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留(修)
余顾醒来的时候是在校医务室,窗户边白色的窗帘随着风轻轻荡漾起浪花的弧度,江祠靠在旁边的桌子上玩手机,姿势很随性,头发随着低头而潦草落下几根,勾勒着轮廓。
看到余顾醒了,江祠伸手拿过桌上已经泡好的红糖姜茶,递到她手上,语气很淡:“喝点。”
“医生说你有点中暑,喝了冰的还剧烈运动,这几天可能都会疼。”
江祠的声音有点冷,像是在面无表情地转达,不过言语间还贴心地给余顾递上一张纸巾。
“谢谢。”余顾的声音也有点虚,小腹那儿还疼着,让她没什么力气,“现在几点了?”
江祠要笑了,不懂为什么余顾能把学习看得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皱着眉声音有些沉:“放心,后面的课老师调课改自修了。”
余顾听到这儿松了口气,小声感叹“那就好”。
“为了学习和上课,难道你命都不要了?”江祠不解地皱着眉,一双锋利的眼睛此时收起散漫,有些严肃地看着余顾。
“不是......”余顾抿了抿唇,小声说,“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太弱。”
不论是学习,还是身体。
江祠觉得余顾的好胜心就像小孩子一样,啧了一声不太认同,“不论是什么,身体永远是第一位。”
“想要强大的方法有很多种,但肯定不会是在伤害自己的前提下。”
余顾点点头,柔声回应:“知道啦。”
这时候倒是乖巧。
“哦,医务室老师还说让你抽空去医院看一下心脏。”江祠想到当时他刚抱着余顾进医务室,说明情况后,医务老师给她检查完就说,让余顾去医院看一下心脏。
余顾听到江祠说的话,心忽然一紧,想要支支吾吾含糊过去,“嗯嗯,好。”
江祠觉得余顾的反应有些不正常,像是在隐藏着什么,但那毕竟是她的隐私,他也不会多嘴去问。
他看着余顾喝完红糖姜茶,面色渐渐变红润,不再像刚刚那样虚弱,眉眼间的笑意和灵动又回来了,还有闲情跟他闲聊。
“江祠,你刚刚是不是被我吓到了?就我晕倒的时候。”
“怎么可能。”江祠嗤笑一声。
差点吓死。
——*——
回到教室,里面没有老师,同学都在安静自修,两个人走进去的动静不算大,但也有几个人转头看了几眼。
余顾忙着把作业今天的作业写完,将桌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拿出一叠试卷开始做。立刻的题目向来是弯弯绕绕让人头晕。
她先把生物的小试卷做了,投入进去的时候感觉好像也没那么难了,一路虽然做得磕磕绊绊,但总算是将这一张试卷的大部分完成了。
一直盯着题目看,眼睛有点酸。余顾眨眨眼抬头,余光瞥到江祠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因为这些天都有点失眠,江祠此时坐在教室,头顶的风扇呼呼吹,给他带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倦意。
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头顶风扇吱呀转,将发丝吹得摇摇晃晃,立在头顶晃动,显得有些可爱。头枕在臂弯里转向她这侧,余顾看到江祠双目紧闭,睫毛很长,还有些翘,配上热烈的日光,显得有几分恬静。如果不睁开眼,余顾想,江祠大概就是书中悠悠少年郎高冷学神般的样子。
可当他睁开眼时,便会觉得天地都为之倾倒崩塌,他立于荒芜废墟之中,眼里只有冰冻和潦草,万物难存。
一个人,睁眼闭眼间,给人的反差感竟能如此之大。
余顾发完呆就又投入到了题目里。这次她拿出了自己练习用的物理试卷。
物理是她的弱项,她看着题目,想到许多的公式,却不知道用哪个才好,整个人像是处在一团黑雾里,朦朦胧胧磕磕绊绊前行,最后掉到一个又一个大坑里。
余顾叹了口气,继续做下去,鼻尖刷刷刷地推演,却得出了一个和所有选项都不符的答案。
余顾:......
不愧是云里“物理”,让人深感无力。
她放下笔搓了搓脸,下意识叹了口气,却又很快将叹的这口气吸了回去。
别叹气别叹气,不就是区区物理,做完去看看解析。
余顾拾起笔,再战。
做完对答案的时候,红通通的一片,都是叉。
得,完败,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没事没事,看看解析,看看解析咋讲的,就懂了。
于是拿出蓝笔跟着解析一步一步走,到最后写出答案后,拿开解析再写一遍时,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笔尖在草稿纸上晕出墨迹,也没有想明白思路。
怎!会!如!此!
余顾,卒。
她将自己看了解析也看不懂的题目打了个圈,合起来放到一边,放下了笔。
说不挫败是不可能的,在家的时候物理就学得不是很好,回到学校后发现老师上得很快,而自己以前掌握的虽然扎实,但不深,有好些都没有学习到,所以接着学下去其实是很吃力的一件事。
余顾的眉毛为此都快要拧成一根麻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小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立马给自己加油。脑子里因为那些物理题,绕得头疼,她转头看向窗外,允许自己发五分钟的呆。
外面的风景很美,太阳还在散发着余热,但已经不再灿烂,橙黄的光将整个蓝天都蒙上了橙色的丝绸纱布,像一块橙色宝石,没有白云浮着,干净又透亮。蝉鸣是不会停歇的,只会一曲又一曲高歌,从早到晚。
余顾数着窗外那棵树上的绿叶,大脑放空后的感觉总是让她格外享受,觉得整个人负担都清了不少。
估摸着五分钟到了,余顾做了个深呼吸,便继续拿出物理题目的解析开始研究。她看向旁边的江祠,发现他还在睡。
算了,看他的黑眼圈,还是不要叫醒他了。
晚上照例是和于婷还有陈栖一起吃,三人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关系也近了不少。
余顾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江祠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在她坐下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看着面前被修长指骨捏着的手机,想到下午体育课的时候江祠拿出手机给她看时间,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问江祠怎么带手机了,就又去跑步了。
难怪她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学校不是不允许带手机的吗?”余顾看着江祠指尖灵活地在手机上操作,俄罗斯方块后面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却还是不慌不忙的样子。
“嗯,我是坏学生,你别学我。”江祠懒洋洋地说,手指却没有停。
“哪有人自己给自己定义成坏学生的。”余顾感叹一句,将桌上要交的作业交给小组长,“我要去交作业,要帮你的一块儿交了吗?”
江祠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事,似笑非笑抬头,连手指都不点屏幕了,任由方块堆起来,越堆越满随后game over。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一只手支着额角,眼神带着点玩味:“你觉得,我是会写作业的人吗?”
余顾:???
你这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有些坦荡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你看着就是特别会写作业的人。”余顾眼珠一转,清亮的声音里带上几分调侃的笑意。
江祠很浅地笑了一下,一双漂亮好看的眼里难得有了点生机,星星点点的,像是大雪满山中的松枝,漫山的荒凉中的一小撮春天。
“我的建议呢,是去医院眼科挂个号吧,同桌。”手指扣了扣桌面,江祠的声音低声清冽,同样带着调侃,悦耳动听。
“我眼神好着呢。”余顾哼唧一声,将自己的作业拿去交了。
回到座位后,她拿出课本准备开始读课文。晚自修之前有个晚读,她看了看时间,也快开始了。
“我读课文了。”余顾转头对江祠说完,就看着课本读了起来。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
余顾的声音很清亮,和她的眼睛一样,像是清澈水池里灵活游动的鱼,还带着江南的软,像打芭蕉的淅淅沥沥的雨。
她小声读着,声音顺着风落到江祠的耳朵里,像刚下过雨湿漉漉的地面,又像太阳出来映出彩虹的天空。
江祠以前总是逃课,所以并不常参加早读或者晚读,也鲜少听人读书背书,偶尔听过几次,也都是李御用各种奇奇怪怪的语调搞怪。
此时听着余顾清亮甜软的声音读着《琵琶行》,愣是把这首失意落寞的诗歌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像厚重雾霾里出现一抹光,哪怕掉落深渊,也依然能东山再起。
从头读到尾,一遍,两遍,三遍,读得江祠耳朵痒痒的。
当余顾读第十五遍的时候,江祠有些坐不住了。他轻咳一声,修长的手指在余顾桌面轻轻敲了一下,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余顾顺着声音往江祠那儿看去,有些疑惑:“怎么了?”
“你已经读了十五遍了,这篇课文。”江祠指了指《琵琶行》说。
换做别人大概会害怕,毕竟被江祠看那么久,可不是什么好事。但余顾没有,而是点点头,“十五遍了啊。”
江祠以为她也觉得读太久了,很懒散冷酷地“嗯”了一声。
“那再读十遍我再试试能不能背。”余顾想了想,现在读得已经挺顺了,十遍之后应该可以差不多背下来了。
之前在家的时候她没有考试,因此在课文默写上下的功夫并不多,现在看着那些要背诵的课文,只觉得头疼。
江祠:......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意思是十五遍已经不少了?
他轻咳一声,放轻了声音询问:“你还没有会背吗?”
余顾一本正经点点头,很自然地回答:“没有啊,我以前不怎么背课文,所以这些课文的背诵和默写都还不太熟悉。”
江祠虽然没怎么学,但也知道这些作为考试的必考默写,应该在高一高二就开始背诵了,怎么会在高三的时候才开始呢?
虽然有疑惑,但也没问出口。
江祠点点头,却没想到余顾反问:“你会了吗?”
“会一点点。”江祠想到刚刚余顾读了十五遍,他被迫听了十五遍,再怎么难的课文,也应该记得一个大概了。
“你以前也没背过吗?”余顾歪了歪头,有些疑惑。
“余顾,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嗯?什么误解?”
江祠眼神放松,整个人往余顾那边凑进了些,声音淡淡的,又带着点无所谓般的寻常:“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那些事情。”
“如果没有呢,我给你概括一下。”
“我呢,不是所谓的好学生,私下呢,是烟酒打架都来的,看心情随机打人,逃课更是有一手。”江祠扯起嘴角,睨了余顾一眼,觉得这样说的就很明白了,只要余顾是爱学习的好学生,就不会再和他多说什么了。
说不定,会被吓到也不一定。
可现实好像并不像江祠想的那样。
余顾眨了眨眼,很平静地“哦”了一声,粉唇张开轻动:“你说的是别人眼中的你,不是你自己眼里的。”
“为什么要用别人定的标签介绍自己?”
声音干干净净,一双眼睛也干干净净,江祠的心脏忽然就被这句话摄住了,像是忽然被用力捏了一下,连带着呼吸都一滞。
他垂眸,罕见地有了几分狼狈,舔了舔唇,欲张口却又不敢,最后,像是在回应余顾,又像是在告诉自己,声音很轻地开口,仿若一场梦。
“因为,这就是我啊。”
一个破败、潦倒、荒芜的我。
一个问题学生,一个疯子。
作者有话说:
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定义自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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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留(修)
铃声响,晚读结束。
教室变得安静下来,余顾和江祠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之中,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余顾看着江祠,一汪清澈的眼里带着些探究,她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经历过什么事情的人,才会将别人口中的标签当做是自己,会认同并承认别人口中的自己。
明明只有自己才能定义自己啊。
她摇摇头,看着江祠,温柔又坚定地用气声说:“不是的。”
“余顾定义的江祠,是一个面冷心善的帅气拽哥,看着又冷又拽,但也很善良。”
江祠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忽然静止了,只有余顾的声音在耳边环绕,心脏在停顿一瞬后开始猛烈跳动,一下一下,鼓点般带着神经和血液都跳动起来。
他放在桌面上的指尖动了动,喉结上下滑动,靠近些同样用气音回答:“会变的。”
余顾,对一个人的定义,是会变的。
我曾经同样是人中佼佼,但并不妨碍我现在臭名昭著。
余顾叹了口气,觉得江祠在好执着地让自己当一个大家眼里的人,这又是为什么呢?
反骨作祟,她哼了一声,小声说:“那你可以过段时间再来问问我,看看有没有变。”
江祠垂下眼眸,手指收进掌心,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好。”
余顾抿唇没有再说,拿出练习题准备继续学习了。
江祠看到余顾转身继续学习了,也自觉不再打扰她,趴回自己的桌面。手掌和桌面相贴往前稍稍滑了一下的时候才发现,掌心里都是汗。
一个晚上注定是不平静的,对于江祠来说。
一整个晚自修,当余顾在复习的时候,江祠趴在桌面发呆,满脑子都是刚刚余顾说的话。
自从当初那件事之后,他便恨极了文弱书生的样子,也讨厌极了无能为力的自己。
可是,这真的是他想成为的自己吗?
他不知道。
铃声一响,第一节 晚自习便下课了。
余顾照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发现同样是走读的江祠却还坐在座位上,没有动静。
“你不回家吗?”
江祠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过会儿再走。”
“好吧,那我先走了,拜拜。”
江祠正要点头,却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转了话音:“等我一下,我也回家了。”
“嗯?你刚刚不是说过会儿吗?”
“突然想到有事。”江祠边收拾东西边回。
“哦。”余顾点点头,但又像是想到什么,疑惑发问,“我们同路吗?”
江祠笑了,怎么忽然这么有警惕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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