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如此,那她直接将南若厘召为臣属,如此也能为国效力,可她却用了如此偏激的法子,使南若厘建立叛军,攻入皇城,最终落得一个殉国的下场。
这些都是他这些年缠绕于心的梦魇,原本想得好好的,到了奈何桥一定要问个清楚,可如今他们终于相见,他却不忍心将她心底的痛楚戳破。
祁钰依然看着乐清如玉的侧脸。
只要她好好地待在那,一切都不重要。
祁钰常年带着寒意的脸庞柔软下来,整个人都变得可亲近不少。
晏子洵亲眼瞧见祁钰的神情变化,嗤笑一声,“是啊,她现在是陛下了,不正是你推动的吗?现在又重提此事,是想做什么?”
祁钰听见了晏子洵话中的讽刺,但他没有多加理会,只斜睨了他一眼,他知道晏子洵定是隐瞒了什么。
晏子洵在乐清面前隐瞒下来,说明有些事他不想让乐清知晓,既是他不想,那定是有他的道理,强行拆穿恐怕会产生什么他无法估计的结局,所以祁钰并不戳破,只深深望了晏子洵一眼。
晏子洵看懂了祁钰的意思,讽刺的表情也淡了下来,他看了陷入沉思中的女子一眼。
当年的事当然不止于此,那些工匠在分食之前竟对昭帝尸身起了歹念,意欲□□尸体,之后再行烹煮,那南若厘正好撞见几名匠人欲行不轨,在逼供出他们的分食烹尸的意图后,盛怒之下连斩数十人。
若非他将尸身换成男身,南若厘认出了那不是昭帝,恐怕那些人的下场会更加惨烈。
晏子洵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山洞左侧的药柜,里面有一瓶迷魂香,有迷乱神智的功效。当年在换尸体的时候,他将它抹在了假尸身上,计算好挥散的时辰,正好让女帝撞上了丑事。
只是如此倒也是便宜他们了,那女帝少经酷吏,只是赐死他们而已,一刀下去便没了知觉,少受了多少罪。
若是他来刑罚,定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是这种肮脏的事,就不必再说出来污了她的耳。晏子洵松了肩,托着下巴面色柔和地凝视着乐清的侧脸,火星正噼啪作响,热烈的焰火围绕在他们身旁,身上都是暖的,心也是。
待乐清终于想清楚抽回思绪时,发现周遭寂静无比,只有火星子偶尔烧出炸裂声。
乐清不敢动,明晃晃两双眼睛正盯着她呢...
她才不会傻到问他们为什么看她,其中种种原由乐清不必说...懂得都懂。
于是她生硬地转移话题,“这...这陛下真是厉害啊,今日这叛贼定会被一网打尽!”她使劲点头,试图用夸张的动作让她的话更让人信服。
看着乐清勉力转移话题的样子,晏子洵和祁钰不约而同牵出几分笑意来。
祁钰但笑不语,晏子洵却没什么顾忌,笑问道:“你当真觉得今日女帝是为了抓叛贼?”
他挑起半边眉,眼底眉梢全是对乐清的调侃,仿佛在说:“你看我信不信?”
乐清不接话茬,义正言辞道:“不是为了抓叛贼还为了谁?抓你吗?偷尸体的变态!”
听见她的话,祁钰看了过去,蹙眉道:“果真是你,尸体呢?此处为何只有冰棺,没有尸身?你将尸身藏到哪里去了?”
晏子洵瞥了一眼僵硬的乐清,“那你就要问问尸体本人了。”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乐清。
乐清面色一僵,原本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怎么话题又跑到她身上了??
祁钰眼见乐清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知她又有什么事不愿与他们说,掩下心底的失落,平静道:“尸体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陛下。”
这话引得乐清和晏子洵都看过来,只见祁钰一身白衣,明明是六月,他却披着一件外袍,衣摆及地,在这山洞里印出不一样的颜色,祁钰还是跟从前一样脸庞发白,唇色近无,衬着整张脸都不似凡俗中人,好像马上就要飞身离去,做回那天边的神佛。
这让乐清看得一恍惚,自从摆脱了先前那具病重的身躯,她都要忘记病痛的滋味了,可祁钰好像一直都在忍受着痛苦,平日他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让人险些忘记他是一个病弱公子了。
“自从陛下杀了那些匠人后便不再过问朝事,一味躲在宫中研究她的发明,平日上朝也就是听一听最近的策略好不好,就像一尊修身养性的佛陀,很少有脾气起伏的时候。看到今日陛下那副反常的模样,我就知,此事定是与昭帝有关,因为在女帝心中,天下臣民排第三,研究排第二,而你...”
他盯着乐清的眼睛,仿佛同情,又仿佛自嘲般吐出三个字。
“排第一。”
乐清被祁钰眼底的情绪灼热,躲闪道:“怎...怎么可能?陛下若看出我是谁,何故等到现在?早在我在宫中时就拆穿我了。”
“是吗?那你说,今日她这般大动干戈所谓何来?”晏子洵轻声道。
乐清眨眨眼,道:“那定是因为我在宫中做事稳妥,能力出众,鹤立鸡群,女帝陛下舍不得我这么棒的女官侍奉,再加上今日我救了她,这惜才之情加上救命之恩,还不值得她大动干戈吗?”
“就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今日之后,你不能再进宫。”晏子洵当机立断道。
“为何??我好不容易考的女官呢,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乐清倒不是舍不得南若厘,而是因为她有着一个三年之期,三年内做好女官之职,她的任务就完成了,现在说走就走,那任务不是失败了?
第108章 [VIP] 暂别
“那女帝明显对你已经有所怀疑, 你现在去不是羊入虎口?”晏子洵对乐清的反对表示不理解。
祁钰眼底也流露出几分奇怪。
面对他们的疑惑,乐清哑然无语。
总不能跟他们说,她有一个系统,系统给她发布了个任务, 任务就是当三年女官, 当完就自由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对不能说, 否则后果她可能无法承受。
祁钰看出了她的隐瞒,垂眸不语。
她总是有许多事是他不知道的。
晏子洵却不管不顾,“反正今日你不许走,明日后日也不许, 以后的每日我都要跟在你身边,你休想再抛下我。”
乐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祁钰便先开口, “你不能跟着。”
晏子洵不满地看过去,道:“为何?我不能跟难道你能跟吗?”
祁钰没看他, 只道:“不仅你不能跟,我也不能跟。”
乐清难忍喜悦, “真的??”
祁钰望了她一眼, 眼底的危险令乐清瞬间领悟,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她强装惋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唉,你们都不能跟, 那我就自己回宫了, 唉, 真可惜...”
祁钰道:“哦?这么想我跟着你?那我就...”
“别别别!!”乐清连忙制止他接下来的话,“你诸事繁杂, 哪有闲工夫成日跟着我,我还是自己回宫。”
祁钰露出笑意,眼底却隐藏着自嘲。
晏子洵仍然不愿,“为何你非要回宫?他不跟是他的事,我是一定要跟的。”
今日必定要将她留下来,这失去挚爱之痛,他一日都不愿再受。就算用药,也一定不许她再离开。
让你跟,我不就相当于在脸上明晃晃写上‘我是昭帝’四个大字吗?
乐清正要开口拒绝,只听祁钰继续道:“你只记得女帝和我,难道忘了暗狱那位?”
乐清和晏子洵同时一顿。
慕昭。
祁钰将此事分析给他们听,“今日只你我两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陛下此番行动或许已然知晓真相,但她入宫比在你我身边安全。你一直在慕昭的监视范围之内,而我与慕昭在朝野上针锋相对,我的一举一动他也知晓,若你我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女子,且来往甚密,他定会猜到事情真相。”
“那照你这么说,她进宫到女帝身边就不会被发觉吗?”晏子洵还是不愿将乐清放走。
“会。”祁钰回了一字。
晏子洵不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既然一定会被发现,为何还要她回宫?”
“因为她在陛下身边,比在你我身边安全。”祁钰淡淡道。
“慕昭这般不管不顾的性子,难道她在女帝身边就会安全吗?”晏子洵不信祁钰的话。
“你我只是臣民,我身为太傅尚且受慕昭辖制,若她在我身边,慕昭随意找一个理由与我争斗一番,如果我输了,慕昭便能将人抢去,如果我赢了,他下次也能找其他理由来抢人。我尚且如此,更何况你如今不过是一介草民,何来的能力护着她?”祁钰说到最后,平淡的声音里带出几丝讽刺。
晏子洵将手压在腰间,被祁钰眼尖地瞧见了。
“我知你毒药众多,可你真的要带着她东躲西藏,日日担惊受怕吗?”说到这,祁钰目光微闪,偏头隐蔽地看了正发呆的女子一眼。
他压低声音,“而且,你当真要用药将她留下吗?”
晏子洵凌厉的视线射了过去,祁钰不慌不忙,“恐怕,留得住人,却失了心。”
晏子洵手指压得更深,几乎要陷进腰间,“如今我只要人。”
没有心又怎样,他要她日日夜夜都在他身旁,即便是将她绑在身边。
“可东躲西藏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不如将她放在陛下身边,慕昭势力再大,也大不过陛下,就算慕昭想抢,陛下也绝不会允许。”祁钰沉下声音。
“若她在你我身边被抢走,那才是真正的痛彻心扉,且恐怕再也追不回来。可若是陛下,慕昭便没有胜算,且宫中护卫众多,安全自不必担心。”
祁钰的低语仿佛化作实质钻入晏子洵的耳中,一字一句都分外清晰。
他将手中药瓶松了几分,又好似不甘般,“你当那女帝是什么好人?岂知不会才出虎口又入狼穴?”
祁钰脸上摆着胜券在握的神情,“那便是我的事了,我定不会让陛下对她做出些什么。”
晏子洵死死盯着祁钰的脸,试图找出他在说谎的证据,可祁钰是什么人?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朝堂,常年戴着面具的祁钰怎会让他找出破绽。
他平湖般的眼睛无半点涟漪,眉间唇角处常年挂着冰梢,完美无缺的一张脸让晏子洵找不出半点不同意的理由。
“好。”晏子洵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祁钰的话,“可送进去容易,如何再接出来?”
听到这,祁钰余光瞥向乐清,面上寒冰微消,露出几分落寞来,“我虽不知她为何一定要进宫,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定不会甘心这辈子都待在宫里,一定会在某个时机到来之际脱离皇宫,到时,才是你我对争之时,如今你我有着共同的敌人,将慕昭打败,才是最大的挑战。”
晏子洵默默听着祁钰的话,他不得不承认祁钰真的是一个很狡猾的敌人,他将所有利弊与他讲得清清楚楚,他虽是不甘将人交到他手里,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非常对。
而他...又将再一次离开她。
晏子洵不舍地望着乐清的侧脸,女子白皙的脸庞在火光下越显娇嫩,黝黑的眼睛永远带着亮光与希望,是他追逐了数年所无法忘怀的。
他微微低下头,终是放下了意欲强行将人留下的念头。
祁钰瞧见了他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若是今日晏子洵要强行带走乐清,以他那高深莫测的下毒技巧,恐怕无法安全将乐清留下,幸好他还尚存几分理智...
乐清发现洞中又一次寂静下来,她从回忆中抽身,“你们...聊完了?”
她隐约听到他们是要将她放回皇宫的,虽然不知缘由,但只要给她离开的机会,便能多拖延他们一段时间,既然他们商量好要将她留在南若厘身边,就必然不会让慕昭和南若厘对她做什么,所以接下来一段日子,她在皇宫的安全与自由是可以保证的。
只是...以后要少出宫了,不过,为了以后策马奔腾的幸福生活,她就再忍几年,自由正冲着她挥手呢!
乐清隐下心中的念头,只做出一副刚从呆滞中惊醒的样子,祁钰和晏子洵沉在自己的心绪中都没有怀疑。
她小心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祁钰对她微微点头,“是。”
乐清刚想牵起嘴角露出笑,晏子洵裹着冰块似的眼神便射了过来,“你就这般不愿意待在我身边?”
他的声音也是冷的,还压着几分不快,乐清忽然打了一个哆嗦,勉力道:“现在重点不是你,是我,我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考虑你的心情,你说对吧?”
晏子洵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仿佛赌气般扭头,“你说的都对。”
乐清尴尬地挠了挠额头,气氛又冷了下来。
最终还是祁钰打破了沉默,起身理了理衣袍,“外头快天亮了,走吧。”
乐清闻言朝外望了眼,发现远处确实已经泛起鱼肚白,她回头冲祁钰点点头,“好。”
两人越过火堆往洞口走去,在路过晏子洵身边时,乐清的左臂被晏子洵握住,她低头看过去,晏子洵还是坐在那,仰头看她,在火光的映衬下,她好像在他眼底看见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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