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写的?”他眸色渐深。
沈榆没有说话,只是扯了下嘴角,语气透着试探,“皇上切莫告诉了皇后娘娘,不然嫔妾明日就该挨板子了。”
这行字迹与德妃的相差无几,寻常人倒是极少有这等天分。
霍荀翻看了几张,眉峰微动,“你让朕帮你诓骗皇后?”
听竹这时上了茶,立即心惊肉跳的退了下去,她也未曾想到主子在抄的竟然是德妃娘娘那份。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却又透着别往的祥和安静,沈榆睁大了眼睛,唇角微抿,然后主动握住那只大手,像是在谄媚讨好。
男人并未有何反应,只是拿起桌上的笔,随手写下两个字,然后拿起宣纸递给她,“试试。”
纸上是“沈榆”两个字,与寻常的簪花小楷不同,这两字每一笔都不似寻常字体轨迹,却又透着莫名的锋芒,与这两个字本身含义截然不同。
沈榆执笔点墨,看了会字迹,然后才在另一张白纸上落笔。
女子眉眼认真,耳边发丝垂落,莹白无暇的侧颜精致清婉,随着细腕轻动笔下流畅自然。
烛火摇曳下,男人的线条分明的轮廓忽暗忽明,只有一双黑瞳静静的盯着女子,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口。
收笔后,沈榆打量了几番成果,然后递给对方,“嫔妾愚笨,皇上字迹非常人所能临摹。”
看着纸上的字,不说十分相似,却也有四五分相似,短短几眼能仿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人所能达。
霍荀一手将纸凑近烛台,火苗瞬间点燃整张纸,片刻间燃烧殆尽,掉落成灰。
“嫔妾就学的那么不像?”女子眉间似有委屈。
霍荀定定的望着她,“今后不要让人看见。”
闻言,女子好像反应过来一般,连忙跪倒在地,面露惶恐,“嫔妾无知犯下大罪,还请皇上降罪!”
顺势将人拉起来,半抱在怀中,霍荀指腹拂了拂她脸颊,难得笑了一下,“朕今日什么也没有看见。”
四目相对,沈榆缓缓垂下头,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继而又靠在男人怀里,“皇上不看见不行,嫔妾可是时刻秉承皇后娘娘旨意,彻夜点灯抄写着宫规没有一刻懈怠。”
捏了捏越发滑嫩的小脸,霍荀嘴角带笑,“换了太医,近日气色也好多了。”
说到这,沈榆自然是点头,“杨院判医术高明,嫔妾这几日不仅睡眠安稳,就连食欲也好了不少,您看我有没有胖一些?”
上下扫量她一眼,男人眼神晦涩难懂,“朕待会再看。”
沈榆:“……”
她红着脸扭过头,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着抄。”他摸了摸她脑袋,轻笑了一声。
沈榆也不说话,只是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抄写,与其说抄,不如说默写,这些条条框框她已经滚瓜烂熟,能约束的也只是底层妃嫔和宫人,又怎么会约束那些高位妃嫔,所以她才要一步一步小心谨慎,争取做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屋内瞬间陷入寂静,她忽然抬头看了眼正在看书的男人,“皇上今日好像略有疲倦。”
随着视线交撞,霍荀眉间微动,直直的盯着她,“从何察觉?”
沈榆并未放下笔,任由墨汁滴落纸张纸上,“嫔妾近日在钻研医术,常人说话气腔都是开阔的,只有乏累或郁结于心者会收紧,也就是声音会沉闷,皇上今日与往日虽然并无不同,可嫔妾依稀能听出一些差异。”
察言观色是升职的必备条件,不懂领导心思怎么办事,这些细节已经刻进她的骨子里。
四目相对,霍荀眸光深邃,“是吗?明日朕让杨院判来听听。”
低头看向已经被墨汁晕染的纸,沈榆笑着随手扯开,“嫔妾只是随口说说,皇上怎能把一个门外汉的话当真。”
“未学成时都是门外汉。”霍荀随手放下书,半响,端过桌上的茶盏随口道:“近日各地水患不断,赈灾不难,但层层落实难。”
沈榆眼帘微垂,这是对方第一次和她提及政事。
等赈灾银落实到灾区的早已所剩无几,派人全程监测,但地方官员早已沆瀣一气,若要彻查,必定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为官者哪有一尘不染者,有也是少之又少,不然那些官员大族的财富是如何积累而来的,这就是世家大族存在的弊端。
见她默不作声,霍荀眼帘微垂,“你不想说点什么?”
寻常妃嫔都会发表见论,又或者极力推荐自家兄弟亲族来干这个肥差。
沈榆面露无奈,“猎户拿捏不了绣工,塾师干不了屠户活,嫔妾只是一个小女子,浇浇花念念经还行,岂会知晓这些家国大事。”
“不过嫔妾相信皇上定然心中有数,又何须他人置喙。”
对上女子那双明眸,里头好像有一泓清水,此刻倒映出自己的模样,霍荀嘴角带着几不可见的弧度,瞧了眼桌上那厚厚的一沓,“抄多少遍了?”
沈榆思索片刻,“才第五十二遍,不知明日能不能抄完,早上还要赶着交给德妃娘娘。”
说完,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她立马懊恼的闭上嘴不再多言。
然而下一刻整个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明日的事明日做,迟一两日也没有关系。”
“可是……”
随着床帷落下,逐渐遮住所有旖旎,只余窗外春雨绵绵滴落声久经不散。
第24章 晋升
卯时的天依旧雨雾蒙蒙, 沈榆掐着时间起来,一个人摸索着去点燃烛台,谁料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揽住她腰, 被迫倒在男人怀里。
“皇上该上朝了。”
女子声音带着细软的沙哑, 似滴落浅滩的春雨,一点一点晕染成圈徘徊在人心间。
男人揉了揉那抹细腰, 声音低沉, “未胖。”
像是在回答昨日她的话, 黑暗中没有任何声响, 只有女子不安的挪动身子想挣扎着起来,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带着几分倔强,霍荀终是松了手, 任由温香软玉消失。
不多时, 屋内亮起些许光亮, 女子披散着一头青丝轻手轻脚端着烛台,放在桌旁,继而才将床帷束起。
“皇上?”
屋外已经响起李长禄的声音,霍荀“嗯”了一声, 随即才起身下榻。
宫人们陆陆续续端着洗漱用具进来,像是知道兰才人会服侍皇上, 所以无人上前更衣。
不急不缓替男人换上厚重繁琐的朝服, 沈榆这才退至一侧,恭顺的屈身行礼,“嫔妾恭送皇上。”
每次清晨她总是这么乖顺温婉, 霍荀没有多言, 径直迈出屋子,由人撑着伞进入雨幕之中。
待那浩浩荡荡的銮驾消失在视线里, 听竹撑伞穿行过院子,随后进入屋内,见自家主子又要去睡回笼觉,心下也莫名松了口气。
皇上看上去心情尚可,可见昨夜主子并未说错什么,凡事有利有弊,伺候皇上纵然风光无限,可伴君如伴虎随时都有可能惹的龙颜大怒,届时所有宠爱都是过往云烟。
睡到巳时一刻,沈榆有些懒倦,这种天气就是用来休息的,不过今天她还有事情要做。
起身洗漱完毕,她胃口不错多吃了两个豆仁糕,难怪阮贵人忍不住馋嘴,这御膳房的豆仁糕确实不错。
可是刚刚吃完,外头就熙熙攘攘一片,都是老熟人了,沈榆一眼就看到了刘司记。
刘司记也没想到不到两月,自己能来这长青阁三回,放在以往这晋升速度也是头一份,果真宫里争宠还是不能只论出身。
“微臣来的不巧,竟叨扰了兰才人用早膳。”刘司记语气充满愧疚。
沈榆站在廊下微微颔首,“大人言重了。”
昕文等人都不敢置信的站在那,不仅身子在发抖,呼吸也在发颤,如果没有预料错,刘司记拿着的应该是晋封圣旨吧?
除开晋封应该也没有其他事值得刘司记亲自跑一趟了。
可主子才晋封不到一月,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还请兰才人接旨。”刘司记笑着卷开手中的明黄。
长青阁里里外外的人都跪倒在地,顿时摒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青阁才人沈氏,自进宫恪守宫规,品行端正,勤勉柔顺,着即晋封为贵人,钦此!”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怔在了那,面上难□□露一丝震惊,才人离贵人中间还隔着一个美人,这种越级晋封好像也只有绪昭容刚进宫时才有的荣宠。
可绪昭容背后母家大族,她们主子可什么都没有,由此可见皇上是真的疼爱自家主子。
“嫔妾叩谢皇上恩典。”
沈榆不急不缓接过圣旨,不用多言,听竹已经上前递了个鼓鼓的荷包,刘司记也就顺势接了过去。
“这越级晋封可是少之又少,可见皇上对兰主子的疼爱,今后微臣怕是要时常看见兰主子了。”刘司记毫不吝啬的说着讨喜的话。
沈榆谦和的笑了下,“大人说笑了,宫里头那么多娘娘,嫔妾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贵人,能得皇上惦记已经是此生修来的福分,岂敢再奢望其他。”
“哪里哪里,兰才人莫自谦,皇上对您的宠爱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说了一番讨喜的话,刘司记也没有逗留太久,立马带着送赏赐的宫人回去。
这宫里的宠妃就如那一茬一茬的昙花,那阮贵人眼看着前程似锦,谁曾想一朝进了冷宫,这兰贵人确实受宠,不然皇上怎么不去陪伴病弱的绪昭容,反而来了这长青阁。
刚收到李公公传来的旨意时她也吓了一跳,越级晋封可是少之又少,更何况兰才人又是德妃娘娘的人,德妃娘娘与黎贵人又关系密切,这时候还能晋封,也算是稀奇。
只是这君心难以揣测,今日是宠妃,明日谁知道会不会落得个无人问津,到底还是有家世可靠。
待刘司记一行人离开,除开还算冷静的听竹,其他人都难掩面上的喜悦,旁人都看不起她们长青阁,可如今总算扬眉吐气了。
“每个人都有赏。”沈榆看向听竹。
后者笑着点点头,立即又指挥宫人把尚宫局的赏赐抬进库房,免得淋了雨生潮。
沈榆进了屋子,把圣旨放进柜子里,里头还摆放着两卷,她面无表情回到软榻上坐下。
旁人必定是以为她伺候得当,所以皇上高兴之余才给她得以晋封。
其实不然,伺候得当是一回事,最重要还是那盆兰花,按道理这盆兰花还是霍荀“发现”的,而她还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觉得一切都是杨院判医术高明。
恰时又是浓情蜜意,男人的心里多少会生出一些怜惜,这不就来补偿自己了。
一个男人的愧疚怜惜都可以利用,凡事都需要循序渐进,她要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从一个唯唯诺诺受人摆布的棋子,到懂得明哲保身最终反抗的人,这样显得不是那么心机又会审时度势。
不过如今,她还得尽力做好一个下属应该做的职责。
抄写了一个时辰,不多时,外头就有人来传话,说是德妃寻自己过去下棋。
恰好雨停了,沈榆过去的时候发现吴婕妤的宫女也在外头等着,显然,德妃这是又要开会商量对策。
独自进入主殿,屋里头只有三人,德妃坐在上首任由花榕按揉着额心,吴婕妤坐在下首不曾出声,看见她进来才点头示意。
“嫔妾叩见娘娘。”她屈身行礼。
德妃并未睁开眼,语气悠悠,“还未祝贺你荣升贵人。”
听到这话,沈榆面露惶恐,“没有娘娘岂能有嫔妾今日,嫔妾所有都是娘娘给的,一刻也不敢忘记。”
微微睁开眼帘,殿前的女子着一袭月白色撒花宫装,简单素净,恰似那雨中的春兰,清艳温婉,动人心弦。
可见当初她的眼光极好。
“坐吧。”
闻言,沈榆这才起身来到一侧坐下,垂首不语。
“黎贵人但凡能有你一半省心,本宫也不会如此头疼。”德妃眼下略带青色。
吴婕妤恭声道:“这人最忌自满,黎贵人向来目中无人惯了,娘娘便是给了她伺候皇上的机会,她也不一定把握的住。”
德妃没有出声,只有任由花榕按压着额心,殿内也瞬间寂静了下来。
良久,才响起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不中用的人留着也是无用。”
吴婕妤顺势道:“娘娘对她已经仁至义尽,是她自己不成器,况且戕害龙裔是大罪,皇后娘娘留她一命已经是给您面子,可您不能不给皇后娘娘一点表示,还是趁早解决为好,免得夜长梦多。”
德妃看了她眼,“你与她交情甚好,那便由你走一趟。”
听到这,吴婕妤忽然面露难色,“这……怕是不妥,娘娘也知嫔妾与她交好,好歹姐妹一场,嫔妾如何狠心开这个口。”
沈榆默不作声听了一会,就知道黎贵人这条命是救不回来了,对方知道的太多,万一哪一天被人利用反咬德妃一口,那岂不是后患无穷。
反正黎贵人的亲族皆在,哪怕为了父母亲人,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保全家人。
16/94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