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屹周口吻随意,“行。等着。”
熟悉的态度,熟悉的回答方式,一瞬间回到了七年,他也经常这么懒懒散散一句,等着。
却不问来由的让人信服。
……
时间刚刚过五分钟。
房门再次被叩响,他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过来。”
次数超载,让水梨心跟着颤,缓了缓呼吸,才跟着他往外走。
就见在餐桌那儿摆了两小碗,正散发着热气的面条。
在橙黄色的光照下,似梦中才有的场景,呼吸都下意识静谧。
过了不知道多久,水梨控制不住地扭头,祁屹周的侧脸映入眼帘,意味难辨的。
正好他微微侧脸。
于是。
水梨的视线不可避开的,和他在这寸尺间相撞,某种隐形不可见的东西微微一震,滚烫攀升在她的唇齿之间。
“……这是?”
祁屹周声音淡淡的,“做多了,不想浪费。”
“……”
所以有一碗是给她的。
哪怕她不是被提前预留的那个,水梨依旧觉得感激。
像从来不假辞色的人,突然对她露出零星一点笑意,水梨顾不上思考这样是否卑贱,第一反应就是,无上的欣喜。
烟雾袅袅中,水梨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小口苗条,还是熟悉的味道。
很清淡,但是很好吃。
是她怀念了七年的味道。
鼻子一酸,还好雾气重,他看不见。
他们两人的共处,没有水梨想的那么让人无所适从,祁屹周不搭理她,只散漫地吃着面。
于是水梨的视线静悄悄放平,落在对面的祁屹周身上,他的眼睑染上一层柔和的雾气,又着了居家服,所以被敛去所有冷锐的色彩。
所有的隔阂,所有不堪的过往,在这个瞬间被洗涤。
水梨甚至想时空就在这个瞬间停住。
她就此跌入这场梦中,永不醒来,也可以。
上天好像听到了她的祈愿,祁屹周放了筷,视线透过雾气,和她对视上,也没有表现出不耐,抑或是其他的。
光线错落,只是淡淡的一句,他说,“记得洗碗。”
“……”
他走后,水梨缓了很久。
客厅腾空了不少,依旧空旷,却不空荡。
因为这碗面,这次蜻蜓点水般的相处,有着很沉甸甸重量,让她整个人落到了实处。
有了很明显的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一直拼命压抑的某种不可见人的企图欲望,在这个瞬间反扑,力道大到让人完全忽视它的存在。
心跟着怦怦跳,咚、咚、咚地一声一声。
似冬夜里,料峭中,最爆裂的火种。
她是不是可以。
向他靠近?
哪怕零星一点……
第60章 [VIP] 60
黑夜很好把悸动放大, 丝丝缕缕,不绝于心。
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水梨用了一晚上,才抚平。
早上,她照例推开房间门, 转身反扣房门后, 整个人的视线便顺势落回前方。
而后视线立马被正在阳台抽烟的祁屹周吸引过去。
他今天没有很早走, 相反出现在阳台。眼睑微垂,指间夹着根烟,猩红的火光灼热清晨,也许是听到动静, 正缓慢地撩起眼皮。
水梨站在原地,不确定自己大早上出现在他面前是否合适。
就这犹豫的一刹那,视线已经对上, 除了打招呼,也没了别的法子。
嘴角便往上抬, 水梨挥了挥手,很小声的说, “早上好。”
祁屹周掀眸, 视线落在她身上,三秒。
无甚兴趣地挪开。
水梨收回手,有点尴尬地扣扣指尖。
而后,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指代不明的, 随意而来的低声, “早。”
水梨眨了眨眼, 下意识抬眼,往眼前的祁屹周身上看去。
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 像刚刚的问好声不是他发出。
祁屹周抽完了烟,空气流动间,他正从阳台往客厅走,水梨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看。
便默默地蹲在门口鞋柜那儿,找她的鞋子。
鞋柜就一个,她低头翻找的同时,不可避免地看到属于祁屹周的。
但是还好,两个人的鞋子保持着一个泾渭分明的界限。
水梨找到想要的,刚想把它拿出来,体内皮肤却敏感地一震。
她感觉到很重的阴影落在她的头顶正上方,她攥紧手里的鞋子,下意识抬了脸。
而后和站在她身后,正散漫低眼的祁屹周对视上。
眼睑薄而锋利,正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水梨心一颤。
距离也有点近,有一点热度从他那儿传过来,探入水梨身体表面。
带着点他身上的松木香,和还未散尽的烟草味。
水梨身体不收控制地发僵。
还好祁屹周并没有关注她,耷拉了眼睑,手臂越过她,拿了鞋柜上的钥匙,阖上了门。
门风打上脸颊,水梨才将将回神。
刚刚,他和她的距离是不是有点近。
是重逢以来,最近的一次。
哪怕只是她蹲下,他伸出手,越过蹲住的她,拿了东西而已。
却也值得水梨回味半天。
手机忽地一震。
水梨回了神,点开看,就见屏幕上又一次出现,祁屹周发来一条消息的提示。
很意外。
像突然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不知道要说什么,水梨咬了会儿唇,才点开。
祁屹周:【厨房有早餐,做多了。】
就这么一句,也没有邀请她去吃,只是结合这个语境,是不是有那种——
做多了,你吃掉。的意思。
水梨不敢妄加揣测,小心翼翼地发了句,【是让我吃掉的意思吗?】
等了等。
祁屹周:【不然?】
反问得理所当然,水梨收了手机,拍了拍正泛着热意的脸,往厨房走去。
……
是一小碗泛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色泽晶莹,卖相很好。
水梨把它端到餐桌上,先仔细地拍了照片,才舀了一口,缓慢往下咽。
-
可能是,祁屹周太久没有下厨,对分量的把握不太准,偶尔便会有做多的出来。
他们的微信聊天框便有了些特殊的句式。
祁屹周:【吃掉、面条。】
祁屹周:【粥吃掉。】
……
像召唤剩饭小狗一样。
但是水梨却挺珍惜,以至于和余一娇聊天过程中,还在想这个事。
“拒绝得好,陈伟杰可不气死,老以为能白嫖我们,”余一娇骂骂咧咧道,“不想出钱,还想我们给他白加班,异想天开都没他会想。”
又叫了她名字,水梨回了神。
“水梨,你记得别被他穿了小鞋,他这人很小气的,特别小气,你这么一拒绝他,他指不定会怀恨在心。”
水梨点头,温声说,“好,我记得了。”
话题又绕到别的地方。
水梨拿勺子轻轻地拨眼前的白粥,米粒顺着她的动作起了舞,待到一个话题结束的间隙。
水梨轻声道,“我可以问你件事吗?”
“说呗。”
“我有个朋友,现在正在和人合租……”
余一娇喊停,“怎么又是我有个朋友。她舍友同性异性?”
“异性。”水梨组织一下语言,继续道,“她偶尔会吃舍友煮的饭,频率大概一周三次左右。吃得有点多了,我朋友挺不好意思的,想知道回什么礼比较合适?”
余一娇没当回事,“请他吃个饭、唱个K不就行了吗?”
“……”水梨顿了顿,“他们还不是这种关系。”
“那就,也做餐饭给他,丰盛一点。”余一娇想了想,道。
这好像是个好主意,水梨敛了眼,慢慢地思考着这事的可能性。
和宁一娇讨教了会儿,什么菜适合她这个厨房小白做。
确定好菜谱——火锅。
-
下了班,水梨在超市挑选了些,适合煮火锅的食材。
正垂着脑袋,对比两包丸子有什么区别,身边突然传来声犹疑的“水梨”?
水梨抬了头,就看见杨李推着个小推车,停在她正对面。
多年没见,杨李的变化不大,依旧是那个长相,那个气质,一如从前。
所以水梨能一眼看出,勾起唇角对他笑了下。
既然遇见了,就不能这么散了。
他们来到家餐厅,点好餐。
“没想到你真的回国了,这都七年了。”杨李感叹。
水梨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外面待七年,四年的俄罗斯生活,三年的伦敦生活。
从二十岁,到二十七岁,是人生的最重要的七年。
“你现在回来了,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聚一下,”杨李道,“对了,梨子,你现在在哪个舞团工作?”
水梨摸了摸自己的指尖,声音有点涩,“……不在舞团,在培训机构。”
杨李顿住,惊异地瞥了水梨一眼。要知道她出国前,已经是光芒在身,怎么去国外渡了七年的金,回来却在家培训机构。
不符合道理啊。
但是刚见面问这些也不够礼貌,杨李就把疑惑搁到一旁,和水梨聊了些近况。
他和水梨从小一块长大,虽然七年没怎么联系,但也能很快地聊在一起去。
天南地北。
他甚至说到了董明辉。
对这个名字稍稍有点陌生,水梨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这是成橙的前男友。
“董明辉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成橙一走,他就像丢了魂似的,非要跟着去,”杨李有点不屑,“当时不珍惜的也是他,现在要死要活的又是他。”
既然提起了董明辉,杨李自然得问起成橙,“成橙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还在南非。”水梨道。
七年里,虽然她和成橙的前进轨迹并不重合,却经常通邮件,偶尔她还能收到一封从南丰来的明信片。
满满的异域风情,热带草原气候构建独一无二的大草原,动植物都来得稀奇,成橙站在明信片最中间,伸出手比耶。
她变了很多,从原来的白嫩皮肤变成了小麦肤色,整个人显得热辣又有活力,像非洲草原吹来一缕热风。
杨李感叹,“谁都没想到,她会去那么久。你们整个宿舍,也就付雪楠安分一点,她现在在京舞教书,还老和我说你和成橙。”
水梨勾了勾唇角,不可置否。
周围人说了一圈。
杨李咽了口水,抬着眼,小心翼翼地问,“那个……祁屹周知道你回来吗?”
他不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水梨就那么走了,祁屹周颓废了好久。
甚至还因为他申请了交换生,临到头却不去,还被强制留级一年。
连最喜欢他的老教授都对他失望,认为他草率,莽撞,不是个做科研的性子。
京大的资源是有限的。被强制留级之后,祁屹周肉眼可见的削瘦下来。
他变得很忙,才能把本来属于他的机会资源重新争取回来。
偶尔杨李回到宿舍,都能看见,祁屹周点着烟,他那块烟雾缭绕得厉害。
整宿整宿地在忙课业。
渐渐的,他从原本的偶尔一根变成了烟不离身。
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感情这事,杨李也不好过分评价,毕竟水梨和他一起长大,情分摆在那里。
但是该说的还是得说,“我觉得,他要是不知道,你还是别和他说了吧。”
杨李叹了口气,“……祁哥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了。”
水梨被攥紧的手神经质的抖了抖。
放在她身侧,想用来做火锅的食材一瞬间变成人证,把她的行为暴露在视野之下。
……
她和杨李告了别。
拎着那袋食材,越走它越重,像个秤砣一样,压在她身上。
她突然想起来,祁屹周开始搬过来时,她想的是能看看他就好,彼此互不打扰。
怎么这才过了一个月,她就想向他靠近。
忽略所有,她对他造成的伤害。
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还恬不知耻地幻想。
可是她凭什么幻想,他们之间只不过是一些合租舍友之间的正常来往而已。
有什么其他的可供幻想的余地。
她怎么敢幻想,他还会接受她的靠近。
到了住处。
祁屹周今天没这么早回来,水梨把食材塞进冰箱,慢慢地往自己房间挪。
还没挪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祁屹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室外的灯开着,稍稍打亮他,不知何时下了一场雨,水滴顺着他的发丝往下滑,他站的地方落了一小潭水,是个稍稍有点狼狈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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