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唤作许伯的年长医生翻了个白眼,他是温家的私人医生,同时也在医院挂有职位。因为温卿辞本身就在□□//神类药物,院方便让他也参与进这次温卿辞的修养计划来,也好跟其他医生对信息。
“老太太要知道了,得被你们气出毛病来!”
殷澜迟硬着头皮陪笑。
救命。
送走了许伯,他转头看向从回来后就一直没再说过话的温卿辞。即便刚才他们在他面前说得那样大声,激烈,温卿辞却始终没有朝他们投来一眼,他背对着人,安静地看着窗户。
殷澜迟觉得有些可怕。
但凡这位表哥歇斯底里,对他的行为表示不满,又或者是强势威胁逼迫,他都能接受,可这样实在....
太反常了。
良久,病房的门被敲响。
温卿辞无动于衷,殷澜迟看他一眼,去开门。
门外的助理怀里抱着一只被保鲜袋裹起来的绿色和黄色拼接的小恐龙玩偶,气喘吁吁:“表少爷,玩偶到了。”
几乎是同时。
病床上的温卿辞转过身来,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小恐龙。
殷澜迟把小恐龙摘了包装袋,在男人执着到近乎疯魔的注视下,把小恐龙放在了温卿辞身边,“喏,你要的东西。”
这玩意是温卿辞返程时要求他必须找到带来的,也不知道表哥这么大一人了,睡觉难不成还要抱着安抚物才能睡着?
还放在主卧床上,给小恐龙盖个被子。
助理把照片发过来的时候,殷澜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温卿辞垂眼,然后把小恐龙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凌乱的头发搭着眉眼,挨着玩偶。他轻轻低头,把自己埋进那只绿色丑萌丑萌的小恐龙身体里,鼻尖轻嗅,熟悉的馨香慢悠悠沁出来,萦绕着他的鼻尖,逐渐缓慢地,如同一只无形的怀抱。
令他无比的安心。
就仿佛,林听还在身边。
从未离开过。
殷澜迟见状,就算之前不知道这只小恐龙是怎么回事,也隐约看出了点什么。他叹了口气,真心建议道:“哥,或许你该给嫂子一点空间,距离产生美。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离婚,但既然你希望她不要走,那就要让她看到你真正改正了的一面。”
不强势,可以好好交流,她真正喜欢会被打动的一面。
至少那样,不会被抵触。
闻言,温卿辞眼眸微动,漆黑的眼眸落在他身上,喉咙微哽:“....真的吗?”
“真的。”
温卿辞心头微动,然后一点点闭上眼,用力吸了吸鼻尖。
鸦羽般长睫湿润。
第46章
那天是温卿辞车祸清醒后睡得最好的一晚, 只是到最后,梦境太过真实,让他的意识不住地被拉扯, 被迫沉沦。
梦的开端再也不是上一次的甜蜜温馨, 只记得有记忆起, 他就站在司家那座装潢奢华, 却也空荡得令人感觉渺小的别墅里。见不到任何人,可他们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
有司兴文和温淑曼的争吵,耳光声, 女人的尖叫声,笑声, 以及婴儿的啼哭声。
这些声音无孔不入, 从四面八方蜂拥进他的脑海里,叫嚣着。
画面一转, 他又看见这些人陆续出现。
先是温淑曼,她拖着行李箱上了温家的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而后是司兴文,他比记忆中的还要年轻些, 低头看着他, 这个视角的自己还不高。只能看着司兴文怀抱着一个小男孩, 举过头顶逗他发出咯咯的欢笑声。
再后面还有许多他都快要忘记的人,他们都无视他,离开, 然后不见。
最后出现的是林听。
温卿辞下意识朝她走了两步, 可他一动, 画面便变得浅淡了。
她穿着他第一次在大学里见到她时穿的那条粉紫色碎花裙,静静地站在北城大学小花园的树丛中, 如同遗世独立的仙女。似乎是察觉到他的注视,林听偏头看过来,两人的视线隔着翠绿树丛遥遥对上,她弯了下唇角,轻轻笑起来。
那双桃花眼柔情似水,然而胸膛下的心脏竟隐隐泛起绵绵密密的刺痛,抽丝剥茧般的折磨着神/经,头疼欲裂。
四目相对,林听的眼神变得冷漠,最后看他一眼,扔下一句“我也不要你”被风吹散传到他的耳中。
逐渐消失。
那一刻,有什么温热的水珠淌过脸颊滑下,呼吸到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窒息到想死。
意识混沌中,他靠在那条冰冷的楼梯上,闭上了双眼。
他想。
就这样死掉也好。
.....
“医生,这场发烧会不会影响我哥的脑子啊?”
殷澜迟压低了声音,悄悄问医生,“昨天终于退烧后,醒来就一直没说过话,他会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变成哑巴啊傻子什么的?”
医生正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着病情,闻言下意识顺着他的话看向病床上的男人。
自翻墙离开又被带回来那天开始,或许是因为精气神陡然抽空,身体里的抵抗力都低下,温卿辞身上的伤口开始发炎,然后发热高烧紧跟着就席卷而来,昏睡了好些天。
本还担心他抗拒治疗,谁知醒来后一切都非常配合,按时吃饭吃药,处理公务也很正常,更没有想溜走的意思。
就是很少说话,偶尔开口,也都是“嗯”“可以”这样简单的词汇。
殷澜迟有这样的担忧也不奇怪。
医生正想让他放心,就见男人忽地转过头,唇角轻扯:“殷澜迟,你皮痒了吧。”
“!!!”
殷澜迟陡然瞪大了眼睛,跑过去,惊喜:“哥,你能说话了?”
“......”
温卿辞没理他。
但这已经很让殷澜迟放下心了,他想到什么,在笔记本上操作了几秒,然后推到温卿辞面前,“哥,小姨找你。”
温卿辞垂了垂眼,电脑屏幕中出现温淑曼的脸。
她那边的背景是黑夜,晚风习习,穿着件丝质睡袍坐在阳台上。见到他,温淑曼的目光瞬间落在温卿辞胸膛上,由于包扎着层层纱布,病号服的口子没扣上,从敞开的衣服下还能瞥见其他大大小小的伤。
“怎么这么严重.....”温淑曼瞳眸微缩,下意识喃喃出声。她紧张地注视着温卿辞,“我听小迟说这场车祸可能不是意外,是谁做的啊?”
调查已经有几天了,背后的人大抵是谁不难猜出。
殷澜迟在画面外:“是——”
话刚起了个头,温卿辞忽地扫了他一眼,神色森冷危险。
殷澜迟心里一惊,声音戛然而止,温淑曼没听清追问了句,“是什么?”
“没什么。”温卿辞深深地看他,而后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声音平静:“调查结果还没出来。”
温淑曼哦了声,没怀疑。殷澜迟差点吓出心脏病,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背都冒冷汗了。温卿辞的那个眼神,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锐利具有威胁性。
看来是恢复了。
问了几句病情后,温淑曼忽然问:“我听说,你刚做完手术就翻墙去春雾市找听听?”
话音落下,母子俩原本还算温馨的气氛霎时间消失。
温卿辞没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也有默认的意思。
他向来不屑于撒慌,不回答就是认了,温淑曼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温柔的眼睛中透着满满难以置信的斥责:“卿辞,两年前你怎么答应我的?我说让你不要再去纠缠林听,不要再找她了,你答应了。那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你连她已经不爱你了这件事都不能接受,你真的知道如何爱一个人吗?”
温淑曼是温老爷子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无不受上面哥哥们的照顾和关爱,有温老夫人的悉心教养,备受宠爱。在殷澜迟眼里,她是整个家族中最温柔、对他们这些小辈最宽容的人。
至少,他从没有见过温淑曼像现在这样怒斥过谁。
而此刻,温卿辞却仿佛习以为常,情绪毫无波动地听着温淑曼的话。
温淑曼被他的沉默激怒了,她问温卿辞为什么不说话,问他是不是真的想自己回到司家去,最后连她在情绪的怂恿下,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憎恶脱口而出:“像你们那样的人,就不能放过别人吗?”
话音落下,病房内和视频那端都蓦地静了。
这十几秒里,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殷澜迟心头猛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而后无声看向温卿辞。
苍白的男人也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他僵在那。几秒后,温卿辞轻轻抬眼,对上温淑曼略显慌乱的眼眸,喊了声:“妈。”
早在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温淑曼就意识到了不妥,她没想到自己竟真说出了这些年的心里话。原本,有些话不说就可以一切继续母慈子孝,可一旦说出来,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都会变的。
压抑,窒息的沉默中,她听见温卿辞问。
“那样,是哪样?”
“你们,除了我,还有谁。”
温淑曼看着这个儿子不再稚气的眉眼,忽然觉得心慌,她动了动唇,只想快点结束这通电话:“我,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早点休息。”
“近来很忙,怕是不能回国了,我会让人去照顾你,儿子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便逃也似地挂断了视频。
寂静的病房内,温卿辞看着黑掉的屏幕,顺从地接受:“好的。”
殷澜迟怔愣,看着他躺下休息,抱紧了那只小恐龙。
与北城当空的烈日骄阳不同,与此同时的大洋彼岸,夜深露重。
温淑曼握着手机怔怔地坐在懒人椅中,她的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像是刚从什么可怕的地方逃出来。她盯着虚空看了片刻,再回神时,抬手却触到一手湿润。
那些眼泪就如同当初的罪证,不断地提醒着她当初的所作所为。
半晌,她捂住了眼睛,肩膀轻轻颤抖,放声大哭起来。
她怎么可以那样形容她的孩子。
许多年前温司两家需要联姻来维持合作,作为父亲唯一的独女,她明白自己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到了该回报的一天,于是顺从地嫁给了司兴文。她以为,就算没有爱情,两人也能慢慢培养出感情。
可是,世事从不遂人意。
司兴文并非良人,温卿辞出生后不过两三年他便有了司清衍,也是那时候温淑曼才知道司兴文早在外养了情人,日日不回家。她想着大家都这样,于是忍着,只要不到她面前晃,还能维持体面就行。
可有一天,她出门社交参加聚会,回来竟撞见司兴文将那女人带到家中。
她恶心极了。
温司合作项目已经启动,斥资几十亿,已无回头路。
那时候正是温卿辞最需要母亲陪伴的节点,她看着这个身上流着司兴文的血的孩子,越看越觉得恶心憎恶。
温淑曼开始冷漠地对待这个儿子,即便知道司兴文待他也不好。
再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让司兴文大喜,因为两家商量好,第一个孩子随温家姓,第二个就可以姓司。但司清衍那个小畜生把她从楼上推了下去,当着温卿辞的面。
孩子如她所愿,没了。
当她躺在楼梯下的血泊中,抬眼看见温卿辞哭着跑过来,那一刻她脑海中想的不是感动,而是憎恶。她将对司兴文的厌恶延续到了温卿辞的身上。
这件事后,所有事情都浮出水面,父亲和哥哥们大怒,将她和小小的温卿辞接回了温家。她身体变得很不好,不愿看见温卿辞,于是温父便将温卿辞和她隔开,养在自己膝下。直到十几年后,稚子已然成长为高大的少年,她情绪好转,母子俩才接触多起来。这期间,一年也不过了见了两三次。
每次孩子都只能远远地隔着窗子看她。
这时候的温卿辞温润儒雅,真实的性子却冷漠至极,狠辣的手段在一天天中逐渐毕露。他也有叛逆期,也会顶撞温父。可在温淑曼面前,他的目光始终是藏着期待的,言听计从,即便是不赞同,也会顺从地先应下。
温老爷子早年从军,他不如温老夫人温柔,教育男孩子时自然不会温和。温淑曼能想象得到,他的童年或许并不轻松,加之当年她被接回温家,满城风言风语会对一个孩子的身心造成多大影响,能做到如今的地步,温卿辞已经足够优秀了。
她并非察觉不到温卿辞对母爱的渴望,可她,还是对他身上流着的血心存芥蒂。
是她亲手推开了自己的儿子。温淑曼也想要弥补,这些年她以为自己释怀了,然而就在刚刚,她发现自己始终没有。她明知道温卿辞此刻的困境,他需要来自母亲的帮助,但她脱口而出的话,又一次往温卿辞的伤口里捅了刀。
国外的风再如何,都始终隐隐充斥着不属于家乡的陌生。
夏日黏腻,燥热难耐。
眼泪从指缝中渗出,温淑曼哽咽得不能自己,低声流泪:“对...不起...是我的错。”
是她对不起这个儿子。
一个没有被爱过的人,又怎么知道要如何去爱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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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见底的十一月,林听终于从繁多且要求严谨的众多工作苦海中游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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