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径直就进了屋子,一股药味扑面而来,绪昭容身边的宫女正巧端着一个空碗出来,看见来人后立马屈身行礼。
“奴婢叩见几位娘娘!”
陈妃面露忧色,“你家主子眼下如何?”
“若是已经歇下了,那我等就不打搅了。”佟妃温声道。
宫女迟疑了片刻,还是如实回道:“回几位娘娘,主子刚刚才服下药,应该还未歇下。”
听到这话,陈妃就率先进了里屋,然而药味愈发浓烈,紫木雕花屏风后隐隐窥见一道纤细的人影,走的近了才见女子半倚在床榻上,身形好像清瘦了几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没有几分血色,如皇后所言,好像全靠一碗药吊着这口气。
众人相视一眼,也不知道一条蛇真能把人吓成这样,不过人都这样了还成天缠着皇上不放,也不知道这绪昭容哪来的精力。
“昨夜本就想来探望妹妹,但又怕打扰了妹妹歇息,这行宫里的奴才真是不长心,竟让一条畜牲混进来惊扰了妹妹,好在没有被咬到,也算不幸中的万幸。”陈妃担忧的盯着床上的女子。
文昭华也上前一步,宽声道:“妹妹只管安心休养身子,其他事自然有皇后娘娘替你做主。”
佟妃轻咳了一声,此时还只是有点线索,若是告知绪昭容有人谋害,让她终日忧心对身子恐怕更加不好。
望着这一张张忧心的面孔,绪昭容突然捂着心口咳嗽起来,一截细腕都在轻轻发颤。
“主子,您不如先歇下?”宫女连忙上前。
一边费力的呼吸着,绪昭容看向了门口的沈榆,女子一袭浅绿色撒花云缎裙婀娜纤细,好似烈日下湖中那一朵出水芙蓉清艳脱俗。
再思及自己如今这个样子,定然是丑极了,难怪皇上越来越不愿意陪着自己。
“多谢几位姐姐,臣妾无碍。”她轻声细语,可双眼莫名盈满泪珠。
见此,其他人都不知如何是好,每次都是这样,她们又没有说什么,怎么好像弄的她们欺负了对方一般,让皇上瞧见怕是要误会了。
“妹妹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委屈与我们说就是,再不济也可以和皇上皇后娘娘说说,可别总是一个人憋在心里头,到时候只会伤了自个。”文昭华坐在床边安慰起来。
沈榆视线定格在屋里一盆绿植上,旁人说的都是场面话,恐怕只有文昭华抓住了关键。
绪昭容这种性格不需要旁人动手,自个也会独自凋零,所以皇后心疼几分也是难免的。
“臣妾无碍,多谢姐姐记挂。”绪昭容扯了下嘴角,似乎想说明自己很好。
可她这副样子哪是安好的模样,文昭华不由握住她手,轻拍着她手背,语气诚恳,“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十分担忧妹妹的身子,所以妹妹一定要放宽心,只有身子好起来了,才能长伴皇上左右。”
不知道她这句话那里又说错了,绪昭容眼间滑落一滴泪珠,随后轻轻点着头,仿佛下一刻就要啜泣出声。
其他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宽慰了几句,就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内屋,到最后只剩下文昭华与沈榆和玉淑仪。
等到三人一起出来时,文昭华看着蔚蓝的天际,忍不住感慨起来,“往日只觉得她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可如今看着,其实谁又不想每日都有皇上陪伴在身侧,只是绪昭容将我们不敢做的事都做了而已。”
“宫中太医如此多,为何绪昭容身子一直不见好?”玉淑仪面露疑惑。
往日她也觉得对方是为了争宠才找出的借口,但今日一看,这分明就是日日缠绵病榻的模样。
文昭华看了她眼,语气悠长,“你才刚进宫,日后就会明白了。”
行过一条岔路,文昭华就去了另一条路,两人都齐齐屈身行礼恭送,之后才往自己庭院方向回。
玉淑仪还在沉思,沈榆却只是心如止水走在前头,每日对着红墙瓦砖,一日又一日没有尽头的熬着,不明白也会明白了。
宫里谁心里头没点苦楚,只是在外头依旧光鲜亮丽不甘示弱,不然身后那么大的家族盯着,稍有行差踏错就会牵连亲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通常心疾不会经常发作,一旦发作都是会要命的,绪昭容这显然只是郁结于心,整日患得患失,所以气血两虚越来越闷闷不乐,俗称焦虑症和抑郁症,而且看情况显然已经到了重度。
真爱是一个美好的词,但不应该存在后宫这个泥潭里,绪昭容就是抱着这种幻想一日又一日的精神内耗,如果有一天霍荀突然不惯她了,或者对旁人偏宠有加,对方就会像那朵盛开到极致的花朵,不需要风吹,自然而然就凋零了。
太医开的药想必对方整日也没有喝,都倒在了盆栽里,所以土的颜色才会那么深,还有未及时处理的药渣浮在上面。
对方大概觉得只要一直缠绵病榻,皇帝就会一直心疼她,一直陪着她。
沈榆可以理解这种行为,每个人的追求不同,自己追求自由和权力,旁人也可以追求纯洁无瑕的爱情。
但这不代表她要为旁人的理想而让路。
“上回你给的花茶味道极好,我又借花献佛给太后娘娘尝了一点,太后娘娘还说我心灵手巧。”玉淑仪忽然想起什么,轻声一笑,“我说嫔妾哪有这个能耐,这都是兰贵人亲手做的。”
沈榆逐渐睁大眼,面露几分紧张,“姐姐也真是心大,太后娘娘喝惯了那些名品,岂喝的惯这种粗制的花茶,万一喝出个好歹,那嫔妾就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玉淑仪笑了笑,“你着什么急,我喝了都无事,太后娘娘自然也不会有事,除非妹妹是信不过我,害怕我在其中做手脚?”
四目相对,沈榆皱了皱眉,径直走在前头,“姐姐要是这样说,那今后嫔妾便不敢再给你送茶了。”
鹅卵石小路两旁有着树荫,清风拂过,带着几丝山里的清凉。
玉淑仪立即跟上去,“好了,与你说笑着,怎么还当真了。”
“不过太后娘娘是真的夸赞了那花茶清新解腻,所以怕是还需要妹妹再辛苦一下,尽快再匀我一壶,我也好再次借花献佛。”
听到这话,沈榆愣了愣,似乎有些不可思议,随即又满脸认真的点点头,“那嫔妾这就去看看哪里有上佳的玫瑰,尽快制好给姐姐去复命。”
两人相视一眼,笑着说了几句,由于昨晚的确没有休息好,便都各自回了庭院。
听竹跟在后头小声道:“玉淑仪这是在投桃报李。”
沈榆还未靠近静月苑就看见外头的禁军,以及院中跪满一地的宫人。
许是看见她回来,李长禄立即迎上前,“奴才叩见兰贵人。”
“李公公不必多礼。”沈榆看向屋里头,眉间微蹙,“皇上何时来的,也无人通知嫔妾一声。”
李长禄笑了笑,“您不必着急,皇上才刚来没多久,只是想起娘娘的花茶恐怕制好了,所以才特意过来尝尝。”
绪昭容每日哭哭啼啼,莫说皇上了,他的脑袋都大了一圈,好不容易有片刻闲暇,皇上自然是要寻个清净地方坐坐。
“嫔妾还以为皇上不记得了。”沈榆淡淡一笑,“待会我让听竹也给公公倒一杯,公公莫要嫌弃。”
“贵人抬举,这是奴才的福分才对!”李公公语气都热切了一分。
听竹点头示意,立即就下去准备,本以为那玫瑰花茶只是主子用来结识玉淑仪的由头,不曾想如今就连太后娘娘也张口夸赞,但恰好说明玉淑仪也清楚主子需要什么。
沈榆不急不缓进了屋子,只看见男人半靠在软榻前,手里拿着昨夜她未收好的筋脉图。
“嫔妾叩见皇上。”她屈身行礼。
望着面色平静的女子,那张莹白的小脸上气色红润没有半分怨怼,一袭浅绿色云缎裙清艳素雅,恰似行宫里吹过的风萦绕在人心间。
霍荀眉间微动,“朕来晚了,不知还有没有茶喝?”
第36章 动怒
沈榆缓缓抬头, 神色认真,“皇上自知来迟,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了。”
霍荀低笑一声, 顺势将人拉起来圈进怀里, 四周万籁俱寂,只余风刮动帘子的清脆声, 难得如此宁静。
沈榆并未出声, 只是轻轻握住那只大手, 润物细无声。
就在这时, 有人端着茶点走了进来,纵然看见屋里的画面,非但不避讳, 反而不急不缓的将茶点放在桌上, 依稀弄出几分响声。
霍荀忽然抬眼, 目光深沉的看着动作笨拙的宫女,后者像是察觉到什么,立即跪倒在地,“奴婢笨手笨脚惊扰了皇上, 还望皇上降罪!”
话是如此说,可她背脊却是笔挺, 领口处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若隐若现引人无限遐想。
沈榆低下头,继而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似不喜在外人面前过多亲密。
“叫什么。”霍荀随口问道。
宫女呼吸一顿, 心头瞬间涌上狂喜, 可还是努力压制着嘴角弧度,颤颤巍巍道:“奴婢名唤舟舟, 烟雨行舟的舟。”
“李长禄。”
外头的人听到声音,忙不迭的赶了进来,当看到里面这一幕时也是一头雾水,难不成是行宫的奴才笨手笨脚惊扰了皇上?
霍荀瞥了他眼,“拉下去,处死。”
轻飘飘的话语犹如晴天劈地,舟舟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然而男人脸上只有平静,看不到任何欣赏与兴趣。
不,不应该是这样!皇上明明已经问了自己名字!肯定是被自己姿色所吸引的!
“奴才遵命!”李长禄立即回过神,冲外头的人招招手。
立即就走几个侍卫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押住女子双臂,粗鲁的往外拖去。
“皇上饶命!主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
被拖下去的人仿佛才惊醒过来,疯狂的叫喊,然而不多时这道声音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静月苑。
倒是外头的宫人都不由瑟瑟发抖,不知道舟舟做错了什么事,竟然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只有听竹静静的候在门口,余光扫过那一群忐忑不安的宫人,神色波澜不惊。
既然主子要给她机会,自己当然要听从,只是这接近皇上的机会给了,是对方没有这个本事抓住而已。
屋里气氛有些微妙,李长禄也是忐忑不安,不知道那宫女做错了什么,皇上可从来不会轻易下令处死宫人。
“行宫管事是谁?”霍荀淡淡道。
李长禄满头大汗的低着头,“余信骅!”
“管不住畜牲,现在连人也管不住了。”霍荀眉间微蹙,“那就换能办事的来。”
沈榆坐在对面默不作声,好似不知如何插嘴。
李长禄立即跪倒在地,“皇上息怒!奴才这就让人把外头的宫人都换了!”
不用想肯定是那个不长眼的宫女妄想一步登天,这兰贵人能成功那是因为有德妃娘娘许可,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凭借几分姿色引得皇上怜惜。
见皇上没有其他吩咐,他立马躬身退下,出门后擦了擦额前的汗,立即让侍卫把这静月苑所有宫人都带下去,心术不正的奴才只会害人害己。
“公公,可是发生了何事?”听竹一脸不解的走上前。
李长禄摇摇头,“无事,就是行宫里的奴才伺候不周,皇上让奴才给兰贵人换一批得力的来伺候。”
闻言,听竹一脸恍然大悟,倒也不再多言。
屋里气氛有些微妙,沈榆低眉敛目,自顾着的冲泡着花茶,“皇上可是在担心绪昭容姐姐?”
说到这,她又自问自答,,“嫔妾今日去探望过昭容姐姐,药能医假病,酒不解真愁,心病还需心药医。”
望着她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一举一动没有丝毫停滞,犹如她说的话,不带任何波澜起伏,好似真的在关心旁人。
“那你觉得她的心药是什么?”男人目光深邃。
沈榆推过去一杯茶,欲言又止,“自然是皇上。”
随着茶叶在水中舒展,茶汤也逐渐变色,衬得白玉茶杯越发无暇。
霍荀定定的看着她,声音低沉,“不是说没有了?”
视线逐渐交汇,女子颇有些不自在的扭过头,语气带着几分扭捏,“难道嫔妾说没有了就没有了吗?”
男人嘴角带着几分弧度,随手端起茶杯浅尝一口,继而将目光投在女子身上,“你手艺极佳。”
听到这话,女子眉眼不由舒展开来,嘴角也牵起一抹浅笑,继而又将剩下的花茶封存好,装进盒子里放至一侧。
“那待会嫔妾将这个给李公公,等皇上什么时候想喝的时候,再让底下人冲泡即可。”她轻声道。
“无妨,朕想喝时便来你这,不算太远。”男人随口道。
闻言,沈榆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李长禄安排的屋子,自然知道哪里该近哪里该远。
好似终于想起了上回爽约一事,男人思量了一瞬,“上回事出有因,待朕腾出时间,再带你去行宫四处走走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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