秋丢了的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她在这个世界秉持的高傲和尊严不能帮她找到人。
现实的无情和理想的人格撕扯着她,最终现实占了上风,那个冲着她温柔微笑的男子身影越来越明晰了。
低头吧!李鱼!低头吧……
心下嗟叹如薄烟,胸中丘壑何人知!
她知道如实吐露不仅不会让李太尉救人,还会恼羞成怒地将她关起来,同时也为了加大她同意的筹码,只能选择骗了李太尉,言道是柳秋在树林里救了遇到野猪的她,现在不知道被什么人掳走了。
柳秋对她有救命之恩,不能不报。
李太尉从未见她如此在乎一个所谓的朋友,又是这么情深意切,虽然心中存疑,但还是愿意帮女儿一把,于是也就答应了明日一早派人去寻。
“明天哪来得及!您现在就派人吧!”李鱼急道。
李太尉随即挥袖斥道:“胡闹!即将宵禁,夜间调动侍卫,我看你是要造反!”
既然松口,还不算坏事,李鱼衷心感谢了太尉后,就匆匆回到了微澜院。
刚一踏进院子,就见院子被围得如铁桶一般,李太尉安排了侍卫都守在门口,明显是担心她又惹事,派人先看住她。
知女莫若母,不得不说李太尉实在经验老道。
虽然此李鱼非彼李鱼,可她做的事情在外人来看恐怕要比前身李鱼还要出格。
李鱼今日虽然从醉春风的老鸨那儿得到了承诺,但她心里仍旧是存有怀疑的。
因而确定夜探醉春风,宵禁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他连说带劝地安置好了心神不宁的平安,又开始思量如何逃出这铁桶一般的院子。
今日小喜因为未能及时将消息传达给李鱼,一下午都在胆战心惊,因此见她回来也胆胆怯怯不敢上前。
李鱼虽然愤怒,但是也知道此事不能全怪小喜。而且论起最了解太尉府的人除了小喜没有别人了。
因而刚叫了她一声,小喜便感激涕零的跑到了李鱼跟前。
可是待听了李鱼的想法后,又苦着一张脸悄悄退后了两步。
李鱼哭笑不得,也不耐烦打哑谜,拉起小喜的手不停纠缠道:“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的,快点告诉我吧!人命关天啊。”
终于小喜耐不过李鱼的纠缠,吐露了方法后,李鱼也不由得出了一张痛苦面具,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换了一身黑衣剑袖胡服的李鱼趁着夜色趴在墙头,身下是全力支撑她的小喜同志。
没错!新人走老路!
她趴的墙头正是和微澜院一墙之隔的观山居,她姐夫宁宣的住处!
据小喜同志传达,只要避过众人进了观山居,再翻个墙越过后院,就能见到熟悉的狗洞了。
李鱼此刻心如擂鼓,她发誓没有半点不轨之心,可是前身劣迹斑斑,又有前车之鉴,只要被发现了,恐怕这次真的得被打死!
她鼓了鼓劲,终于翻过了墙,身在阴影中贴着墙根走了几步,才发现观山居虽大,却十分空旷,只有正屋方向影影绰绰有灯光烛影,李鱼心下安定不少。
但是到观山居另一面墙要经过正房,若是等熄烛火后再行动肯定来不及了,只能冒险行事了。
李鱼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跑得飞快,分明她都已经见到了胜利的后墙,没想到途径的狭窄通道里摆满了花盆,黑黢黢的花盆里没一朵花,夜色中根本辨别不清。
“啪啦”几声,脚下的花盆四分五裂,李鱼恨不得掩耳盗铃,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更是加快了速度。
谁料在攀上后墙的一瞬间,猛地被一下子拽了下来。
“你真是死性不改!”
李鱼突然体会到了社死的滋味,她僵硬地转过身来。
晚间见面还算平和的宁宣一手拿着短剑,讽刺的看着李鱼,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经过上次相见,本以为她出去这一年有所改观,已经渐渐将过往之事放下了,她却回来不到一个月又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打算来。
百口莫辩就是如此,可是救人的事情十万火急,片刻也耽搁不得了。
李鱼只能憋了一口气,快速解释道:“姐夫,娘今天把我的院子封得铁桶一样,我没办法,需要借你的院子跑出去一趟,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想做什么坏事,你今天就是要打要杀,也等我明天回来吧!他实在对我,太重要了!”
宁宣见识过李鱼的油嘴滑舌,如今不但没改,反而她的功力更上了一层楼,连表情都是那么急切,仿佛真的存在一个这样对她无比重要的人一样。
李鱼急得跺脚,却没有什么不尊重的举动。
一时间宁宣也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她,可是如果这么轻描淡写的放过,日后没了证据,还不如今日直接发落的好。
宁宣想了这么多,其实只是一瞬间。
他面无表情的上前用短剑挡住了李鱼,冷漠道:“跟我一起去回夫人,我不相信你。我的公道还是要自己做主。”
李鱼见他态度强硬、丝毫不肯退却,只道今日难以善了。
宵禁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她还要去醉春风,李鱼心里实在着急,竟然迎着短剑上前两步,将那短剑一手夺过。
宁宣突然感觉手中一空,顿时涌起无限悲凉和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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