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乐清身旁时,他忽然停住,偏头看向乐清,“你要考女官?”他的眼睛仍然没有太大情绪,只在眼底有了几分悲悯。
是刚刚念佛经的原因?
乐清被他看得一怔,下意识点点头,“啊?嗯...嗯。”
裴述在一旁不说话,只面色不虞地看着两人,神色令人难懂。
慕昭目光从下至上看过去,声音浅浅,好似十里梅岭下起大雪,又从万里孤寂的雪中开出几点红梅,寂寥又孤独。
“明年的殿试大选,莫要缺席。”
乐清尚在怔愣间,慕昭已走出了院子,再看不见人影。
他...是什么意思?
应该没有猜到吧?
乐清有些神思不属,被裴述看在眼里,他当机立断,出言打断了乐清的思绪,“今日的书可都读懂了?”
“啊?”乐清还没反应过来,略有些慌乱,“嗯嗯,读懂了,夫子可要我解释一番?”
她十分听话,可裴述不想她这么听话,他罕见地冷言道:“不必了,今日你先回去吧。”
乐清不解他为何忽然这样,只能乖乖地收起了自己的布包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看着愈行愈远的男装女子,裴述压下心头的躁动,挥墨在纸上落下一个大大的“清”字。
乐兄啊乐兄,你何故如此难缠?
我为何...就是忘不掉你?
庭院只剩他一人,池塘的锦鲤在往外跃,微风夹杂着花瓣打转,在一片寂静下,裴述慢慢垂下眼眸,安静地听着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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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里,乐清在裴述面前一直保持着乖巧听话,料想他绝对猜不出来。
裴述的心情也越来越难以揣测,一会一个样,看得她心里一颤一颤的。
某天她张口反驳掉裴述的话,她本以为自己要被罚背书了,结果他却笑容满面,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乐清头皮发麻。
裴述到底是怎么了?
乐清非常难以理解他的心思。
这段日子持续了一个月,一直到淮州进入深秋的时候,某天谢夫人突然将她拉到房间里,说,裴述想求娶她,问她怎么想。
乐清大惊失色,这还能怎么想?兄弟变老婆?
不了不了,她怕裴述直接吓到不行了。
于是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谢夫人还有些遗憾,说了几句裴述的好话,想让乐清多考虑考虑。
毕竟,裴述算是一等一的好归宿了,虽然年纪与小虞隔的大了些,但他多年来洁身自好,从不踏入青楼楚馆半步,在淮州官眷里是出了名的。
乐清撇嘴,没进过青楼楚馆?跟她在一起都不止进过一次,背地里谁知道?
这么多年都没女人,指不定有什么毛病呢。
在谢夫人期待的眼神下,乐清拒绝地十分快速,“不嫁。”
谢夫人虽然遗憾,却也尊重乐清的意见,将她的想法委婉地告诉了裴述。
裴述默了一瞬,冲谢戎和谢夫人道:“晚辈是真的喜欢小虞,但小虞的心思我也会尊重,只是盼伯父伯母能为晚生多说些好话,莫要让小虞恼了晚生,落得个不再相见的结局。”
谢戎虽看不上书生,也看不上来跟小虞提亲的小子,但对于裴述拿得起放得下的爽朗还是很赞赏的。
于是他拉着裴述在府中喝酒,醉酒下还硬要与他下棋,吓得乐清将家里所有的棋子都扔了出去,让他再找不到一枚棋子。
喝醉了的谢戎被谢夫人滴溜着回房休息了,席间只剩还在默默饮酒的裴述和乐清。
气氛一时之间十分尴尬,乐清正要找个借口离开,就听得裴述开口道:“你讨厌我吗?”
乐清离开了凳子的屁股又落了下来,诚实摇头,“不讨厌。”
裴述抬眸看她,脸上还带着几丝醉意,“那为什么不嫁给我?”
对于跟以前的兄弟讨论婚事这件事,乐清感到十分别扭,“不讨厌不代表要嫁给你啊。”
裴述有些困惑,“不讨厌不就是喜欢吗?既然喜欢,为何不嫁给我?”
乐清被他的逻辑惊到,“不讨厌不代表喜欢,喜欢也不代表要成亲啊。”
“为什么喜欢却不能成亲呢?”喝醉酒的裴述有些执拗,固执地想要得到答案。
乐清理了下脑中的想法,道:“喜欢分很多种,有恋人间的至死不渝,有亲人间的相濡以沫,也有友人间的契合无双,不只是你所想的嫁娶的喜欢。我对你只有友人的情感,还有师长的尊敬,没有任何越矩的想法。”
对面的裴述忽然黯淡了眸光,从前那股意气风发的自信此时却暗了下来,看着十分寂寥。
乐清不忍多年的朋友这般失落,但也不想他困于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中无法抽身,于是她瞥开眼冷言道:“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不会嫁给你的。”
她说得这般斩钉截铁,声音都带着寒意,冷得裴述打了个寒颤。
他低落道:“你不喜欢我。”
从来都不喜欢。
裴述饱含失落的声音让乐清生出几分愧疚,她不禁又看向裴述,只见他倏然红了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鼻尖微红,看着十分可怜。
乐清慌了,她连忙抽出手帕递过去,“别...你别哭啊。”她最受不了男生哭了,尤其是好看的。
裴述不接手帕,任由眼泪落下来,无声地掉着眼泪。
乐清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上去替他擦眼泪了,该死的,这醉酒的裴述怎么这么难对付?
她声音都有些不稳,“别,你别哭啊,笑一下好不好?别哭了...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或者想要什么?我都帮你拿来。”
裴述突然抬眼看她,那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异常明亮,“那你喜欢我吗?”
乐清实在撑不住了,这样的场景,搁谁谁撑得住?
她也就沉默了几秒,就见裴述眼泪又要掉下来,她连忙唤道:“喜欢喜欢,我喜欢你。”
裴述顿住,期期艾艾道:“真的吗?”
乐清忙不迭点头,“真的,比真金还真,我最喜欢你。”
“那你写下来。”裴述就像一个小孩,想到什么说什么。
“好好,写,我写。”被美色迷昏了头的乐清连忙找纸笔,在裴述执拗的眼神下写下了“姜虞喜欢裴述”几个字。
最后裴述终于撑不住醉意倒在桌子上,手里还攥着乐清写字的手帕。
乐清都要被自己羞死了,几滴眼泪就让自己丢盔弃甲,真是不争气。
而在乐清眼里本该沉沉睡去的裴述,此时背对着乐清,眼带欣喜地看着手中落下笔迹的帕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半分醉意都无。
这回,你跑不掉了。
他阖上眼睛,唇边盈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第85章 [VIP] 北境
“成亲??!”
乐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眼睛瞪得老大,震惊地盯着眼前喜上眉梢的谢夫人。
谢夫人笑容满面,“是啊,你不是答应裴述了吗?”说到这她捂住唇, 柔声道:“人家裴述还将你写给他的情书给我们看了。”
乐清简直是要炸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他了?还情书, 我怎么不记...”她突然愣住, 情书??
不会是那天晚上她被美色.诱惑写下的字吧?
谢夫人见乐清一副要说不说的纠结样,越发满意了,她眼底满是温柔,“荣姨知晓你不好意思, 不必勉强说与我听。”
见荣姨想歪,乐清迅速解释道:“那是他骗我写的。”
荣姨笑意不减,“他就算骗你, 你也不可能傻到写下这么直接的话啊。”
不愿承认自己真的傻,乐清忙道:“那是他装醉扮可怜骗我写的。”
荣姨道:“他装装可怜就骗来了你的表白, 你不是喜欢他是什么”荣姨是过来人对于这种小女儿心思还是比较了解的。
“我那是被他的美色所惑,迷糊中写下的。”乐清破罐子破摔, 直接讲了实话。
荣姨却了解点头, “都被他美色所惑了,那定然有了好感,相处相处不失为佳话。”她深以为然地肯定点头, 他当年也是被谢戎的美色所惑再喜欢上他的。
看见自顾自点头的荣姨,乐清一拍额头, 完了, 说不清了。
“都说先成家后立业, 你与裴述成婚后再去考女官不迟,之后让裴述上一道折子回京城, 你们就可以在京城一起做官了。”荣姨又开始絮叨了。
她记得谢戎的夫人是个最温柔不过的人了,怎么几年没见,变得这么的...爱她了。
乐清捂住脑袋,趴到了桌子上,十分之崩溃。
不满十六岁就成亲?
不了不了,犯法。
乐清为自己找着理由,于是,在某天深夜拿了自己的出关帖、一应证明,还有昭卿那一匣子珠宝跑路了。
第二天整个谢府都炸了,荣姨担心乐清的安全,谢戎赞许乐清的魄力,众人寻了大半日,都没能找到她。
最终还是乐清的贴身侍女在她的梳妆台下发现 丽嘉了她留的信。
上言之,“哥哥尚未成亲,妹妹不敢先成亲。先一步北上赶考,荣姨谢爹爹莫要担心,待我取得功名风光回乡,迎您二老回京!”
臭屁又胆大。
谢戎和谢夫人无奈只能向裴述说了实情,此时,距离乐清离开已经过去两天,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就算裴述在淮州一手遮天,也无论他如何神通广大,都抓不回来她了。
裴述握紧了手中的帕子,上面留下的字迹已经开始晕染,好似他现在的心脏,破败而脏污。
他收起帕子,朝谢戎夫妇俩拜谢,冷静温和的模样让两人觉得,他刚刚那一瞬间迸发出的悲伤和愤怒只是他们的错觉。
青衣大人转身走出了谢家的大门,仍然挺直腰背,半分不落下乘,也没堕了他的好声名。
谢夫人遗憾地叹了口气,强扭的瓜不甜,还得是小虞自己喜欢。
只是...裴述确实是最好的夫婿人选了,只可惜有缘无分。
她有些担忧地望向北方,她的两个儿子,可莫要陷入如此境地才好。
谢夫人心头总是萦绕着不安,却也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令人关了门不再接待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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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逃离淮州的乐清好似一只快乐的鸟儿,哪里都想去,反倒找不出最想去的地方了。
现在才是秋天,距离会试还有近半年,她完全不必现在就去京城,留下的信只是烟雾弹,用来防止他们找她的。
只是...去哪里好呢?
乐清骑在马上认真地思索着去处,脱缰的马儿随意找着地上的草,带着背上的乐清往远处走去。
乐清凝目看向前方,那是...北边。
有了!
乐清眼睛一亮,去北境!正好答应了昭卿去看他,那就绕路往北境去,还能看看那里的大雪。
可是谢霁在北境...若是正好撞上,可怎么办?
乐清左思右想,突然从脑海深处找到之前与昭卿闲聊时听到的话,她记得昭卿说过,每年年节时候他们都是与兵士一起过,防线无人值守,只有谢霁每每前往,一去便是半月。
所以她现在赶去北境,与谢霁正好避开。
说走就走,于是乐清骑着快马,带着昭卿的首饰匣子往北境去。
随行随走,为了舒服点,乐清骑着马都差不多走了一个月,终于在冬天来临前赶到了大燕与奕朝的分界线,北境。
她将手中身份凭证给守卫看过后,便被兴奋的士兵迎了进去,她还懵逼着,就被前方围成一圈的人吸引了全部注意。
带她来的士兵领着她挤到了最前面,看得乐清目瞪口呆的,这哥们儿可以啊,放在现代上班绝对不迟到。
还没夸两句,众人忽然开始呼喊,乐清一惊,发现她现在在一个小型的台子最里面,略一抬头就能看见台上的人。
是两个青年男子,一人带玉冠,一人高束发。
都穿着特制的贴身战衣,薄薄一层,没有厚重的外甲,许是因为动作幅度大,两人在这冰天雪地里竟也不嫌寒冷。
两人先是围着站台走了几圈,试探着对方,紧紧凝视着对面人的眼睛,以气势压制着。束发男子先一步出手,勾拳挥向玉冠男子,玉冠男子动作敏捷,迅速偏头躲过了束发男子第一波攻击。
束发男子突然变拳为掌,向着玉冠男子的脖子大力拂去,玉冠男子顺着力道往侧方划去,躲过了他的攻击。
束发男子又是几波攻击,都被玉冠男子躲过,好似猫抓老鼠般轻松。
乐清看见这个打法,十分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在她思索间,束发男子再也忍不住抓住玉冠男子的手臂与他近身肉搏起来,玉冠男子丝毫不客气,挥拳便给了他两拳,在他脸上落下红印。
束发男子也不肯让,最终使尽毕生所学终于给玉冠男子挂上了彩。
两人在打了几回合后都放了手,束发男子冲玉冠男子挑衅道:“下回我一定将你打下台去。”
玉冠男子略一摊手,“随时欢迎。”打不打得过另说。
束发男子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气得直咬牙,刚想继续挑衅,视线忽然被士兵中的便装男子吸引,他顿时眼睛发亮,扬声道:“小虞!!?”
乐清见昭卿终于发现自己,笑眯眯地看了过去,正准备回应,却在那玉冠男子回头时瞪大了眼睛,惊愕不止。
不是说谢霁去防线值守吗??那么大一个谢霁是鬼吗???
谢霁被昭卿惊喜的呼叫吸引了注意,他慢慢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男装,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的人正傻愣愣地盯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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