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宽仁,对皇子们也是宽厚,贺延臣若是说了,估计大概率是会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倒不如放条大鱼给皇帝杀鸡儆猴,也能全了皇室的面子,毕竟当朝律法如此,皇室之人却知法犯法,传出去,怕是要丢天家脸。
可这件事情到底是与百姓息息相关,贺延臣在那些城镇,亲眼所见佃农在地主手底下讨生活有多艰难,如今找到了背后之人,他却反而考量多方面因素,踌躇不前了。
贺延臣笔直地坐在圈椅中,思考时习惯性地要摩挲玉佩,霎时想起来玉佩给了那个女子,一时间思绪被彻底打乱。
第十五章
◎“但你那外甥打人,归我大理寺管。”◎
贺延臣看了一眼外面,艳阳高照,倒是个好天气,既然一时间没有思绪,那便出门走走吧。
今日难得他不一直在衙门,手底下的人都松了口气,这段时间贺延臣没日没夜的干,他是上司,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偷懒,跟着贺延臣没日没夜,早就叫苦不迭了。
这几日天气越发凉了,成一追出来给自家主子披了披风。
“今日为何如此热闹?”贺延臣看着街上比平时要多了几分的人,问成一。
“二爷,今日畅意酒楼店庆,在酒楼内用膳一律打九折,还出了新菜品,限量五十份,只要买到新菜品就给三品牌子,这只要有三品牌子,日后在酒楼吃饭,都可以打九五折,还会优先排桌上菜,今日还设了彩头,只要进酒楼吃饭,就可以玩关扑,只要投中,便送五百文的抵押券,而且啊,据说还请了幻音坊的幻音姑娘来助兴,所以这人便多了。”
贺延臣少有在酒楼吃饭的时候,以往宴请好友,基本都是在自家府里,或是在画舫,一听这个倒觉得有趣。
“那便去看看吧。”贺延臣拢了拢披风,往畅意酒楼走去。
畅意酒楼的位置不错,上下三层,一楼大厅是一张一张的桌子,二楼是雅间,三楼是酒楼掌柜小厮的房间和算账的地方。
还有一个后院,是厨房,畅意酒楼做的特别好的地方就在这里,后院和前面并没有隔开,而是设置了一个大窗口,可以看到厨师做菜的全过程,不怕别人学艺,并且可以看到菜的新鲜程度,酒楼贵的菜有,专供贵客的,但低价的菜品也不少,百姓也吃得起,就是因为这些,酒楼的人络绎不绝。
进了酒楼,成一本打算去定个雅间,但正好窗边有个位置,他也不讲究这些,喊住成一,撩袍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他来的算早,没过一会大堂的位置都坐满了,坐满之后,酒楼掌柜出来宣布说店庆开始。
这新菜品的前三十份是先到先得,剩余二十份是价高者得,贺延臣闻言挑挑眉,还没听说过这菜品还有价高者得这种说法。
他也无所谓这新菜品,前三十份早就没了,他也没有叫价,剩余的二十份基本上都被二楼雅间订走了,桌上有个签筒,里面放了酒楼所有菜品的签,在签子的最下面,还写了桌子编号。
只要把想吃的菜品签子抽出来,放到桌子上,喊一声小二,小二就会把签子拿走送到后厨,有专人篆抄菜单,后厨按照签子上面写的做,然后一道一道核对,最后按照篆抄的菜单结账。
贺延臣越发觉得有趣了,别的酒楼大概都是小二过来问顾客点什么餐,然后全凭记忆的,这倒是方便了许多。
他挑了几个菜,一壶酒,让成一也挑,挑好之后让小二来拿签子。
姜予安这日早早就出门了,一来她要坐镇酒楼,二来要挑选菜品宴请齐凤铭和萧禾。
今日酒楼有条不紊,一切顺利,她挑了几个酒楼的招牌菜和新菜品,让他们后厨先准备,然后剩下的等她们来了再点。
晌午时分,最热闹的时候,齐凤铭和萧禾来了,萧禾今日没穿过于华丽的衣服,颇为低调,和齐凤鸣上了二楼姜予安帖子上说的那个雅间。
“予安,我们来啦!”齐凤铭敲敲门。
姜予安打开门,让她们进来,微微福身:“公主。”
“和凤铭一般叫我萧禾便是。”萧禾笑道。
齐凤铭一把勾住姜予安的肩:“看我们带来了什么!”
齐凤铭偷了自家老爹珍藏的一小坛酒来:“这可是我爹在边境打仗的时候,在那边带回来的一小坛,我偷偷拿出来给你们尝尝,怎么样,够意思吧!”
萧禾带了一盒糕点:“我带了一些糕点,宫里御厨做的,外面应是买不到的,给你们带来尝尝鲜。”
“我做东,你们二人反倒带东西来,多谢你们。”姜予安笑道。
“桌子上有菜品签,我点了一些招牌菜,你们还想吃什么便点。”
萧禾不重口腹之欲,什么都可以,随便点了几道,齐凤铭也点了几道爱吃的,随后姜予安拉了拉桌子旁边的绳子。
这个绳子连着外面,每个雅间都有,一拉外面门上的铃铛会响,小二就会进来。
“这酒楼还真是巧思,怪不得这么多人人爱来。”萧禾喝了口茶说道。
姜予安笑笑,没有说话,齐凤铭被自家老爹压在家里这么久,早就憋不住了,不知道有多少话想说,三个人聊了一会,菜品上来了。
“这道是酒楼的新菜品,向各位贵客讨个名字,若是采纳,今日消费全免。”小二躬身笑道。
“依我看,这菜品青红辣椒交相辉映,倒不如叫青红吧。”齐凤铭拿着筷子,煞有其事地说。
姜予安和萧禾没忍住,皆笑出了声,小二笑呵呵的:“多谢贵客赐名,请慢用。”
三人这厢其乐融融的,下面大堂却没那么平静。
贺延臣正吃着,突然被一个酒鬼撞了一下。
成一见状就要起身,贺延臣给了他个眼神,不过是被撞了一下,不必介意。
那酒鬼跌跌撞撞的,竟是到了大堂中央玩关扑的地方:“你们掌柜的在哪呢!给老子滚……滚……滚出来!”
这人醉的已经说不清话了,不知是何处让他不满了。
平叔在柜台后面算账,闻言上前:“贵客,可有哪里招待不周?”
“你们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说着一脚踹了摆在地上投壶用的射壶,“孔弄得这么小……是给爷玩的!还是给爷添堵的!”
“劳什子新菜品……嗝……价高者得,看老子不端了你这酒楼!”
平叔挥挥手,让小二去喊酒楼雇的护卫,开酒楼难免遇到人闹事。
“贵客,这关扑众多玩法,皆是按照京中流行的规则来的,不存在孔洞大小的问题,至于这新菜品如何定价如何出售,是酒楼的自由,贵客醉了,小二,去,结了账送客。”平叔笑盈盈道。
“我看谁敢动我!我舅舅乃是三品大员,小心让你……你这酒楼办不下去!”那醉鬼一边东倒西歪,一边竟把别的桌菜品全拂到了地上。
“贵客这是要不讲道理了。”酒楼自然也不是好惹的,“来人,请出去。”
说着,对小二说:“给这桌客人重新上一桌菜。”
“贵客,实在抱歉,今日这桌给您半价。”平叔拱了拱手。
酒楼雇的打手正要把那醉鬼拖出去,突然有人出言阻止。
“住手!”
来人竟是户部尚书徐尛。
户部掌管户籍财经,这酒楼之类的,皆是户部管辖,恰恰撞到刀尖上了。
“你们酒楼这菜品,竟还有价高者得这一说,我看这账本是该查一查,莫不是有黑账吧。”徐尛喝道。
姜予安这里正吃着,就听到下面的吵嚷,和她们说了一声,在二楼凭栏上看着,她不能出面,没想到来人竟是户部尚书,这户部尚书要整他们酒楼,可不就是手到擒来?
开酒楼,总是要下米的,之前逢年过节的,总会往户部官员那边送点什么,自然也给过这户部尚书,还给了不少,如今倒是钱他也吞了,面子却不想给啊。
“原来是徐大人。”平叔作了一揖,“您外甥在酒楼大闹,在座的都看在眼里,酒楼不过是秉公办事。”
“我去你秉公办事!”那醉鬼竟然暴起打了平叔一拳。
“小二,报官!”平叔嘴角都被打破了,但没什么情绪,平静道。
“我看尔敢!”徐尛喝道,“来人呐,去给我查查这酒楼的账!”
说罢,身后跟着他的人便上前,就要冲到柜台搜账本了。
一楼大部分都是百姓,哪有人敢出头,二楼雅间的不想得罪那三品官员,也都默不作声。
姜予安心下一沉,也顾不上什么了,就要下楼。
“我竟是不知,这京城徐大人要一手遮天了。”贺延臣看了全程,拢了拢披风,淡声道。
是贺延臣。
姜予安瞬间松了口气,她还记得那日在云端书楼,便是这徐大人背后编排他,还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
“贺大人。”徐尛看到是贺延臣,立马挂上了笑,“这话怎么使得?查账本就是我户部之责,贺大人莫不是要伸手管我户部之事了?”
“若是如此,那我必是要参大人一本的。”
“户部的事哪轮得到我管?”贺延臣笑着起身,伸出食指虚点了点他旁边的那醉鬼,“但你那外甥打人,归我大理寺管。”
“来人!”成一喝道。
刚刚那醉鬼闹事的时候,贺延臣就让成一去大理寺喊巡捕来,在徐尛刚来没多久巡捕就在外面候着了。
“拿下!”
贺延臣和徐尛同为三品官员,徐尛掌户部,管的是户籍财经,贺延臣坐镇大理寺,管的是案件刑罚。
这件事情便有意思了,户部尚书要查酒楼的账,大理寺卿却要治打人的罪,倒是环环相扣。
“哇……贺延臣霸气。”不知何时齐凤铭和萧禾到了姜予安身边,她夸张地哇了一声,夸赞贺延臣。
作者有话说:
宝们,换了个文名《赠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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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想要贺延臣当这个靠山◎
巡捕鱼贯而入,三两下把那酒鬼制服。
“押回大理寺审问,看他今日所作所为,怕是平日里欺压百姓的事情没少干。”贺延臣淡淡道。
“是!”巡捕们声音震天,在场的人都被吓一跳,更不敢吱声了。
“去,查账。”徐尛也不甘示弱。
“何必劳烦各位。”平叔说道,“去,把账本都拿来,搬个桌子给大人,供他们查账。”
没一会小二搬了一张桌子,就放在大厅中央,把账本都摞在桌子上,还放了几个算盘。
“大人请。”
贺延臣没有再说什么,放了十两银子在桌上,正要走,突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
姜予安没想到他会突然看过来,和他对视了个正着,她微微福身。
姜予安身旁齐凤铭托着下巴正看,见贺延臣看过来,朝他挥了挥手,萧禾冲他点了点头。
贺延臣也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这查账一查就是一个时辰,在大堂里,众人都看着,就是想作假污蔑也不行,酒楼按时缴税,收支透明,都对得上,查无可查。
徐尛脸色越来越不好,最后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贺延臣当然没有亲自去审徐尛的侄子,不过是一件小案子,按照律法处理了便是,不过是看不过他仗着背后是徐尛为非作歹作威作福,给他个教训罢了。
本来贺延臣还有些犹豫,可今日徐尛这些做法,却让他想开了。
那酒楼开的大,背后东家想必也是贵胄,徐尛今日都敢如此,若是普通百姓,那又该如何?
这和土地兼并一案异曲同工,百姓如此艰难,若不根除此弊,谁人能为他们申冤?
贺延臣展开一本空白的折子,提笔开始写。
写完之后,他自请入宫上奏,没一会皇帝宣他,叫他到御书房。
“参见陛下。”贺延臣行礼。
“怎么?有眉目了?”承平帝正批着折子。
“请陛下过目。”贺延臣双手捧着奏折,郑公公下来拿走,递给皇上。
“坐吧。”承平帝拿过折子,吩咐道。
“谢陛下。”贺延臣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等皇上看完他写的折子。
没一会,承平帝看完了,一时间倒是什么也没说,没一会笑了:“喻之啊喻之,属实?”
“属实。”贺延臣颔首。
承平帝不止安排了贺延臣查,还另外安排了几个人共同查办,怕有纰漏。
土地兼并自开朝以来明令禁止,可有些地方知法犯法,京城中人也从中谋利。
承平帝这回就是打算要狠狠整治,以儆效尤的。
他其实大概知道,背后老四可能掺和其中,本以为按照贺延臣的性子,大抵只会提点几句,全了皇家的面子,拉一个罪过大的,让他杀鸡儆猴,天家的事,私下处理,找个别的由头罚了老四便是。
倒是没想到,他把老四从何时开始收受贿赂,包庇此事,大约收了多少,又拿这笔钱做了什么,他手底下都有哪些人参与,一点不漏全写在折子里了。
倒是和他想的有些出入。
“细细说说。”
贺延臣把这段时间查到的,关于土地兼并一案,全部都和皇帝说了一遍,但这种现象不是前段时间刚刚有的,只是前段时间突然变多了起来,土地兼并屡禁不止,就是因为有利可图,天灾之时,收成不好,百姓没有收入,朝廷赈灾钱粮不到位,还要缴税,没了活路,自然只能变卖田产,被剥削压迫了。
赈灾这事,里面水也很深,关于庄稼,天灾大方向粗略的分便是洪灾和旱灾,南方雨水多,洪灾频发,修建水坝,安抚灾民,朝廷大把的钱投进去,但年年仍有灾祸。
赈灾油水多,层层克扣,到百姓手里又到底有多少?
皇帝听完,没有多说什么:“朕知道了,你先去吧。”
“臣告退。”贺延臣作了一揖,退下了。
“去,喊老四过来。”承平帝吩咐道。
贺延臣出了宫,又回了大理寺,处理了一些案子,才回国公府。
话分两头,贺延臣走后,姜予安也算是松了口气,知道自家酒楼账面是没问题的,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她拉着齐凤鸣和萧禾回了雅间,吃完了这顿饭。
送走二人之后,她又回了酒楼,平叔的脸抹了药,当时那酒鬼醉了,力气也不怎么大,打的倒是不严重。
但她的人,凭什么那醉鬼说打就打,说到底,还是酒楼背后没有靠山。
在京城开店,大部分背后都是有人的,毕竟总会遇到些什么事,有人自然好办事。
贺延臣帮了她好多回,虽然他每次都不是要帮她,但直接间接的,确实救她于危难之际,姜予安是感激的。
“平叔,委屈你了。”姜予安一脸歉意。
“小姐,这说的什么话。”平叔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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