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还在封锁消息。
距离那通被她挂断的电话过去已经有半个月了,温卿辞没再打来,只是每天的午餐依旧会准时送到。
殷澜迟也没再出现,想来应该是温卿辞的情况脱离了危险。
忽地,一杯温水被放在她的桌子上,林听抬眼顺着手的主人看过去,柏青眼眸含着拂煦笑意:“别想那么多,既来之则安之。”
柏青身上有种岁月沉静感觉,令人心安。
左右现在也没有办法解决,不如先等等看,说不定哪天就会有转机。
林听点头,眼眸弯弯的很明媚:“好,听柏老师的。”
.....
近来柏青也忙,这天林听早早地没事了,他还有外出拍摄的工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便叫林听先回去。
她习惯下班走回去,也不远,纯当放空心情。
每次回到小区楼下时,林听习惯捡片合眼缘的叶子带回去做成书签。
但是今天站在单元门外,她陡然停住了脚步。
静静地与温卿辞四目相对。
她走过去,这使得更清晰地看到温卿辞额角的伤痕,还没好。其他地方穿着长袖的黑色衬衣和同色裤子,没有裸露在外的皮肤,所以伤口有没有事也不得而知。
“听听.....”温卿辞小声地叫她,声音低哑,像是被沙子磨砺过似的。
只是一声后,便剧烈地咳了起来,随之脸色也更加苍白。
林听这才注意到他一直用手按着胸腹,她隐约记得殷澜迟说过,温卿辞的身上被刺穿了好几处,心脏和其他身体组织均有受伤。黑色的布料,即便是伤口再次崩裂出血,也很难察觉。
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不得不冷下脸,神色冷淡严肃:“你到底想干什么?”
从北城到春雾市飞机都要两三个小时,眼下只见到温卿辞一个人出现。林听不敢想,他当初受伤那么严重,要是再这中途出了事怎么办。
温卿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喉结滚了滚,眼眶顿时红了。
许久,他才开口,嗓音微哑,“那个....微博是什么意思?”
小区里环境很好,小孩子不多,算是安静。他的声音不大,却听得分明。
此刻的温卿辞仿佛走失的小狗般,无助而执拗地望着林听,眼神倔强。
这幅画面很难不让人触动,林听顿了下,她本不想在他受伤时还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可她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将来要追求的又是什么。
她想要新的开始。
想要断的清清楚楚。
于是,在那湿漉漉的注视下。
林听也同样抬眼盯着他,“微信里不是说了吗?分开,我要彻底跟你分开,不想保持任何关系。你看不懂吗?”
这一瞬间,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心脏里被利刃般的言语狠狠捅进去,无情地搅弄着伤口,钻心的痛。
温卿辞不想要这样的答案,他攥紧了手指,固执地看着林听,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可你之前说以后会永远陪着我。”
在机场里,她许下了承诺。
闻言,林听轻嗤了声,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骗你的啊。不是你说的,从来没被骗过吗?”
“那就是骗你的,看不出来吗?”她问。
身体上伤口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疼剧烈,温卿辞下颌紧绷,眼眶很酸,耳朵里一片嗡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无法忽视。他抿了下唇,喉间涌上股铁锈腥味,听见自己的声音也仿佛失真:“可是那之前那些你主动抱我,亲我,和我分享甜瓜,还有——”
“也是。”林听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气和声音都极为冷漠,她怕温卿辞连这句话都听不懂,于是好心补充解释道:“都是骗你的,我就是,不爱你了。”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爱你,都是事实。”
面前的人怔怔地望着她,眼里满是水光。
良久后,林听准备离开,却见温卿辞忽地身形踉跄了下,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
她心一紧,怕真出事,连忙问:“是伤口疼吗?”
那句“我不爱你了”宛若毒药般顺着血液流入四肢百骸,无声腐蚀着他的身体,肉//体,神经,思维,疼得他几欲想死。
手心下的伤口汨汨渗透着血液,将黑色的衬衣黏贴在皮肤上。
温卿辞慢慢垂下眼眸,一滴泪悄然落下,在灰色的水泥地面绽开一朵深色的花。
他望着林听,视线逐渐被模糊,即将连她的面容也看不清。
可不论他如何挽留,自欺欺人,得到的也只有那句“我不爱你了,温卿辞”。
他哑声,语气痛苦而绝望:“疼.....”
“太疼了。”
第45章
温卿辞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 身形摇摇欲坠。林听注意到他似乎一直似有若无地捂着胸口的位置,指缝间隐隐有什么沁出,但因为衬衣的颜色很深, 她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听听....”温卿辞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 但看见林听下意识往后退开, 脚步便顿住了。
他怔怔站在她面前像是个没有家长认领的孤单小孩, 泛红的眼眶里憋着眼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茫然无措的不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声音很哑:“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边说边抿了抿唇角,像是害怕她会拒绝。
这样的温卿辞, 很难让人再对他说狠话。
林听本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表现得足够明白, 不管是那条微博,还是刚才的那番话。她将欺骗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 又在刚刚说了那些伤人的话,可温卿辞却还固执地不相信,将自己置于一个低声下气的境地。
这不是林听想看到的,也没必要。
她冷淡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对, 我不要你了。这样说, 你可以离开了吗?”
话音落下, 男人脸上的血色更加苍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林听叹了口气,走近扶着他以免摔倒, 腾出另一只手拿手机给殷澜迟打电话。
温卿辞被她扶着, 但其实并没有完全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林听打电话, 他闷不吭声地看了她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揪住她的一小片一角, “我....我不想,走。”
就他现在这副样子,林听压根也不敢留。
自然是当作没听见,然而电话还没拨出去,殷澜迟那边就抢先打了过来,语气急促像是在赶路,开门见山:“嫂子,我哥不见了,他有去找你吗?”
不见了。
听这话的意思,温卿辞还真是自己偷偷跑过来的,林听深吸了口气。
“我不是你嫂子。”
第二句。
“不过他现在确实在我家楼下,看起来情况不太好。”林听抬眸扫了温卿辞一眼,他红着眼睛巴巴瞧她,似乎在祈求她可以不要扔下他一个人,她避开温卿辞的视线,“可能是伤口崩开了吧,你最好快点过来把他带走,我还要回家。”
那端,殷澜迟也沉默了十来秒,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林听没接话。
“我现在就过去,但可能还要一个小时,你能帮我先把他送医院去吗?”殷澜迟那边传来人来人往的说话声,他走远了些,低声说:“拜托了,我刚下飞机马上就过来,他手术失血过多,我怕我哥撑不到我过来。”
“......”
温卿辞确实看着虚弱,好在殷澜迟还算负责,没像林听担心地那样把人丢给她。
她嗯了声,“行吧,我给叫个救护车。”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救护车来得很及时,随行的医生给温卿辞检查时发现他黑衬衣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顿时眉头紧皱开始训人,“伤得那么严重,不好好躺着养伤还敢往外跑,现在伤口都崩开了,第二次缝合可比第一次还疼!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懂得爱护身体,一个个都不拿身体当回事。但凡刚刚再晚点叫我们过来,就会有生命危险知不知道?”
温卿辞躺在担架床上,不知是累的还是疼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快要合上,但手指还是紧紧地攥着林听的衣角。
林听想要扯开他的手,险些又激得他伤处用力。
于是只好任由他揪着。
温卿辞强撑盯着林听,生怕她趁自己闭眼时不注意悄悄走掉,自暴自弃地喃喃:“可是...没人在意我了。”
林听说不要他了。
医生手一顿,下意识看向坐在对面低头玩手机的林听,全程看也没关注过男人的伤势。
结合温卿辞的这句话,便以为他们是情侣间吵架了,想到自家总是闹矛盾的女儿女婿,她的语气缓和,试图劝和:“病人不懂事,当家属的也应该看着点。有矛盾可以谈谈呀,身体最重要。”
林听正望着窗外走神,压根不知道这是对她说的。
自然也没有回应。
到医院后,护士开了单子交给林听让她拿去交费,温卿辞留下打麻药重新消毒缝合。临走前,温卿辞强行把钱包塞给林听,眼神里小狗似的满满是希冀地望着她:“花我的,你顺便帮我保管,待会回来再给我。”
他知道,林听不是一个喜欢欠别人的人,只要收下了钱包,她就不会偷偷离开。
林听看了他几秒,点点头。
温卿辞这才弯了下唇角,安心地由着医生推走。
缴费窗口结算,林听本想拿他那张惯用的卡给出去,可打开钱包,手指却是一滞。
她垂眼,视线落在钱包内侧的那张红底合照上。
照片上的两人都穿着白色的衬衣,微微侧着头,相视而笑。即便是不知情的人见了,也会觉得这笑意温暖具有感染力。
林听几乎不费力地就想起,这是她和温卿辞领结婚证那天拍的。认识没多久便闪婚,两人的相处还有些生疏,拍照也拘谨,这张是他们被摄影师点名批评了好几次后自己都觉得太好笑了,于是在闪光灯落定时出现的差错。
后来她选了一张最正式的。
这一张.....又是哪来的?
“可以刷了。”
林听回神,刷完卡,才突然想起来温卿辞没说密码。但身体比大脑反应要快,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就已经习惯性地按下了一串数字。
护士嗯了声,返给她一张单子:“可以了。”
“谢谢。”
回去的路上,她后知后觉。
温卿辞没改密码。
两年前,这张卡是放在她手里用的,密码就是刚刚那个。
他们领证的日期。
.....
听说医生在病房内给温卿辞确认伤口,林听也不想进去,就在来病房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不至于离病房太近,但也方便有情况能听到。
殷澜迟来时的脚步声匆忙,她一下子便听出来。
睁开眼,视线精准地落在他的身上,把温卿辞的钱包扔给他,起身准备走。殷澜迟接住,钱包开合的一瞬间,他眼尖地瞥见了里边的那张合照,目光微怔,扭头有些犹豫地问林听:“你们要不再好好谈谈吧?我觉得,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陈助理那天只简单跟他说两人离了婚,原因比较私人,他便猜测是感情上的一些误会。
如果是这样,那真的很可惜。
“不要。”林听拒绝地很干脆,她送温卿辞来医院纯属是出于道德心不允许她见死不救。“我也清楚地告诉你最后一次,我不要他,更不要谈谈。”
殷澜迟沉默。
想到温卿辞擅自来春雾市的事,林听随口问道:“你们不是有保镖看着他吗?怎么还让人跑出来了。”
说起这事,殷澜迟就来气。
他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离谱的事。
“这几天我哥一直不配合治疗,于是我就让医院采取了强制手段把他拷在病床上修养。我去调查车祸的事,请了护工看着他。谁知道下午他说护工在房间里他睡不好,把人支出去了。我想着,这外面有那么多人守着总不会出事的。”殷澜迟说着顿了几秒,忍不住咬牙切齿道:“谁知道最后我回到医院,发现人没了。一查监控,才知道他就那样没有保护措施地从窗户翻出去了!!!”
“那可是四楼啊!!!!”
“他伤得那么重,陈助理伤得轻,到现在都没恢复走路,我哥还.....你说他是不是疯了?!”殷澜迟越说越抓狂,林听发现他比前短时间见到的时候要憔悴了不少,“那医院外墙上一溜的血迹,差点没把外边的清洁工吓死。”
“......”
饶是林听设想过,也没料到温卿辞胆子如此之大,眉心紧皱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最后,殷澜迟叹了口气:“林小姐你放心,我们家长辈大概下周就能回国。我哥他....应该没法再出来找你了。”
闻言,林听神色略滞,漫不经心地笑了下,“那就好。”
目送林听离开以后,殷澜迟拿着钱包心痒痒极了,很想打开再看看那张合照。但是又怕温卿辞发现了,小心眼作祟,找借口削他,于是作罢。
然而刚一转身。
他就对上一双湿黑的眼睛,长睫轻颤着。
温卿辞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地站在病房外,不知道在那看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殷澜迟心头猛地一慌,连忙跑过去,却发现他垂着眼帘,眼神茫然空洞,但嘴唇翕动,像是在说什么。
他凑近了听。
才发现温卿辞说的是——
“怎么办,她不要我.....她不要我.....”
殷澜迟还没谈过恋爱,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劝解。
等带着温卿辞再次回到北城温泉医院,正是万家灯火,家常菜飘香的时分。
病房内,殷澜迟头一次被人训得狗血淋头,还得忍着好声好气地点头称是:“哎许伯你说的是,我这次一定亲自坐阵看着哥,不让他有机会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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