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派了人来,将孟家一家屠杀。那人不邱贵,是梁帝身边的大常侍,项林。
可是邱贵不能说出,他答应了卫昭将这一切全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可是我没有得逞,我就存了怨气,就带着人去伪装成盗取钱财的贼人,将孟府一家、一家全杀了......”
清辞静静地听着他说完,视线始终平静。好一会儿,她才问道:“你当时,是什么职位。”
邱贵答:“宫中的小太监罢了。”他如今早已混成了项林身边的得力助手,也拜了项林干爹。可他在外出时,被卫昭神不知鬼不觉地抓了起来,从那以后便一直关在阴暗牢房。
邱贵无数次地以身份威胁,可得来的却是“伺候”,让他嚣张了十几年,忽然感受到了恐惧。
其中有对死亡的,更有对残忍的未知酷刑的恐惧。
清辞轻声重复道:“一个小太监,竟然有这么大的权利。”
邱贵默默看了眼冷脸的卫昭,咽了咽,道:“孟姑娘应该十分清楚,梁帝极看重宫中的常侍,连我这样职位低微的小太监,对外仍然有很大的权利。”
清辞勉强点头。
卫昭穿着绯袍,提着一盏烛灯,视线看向清辞时,是温顺的,是带着暖意的。
他稍稍歪头,问她:“阿姐还想问什么?”
清辞摇摇头:“没什么好问的了。”该知道的她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她问也问不出来。
卫昭又说:“那阿姐想怎么办?”
邱贵扬起头,目露哀求:“孟姑娘,求您饶了我吧,我被鬼迷了心窍,您饶了我这一命,我往后当牛做马报答您......”
他脸上全是血污,身上的囚服亦是,不知是受了什么样的酷刑,他的手脚都是扭曲的。
眼底的恐惧在烛火映照下格外显目。
清辞道:“......饶了你?”
邱贵猛地点头。
清辞却摇摇头:“我不想。”
邱贵张大嘴巴,方要说话。
卫昭却起身,拿出帕子,缠在他的嘴上,打了个死结。邱贵只能呜呜喊着,说话不清楚。
清辞转身去了外面。
卫昭还蹲在原地,等清辞背影消失后,才淡淡笑了声。邱贵在他耳边不停地呜咽着,他知道邱贵要说什么话。
卫昭确实答应了邱贵,只要他能配合着将所有的罪责揽到身上,就能饶了他的命。邱贵也确实这样做了。
“你说的,要放了我......”邱贵的话含糊不清。
卫昭嘴边笑意越发大,尖尖虎牙露出。牢中昏暗的烛光笼在他身上,将他的绯衣照的如同鲜血染红的,他脸颊也白,白得叫人心惊,更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语气淡淡:“是我说的,可我是骗你的啊。”他慢慢拔出腰间的大刀,视线逼迫墙角的邱贵,在他浑身泛起恐惧的颤抖中,将刀挥下。
一声惨叫划破寂静的深处。
清辞垂下眼,一滴泪水从眼眶滑落,等卫昭出来后,她轻声道:“邱贵死了。”
卫昭道:“是,他已经死了。”
清辞沉默了片刻,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卫昭身上,见他面容坦荡,思索片刻,才问他:“他只是一个小太监......”哪里会有那么大的权利呢。
卫昭静了片刻,看向清辞。
清辞面无表情站着,除了方才擦干的那滴泪,再也没有其他的情绪了。他心里隐隐知道,阿姐应该是猜出他隐瞒了一些事情。
“可他也参与了。”
“我知道。”
“如果杀了他,能让你的心里好受,哪怕欺骗你、隐瞒事实,我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阿姐,过去对你来说,是痛苦,我不想你每次回忆起来,只有痛苦。”
如果仇恨没能解决,每一次回忆,都是将伤口硬生生撕开,每次都要承受着比过去要痛苦百倍的伤,以及无法挽救的无能为力的挫败。
倘若能将这件事情解决。
伤口才能慢慢长好,再回想,才不至于二次受到伤害。
清辞搓了搓手,朝着卫昭露了一个敷衍的笑:“你说的,我都知道。”
随后,她不顾卫昭的反应,朝着牢外走去。
卫昭快步追上:“阿姐!”
清辞扶开他的手,冷声道:“卫昭,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想听的是事实。如果我在你心里那么脆弱的话,你干脆所有的事情都不必告诉我了。”
清辞快步离开。
卫昭站在原处愣了好一会儿,匆忙追上去。
马车已经不见了,牢外空荡荡的。一阵冷风吹过,吹起他眼底略显狂躁的迷茫。
****
清辞一路回了府里,人有些没精神,只交代了将院门关上,谁也不许放进来的话,就躲进屋里。
她早就察觉到了邱贵嘴中的谎话。她想知道的是事情的真相,哪怕背后那人权利过大,叫她无法抗衡,她也想知道事情发展的经过到底是什么。
可卫昭却隐瞒了。
他的本意是好的,是怕她受到伤害,索性将罪责全部推到邱贵的身上,叫清辞以为她的仇报了,她可以放下过去了。
可他这样的想法,把清辞想得过于脆弱。
清辞并不是瓷娃娃。
累不得,伤不得。
相反,她觉得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坚强到去知道当年发生的一切。说句实话,她其实早就放下了,足足有几年的时间叫她为了家人的逝世难过哭泣,她泪水流干了,连着心底的恨意也退去。
她只盼着将生活过好,如果未来可能的话,再将仇人找出,为亲人报仇。
这并不是必要的,而是能力范围内,能够让清辞最满足的事,但是做不到,她也不在意。
她知道若是父母弟弟还在,是不愿意她以报仇为生的。
清辞坐在窗边,静静看了好一会儿。
有雨点落下,渐渐打湿地面。
她心里又隐隐生出悔意,她心里想的是这样,可是卫昭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怎么能事事都跟她想到一块去呢?他那样做确实是为了她好......
可是,她并不想得到卫昭的欺骗与隐瞒,这叫她心里有些许的不快。
清辞纠结着,一会儿想着要不去找卫昭说说话,把话说明白,告诉他,她心中的真正的想法。
她其实并不是很怪他的啊......
一会儿又想,外面雨下得那么大,她才不要去。明明是卫昭说的,将事情查清楚了,要替她报仇,可结果却隐瞒了好些事情,是他做错了。
她不需要去找他。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清辞心底的不安也急剧上涨。
她开始想,要不就去找他吧?
毕竟他身上还受着伤呢,她从前是见识过卫昭的臭脾气的,生气的时候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上,他这次有没有也被自己气到呢?
费心费力地查到当年的事,本着为她好的心,却得到了她的埋怨,这件事情换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吧?
清辞这样想着,就站起,方要往外出,忽然听见院里一声惊呼。
倚竹指着墙:“大将军,您、您怎么在上面!”
卫昭没说话,他心底委屈,在院里众人的目光下,从墙上一跃而下。刚站起身,就见门口站着清辞。
隔着雨雾,视线模糊。
清辞的脸仿佛带着冷意,卫昭以为她要谴责自己爬墙,辩解道:“门又打不开,还不许我翻墙了?”顿了顿,他忽的抱怨:“你好不讲道理!”
院里众人震惊望着墙下这位宛若孩子性子的大将军。
搓了搓眼皮,细看,还是震惊。
这......怎么瞧着好像委屈哭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86章 、首发晋江文学城
项林是梁帝身边最宠信的宦官, 就连曾经的王常侍都远远极不上项林的恩宠。
项林不仅靠着梁帝独掌朝堂,就连宫中禁军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的权利极大,加之梁帝信任不疑, 他私底下格外张狂, 为所欲为。
汝阳的孟夫人, 是项林命令属下的人抢来的。
可属下人办事不力, 没等人到, 先被孟元德知道。孟元德一纸状书告到了御前,梁帝自然想要保他, 可奈何群臣不愿, 是以梁帝便夺了他的部分权利, 叫他闭门思过。
项林心里生了恨意,派人屠了孟家满门。
卫昭如今虽在各州声名赫赫, 可对付项林,还是不能太过随意, 此事要从长计议。
他就想暂且瞒下, 不愿叫阿姐知道。
谁知阿姐因此生了气。
卫昭并不很理解,他满脸郁气回来。
平安前来问,他就将事情大概说了下。实在是平安每次出的主意都极好, 叫他对于男女之事上,格外信任平安, 盼平安能给出个好主意。
果然,他十分了解女子的心思。
平安道:“将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别说是女子, 谁又喜欢被人隐瞒呢。将军您想想,若是姑娘有事情瞒着您,您又作何想?”
卫昭的脸沉下。
平安又说:“再说了, 属下瞧着孟姑娘是位很冷静很坚强的女子,将军这次的做法,是、是有些看低了姑娘的承受力,或许也是因为此,姑娘生气了。”
“将军,姑娘心软,您说句好话,这事就过去了。”
不必他说,卫昭肯定是要道歉的。
****
卫昭规矩地站在清辞面前。
清辞端着碗热茶,是暖身子的,她吹吹热气,喝一口。随后再盯着卫昭看几眼,低下头。
卫昭将他打听到的事情全部说出。他站着,心里有些不安,瞧着阿姐的脸色仍有些不好,怕她还在生气。
“阿姐,我错了。我往后肯定不会再瞒着你,这次你就原谅我吧,你、你别不说话......”
卫昭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说话的间隙,泪珠忽然从眼眶流下。他本不像管,可泪珠像窗外的雨,不间断地往下流,他只得伸手,狠很擦一把。
红着眼眶,将眼睛瞪大。
眼底的委屈都快要随着眼泪流出。
他低低唤了声:“阿姐。”
清辞在心里想着,人真的是很奇怪。
方才没见着卫昭的人,她在心底已经埋怨起自己,可他现在跑了来,开口就是道歉。
她就端起架子,完全不认为自己方才做的事情有不对的地方。
清辞本是想着将眼前的热茶喝完,再说话。卫昭却当着她的面哽咽,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她微微惊讶,抬眸。
卫昭的眼眶红透了,眼珠子黑亮,纵使隔着一层泪珠蒙上的雾气,仍能辨别里面的委屈。
他用袖子擦几下,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越发委屈。好一会儿,他狠很抽噎一声,神色由委屈转而埋怨,愤愤瞪她。
他双唇微抿,阴戾顿现。
长睫倔强地不肯落下,每眨动一次,都带落一颗泪珠。
清辞将茶碗放下:“你去洗洗,身上全湿了。”
卫昭见她终于开口,得寸进尺:“阿姐原谅我了,对吗?”
清辞点头。
卫昭终于笑了,连忙用袖子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想着坐到她身旁,可浑身湿答答,又不好过去。
他含着期待问:“那我现在去了?”
清辞没出声。
卫昭眨巴两下眼睛:“阿姐,我的身上还有伤,你忘啦?”
清辞目露不解:“你到底想干什么?”
卫昭咬咬唇,低着头:“你昨天帮我洗的。”
清辞这才明白他的心思,故意沉脸:“那是昨天的事。”
“可我的伤好的没那么快,胳膊还有些抬不起来......”
“卫昭。”
“嗯?阿姐同意了?”
“再多说,就回自己院子。”
卫昭只好不情不愿地去了浴房。
****
因为卫昭今天的行为,他失去躺在床上的权利。
清辞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在小塌上将就一晚,要么就回自己屋去。
......这还用选择吗?
卫昭蜷缩在小塌上,朝着对面道:“阿姐,这里不舒服,”过了一会儿,又说:“就在窗户边上,外面雨下那么大,我都试着凉风了,好冷呀!”
清辞岿然不动。
卫昭憋着一口气:“阿姐,我身上疼,大概是今天伤口进了水,你帮我瞧瞧吧?”他语气试探,可清辞仍旧不为所动,甚至闭上眼睛。
卫昭只好暗自生着闷气。
雨下得越来越大,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卫昭转了身子,面朝着窗户。
一道亮光突然划破天际,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轰鸣。
他心里想着,打雷了啊......
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窗边的小塌上多了个人,准确说,是卫昭的背后。而且,他的手臂被人为地抬起,抱进温暖的怀中。
“......卫昭。”
清辞声音微颤:“你睡着了吗?”
清辞的脸色发白。
她望着窗外电闪雷鸣,心底泛起惧意。她抱紧怀中的手臂,又问了句:“卫昭,你怎么不说话了?”
卫昭听到她声音颤抖,本想着再等一会儿,可心底实在忍不住,他闭着眼都能想象到阿姐害怕的模样。
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每到雷雨天,无论他们两人多大年纪,卫昭总会在清辞屋里待一宿。
从前没有表露心意,他俩会聊天,直到雷声停下。他才回自己屋,现在却不同。
他可以正大光明的......
卫昭将胳膊抽出,用了点力气。
他们俩本来就是面对面,亮光闪过,他看清阿姐在他抽出胳膊的瞬间,流露的失落与不安。
他心底立马泛起酸涩的疼意。
没等很久,他立马张开手,让阿姐藏进他的怀中,语气低低带着笑意:“现在想起我了?先前还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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