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往后翻了一页,轻声说:“这栋老公寓没有监控。阿晟平时习惯开车出门,案发当晚还下了大雨,如果他出门,应该会开车,但那个时间段没有行车记录。他要么一直没出过门,要么没开车,冒着大雨步行或者有人来接他。我让人调查了往常他会去的那些酒吧、酒店和会所,也问了他的朋友,他们都说那天晚上没见过他。”
有凶器,凶器上有指纹,有充分的作案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有证人目睹他在受害者死亡之后离开了现场,房间内又被搜出毒品。检察院很快结束了审查,就苏晟涉嫌故意杀人罪一案向法院提起了公诉。
开庭前会议的那天,法院前聚集了B市各大媒体,还有无数围观的群众,霍燃坚持为苏晟做无罪辩护,几乎惹了众怒。
他拒绝做出任何回答,护着苏予上了车。
两人回到律所,律所里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当地新闻。
“今日,法院就恒龙集团太子爷苏晟故意杀人一案举行庭前会议,其辩护律师霍燃坚持做无罪辩护。据悉,苏晟前科累累,热衷赌博、吸毒,男女关系混乱。”
屏幕上闪现的是霍燃漠然的神情,他抿着薄唇,目光冷淡。下一秒,镜头就转换成谢岁星母亲泣不成声的画面。
记者:“您是说苏家大小姐给您钱了?他们是想乞求您的原谅?”
谢岁星的母亲只是摇着头,眼眶通红,崩溃道:“我不会收下他们的钱的,我要杀人犯偿命!星星那么乖,就这么去了,要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苏予咬着下唇,轻声解释:“我是给了她钱,但是我没有要收买她的意思,只是不希望她一个人过得太辛苦。”
霍燃盯着屏幕,嘴角浮现淡淡的讽刺笑容。
媒体擅长的就是这一套,在案情尚未明朗的情况下,未审先判,顺便引导无辜的群众对嫌疑人进行道德审判。
陆渝州顺便刷了一下微博的评论,律所运营的微博号早已经沦陷了,微博下面几乎是骂声。
霍燃没去看评论。
检方最新的证据是,在谢岁星死亡前一个小时,她给苏晟发了短信,她说睡不着,想去找他。检方据此推测,她随后去了他的公寓。
从目前的证据来看,当天夜里,苏晟并没有和除了谢岁星以外的人联系过。
苏予忽然想起了什么:“除了警方排查过的短信、微信和QQ,还有微博,苏晟也玩微博。”
霍燃挑了挑眉。
苏予知道苏晟的账号,试了几次密码,就登录上了。苏晟的私信空空的,关注的人又很多,好友圈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霍燃从她身后环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覆在她的手背上,控制着鼠标。
苏予离他太近,周身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头顶上是他温热的呼吸,酥痒的感觉一下就从发尖流窜到她的后背,让她全身僵硬起来。
她条件反射地想抽回手。
霍燃拧眉,语气淡漠,眼睛却看了一下她头顶黑色的发旋:“别动。”
他点开了悄悄关注列表。
苏晟果然关注了一个账号,准确来说,是一个小号,粉丝只有两三个,还是僵尸号,微博也只有寥寥数条。
最新一条微博发布的时间,是在出事那天的晚上十二点。
“他把我逼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我只有一死。但我现在是快乐的,只是欠他的永远不能还清了。”
苏予想,苏晟会不会看到了这条疑似有人要自杀的消息,才在深夜跑出去?
霍燃打了一个电话:“你帮我查一个微博账号。”
他挂断电话后,又吩咐另一个实习生:“你去营业厅跑一趟,将苏晟事发前一周的短信、通话记录全打印下来。”
霍燃找出警方提供的苏晟微信的对话记录,发现事发当天早上,微信备注名叫“遥遥”的人跟苏晟有过对话。从对话内容看,这个遥遥最后来到了苏晟的公寓里。
霍燃敛眸:“苏晟有女朋友?这个遥遥?”
苏予摇头:“没有。”
陆渝州凑过来看了一眼屏幕,一本正经地竖起了大拇指:“精彩精彩,霍律师心细啊!连悄悄关注都知道啊。”说着说着,他“嘿嘿”地坏笑道,“不愧是偷偷关注了小公主五年的偷窥狂。”
霍燃笑了笑,瞥了陆渝州一眼,没承认也没反驳。
下午一点,霍燃和苏予前往苏晟的大学。苏晟租住的公寓在学校分配的家属院里,除了学生,住的就是老师。
苏予垂着长睫,脸很瘦,看起来有些恹恹的。苏晟为什么要偷偷关注一个中文系老师的微博小号?
她原本以为那个被关注的人是苏晟暗恋的人,可是这个老师的资料上显示,婚姻状况是已婚。这个老师的名字叫温遥。
苏予轻声问:“你觉得,她是不是就是那个微信备注名叫遥遥,去过阿晟公寓的人?”
霍燃目不斜视,淡淡道:“我不知道,但等会儿就知道了。”
温遥住在五楼,她的公寓楼和苏晟的只隔了一栋楼。苏予走上前,按下了门铃。里面有人的脚步声,停顿在了门后,过了一会儿,却没有人开门。
苏予正准备再敲一次,霍燃拦住了她,直接拉着她下楼了。
苏予一脸不解。
霍燃拿出一张纸递给她,上面是温遥的上课时间表,温遥下午三点十五分有课。
霍燃的短发漆黑,一双眼眸却比发色更浓黑,他淡淡地说:“温遥应该是看到了我们,但她也做好了准备,才不开门。我们下楼等,等到上课的时候,她总会出现的。”
果然,三点十五分,温遥提着电脑包走出了家属院大门,被苏予和霍燃拦下了。
苏予露出礼貌的笑容:“温老师,能占用你十分钟吗?”
温遥神情未变,眼波流转间,透着淡淡的妩媚和书卷气,只是脸上的妆容似乎有些重,整个人也过分纤瘦。
她抬眼看了一下苏予和霍燃,面色平静地问:“律师?有调查专用介绍信吗?”
苏予还没回答,她就淡淡地笑了:“没有的话,我就没必要配合。抱歉,我还要去上课。”
霍燃直接问:“温老师,苏晟出事当天早上,你去过他的公寓?”霍燃直接拿出了那份微信聊天记录打印单。
温遥勾了勾嘴角,移开视线:“没有,我没有发过这样的信息。更何况,只有微信名的聊天记录,谁都可以伪造。”
霍燃拿出手机,将手机递到温遥面前,屏幕上显示的是温遥的微博小号界面,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最新的那条疑似要自杀的微博。
温遥很淡定,抬起了眼皮:“什么意思?”
“这是你的微博账号。”
“不是。”
霍燃静静地看着她:“苏晟关注了这个账号。”
温遥眉心一跳,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话音刚落,温遥就知道她麻烦了。
苏予说:“你是这个账号的主人吧?你知道这个账号的粉丝不多,才会斩钉截铁地说苏晟不可能关注这个账号。不过,阿晟是悄悄关注你的。”
被悄悄关注的人,并不会知道她被关注了。
温遥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账号是我的,这有什么问题吗?苏晟是我这学期公选课的学生。”
“那天晚上,苏晟是不是去找你了?”
温遥觉得好笑,扬了扬眉:“晚上?我晚上和一个男学生见面做什么?”
苏予抿唇:“苏晟那天晚上出去了,却不肯说去了哪里,温老师如果知道……”
“我不知道。”
霍燃看着温遥额角淡淡的瘀痕,忽然问:“温老师和丈夫关系不好?”
温遥:“不好,也不坏,就像这座城市大部分的夫妻一样,难免会有吵架的时候。”
苏予:“温老师在微博上说的一死……”
“一死?”温遥笑了,“那句话摘自海子的遗书,我是中文系老师,有摘抄的习惯,不奇怪吧?”
霍燃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温老师很擅长切兔子苹果?”
“这个重要吗?”温遥的耐性似乎耗尽了,她看了一下手表,“抱歉,我还要上课。”
苏予急道:“温老师,苏晟现在被羁押着,过几天就要庭审,如果他没有不在场证明,就要为他根本没做过的事情付出惨痛的代价,如果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温遥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的话,转身就走。
苏予刚想追上去,手却被霍燃抓住了,她顺着霍燃的目光看了过去。
不远处站立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英俊白皙,气质斯文,他看到温遥就走了过去。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男人看了霍燃一眼,笑容温和地点了点头,然后揽过温遥的肩膀,两人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男人斯文优雅,是温遥的丈夫,同样是这个学校的老师。
回去的路上,苏予还在看温遥的资料。温遥的丈夫是一名数学讲师,年轻有为,似乎还挺受学生欢迎的,苏晟和谢岁星都上过他的课,谢岁星还是他之前的助教。
案情仿佛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可是明天就要开庭了。
苏予拧了拧眉,看向霍燃。
霍燃神色冷静,眉眼清俊,看不出什么情绪。过了许久,他才说:“会没事的。”
“霍律师,你今天还是要做无罪辩护吗?”
“霍律师,你有发现新的证据吗?”
“霍律师,对于这场官司,你有多大的把握?”
霍燃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这一场庭审不公开,媒体记者被拦在了外面。苏予穿着修身的西装套裙,拉着行李箱,跟在他身后。她把庭审需要的资料给了霍燃后,从另一扇门绕了进去,坐在了旁听席上。
执行法警先进入巡庭。
霍燃站在门外等待书记员通知,穿着检察官制服的男人站在霍燃的身边。秦誉身形颀长,他用修长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抿了抿唇:“霍律师,与其做无罪辩护,不如想想怎么帮你的被告争取减刑。对于这种证据确凿却又不肯认罪的嫌疑犯,法庭只会重判。”
“嗬。”
霍燃没看他,低声嗤笑:“秦检……”
法庭内却传来了书记员的声音:“请公诉人、辩护人入庭。”
霍燃不再说什么,推开了门,一身纯黑的修身西装,衬得他的身姿越发俊秀。
没过一会儿,苏晟被法警押了进来,或许是被关押了这么多天,他的脸色有些差。
苏晟坐在霍燃旁边的被告监椅上,法警替他解除了手铐。
法官敲下法槌,核实了案情基本信息后,检察官站了起来,开始宣读起诉书。
苏晟紧紧地攥着手指。
起诉书宣读完毕,审判长看向苏晟:“被告人苏晟,你对起诉书指控的犯罪事实与罪名有没有意见?”
苏晟看了一眼坐在旁听席上的苏予,只觉得胸口胀得疼,眼眶也是火辣辣的。他咬紧了牙根:“有,我没有杀人。”
他话音刚落,旁听席上一阵喧哗。
谢岁星的母亲猛地站了起来,她瘦得厉害,鬓角的发丝全白了,眼里也布满了血丝。
她几乎崩溃:“杀人犯,你撒谎!你要给星星偿命,星星以前那么喜欢你,你却杀死了她星星……你还不认罪!你要让星星死不瞑目……我要跟你拼命!”
她说着,身体却像破败的风筝一样摇摇欲坠。旁边的女孩连忙扶住了她:“大伯母!”
苏予鼻子一酸,眼眶发热。
审判长用力地敲了几下法槌,大声道:“肃静!”他看向秦誉,“下面由公诉人就起诉书指控被告人苏晟故意杀人的犯罪事实,对被告人进行发问。”
秦誉抬眸,对上了霍燃的视线,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落在苏晟的身上:“苏晟,案发当天凌晨十二点到两点,你在做什么?”
苏晟:“凌晨十二点左右,我因事出门,一直到一点半左右,我才回到公寓。因为暴雨停电,我什么都看不见,但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又踩到了水果刀,就打开手机手电筒,捡起了刀,然后就看到岁星满身是血地躺在地板上……”
秦誉:“凌晨十二点,你出门去了哪里?”
苏晟心一紧,两腮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秦誉继续问:“有没有证人?”
苏晟沉默。
秦誉:“你是开车出门的吗?下那么大的雨……”
苏晟还没回答,霍燃冷冽的嗓音响起:“反对,公诉人正在诱导被告人。”
审判长:“反对有效,请公诉人注意发问方式。”
秦誉笑了一下:“好,那请问被告人,案发当晚,你采用了哪种方式出门?”
“步行。”
秦誉:“下那么大的雨,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人都会选择开车,为什么你选择步行?”
“因为去的地方很近。”
秦誉进一步逼问:“你去了哪里?”
苏晟沉默了。
“你吸大麻吗?”
“不吸。”
“那为什么从你的公寓里搜出了大麻?”
苏晟又沉默了,两腮动了又动,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秦誉直接笑了:“被告人,也就是说你说不出案发时你在哪里,也没有证人,连出门的方式也存疑。你声称自己不吸毒,家里却藏有大麻,难道是买卖毒品?”
秦誉在霍燃说出“反对”之前,迅速道:“审判长,我的提问暂时结束。”
审判长看向霍燃:“辩护人是否要对被告人进行发问?”
霍燃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叩了叩,淡淡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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