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力又强,还是名校毕业,他觉得你肯定待不长,就想把你压榨干净。恶心透了,活该这机构越做越差。”
水梨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啊”了声。
“他要是下午找你,让你接手,你千万不要答应,知道吗?”余一娇叮嘱道, “但是你也不要说得很明显,他这个老王八小心眼得很,当心给你穿小鞋。”
水梨点头,把她的话记在心间。
短暂的聊天结束。
下午的课程照旧。
下了课。
叽叽喳喳的小孩围在一起,似一个个肉乎乎的小麻雀,稚气无忧,水梨静静看着她们。
心腔来得柔软。
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一个竖着羊角辫的小孩看过来,侧脸肉嘟嘟的,像个刚出炉的小肉包,水梨朝她笑了下。
小孩眼睛刷得一亮,吨吨跑过来,害羞地捂着脸,“小水老师,你长得真好看,我以后也想长你这个样子。”
水梨微愣,还没说话。
手机忽地震动两下,水梨点开看。
陌生的号码却传来了熟悉的内容。
138***0882。
【水梨,你是不是回了国?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把我拉黑?你怎么做得出来?】
【你这个白眼狼,活该死全家!你克的!】
一声一声声讨,虽然这事发生了无数遍,但水梨所有的好心情仍以一种吹枯拉朽的速度被磨灭,她抿紧唇,面无表情地把号码设置为黑名单。
算上这个。
她已经拉黑了十五个了。
她不懂她为什么这么穷追不舍?
也不懂她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错,不是吗?
空气能传播情绪,一道怯怯的声音传来,“小水老师,你的表情不太好看……”
像一道警戒线。
水梨咬紧唇,把负面情绪压在心底,勉强笑了笑,“小水老师有些不舒服……”
-
剩下的课程,她几乎靠着本能完成的。
因着这个电话,黑色阴云压了她一身。
待到下课后,她才发现,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在抖。
只想快点回去,找个地方窝着,放空自己。
陈伟杰却这时出现,攥了个保温杯,笑眯眯地问,“小水老师,晚间班你了解得怎么样了?”
他问得客气,行为却不客气。径直地挡在门口,所有的孩子从他的腋下跳跃而出,房间内只有水梨和他自己。
很明显地,不管水梨了不了解,他都会带她去看的意思。
他也没强迫让她带班,只是先了解。
水梨缓了缓呼吸,强行把因为他的到来,打乱所有计划的烦躁,都压到身体深处,跟着他往晚间班走。
走廊灯没开,漆黑的道只有晚间班投射出来的光芒若隐若现。
门是半开的,能看到里面一团乱,比她带的班还来得喧嚣。
粗略一看,起码有五十多个人,正满房间疯跑。
“附近的家长,有些下班晚,我这里既可以帮他们照顾孩子,又可以让孩子学到课外知识,”陈伟杰道,“一举两得得很,上次有家长过来想送我锦旗,被我拒绝了,做我们这行业的,从来不追求虚名。”
一副居功甚伟,却谦逊温和的做派。
水梨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
等到陈伟杰吹嘘完,自己的成就,时间已经晃晃悠悠地过到了临近十点四十。
水梨推开培训机构的门。
天空黑得厉害,一颗星都没有,道路上只有零星几辆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走,一片寂寥。
水梨收回目光,慢吞吞地往住所走。
还好离得不算远。
她慢慢走到,那晚见到祁屹周的路口。
说来还真是奇妙,谁都想不到,他会那么出现。
继续往前,没几步,到了门口。
水梨掏出钥匙,叮叮当当一串响。
“咔嚓”一声——
门被缓缓拉开,她以为照例会是一片黑暗。
温暖的橙光却出人意料地,映入她的眼睑,亮得刺眼,她下意识眯了眯眼。
再一睁眼,她才发现。电视亮着,祁屹周窝在沙发一角,他刚刚洗过澡,发丝多了丝湿润,更显得黑,灯光打在他身上,都不会反光似的,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游戏。
他们合租了快半个月。
这是水梨第一次,在客厅看见他。
还是洗过澡后的。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他宽松领口露出的锁骨,和带着水色的唇上面停了两秒。
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蛊惑人心的功力依旧没有减弱。
他好似被她开门的动静,吵到了。
慢慢地掀眸。居家的打扮让他五官的冷锐变得柔和少许,多了几分烟火气。
水梨不想打扰他,但是又觉得这画面,实在来得温和诱惑。
犹豫片刻,她举起手,小幅度晃了晃,轻声说了句,“晚上好,还没休息啊。”
她以为这句话,总没错。
可下一秒,祁屹周摁熄了手机屏幕,背脊挺直。他的领口实在宽松,他这一动,锁骨露出的更多,水梨的心神被这分出了一点。
却被他无甚感情地叫她名字唤回。
“水梨。”
水梨顾不上感受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叫她的欣喜,就被他凉凉的语气吓住。
顿了两秒,才小声地,“怎、怎么了……”
祁屹周眼眸漆黑,却藏着隐火,一字一顿,“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第59章 [VIP] 59
水梨下意识往墙壁上的钟看过去。
显示现在是, 11点15分。
不算很晚。
水梨眨了眨眼,视线对上他的,重逢以来,她第一次主动, 和他对视。
能看清他唇线拉直, 下颌线收紧, 漆黑的眼眸更像是沾了墨似的。是个很不爽的状态。
他生气了?
因为她的晚归?
思绪慢半拍地接收到这个答案,而后飘忽两秒,才到他为什么会生气那里。
可能是这个答案来得太过于不可思议,水梨慢了很久, 才意识到——
他是不是,担心自己?
可是这是正常的吧,毕竟合租一场, 他担心一下合租舍友无可厚非。
而且还是女性,在这么个深夜, 有可能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这并没有什么超出范围的东西存在。
只是尽管理智百般阻扰雀跃情绪,但是依然有漏网之鱼, 灵活钻出围剿, 而后生龙活虎地占据了她整个思绪。
他。在担心她。
心中像放了一小簇焰火,照亮整个白昼。
可能是她的肢体语言,释放出内心信号。
她能看见, 祁屹周拧了下眉,背脊微弯。
再度窝进沙发, 整个人恢复疲惫懒散的状态, 身影都看不见, 像是刚刚的情绪外泄只是一场梦。
水梨站在原地,兴奋依旧有余韵, 横冲直撞地让她想往前走几步。
试图踏入他的领地范围。
但下一秒,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沙发那儿传来,不太带情绪,“我说过了,十一点后,客厅不要出现任何声响。”
从极热到极冷就一瞬间。
他不是担心她。
而是因为她开门会有声音,会影响他的休息,所以才特意在客厅等着,警告她而已。
又是一场自作多情。
……
可是水梨不觉得难堪,只觉得近乎麻木般的疲惫。
史无前例的,又如影随形的。
过往她可以凭借着,信念强行地,不去想它。
可是在此刻,虽然她没有想,但是这疲惫像深入骨骼,她呼吸一次,疲惫就叠重一分。
她没好意思,待在原地,觉得自己的存在惊人的突兀。只慢半拍地和他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
转身往卧室走去。
待她的脚步声渐远,祁屹周直了背脊,侧过脸,目光落在女人模糊的背影。
因为瘦她总显得单薄,从重逢以来,她状态一直不是很好,疲惫像朵阴云围绕着她,她很少笑,也很少有大的表情,像朵没什么存在感的稀薄乌云。
-
到了卧室,水梨反锁房门,背脊紧贴着门,身体缓缓往下滑。踢脚线有点凉,凉得她回了神,拿胳膊抱住自己。
疲惫像海水,压强巨大,压得她似乎要成为一团肉泥,目眩神迷。
她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却不想求救,放任自己缓慢地沉沦下去。
当阳光照进窗户,投射在水梨身上,她才渐渐回神。
她照例去了培训机构,还好教学内容很早之前就已经制定下了,现在她只用跟着执行。
又是一天的课,下了课。
水梨和孩子们道别,背着培训班logo小包的孩子似点水的蜻蜓,一步一步跳离水梨的世界。
她注视着她们彻底走远,才将目光放在一直等她下课的陈伟杰身上,问得礼貌,“陈老师,久等了。有什么事吗?”
陈伟杰把保温杯换到另外一边,从门口往内走了几步,笑着道,“没关系。小水老师值得等。”
水梨唇角往上勾了几寸,没出声。
“这个班越来越有起色了,有不少家长都和我说过你,说你态度好,能力又强,有句话叫能者多劳。”陈伟杰笑眯眯地说,见水梨只笑不应话,嘴角往下耷拉了一瞬,又很快敛起。
“现在夜间班暂时还没有老师来带,不知道小水老师愿不愿意给我个面子,给夜间班一个有起色的机会?”陈伟杰道。
哪怕他说得迂回,其中的内容却很明确。
想让水梨接手夜间班。
“……”
水梨眼睑颤了颤,长而翘的睫毛在空中划出道痕迹,她声音依旧柔和,可其中拒绝的意味却相当明显,“陈老师,很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但是很抱歉,夜间班我不方便带。”
话音一落。
陈伟杰的脸色立马铁青,保温杯在空中重重往后一甩,指桑骂槐,“现在的年轻人,一点苦都吃不得,让她带是给她面子,真当自己还是舞蹈首席啊!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
他走后,空气似乎还在因为他的暴怒而震动。
水梨静静看了会儿窗外的路灯,就那么一盏,在孤独地灼烧着黑天,燃出一个破洞。
看了良久,手机一震动。
水梨点开看,远在伦敦的医生发来邮件,问她是否在正常吃药?
水梨慢吞吞回复:挺正常的。
-
她今天是按时下班的,以为回了住处,依旧会是一片漆黑。
却没想到,开了门,灯出乎意料地亮着,卫生间还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祁屹周在洗澡。
她得出这个结论,然后轻手轻脚地,缩回自己的房间。
医生又发来了邮件,仔细询问她每次的剂量,现在的感受,什么时候能复诊……
水梨逐字逐句回复。
好不容易回复完,水梨垂下眼,想摁灭手机屏幕,却发现手在抖,抖得连手机关机键都摸不准。
通常只持续一小会儿的手抖,但这次持续得格外久一点。
她听到了水声渐停,而后是房门关上的声响。
起码过了十分钟,她得出这个结论。
又把手打开,看着手脱离了自己的意识,不断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像只颤动的、被暴风冲击的苍白蝶翼。
怪异的,畸形的,不堪重负的。
还好,只有她一个人看见。
房间门却倏忽被敲响。
不轻不重,三下。
却很快唤醒了水梨的神智,这个房子里,除了她,只有祁屹周。
她很迅速地爬起,把手藏在背后,开了灯,光照照在她身的一瞬间,她呼吸都沉重,不知道门外是一场雾,还是一场暴雨。
“吱呀”一声——
门开了。
祁屹周的身影通过开了三分之一的门缝跌入眼帘,空间太窄,他的身影被拉长,一身宽松的黑衣黑裤,穿着简单,存在感却浓烈。
他身上的水汽冲撞过来,视线往他脸上挪,他眉骨立得深邃,眼睑褶皱深,眼尾轻轻往上扬,站在那里看着她,就让人下意识屏息。
水梨:“……有什么事吗?”
他们不是那种,因着合租,所以能很随意地叩响对方的门,互相串门的关系。
所以他的到来,并不让水梨觉得欣喜,只觉得忐忑。
祁屹周稍稍敛起下巴,“吃饭没?”
出乎意料的问题,让水梨有些懵,下意识说出了实话,“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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