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甘先生已经在限期内离开了京中,姜家的三个孩子的学习先放下了,在京中好好玩了些时日,临到中秋才回来。
下过几场雨,庭院还湿漉漉的,侍女们将庭中的杂草清理,打扫干净,还在廊下专门准备了几个毛毡毯子,用来防止滑倒的。
姜秉儿去看过她后院的酒池,主要是盯着房顶有没有漏雨的情况,免得将自己的心血给泡了。
等她从后院回来时,姨娘已经在指挥着府上的侍女们准备庭中所需了。
中秋之夜,要在露天庭中用膳,为了防止下雨,还得提前准备了一卷遮雨的布。这都是提前绑在房檐处,随时可用的。
“大姑娘,爷请您去一趟。”
阿爹找她?
姜秉儿去了堂中。
姜郴从京城带回来了不少的东西。
堂中摆着一口箱子,见到女儿来了,姜郴招了招手。
“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姜秉儿好奇地掀开箱子,内里都是满满当当的首饰。
这些都是京中最好的金银楼里的珠宝环钗,之前姜秉儿去看时,也不过是给云家的三个小姑娘看,自己也没有买。
如今爹娘回来了,给她买起首饰来,倒是一箱一箱的抬。
“喜欢的!谢谢阿爹!”
姜秉儿随意翻了翻,都是上好的珠宝,随手拿一条起来,都是串着几十颗海珠,中间用珊瑚间隔的链子。
海珠居然有指节大小,圆润又有光泽,在手上摇一摇,碰撞起来极为清脆动听。
除了链子,还有几套精致华美的头面,一套一套地,塞满了整个箱子。
“你在京中几个月,怎么也不见你攒了多少首饰?阿云不给你买?”
姜秉儿一听这话,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人家的钱,我才不花呢。”
她和云溪奉之间的关系,她才是妻主,哪有随便花他钱的道理。
姜郴愣了愣,转念想起来自己闺女和云溪奉之间的关系,若有所思。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险些忘了当家做主的是他们姜家了。
姜郴和姜秉儿商量。
“那要不,你去选些东西给他送去?”
姜郴从京中带回来的不只是一箱子首饰,还有其他。让姜秉儿选些东西给云溪奉当做中秋贺礼。
别的不说,人到底是在姜家养伤呢,该给的不能小气。
姜秉儿还真去挑选了一些。
云溪奉养伤,旁的也用不上,但是有套还不错的笔墨,她索性选了出来,抱了一个锦袋,让小纪拿去给云溪奉。
姜郴还提醒她,今儿过节,要给跟着云溪奉来的小厮们都发些喜钱。
姜秉儿没想到这一点,阿爹提醒后,还专门去找了阿娘问这种情况该怎么给。
还好阿娘有筹算。且不管他们怎么想,云溪奉和姜秉儿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姜秉儿既然在云家当过一段时间的当家主母,那云家来了人,定然是不能跌了当家主母的面子的,索性给云家长随们的喜钱,比姜家的要高出一点。
还专门用了红封装,去挨个给云家长随发了。
小纪等人都是知礼数的,接了姜家的红封,专门去跟睡醒的云溪奉提了一嘴,问云家也得有所表示才行。
云溪奉还用他提醒?
早几天就写了信让燕回替他准备好。只是怕燕回让他暴露,专门提醒燕回不许来,还绕了几个圈圈,以行商贩子的车队送来。
估摸着时辰,也该到了。
云溪奉提醒小纪:“府上来的人中就你最机灵,待会儿先去问过奶奶,奶奶若允了,才准去做。你该懂。”
小纪懂,拍着胸口让云溪奉放心。
“将军您放心,属下知道您不得阿家喜欢,这件事属下一定给您办好,不让您在翁家跟前丢脸。”
云溪奉:“……”
他不得翁家喜欢已经让手下人都知道了吗?
小纪那边去找了游善酌。
游善酌虽然对云溪奉有些许不满,但那也算是自家女婿,在有些时候是绝对不会给他没脸的。就像是云家派人送来了中秋贺礼,那她自然是点头应了,还夸了云溪奉懂规矩。
给小纪激动地,直接给夸自家将军夸了小半个时辰,恨不得将将军从小到大的乖巧事儿全说给游善酌听。
这可是将军都不敢惹的阿家啊!只要阿家看将军看顺眼了,那将军和夫人之间关系肯定能缓和不少吧。
小纪是个能说会道的,给游善酌哄笑了。
“你瞧着不像是下人。”
小纪老老实实说道:“我家中原本也是官宦,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只剩我了,是太傅将我接入云家,跟着将军长大的。我陪伴将军很多年,奶奶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小的只要知道的肯定能说。”
游善酌还真有个问题问他。
“秉儿当初上京去找到阿云……我是说,找到将军,是将军留她的吗?”
一说这个,小纪可激动了。
“奶奶,您可千万别误会啊!我家将军找夫人,那是当年在荀洲刚打完胜仗,回到通城就去找过的。当年没找到姜家,说是姜家举家搬迁了。”
“后来将军排了一队人,以通城为中心,向四周找寻,找了三年,每个月都有回信,那信垒起来,都有一人高了。”
游善酌了然了。
看来云溪奉并非只是见到秉儿才有的心思。而是自从当初分别,就一直有着心思。
姑且算他还有心吧。
“行,你出去时,告诉大姑娘,今儿外头风大,让她在屋里头过节。屋里头那位将军还躺着,一个人无趣,若是大姑娘得了空,许她陪着将军一起看看月亮。”
这给小纪乐得够呛,躬身行礼。
“好嘞,小的一准把话带到。”
也因此,姜秉儿才从屋里头换了衣裳,准备出来和家里人一起过中秋呢,就被小纪拦了。说是奶奶吩咐了,让她去跟将军过中秋。
阿娘吩咐的?
这不由得让姜秉儿不太相信,怕小纪故意的,专门派人去问了。结果还真是阿娘吩咐了。
有些奇怪。
姜秉儿也不好意思真的就这么去找云溪奉,只吩咐厨房做些软和的,看起来像月饼的糕点给房中送去。
至于她自己,还是在庭院中准备的圆桌落座。要和家里人一起赏月呢。
白日里下过雨,入了夜就晴好。
满天星空,月儿挂在柳梢头。
星空下,姜家的庭院分了两处,小庭中是姜家主家,外头庭中,还给府上的下人们单独准备了一处。
也因此,小庭中也没留什么伺候的人,都是她们自己人。
姜秉儿坐在阿爹的身侧,整家人都围在一张大圆桌旁,圆桌上是今夜的佳肴。
中秋之时,也是螃蟹肥的时候,单是螃蟹就摆了整整三盘。
几个小的爱吃,一人一条蟹腿,吃得嘎嘣脆。
喝酒的人则要少吃螃蟹,姜秉儿看着螃蟹有些馋,到底还是选择了和阿爹饮酒。
“秉儿这一次的酒做得极好,在临泉镇的确有些委屈,得有一个大一些的酒坊才行。”
姜郴和游善酌饮了酒,各自都品出了味道,不由得思考起另一件事。那就是关于姜家的酒该如何重新进行。
铺子好弄,名声好打,但是酿酒的人,整个姜家现在也只有姜秉儿一人。
姜秉儿已经一口饮尽,品着后味,听阿爹这么说,兴致勃勃问:“那不如在京中给我寻个好地方,做个酒坊来?”
如今在姜家小院里做酒,太局促了,能做出来的酒数量极少。
姜郴犹豫片刻,还是拿起酒杯。
“先吃酒,别的暂不谈。”
姜秉儿立刻扭头去找自己阿娘:“您看他!”
又只给她画个饼,却按着不给她。
游善酌和崔芙正在低语呢,闻言抬手给闺女夹了一筷子虾丸,随口安抚。
“回头给你弄。”
姜秉儿知道了,这夫妻俩就是嘴上说说,哄她呢。
她噘起了嘴。
又不是她想要一个大大的酒坊,不过是姜家的营生做到这里来,得一个大一些的酒坊才方便京中嘛。
“若是要在京中弄个酒坊,秉儿该如何,也是个麻烦事。”
姨娘忍不住说道:“她若是留在京中,那就是将军夫人,也没人敢买她的酒啊。”
“什么将军夫人,有婚书吗?有媒定吗?什么都没有,她还是我姜家的姑娘,跟云家没关系。”
姜郴不乐意了。
游善酌提醒他。
“婚书还是有的,阿云一直收着呢。”
姜郴一时无语:“……”啧,早知道当年就该由他来收着婚书。
“兄长,今儿过中秋,咱家姑爷……啊我是说,云将军好赖在咱家做客,不如也请他来?”
姜二爷之前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老实了小一个月,在兄长嫂子跟前,乖的鹌鹑似的,都不敢说话。
也是仗着今天中秋,过节不挨打的想法,才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想法。
到底是被瞒着,只知道云溪奉在府上养伤,却不知道他伤的有多重。
姜秉儿看了眼自己小叔,佩服他的勇气。
“我可是早早让秉儿去陪人家过节,有的人不去呢。”
游善酌挑眉看向自己闺女。
姜秉儿低头吃了一口菜。
怎么能扔下一家人,单独去找云溪奉过节呢。
不合规矩。
“吃酒,吃酒。”
姜秉儿不敢说话,只敢喝酒。
姜家没有酒量不好的。
就连七八岁的几个小崽子都敢端着酒杯慢悠悠喝一杯酒。
姜秉儿就更不用提了。她之前酿了好几批酒,每一批都取了一壶来,与爹娘细细品尝。
喝到最后,她还好,阿爹像是喝多了,说话有些不着调了。
“秉儿,你让阿云将婚书还你。咱们回了通城,你看上谁,我们家就纳了谁。在通城,爹娘能保你一辈子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姜秉儿笑眯眯地拍着自己阿爹的后背。
“爹,你喝多啦。”
阿爹的酒量没有她和阿娘好,一家吃酒,每次最先有醉意的都是阿爹。
“我没醉,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姜郴拍了拍闺女的手。
“阿爹知道,你心里有那个小子,但是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姜家……招惹不起他。”
姜秉儿牵了牵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但是……”姜郴又小声跟女儿说,“你要是真的就看中他了,阿爹还有个法子。”
“我们姜家有钱,也没有到能让京城贵门多看一眼的地步,除非我们有钱到富可敌国,到时候就能和云家谈条件。”
姜郴叹气:“闺女,给你爹一点时间,让阿爹给你在挣点家业。”
姜秉儿有些心酸,摇摇头:“我不要什么家业,不要什么富可敌国,我也……我觉着通城挺好的。过了生辰我就回去。”
姜秉儿和阿娘去扶着阿爹先回房洗漱。
而姜秉儿趁着夜色,再次走到偏房去。
今夜门外没有留守的长随。他们都去吃酒了。
推开房门。
空荡荡的房中只有一扇窗打开,伤重的男人坐在窗边的垂椅上,凝视着窗外的夜月星空。
被送到房中来的糕点,乳酥,全都摆在桌上,满满当当,一动未动。
“你来了。”
云溪奉今日得了消息,早早就在等着。
虽然他心中有数,姜秉儿过节肯定是要优先家人。但是还是抵不住一种期盼,给伤口擦了药,就坐在窗边等待。
他想等一缕月光。
想等姜秉儿的步伐。
姜秉儿情绪不太好,走了过去坐在云溪奉的对面,托着腮对着窗外的半棵树发呆。
“阿云,我发现了一件事。”
云溪奉心头忽地一跳,总觉着似乎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抿着唇,沉默。
姜秉儿回头看他时在笑。
“你现在真的好贵,我买不起了。”
当年她支付得了一百两银子,买下的是奴隶少年。
如今若是想要和云将军在一起,那是她支付不起的买卖。
云溪奉伸手捉着她的手。
姜秉儿在外吹了好一会儿的风,手上都是冰凉的。
他垂着眸,给她暖着手。
“我不贵,不要钱,栖栖,别不要我。”
姜秉儿其实不太想说这些的,但是她还是有些无奈。
无奈云溪奉为什么是云溪奉。为什么发生了那件事,为什么他们之间的门第差距太大。
爹娘的担忧她很理解,也明白,这的确是个让人头疼的事实。
若是她要和云溪奉在一起的话,似乎姜家都会跟着提心吊胆。
姜秉儿摇摇头。
“没有不要你呀,但是……”
她还没有说完话,就让匆匆探身过来的云溪奉一口吻住。
他急切地,慌张地,吻住了她的唇。
似乎是祈求。
浅浅的一吻毕,云溪奉缓缓坐直身体,抿着唇角。
“……你怎么这样啊……”姜秉儿害羞地摸了摸鼻尖,侧过头去。
害得她刚刚酝酿好的情绪都被打破了。
“我说的是真的,阿云,你看,你当年流落奴籍,当时的我可以出一百两银子买下你,那时候你就是属于我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现在是大将军,我出不起价了。”
姜秉儿掰着手指和他讲道理。
“你也知道我的性格,若是不是彻底属于我的,我是很难接受的。”
这是姜大姑娘的独占欲,也是很强的私心。
就像是当年给云溪奉戴上面具不让别人看他一眼,就算是现在,她也是想着云溪奉属于她一个人就好。
但是不可能的。
他有自己的职责,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规划,不可能是属于姜大姑娘一个人的。
“我当然是。”
云溪奉听她提到这个,忍不住替自己正名。
“不是任何人拿一百两银子就能买走我的。”
姜秉儿一愣,抬眸:“咦?”
云溪奉叹了口气。
抬起手,落在她的眼皮上轻轻碰了碰。
“当年你见到我的时候,我也见到了你。”
像是深陷地狱在无尽黑夜里挣扎的时候,骤然被打破了漆黑夜空的一角。
一缕光照了进来。
落在了他的身上。
明艳,鲜活,带着生机盎然的气息,扑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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