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延臣却闻到了一股子檀香,她身上的,起身走时,香味淡淡的飘在他鼻尖,还未等他细闻,便听到姜予安说道:“公子若是歇好了,就尽快离去吧。”
第二次下逐客令。
贺延臣缓了一盏茶的时间,吃了一颗密药,缓了许多,确实不能久留,他站起身。
来时跳窗来的,走时倒是从门走。
贺延臣离开了,那剩下的事情便与她无关,但她不敢立刻点灯,等了半个时辰,外面确实没什么异响,这才点上灯,扬声喊云苓。
云苓在隔壁间打络子,刚刚发生的一切悄无声息的,她根本不知,听到姜予安喊她,去门外扣了扣门:“小姐。”
“打盆水来。”姜予安吩咐道。
没一会云苓打了水进屋,看到姜予安手上身上的血,惊呼一声:“小姐!这是怎么了?”
姜予安摆摆手:“别多问,今日就当什么都没看到,把门窗都关好,拿一套我的换洗衣服来,把那里擦干净。”
她抬抬下巴指了指刚刚贺延臣待过的地方,那里有一小摊血。
云苓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她嘴巴严实,多想少说,她就当烂在肚子里从没见过这个场面,她过去把地上擦干净,拿了姜予安的换洗衣服伺候洗过手的姜予安换上。
姜予安从绣篮底下拿出那块粘血的布,和换下的衣服放在一起交给云苓:“悄悄处理了,别被人发现。”
云苓:“是。”言罢赶紧拿着东西出去了。
姜予安拿出那块玉佩,上面满是血迹,她放在水里仔细清洗过,凑在烛火旁端详,玉是极品,这种玉石不多见,入手温润,没有一丝杂质,应该是被主人总是放在手里摩挲,也没有硌人的边角。
上面雕刻的花纹姜予安从未见过,不知是何种意味,时兴的样子里没有这种的,怕是代表着什么。
姜予安不再深想,她把这枚玉佩装到自己随身的荷包里,想到那人深不见底的寒眸,心乱的很,开了半扇窗户,把屋内的血腥气散掉,重新拿起笔抄佛经静神。
过了一会云苓回来,重新打了盆水来伺候姜予安洗漱,姜予安抄了会佛经,心静了,洗漱过后上床歇了。
还以为今晚是要睡不着,却不成想睡得倒也安稳,第二日一大早,雨也停了,姜予安就带着云苓匆匆回府。
永安侯家的老夫人这辈子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房是嫡长子,前些年老永安侯去世,大房便承袭了爵位。
按理说来,她父亲是最出息的,一举考中进士,在翰林院呆了几年,被外放到泉州做官,本来做几年回京,必是要去六部任职,平步青云的,谁承想出了那等子事儿。
三房是庶子,没什么大出息,老永安侯就给他捐了个小官。
她姑姑十年前嫁给了金陵侯家的世子,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回京。
祖父去世,但祖母还健在,一家子还住在一起,没有分家,平时姜予安便是跟着祖母住在葳蕤堂。
她回来先去了大伯母林氏那边见礼,林氏现在是当家主母,回来应是要和她说一声的。
“大伯母。”进了林骓堂,她福了福身。
“安姐儿回来了。”林氏稳重,长袖善舞,她笑着,一脸慈祥,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辛苦你了。”
“不辛苦,应该的。”姜予安笑道。
“你祖母好多了,去看看吧。”林氏也不和她客套往来,直言道。
她又福了福身子:“那侄女就先去了。”
“哎。”林氏点点头。
姜予安回到葳蕤堂,老夫人正靠在迎枕上看书,气色倒是好多了。
“祖母,我回来了!”姜予安笑着探头。
“飖飖回来了。”老夫人看到是姜予安,朝她伸手,“过祖母这边来。”
姜予安过去,拉着老夫人的手,坐在她床边:“祖母,你身子如何了?”
老夫人:“好多了,倒是你,不用每月都去寺里,祖母身子好着呢,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寺里清苦,看看这脸蛋儿都清减了。”
“怎会!寺里的斋饭好吃得很,哪里就瘦了?”
她想了想,从荷包里拿出那枚玉佩:“祖母可认识这个?”
老夫人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这玉倒是好玉,不曾见过,你这是打哪来的?”
“在金楼买的,觉得好看,又怕是劣玉。”姜予安见老夫人不认识,便也不多说了,怕她担心。
“这玉是好玉,玉养人。”老夫人笑着说道,旋即把玉佩递给她。
姜予安接过玉佩,装进了荷包:“不若改日给祖母买一块玉,祖母可喜欢?”
“我不爱那些。”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祖母叫厨房给你做了鲜花饼,就在桌上,去吃吧。”
“我不饿。”姜予安摇摇头,正巧这会儿齐嬷嬷送进药来。
齐嬷嬷福了福身:“三小姐回来了。”
“齐嬷嬷,把药给我吧。”姜予安笑着点点头,伸手接过药。
喂祖母喝过药,祖孙俩凑在一起看书,正巧大房家的二姑娘姜予嫣过来。
“祖母。”姜予嫣福了福身。
姜予安也起身和她见礼:“二姐姐。”
虽然姜予嫣总是找她麻烦,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三妹妹。”姜予嫣点了点头。
“嫣姐儿怎么有空过来了?”老夫人笑问。
“这些天待嫁,一直在绣嫁衣,也没空来看望祖母,祖母勿怪。”
姜予嫣前年定亲,夫君是五皇子,虽然五皇子无甚权势,但到底是皇子,和皇家结亲,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过一月便是婚期,姜予嫣尾巴也是要翘到天上去了。
“无妨。”
姜予嫣嘘寒问暖了几句,转头和姜予安说话:“三妹妹,过几天礼部尚书家的小女儿及笄,你与我一同去吧。”
“我一向不爱这些热闹。”姜予安笑笑婉拒。
“这些年你都不怎么出门,外人都快忘了永安侯府还有个三小姐了。”姜予嫣打趣道。
“便去吧,总拘在府中,也出去和小娘子们玩玩。”老夫人也劝道。
姜予安十七了,还未定亲,老夫人想让她找个自己喜欢的,可姜予安不乐意出门,不爱热闹,这如何找得到?
老夫人也发话了,姜予安想了想,便不再推拒,应了下来。
姜予嫣见她答应了,又嘘寒问暖了老夫人几句,便要告辞,老夫人让姜予安回自己院子里歇着,两人便一同出了门。
走了一段路,姜予安没有和姜予嫣搭话的意思,可姜予嫣从小有点什么东西就要在她面前炫耀一番。
“三妹妹,过去不可追忆,你可得尽快定亲,虽是找不着你二姐夫这般的了,但配个高门庶子也是够的,万不可耽误了年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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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是谁◎
姜予安有个指腹为婚的亲事,她父母去世后,没过几年那家便退回了信物,她那时不过七岁,和那男子面都没见过,哪来的“忆”可追。
再者说了,这人都还没嫁呢,就一口一个你二姐夫,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嫁给五皇子了,在家里尚且如此,在外头还不知道怎么炫耀呢,她倒也不怕出个意外她嫁不成五皇子,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妹妹不如二姐姐有福气,得嫁五皇子,未来自然是数不尽的好日子等着二姐姐,便祝二姐姐未来幸福美满,子孙满堂了。”姜予安的声音不疾不徐,笑着恭贺。
话倒是说得好听,可谁不知道五皇子爱美人,正妻未娶,妾倒是有两个,孩子也生了五个,姜予嫣嫁过去,便是嫡母,可不是子孙满堂么。
偏生姜予嫣听不出她话外之意:“那是自然。”
姜予安笑了,福了福身子:“二姐姐慢走,妹妹先回房了。”说罢扭头走了另一条路回屋了。
云苓在屋内收拾东西,白芷坐在屋外打络子,见姜予安回来,起身行礼:“小姐。”
白芷是个性子活泼的,也耐不住话:“小姐这回去寒音寺,可有好吃的好玩的?”
“自是少不了你的。”姜予安伸手点了点她,白芷活泼,听她说话这一晚沉寂的心情都好了许多,“云苓,把糕点拿出来给她们分分,不必忙了。”
“是。”云苓拿了路上买的糕点,先摆了一盘放在屋内,其余的拿下去和婢女们分了。
“多谢小姐。”白芷笑着福身,没个正行。
姜予安进了屋,把荷包里那枚玉佩拿出来,入手温润,仿佛还有那人血的温度,她手指蜷了蜷,摩挲了两下,把玉佩放到了妆奁里。
这两日不是受惊就是赶路,姜予安累极,但还没到吃午膳的时辰,就在床头的暗格里拿了账本来看。
这些年姜予安确实没什么别的喜好,就是爱赚钱,她无父无母,祖母虽然从不苛待,但难免惹别房闲话,便也知道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于是拿了父母去世的补贴开了酒楼和钱庄。
姜予安小舅舅便是在扬州经商,她去信给小舅舅求了几个有经验的掌柜来,帮着她经营,这些年也干的如火如荼,姜予安看着沉稳,实则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连掌柜都夸她是个经商的料,前些年酒楼盈利不少,她又转头开了个钱庄,算是赚的盆满钵满。
她拿着小算盘吧嗒吧嗒算着账,看着这些个数字,倒也不累了,试问世间还有谁不喜欢钱财呢?
算完了账,她把账本和算盘重新放回床头的暗格里,喊白芷传膳,琢磨起去礼部尚书小女儿及笄宴的事了。
祖母为何叫她去她也知道,无非是为了让她趁机相看相看有没有喜欢的,姜予安对这些个儿女情长无甚兴趣,你侬我侬的哪有钱来的有趣?
她理想的夫婿,便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家境贫寒些也不怕,她有的是钱,人品好就行了,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没一会儿厨房的菜摆了一桌子,她吃过饭消了消食,回屋睡了个午觉。
贺延臣从姜予安厢房出去之后,外面的人没敢跟进寒音寺,寒音寺身为国寺,他们不敢闹大,只敢暗中搜寻,他绕了一大圈甩开人,一路奔回定国公府。
这回私下调查田产一事,人多眼杂,他一个暗卫侍从都没带,单枪匹马去了,被追杀了一路。
翻进院子,雨还在飘,贺延臣撑着一口气进了屋,成一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二爷!”
贺延臣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成一跑过来撑着贺延臣的身子,扶着他进了主屋躺在床上,转身跑出去喊林业。
林业也是贺延臣的手下,跟在他身边七八年了,颇有能力,一身医术妙手回春,最厉害的便是制药和针灸。
林业半夜被拉起来,气的吹胡子瞪眼:“成一!你做什么你!大半夜的不让我睡觉,待贺小子回来了,我非要告你一状不可!”
成一没工夫跟他解释,硬把林业架着去了扶云轩主屋。
“二爷伤重,林大夫快去看看。”
听到此言,林业顿住,倒是不叫嚷了,进门去看贺延臣。
贺延臣的状态属实不好,林业给他把了脉,一向怪脾气的他也是一脸凝重,让成一给他把衣服脱掉,看了眼伤口,血是止住了,幸好缝了,不然这般深的伤口血一直流,怕是性命堪忧。
林业从匣子里拿出药,配了一番,磨成粉,这时成一已经给他擦了遍身子,穿好了亵衣。
他把贺延臣缠伤口的布条解掉,把伤口周围细细擦拭了一番,撒上特制的药,重新包扎好,扭身坐在桌前写方子,吩咐成一:“他怕是要发热,我写的这个方子,他一旦发热就给他服下。”
成一给贺延臣盖好被子,接过药方,走到屋外吹了声口哨,成二不知从何处来,出现在成一面前。
“按这个方子抓药,速去。”
成二接过方子,眨眼间便不见了。
林业从匣子里翻找一番,找了一瓶药丸出来,见成一进来,和他说道:“这瓶药丸待他退烧之后,给他服用,一日三回。”
“多谢林大夫。”成一接过瓶子,“二爷他无事吧?”
一般出门的时候,贺延臣总是会带着成一成二的,这回不方便带着他二人,就受了这么重的伤,贺延臣从小跟着国公爷习武,十岁就进了军营,一般人是伤不了他的,想来路上遇到何种艰难险阻不可一言概之。
“若是喝了药一个时辰能退热,便是无事,若是不能,你再来喊我。”林业说罢,就拎着他的宝贝匣子回自己屋睡觉去了。
贺延臣没一会就发起了高热,成一早就把成二带回来的药煎好了,察觉到他发热,赶紧给他喂药。
林大夫不愧是林大夫,也幸好贺延臣身子强壮,吃完药半个时辰就退热了,成一也算是放下了心。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贺延臣才醒来,皱了皱眉:“成一。”
声音哑的几乎不成声,他昨天失去意识之前,翻进了自己的院子,他记得清楚。
“二爷。”成一从外面进来。
“我带回来的东西呢?”
“放好了。”成一一边说一边拿出药瓶倒出一颗,“昨夜林大夫来看过,开了药。”
贺延臣点点头,张开嘴任由成一喂了:“永安侯家有几个十几岁的女子?”
成一想了想:“永安侯嫡出的女儿有两个,嫡长女已经嫁了,嫡次女和五皇子定了亲,二房有一个女儿,已经及笄,尚未定亲,三房一个嫡出一个庶出,一个十岁,一个九岁。”
“五皇子的未婚妻是永安侯家的?”贺延臣之前见过一回,但五皇子平时不怎么出现在他面前,他事务又多,这倒也不怎么重要,所以只知道他定亲了,却不知竟是永安侯家的嫡次女。
“没错二爷。”成一点头。
昨晚那个女子十几岁,若是嫁了,发髻不该是那样,若是待嫁,他记得五皇子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了,这种时候应该在家待嫁才对,那就剩下二房嫡女了。
“去查查永安侯一家,事无巨细。”贺延臣吩咐道。
“是。”
贺延臣修养了两日,带着拿回来的证据进宫复命。
承平帝正在御书房和户部谈论泗州水患一事,听闻贺延臣求见,让户部尚书先退下。
正好两人在门口遇上,户部尚书徐大人作了一揖:“贺大人。”
“在下身上有伤,不便行礼,徐大人见谅。”贺延臣点了点头道。
这户部尚书向来是个老油子,他笑道:“无妨无妨,贺大人身体无碍吧?”
贺延臣懒得和他周旋:“不好让陛下久等,在下先行一步。”
“自然自然。”徐大人陪笑。
最后一个然字还没说完,贺延臣已经越过他进了御书房。
徐大人脸上的笑容微收,一甩袖子小声嘟囔:“神气什么!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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