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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君——年可【完结】

时间:2023-04-18 17:32:21  作者:年可【完结】
  接过她的一束发捏在掌心,宴朝轻轻拿皂荚轻柔,打湿,揉顺,再一点点铺开,清理。
  他做得细致,贺思今也瞧得认真。
  倒像是这世间纷扰事万千,不过是云烟,唯有这眼前的青丝,才是唯一重要。
  “我昏迷着的时候,总会不断地重复一个梦,梦里是你倔强的身影,拿着生锈的刀,想要杀我。”宴朝替她顺着发,轻轻道,“没杀成,还不甘心,像个炸毛的狮子。”
  “不可能。”
  宴朝也不纠正这句辩驳,淡淡一笑,继续道:“后来,我就想,这小狮子想要杀的人,却是万万杀不了的,不但杀不了,还会落得身首异处,可算是万劫不复。”
  “……”
  “这件事情太凶险,哪里是小姑娘一人一力可行,倘若是那么简单,岂非是谁都能做皇帝。”
  贺思今终于舍弃了他修长指尖的发丝,抬起头来。
  宴朝也瞧她。
  头发已经整理好,他替她又理了理鬓角,才复又笑道:“好了。”
  贺思今低头瞟了一眼,然后在男人撤开手指前一把攥住。
  “你这是在劝退我?”她问。
  这人失忆的时候就想把她支走,现在记起来了,还是想要支走她?
  “我……”
  “你想得美!”
  攥住的手被她一拽,宴朝身形一晃,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被扯进了水中。
第119章 将乱 ◇
  ◎大宁将乱◎
  贺思今脚下一蹬, 往前荡了一截,将好接住了人。
  脑中一空,宴朝已经下意识将人抱了个满怀, 然后一并沉入这温泉之中。
  溅起的水花四窜, 拨乱了连日来的沉滞。
  后宫的池塘, 岑州的湖水,皆是凉的,唯有现下裹挟着二人的水流是温热肆意的。
  宴朝堪堪站稳, 扣紧了怀中人的腰肢。
  待带着人一并探出水面来, 那氤氲的热气早已经弥漫。
  贺思今胳膊便就搭在他肩上, 眼睫上净是水汽,蒸腾得叫人有些睁不开眼来。
  唯有耳中是他少有的喑哑:“没想你走,只是想请你安心。这次, 我在。”
  这一句迟到的解释最后却也没入了滚烫的唇上。
  这滚烫熨过她扑闪的眼眸鼻尖, 最后熨开了她唇齿。
  琳琅宫中,陈源看着眼前的少女。
  宴雅琪也是愉悦地看回:“作何这般看我?”
  “在想, 如你这般沉得住气又聪颖狠厉的女子,才是能在这宫中立足的。”陈源笑了笑,“现在偶尔想起早先在南书房的那个五公主,竟是寻不出一点相似来。”
  “那是她祖心玥自己做出来的事,我又做了什么呢?推波助澜罢了。娘娘可莫要算到我头上来。”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陈源也笑。
  宴雅琪亭亭立在窗前,缓缓张开手臂来,似是深深舒了一口气:“陈源,你我不过是这后宫中的一点蝼蚁。”
  陈源也起身站在了她身边:“其实,你是公主, 永远都会是公主, 并不必要担心往后。至于复仇……”
  “我知道, 那些旧事,母后自然是错了的,如今她吃斋念佛,青灯古佛相伴,倒不算太差。”宴雅琪淡淡道,“可是,正因为是公主,才不会安全。有母后护我,我才有选择,现在母后入了景华寺,我便就只能自己来挣。否则,我的命运,永远都在他人的手中。”
  陈源静静听了,便就默不作声地低了头。
  宴雅琪看她:“你呢?”
  “我?”
  “我一直奇怪一件事情,虽说你是庶出,便就是左相府里人苛待于你,你也不至于偏非要来侍奉我那……父皇,而且,你爹毕竟是左相大人,这身世,也算高贵。”
  许是想要用上什么不登大雅之堂的词语,被公主自己生生掐掉。
  闻言,陈源似乎是极浅地摇了一下头,少顷才道:“公主之前说得对,我们不过是一点蝼蚁,可即便是蝼蚁,也想要活得有些尊严。”
  “何意?”
  “我的生母出身卑贱,我虽是因着爹爹是左相,可得机会与你们一起学习,可是在左相府,我却还得修习更多的东西。”她向来是笑意吟吟的,现在也是,“你可知道前朝莞月郡主?”
  “……”宴雅琪哑声,半刻才道,“就是那个异姓王之女,以身侍政客,协助父亲谋反的郡主?”
  陈源便就不说了。
  宴雅琪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这个永远笑呵呵的女子,最后,她呵了一声。
  “快了,快结束了,”她说,“景妃暴露了,勤王也不会坐得住,到时候,安插在各府里的洪氏乐坊的女子必定会动作。勤王又控制着南边漕运。岁和宫那位必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便是两王相斗。”
  陈源提醒:“我们押的,可不是谦王。”
  “我送了朝王一件大礼,他总得感谢我。虽然我也没想到祖心玥的那桩陈年旧情会叫父皇这般大发雷霆,也或许,还有些其他的事情,但是,结果是我们要的。”宴雅琪道,“朝王他既然会回来,就不会做无名之辈。”
  “但愿如此。”
  “这最后一样礼物,该由你献给父皇了。”窗前的少女嫣然一笑。
  “好。”陈源颔首,“那——希望我们都得偿所愿。”
  第二日,朝王府的车乘回京。
  远远的,贺思今已经看见了等在路边的贺府人,普氏偷偷抹了眼泪,倒是贺思楷个头冒了不少,正踮着脚看。
  宴朝每一次出现,总归是抓人眼球。
  如今成了众所周知的“傻子王爷”,赶来看的百姓也不少。
  因是要先行入宫,贺思今草草与母亲和贺思楷打了招呼,这便就放了帘子重新坐下。
  “你大概算是整个大宁最有传奇色彩的王爷了。”她评价道。
  宴朝忍俊不禁,却反驳不出,最后肯定道:“好像没错。”
  “昨天晚上,忘了问你,廿五他们截下的西戎鹰隼上写的什么?”
  昨晚二人有些荒唐,便就歇在了温泉屋里,是今晨才出的后山。
  所以问完这句话的时候,贺思今脸上没来由就烧了起来。
  宴朝忍着笑意,端得正经道:“是西戎语,也不算是截下,却是原本就要传给我们的。”
  “嗯?”
  “西戎与大宁通商,百利无一害,如今刚刚开通商贸没多久,正是百姓安居乐业之时,他们并不想两国再起战事。”
  “向来都是他们起事,倒也不必专程传信与你。”
  宴朝嗯了一声:“可是有人想要西戎从中横插一脚,把这军权将将更迭的大宁给搅乱。”
  贺思今听明白了:“所以,此人是想要勾结西戎,以西戎之力向朝廷施压,以此谋反?”
  “我还应该要谢谢西戎王……不,是西戎八骏军帅的提醒。”宴朝道,“此人以郗州城为饵,欲与西戎合作。”
  “郗州城?!荒谬!”贺思今骂道,又问,“你又如何觉得,西戎不会受此诱惑?”
  “如今的西戎与以往不同,现在的西戎王,以及虢邕,他们想要的是长治久安,否则,海战之时,他们完全可以动手,我们腹背受敌,必受重创,输赢还不一定是现在这般。”宴朝想了想又道,“而且,他们用的是西戎语,便就是不欲让他人知晓。大宁只有訾将军与我懂西戎语。”
  贺思今这才安下心来:“那西戎可有说,这传信之人是谁?”
  “不曾,就是因为没有说,才更算可信。他们不过是提醒我们需要小心,且暂时表明了一下与我们站队的立场。”
  贺思今突然记起那日守在铁匠铺子门口的男人,那就是八骏军帅虢邕了。
  思及此,她莞尔:“还有一点,西戎军帅,怕是想要娶了訾姐姐。”
  “嗯?”
  这些事情,宴朝昏迷着,自然是不大知晓的。
  贺思今简略说了一下,包括那个可能是被军帅刻意放出城的夜晚,以及被訾颜偷出来的骏马。
  等到了宫门口,这般闲话才算是说完。
  故而瞧见一脸轻松的二人下马车,等候的宫人心中暗道,这朝王殿下大概是真的病伤了脑子,不然,任谁是这般情境下入宫,也不会开怀。
  可这些心里的揣度也未曾放在面上,宫人皆是人精,只躬身引人进去。
  承安殿内,只有帝王一人端坐。听得二人拜下,宴正清眯眼望下来:“快些起来,你二人身子都是刚好,别跪着了。”
  “谢陛下。”
  “谢父皇。”
  贺思今站得端庄,宴朝亦是恭敬。
  宴正清只觉眼前这个儿子,是这些年来头一次这般将他当了父皇。
  “朝王,朕听闻你忘了许多事情?”
  宴朝点头:“不过这些日子,王妃时时在旁提醒些,大概已经能明晓。”
  “喔。”宴正清的目光这才又专注落在了贺思今的身上,“王妃都告诉朝王那些事儿了?”
  “回陛下,殿下如今记得大多是儿时的事情,所以思今大体是将这周遭的人给殿下介绍了一番,其他的,也只能是殿下问起什么,思今便就答什么。”
  这回答模糊不清的,宴正清却也再问不出什么来,他咳嗽两声:“嗯,听说贺神医已经治了一路,他如何说?”
  “爹爹说,殿下的失忆恐怕是难恢复,不过不影响什么,只是记忆停留。”
  “那便好。”宴正清说着,似是想起什么,“皇儿的病症是因着那毒而起,这下毒之人,乃是之前掖庭司罪人之女,其心可诛,此番已然伏法。”
  “儿臣谢父皇。”
  接着,宴朝便就见得那人从阶上行下,走到他面前,才抬手拍了拍他肩膀。
  那双眼凝视了他许久,不知是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最后,却是止不住地又开始了咳嗽,这才松开手。
  “父皇!父皇可有唤太医?!”
  “瞧过了,”宴正清摆手,“不必挂心。咳!咳咳!皇儿这次受了不少苦,原本,朕是想要叫你去那别院温泉养养,没想到还出了这般事情,后边,你还是待在朕眼皮子底下,朕才得安心哪。”
  “父皇心意,儿臣自是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宴正清缓了口气,这才复又瞧他,“如今你尚且未能记全,许多事情还需要熟悉,便就先在朝王府修养着,不必日日上朝。”
  “谢父皇体恤。”
  这边二人将将出殿,便有宫人匆匆进去,神色慌张。
  “报!!!!!北地边关告急!!!!”
  战报从来都是一路无阻,贺思今不禁顿足。
  之前不久才在车中探讨的西戎事宜,此时却已经边关告急,可见这背后之人,并非往一地送了消息。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已然明了。
  “王爷王妃,这边。”福盛张手一引,又一招手,令一宫人上前,“送朝王朝王妃出宫,莫有差池。”
  “是。”
  宴朝便就伸手牵了贺思今离开,将将被招过来的公公小心在旁,一路下了殿前长阶,才开了口:“殿下。”
  贺思今这才认出,此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央临。
第120章 谋算 ◇
  ◎必不负你◎
  回朝王府的路上, 贺思今看着宴朝读一张巴掌大的纸页,这是将将央临给的。
  几年前离开京城的时候,央临还只是一个负责偏殿事宜名不见经传的公公, 现在, 却已经能伺候在承安殿前, 其中手笔,大约也有眼前人的一份。
  夏日的车马中燃着除蝇草,宴朝瞧过便就揭了熏香盖子, 将那纸扔了进去。
  外头有奔马近前, 乃是从宫中向着兵马司的方向。
  逢着他们的马车, 原是要停下,贺思今一声令下,朝王府的马车便就靠了边, 让出道来。
  “谢过朝王殿下!”外头的宫人高声道谢便就急急离去。
  街市上的人大多已经听闻了那北地战事, 此番已经议论纷纷,贺思今问道:“如今朝中, 可还有迎战之人?”
  “夜覃方定,訾少帅暂时能稳住郗州,西戎若是暂无异心,李大统领暂居西南大营不成问题,”宴朝一一数去,“北狄是个皮痒的,本就不老实,又长期与大宁对峙,诡计多端, 不是陶向这等莽将可帅, 朝中目前能领战的, 便就只有勤王。”
  顿了顿,他却又沉默。
  贺思今察觉,轻声问:“你可是觉得,这次回去西北大营的,不会是勤王?”
  “央临说,就在昨日,皇帝入了月华宫,其后,景妃便就被禁足不出,对外称病,送去的汤药,不似一般。”
  “皇帝发现景妃图谋了?”贺思今问了一句,又觉得他们这位大宁帝王,也确实是藏得有些深沉,“无论如何,这个节骨眼上景妃出事,倒像是这北狄是商量好了要来掺和一般。你如今又失了记忆,刚刚得了静养的旨意,如此一来,这朝中目前能安心派出去的,还当真是没有谁了。”
  “此人是算准了时机,当真是把那位的心思揣摩了个透。”宴朝慢慢道,手中下意识搓着指尖,“大宁几年前的城门之变,武官折损严重,如今又逢北狄这个又硬又臭的骨头,若无一个富有威信的领军,怕是会人心涣散。可咱们这个皇帝,早已经疑心入骨。他不信勤王,也不信我,更不相信訾家。”
  贺思今抬眼:“谦王?!”
  这个猜测与宴朝不谋而合,他掀起帘子往外望去,已经有官员马车匆匆往宫中行去。
  “是,只有他了。”宴朝喃喃,“今日谏言中,必以谦王为首。”
  “可是谦王……谦王不似你,为訾将军言传身教,他久居京城,虽是这些年于政绩有功,但领兵打仗之事……”
  “就因为如此,才更需要历练。”宴朝回答了她的话,淡淡一哂,“大臣们最是会察言观色,知晓帝王心中选择,选谦王,一来,这些年他确实也是有勇有谋,军事上虽会稚嫩,却可有副帅相帮衬,二来,若得凯旋,便是储君既定。”
  “更重要的是,这是幕后之人想要的答案。”贺思今补充道,“他不会让谦王活着回来,起码,不会这么轻易回来。”
  马车晃悠悠,二人都安静下来。
  此人确实下得一手好棋,甚至还可以不露痕迹。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惑,”贺思今道,“那洪氏乐坊遣散,乃是五年前修建运河之时,洪家同时捐官,得了这南边漕运之职。可是我记得你说过,这乐坊乃是突然遣散,即便如此,这些乐籍女子所去,却不寻常。如今在朝官员新纳妾及外院中乐籍从良者约十余人,七司、兵马司、禁军皆占。而柳月、姬偲都曾出身乐坊。
  “哪怕是这大宁乐坊,洪氏曾独占其六,也实在叫人深思。他们无论是从选人,还是最后赎身嫁娶,都不似是随意而为,倒像是这洪氏乐坊实际掌权之人,对朝堂甚为熟悉,且一直洞悉后宫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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