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晏子洵摇摇头，“我不是怕死，若是怕死，我都不会带你出宫。”
“那你怕什么？”乐清问他。
他将乐清搂的更紧，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声音低哑发沉，“我怕你再也不记得我...”
乐清喉咙发紧，终是伸手回抱住他，“不会的。”
“晏子洵，我忘不掉你了，再也忘不掉你了，我还没这么贴心地照顾过一个人将近五个月，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你。”乐清要笑不笑，声音还带了点哭腔。
晏子洵的神情一下生动起来，闷声笑了起来，“这样也好，起码结果是好的，过程不重要。”
乐清被他抱在怀里，二人就这样紧紧贴在一起，她几乎能听见他缓慢跳动的心跳声。
“乐清。”
晏子洵低声唤她的名字。
“嗯？”
“我死以后，就把我葬在这片山谷吧，我喜欢这儿，这没什么人，很安静。春日能赏百花，夏日有蝴蝶满谷，秋天能听枫林落叶，冬天还有汩汩流动的小溪。”
“真热闹...”
他的声音里有着向往与美好，仿佛那般美景就在眼前。
乐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想接这样不吉利的话，可这可能是他最后的心愿，她又不得不接话。
于是她只有点头。
晏子洵感觉有冰凉又柔软的东西打在他脸上，他抬头看向窗外，眼神有些茫然。
“现在是什么时月了？”他问道。
乐清道：“二月初四。”
“二月初四...二月怎么会下雪呢？”他声音里有着疑惑，“我好像，看见雪了。”
乐清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松开搂住晏子洵的手，蹙眉转身向外看，边转边嘟囔道：“怎么会有雪？看错了..吧？”
乐清眼睛忽然睁大，因为她看见，窗外一片薄薄的雪层，浅浅地压着就要长出新枝叶的花草，天空缓缓向下撒着雪花，白茫茫一片，整个山谷都开始积攒白雪。
“真的有雪啊...”
她惊叹着。
乐清露出嘴角的两个梨涡，“晏子洵，你看，真的下雪了。”
“听闻南疆很少下雪，没想到如今二月的天气也能下场雪，真是太幸运了，你不是说想再看一次雪景吗？连老天爷都听到你的心声了，你看...”
乐清肩头重重落下，重得她睫毛颤抖，连身体都站不稳了，她勉力站直，扶好晏子洵。
她依然面向窗外，那里是一片洁白，“北地的雪比这里的烈得多，刮的人生疼，你这样的身体恐怕撑不了几天，还是这里好，这里的雪绵软如细雨，你一定期待很久了吧...”
她抬头看向仍在不断落雪的天空，“原以为南疆只有梨花、桃花、杏花好看，却没想到雪花也这么好看。”
乐清明明在笑，可眼泪却不住流下来，“这片山谷是我特意选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样的话，你一年四季都有繁盛的花景可以赏了。”
“春日赏桃花，夏日赏荷花，秋日赏菊，冬日看雪...”
“听起来就很幸福...”
乐清在晏子洵耳边不断说着话，他就安静地听着，半分不打岔。
乐清说了半天话，只有偶尔飘进窗里的雪花在回应她，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晏子洵...”
细碎的哭声回转在无人的山谷，最后隐入雪里，飘散在空中...
.
乐清把晏子洵埋在了那片山谷里。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乐清没有任何异议。
在即将封棺入葬时，乐清把一个匣子放进了晏子洵的棺中，那里面是一个红色带小玉珠的平安结，是晏子洵送给她的那个。
另外一个被晏子洵握在手里，乐清如何也拿不出来，也就没有勉强。
她把自己那个放了进去，就让这两个平安结陪着他，希望他下辈子无病无灾，永远平平安安。
乐清看着晏子洵的棺材被封入地下，一捧一捧的土压了上去，最后是石砌的砖头，彻底封住了她的视线。
封墓的工匠都走了，只留下乐清一个人仍然站在墓前。
整个山谷都静悄悄的，只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几片叶子。
乐清沉寂地站在那，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安静地站在那。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乐清只觉肩头微微落下些重量，白毛锦衾的斗篷包裹住她的身体。
乐清没有回头，那人也没有出声，二人就这样寂静地站在墓前。
不知过了多久，乐清启唇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他垂下眸子，“大约是他去的那日。”
“他去的那日？”乐清下意识道，“二月初四？”
“嗯。”他应声。
“怎么不早些来？”她这样问道。
“我怕你不愿见我，伤心更甚。”他如实答道。
乐清道：“京中的事，你都不要了吗？”
“不要了。”他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
乐清没有接话。
他凝望着她，眸中有莫名的情绪在翻涌。
她就这样站在他面前，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过...
他忽然很想告诉她。
“我找了你们一年多...”
“我知道你一定会去东海，一定会去大漠、北地，还有南疆，可我去晚了，每次刚一抵达，就发现你们已经走了。我知晓你不想让人打扰你，也没有可以接近，就一路跟随你的脚步，走走停停一年多。”
“东海的朝阳很美，还有大漠的长河落日，草原上的那抹篝火...我也在享受着这样轻松美好的时光，我明白了你为何如此执着自由，因为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
“把这话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接受我，也不是为了达到什么其他的目的，我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你我的想法，想跟你分享我的喜悦，就像当初的元溪和陛下一样，只是跟你分享我的生活...”
“知道你平安喜乐，我心甚安。我只求你一件事，往后若是见到了美景，吃到了美食，别忘了与我写封信，因为我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与我分享生活的你。”
他朝乐清弯腰行了一个拜别礼，“此后风雪行路，望卿莫忘归途。”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乐清一眼，转身往山谷出口走去。
此去恐无再会日，愿你自由无犹疑。
“慕昭。”
慕昭心尖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麻痹感瞬间充斥全身，他捏紧指骨，强忍激动地回头看过去。
只见披着白衣锦衾的姑娘正对他笑，“我缺个伴，你要一起吗？”
那一瞬间，慕昭好似陷入了滚烫的沸水，浑身都激烈叫嚷着，他的唇瓣颤动着，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的声音嘶哑，仿佛刚经历了什么大事。
她听见他说，“好。”
乐清看见池边开始冒出草色，心神一动，转头去看那片小花园。
嫩黄的花苞从浅浅的草地中冒出头来，生命力旺盛地张扬着自己的花瓣，在这儿还未显春色的山谷中肆意散播着自己的芬芳。
空谷无声，万籁俱寂。
他听见她说。
“慕昭。”
“花开了。”
（正文完结）
109/109 首页 上一页 107 108 109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