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胜过夏日,大概就是江祠这样的。
“江祠今天一整个下午都没有来上课,这样不会被处分的吗?”
“不知道诶,感觉很多时候老师都会当他不存在,只要他不会扰乱课堂秩序,别的时候都不会管他。”
“徐老师也不管吗?”
“其实老徐是这个学期才当的我们班班主任,之前只是我们的物理老师,我们原来班主任生病了,需要住院,就换老徐上了。一堆事情要交接处理,估计也是顾不上的。”
“而且上学期期末临时通知的,我们都觉得很突然。”
三个人边吃边聊,余顾对班里的了解更多了些。
——*——
高三的生活大多枯燥无味,机械地三点一线,上课刷题讲题考试,有时候时间紧张起来,甚至连上厕所都是用跑的。
余顾适应地很快,就这样上了差不多一周,已经彻底适应校园高三的生活。唯一让她有些不适应地大概就是江祠这一周都没来。
明明两人只同桌过半天,但上课做题的时候余光感觉旁白空空的,总有种不自在感,像是一堵墙突然漏风。
这大概就是读书时代的一种不安全感之一吧。
同桌总是校园时代里极具安全感的一个词,余顾想。
因为是高三,学校将周六上午规定为小测,每周考一门课,轮流考,下午放假,周日下午返校。
周六上午是早读,早读结束考语文。虽然不是大型考试,但还是要走考场。
因为一些教室暂时被用,于是有一批人被安排到了隔壁实验楼去考,余顾就是这一批人中的一个。
铃声响,铃声落,两个半小时过去了。
余顾放下笔等着收卷,揉了揉考试时隐隐作痛的肚子。
大概是考完了,神经不那么紧绷,余顾感觉肚子更疼了,腰也酸得很,小腹隐隐约约的下坠感让她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余顾放慢收拾笔袋的速度,等大家都走出去了,她才慢慢起身。起身时下意识低头往凳子上看。
还好还好没染红,看来没沾到裤子上。
余顾走出教室的时候走廊已经没什么人了,幸好考场旁边就是厕所,她将笔袋放在外面台子上就进去了。
走进洗手间一看,果然,鲜红的印记总是来得格外突然,给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身体原因,她的经期总是不太准,经常忘了记,加上以前在家里,来了也很方便,就没有在身边常备卫生巾的习惯。
血不多也不少,但校服裤子上已经隐约沾上了些。裤子和上衣一样,也是蓝白的,所以红色此时格外显眼。
余顾穿的是短袖,外套在教室。现在大家都回去收拾东西回家了,路上人肯定不少,她打消了现在回去的念头,只好在这实验楼再等等,等教室人都走了再回去。
收拾了一番,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听到厕所门口左侧传来了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打火机。
抬头往左侧看去,发现江祠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打火机,眉头皱着,神色颓废还有些阴沉,手里夹着一支烟,被点燃后亮着点火光,意味不明。
银色质感的打火机被摁得啪嗒啪嗒,震得空气里的浮沉都跳跃。火光蹿起又落下,想要吞噬出一片黑暗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不甘心地挣扎扭曲。
江祠垂着头,乌黑碎发落下,掩盖住漂亮又冷厉的眉眼,一只手靠着栏杆任由指尖的烟无声地燃着,另一只手无聊地拨弄打火机。明明火苗摇曳烟头猩红,可就是没有生气,甚至从打火机的节奏中,还能看出他有些烦躁。
余顾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阴沉颓丧。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现在是鲜衣怒马的年纪。
江祠好像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抬头看过来,目光沉沉冷厉。
两人的视线碰撞,他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又很快放下,速度快得让余顾都没有看清。
他看着余顾一双眼睛直勾勾亮莹莹地盯着他,眼睛里总是有数不完的星星,带着探究和好奇。
怎么,连抽烟也好奇吗?
他似笑非笑地抬手,将烟递给余顾,轻轻挑眉,声音带点混不痞:“要来一口试试吗?”
余顾摇摇头,因为疼,声音有些弱:“你怎么在这儿?”
“你不是看到了吗?”江祠晃了晃手里的烟,喉结轻滚,“来抽烟啊。”
“你还不回教室?”
余顾看了眼教学楼,还是人来人往的,想到自己的一片狼藉,脸热了热,“我过会儿再走。”
江祠有些疑惑地看向余顾,但在看到她靠着墙,手揉着肚子,脸色还有些白时便明白了。
他将烟碾灭丢到垃圾桶,看向余顾:“在这儿等着。”
余顾不知道江祠什么意思,但左右自己现在也得在这儿等教学楼的人变少,也不能去哪儿,便点点头,说了声“好”。
她看着江祠往教学楼走去,背影高挑劲瘦,落在人群中,却显得有些孤单。
他像是这个学校特立独行的存在,没有师友、没有陪伴、没有目标、没有信仰。
江祠回来得很快,手上拿着的是......
校服外套?
心里隐隐约约好像有一个猜测,连带着心跳都一下一下变得沉重。
“围腰上。”江祠将手里的校服外套递给她,棱骨分明的手指白得晃眼,上面有一道红色的伤痕明显,“等教学楼的人走完可没那么快,早点回家。”
余顾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江祠,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晚霞般的红晕开始漫上来,耳尖都变成红色。
眼下接过江祠的外套是最好的办法,毕竟再等下去只会越流越多,她已经隐隐感受到了。
余顾伸手接过外套,感激又小声地说“谢谢”。
江祠在她接过后就背过身,看着栏杆外面高大树木上的小鸟,叽叽喳喳高歌,在树枝上跳跃。
“我好了。”余顾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脸红得像是水果店里的水蜜桃。
“走吧。”江祠转头看到外套围在余顾腰间打了个结,粗粗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身,最是薄纤动人。
余顾点点头往教学楼走去,江祠离她两步远跟在后面。
回到教室的时候,班里还有些人,正在收拾东西。但看到江祠进去后,都安静了一瞬,随后教室的声音都变小了一半。
余顾不敢坐下,怕一坐下就沾到江祠的衣服上了,只好站着收拾东西,将周末作业都放进包里。收拾的时候想到江祠的衣服,又抬头看向他:“你的衣服,我洗完还你吧。”
“行。”江祠坐在凳子上,收拾着这几天没来堆在桌子上的试卷,听到余顾的声音点点头。
“你,这几天怎么没来啊?”余顾斟酌后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怎么?”江祠放下手里的试卷,似笑非笑看着余顾,“我不在你不习惯啊?”
“嗯,感觉旁边空荡荡的,怪怪的。”
江祠本想调侃余顾,随后顺势转移话题,却不想余顾大大方方承认,这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在出声,两人安静地收拾试卷,余顾注意到江祠手上的伤口,视线多停留了几秒,从抽屉拿出东西,匆匆整理着书包。
收拾完,她和江祠快速说了个再见就走了,她急着回家换衣服。
江祠慢慢收拾着,收拾到和余顾桌子交界处的试卷时,发现了放在上面的几个创可贴。
他记得之前回来拿外套的时候桌面上还是没有的。
是谁放的,不言而喻。
创可贴是很普通的云南白药创可贴,江祠拿起它,将手翻转过来,手指指节处沾了血,是昨晚和人打架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现在血都结痂了,他才注意到。
捏着创可贴拆开,贴到伤口处,将垃圾揉成一团放在一旁,手上的伤口被土黄的布料包裹住。指腹摩挲,有些不太习惯。
想不到她还挺细心。
江祠靠着凳子,有些随意地看向余顾的桌面。
少女的桌面很整洁,卷子和书被整整齐齐堆叠靠在墙边,桌面上还放了一叠厚厚的便签纸,他微微眯眼,看清了上面的字。
清秀的字迹在牛皮黄的便签纸衬托下,带上了三分书卷气,配上内容,便是最炽热的少年意味。
纸条上面写着:
【今日句摘】
虽然辛苦,但我还是会选择那种滚烫的人生。
——北野武
江祠看到的时候,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他再一次在余顾身上看到了对生命的真诚和严肃,一片赤诚地对待每一天,对待自己的生活。
和他截然相反的态度,和他截然不同的生活信仰。在此刻他深深感受到了两人的区别,他在虚度光阴,他在浪费时光,浪费生命。
他在浪费自己的价值,放任自己潦倒、荒芜、一塌糊涂。
她在让自己的每一分钟都活得有意义,在复苏、浪漫、勃勃生机。
大概就是这极致的反差,让他总是不自觉想要靠近,会在余顾需要帮忙的时候,嘴和手先比大脑做出反应去帮她,为她解围。
明明他不是什么好心的人。
作者有话说:
虽然辛苦,但我还是会选择那种滚烫的人生。
——北野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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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留(修)
江祠收拾完东西回到家的时候,奶奶正在厨房包馄饨。他放下东西自觉洗了手去帮着一起包。
“回来了?”
“嗯,放学了。”
“你确定这几天都在上学?”奶奶用刮勺将肉刮到馄饨皮上,有皱纹的手轻松一捏,一个馄饨就包好了,放在盘子里,抬头看着懒散不成样子坐着慢悠悠包馄饨的江祠。
江祠听到这句话,知道还是瞒不过去,浅薄的眼里划过一抹无奈:“您不是都已经知道了,还问我,我还能骗你吗?”
“你当初不是答应我上学时间不去那儿吗?”奶奶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想帮我分忧,但是小祠,好好上学,你才有更广阔的未来,不然在这个环境里,你只能庸庸碌碌浪费一生。”
江祠抿唇不语,就在喉咙口的话还是被吞了下去。
可我爸作为当初镇上考上名牌大学的大学生,现在又落了一个什么下场?
妻子受辱,打人入狱,最后死在狱中。
他抿抿唇没说话,不想在奶奶面前提起这些伤心事。
“知道了,之后会去上学的。”江祠的声音有些沉闷,垂下眼眸看着馄饨皮,没有再多说。
“奶奶你感觉好点了吗?”江祠又抬头看着奶奶。
周一中午的时候他收到信息,说奶奶有些喘不上气坐在了家门口,他赶忙翻墙跑回去,想要带奶奶去医院,可奶奶死活不答应,让他回去上课,说没事了。
“还好,真的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奶奶叹了口气,“我这个老婆子还想多活几年呢,至少也得看着你考上大学,身边有个值得依靠的人再走。”
“奶奶,会长命百岁的。”江祠的声音很低,不仔细听就像是一个梦般溜走。
我在这里,只剩你了,你会长命百岁。
晚上,江祠看到消息说让他帮忙去打一场游戏,看着不低的奖金,想到现在昂贵的医疗费,他想给奶奶做个全身检查,便答应了。
“奶奶,我出去一趟,晚上可能回来的有点晚,今天可能不能陪你出摊了。”
“去吧去吧,我虽然是个老太婆了,但一个人出摊还是没问题的。”奶奶摆摆手,准备着晚上出摊的调料。
——*——
高三的周末是很短暂的,满打满算不过是二十四个小时,大多数人回家床上一躺眼睛一闭一睁,就又到了回学校的时间。
余顾中午吃完饭,逗了逗福福,就准备回学校了。
大概因为家离得不远,余顾走得又早,到教室的时候还没多少人。稀稀落落地在座位上,有的戴着耳机边听歌边写作业,还有人趴在桌上补交,估计昨晚看小说玩游戏娱乐了一个通宵。
余顾放下书包,将作业都拿出来整理到一起,随后将便签纸上最上面那一张拿下来,压在便签纸的最底下,拿过便签纸写了张新的上去。
【今日句摘】
只有玫瑰才能盛开如玫瑰,别的不能,那毋庸置疑。
——辛波斯卡《企图》
写完,余顾看着纸上的句子,心满意足地勾唇笑了起来。
文字的力量真的很神奇,总能于无形中给予她无穷的力量,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小时候不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可以出去玩,余顾只能呆在屋子里,喝着药,玩心重无聊的时候,奶奶就会将她抱在膝头给她讲故事,从格林童话讲到安徒生童话,又从西方寓言讲到东方神话。
她想,她对文字和故事的兴趣便是从那时候埋下的种子。
后来,在妈妈细心的教导下,她识字认识拼音了,余父每次回家都会给她带有拼音的绘本,有《诗经》的,也有四大名著的,这些带有拼音的绘本陪伴她度过了一场又一场梅子雨季,看着她喝下了一碗又一碗苦不堪言的汤药。
再往后些,妈妈就将自己看得那些中外名著或者野史传记给她看。她经常一看就是一天,看到喜欢的句子,就摘抄下来,时间久了,那厚厚的摘抄本都被她写完了好多本。
余顾的眼睛弯成月牙,将便签纸放回去,瞬间觉得自己的电量被充满了。
她拿出一本物理练习册,在心里默默打气:加油,余顾,区区物理,马上拿下!
江祠走进教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靠窗的女孩盯着面前的本子,一只手握着笔紧紧攥成拳,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另一只手从胸脯往下顺着气,像是有一场恶仗要打。
无声勾唇很浅地笑了一下,怎么有人可以把写题目前的准备做得这么生动丰富。
江祠拉开座位,“滋啦——”的声音格外明显,加上身形高大,站着的时候在余顾桌面投下一大片阴影。
她抬头看着江祠,头发垂在额前,因为逆光看不清眼眸,单肩背着书包,一只手插在兜里,有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可偏偏身上穿着正经的蓝白校服短袖,任人看都是肆意妄为的少年,只是周身气质冷了些。
余顾视线一偏,看向江祠裸露在外的手臂,劲瘦利落的线条流畅,凸出明显的腕骨上黑色小痣惹眼,和他冷白的肤色一样让人晃眼。
怎么有男孩子可以这么白。她本以为自己不怎么出门,已经够白了,没想到江祠还要更白一些,跟皎皎月光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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