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被什么人抱住,抱了很久很久。
有了这个稀薄的意识,感官缓慢调动。而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拥抱她的那人,胸口起伏,心跳声巨大,他的脉搏血液温度在她的身体里一点点爆炸。
像此起彼伏的春日樱桃,像许久未见的被存在感,像一缕唤回她灵魂的神光。
于是灵魂归位,发出一声喟叹。
她睁开眼,所有的感知在这个瞬间忽地回来了。
她听见她理智出走的空隙,身体在求救,她眼前一片朦胧,却在呢喃,“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来抱抱她。
有没有人来爱一下她。
她太破碎了,再得不到爱的养分,她就会凋谢成枯萎的干花。
夕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看见祁屹周越过她造成的玻璃碎片,抱住她,告诉她,他在,他一直在,他再也不会放下她……
他的眼睫落了一场橙黄小雨,潮湿的在他们之间氤氲成一个泛滥海洋。
在这海洋中,她变成跃出海边的飞鱼,嗅到岸边送来的青提香气。
太过于奇异,席卷仅存的微薄理智,于是交错的呼吸,拼接成一个湿润稀薄的吻。
她胡乱撕咬他的唇,从很重的撕咬感受着自己的存在,从带着铁锈味的伤口确认她被爱。
他好似感受到了她的急切。
于是主动权被掠夺。
他攥她入怀,胳膊收紧,不让她退后一步,又抵着舌尖,喂过来更多的空气和亲吻。
她不能呼吸,却听见暧昧燃切的水声。
在这种几乎要命的湿吻中,水梨恍惚中觉得——
世界在热吻声中,一寸寸崩塌殆尽。
-
缓了很久,水梨才慢半拍地站起了身。
她把行李箱拖到卧室门口,打开它,确认自己的东西在不在,反复清点清楚后,她才有点恍惚地想起,她好像清点过。
只是这也无所谓了。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新买的连衣裙,到卫生间换好。
又打开门。
祁屹周在门口,问了她什么,她好像答了,好像又没答。
只知道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那么踩着落日余晖,一步步向前。
走到个破旧的报废楼,她看见最顶端生锈的避雷针,像斑驳却依旧锋利的鱼叉,可以戳中身体。
她拖着行李箱,往上,只是楼梯碎砖太多,她可以前进,行李箱却不行。
她便放了行李箱,自己往上爬。
她不知道走了多少层,又准备上一个台阶,手臂被人攥住。
她回头,看见满天扬尘里,祁屹周的身影落了灰,出现在眼前,他说了什么,她有些听不清。
却依旧勾起笑意,答,“我想去楼上看风景。”
他又说了什么。
她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他说,有房子,很大的房子……还有向日葵,他上个月种的,正在阳光下热烈开放……
水梨听清楚了,却不知道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个世界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可是下一秒。
他又叫她名字。
很郑重,郑重得让她麻木的心脏离奇地跳跃一下。
她看向他。
目光相触。
不知何时,扬尘随风起,夕阳大楼里,光线晦暗。
他的目光晦过深潭,急过湍流,却又是她唯一能栖息的岛屿。
在他的目光里,她好像能获得多一秒的苟活。
他说,“我很想和你,
住进有向日葵的房子里……”
第72章 [VIP] 72
水梨坐在沙发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祁屹周来到了他家。
理智像身处台风眼,在那时那景完全被粉碎,只留下一个听他指挥的躯壳。
祁屹周走到她跟前,递了一把钥匙过来。
水梨回了神, 下意识接过。
恪手的坚硬触感清晰可闻, 于是她要住他家的的事在这个瞬间多了实感。
可是怎么能这样呢。
她怎么能再靠近他呢。
理智回笼, 水梨忍不住站起了身,想和他说这事的不可行。
他正在厨房,水流声潺潺。
她往厨房走,只是刚刚凑近, 他便好像发现了她,随手拍拍她的脑袋,头也不抬地切菜, “去熟悉一下房子。”
“……”
他理所当然得厉害。
水梨被他轻易地改变。
而且也觉得,这种时候打扰他也不太好。
切菜对于她来说是一件神圣而严肃的事情。她怕她在一旁说话, 影响到他,切伤手指怎么办。
便只能先听他的安排, 在房子转转。
可能是这次见面以来, 他也在租房子,所以她默认他家境很好的传言,其实是道听途说的谣言。
但是她站在这里, 才发现是她想错了。
房子极其宽阔,装修得也很漂亮, 她看了一会儿客厅随意摆放着的施坦威钢琴, 又到室外看了看绵延绽放的向日葵花海。
她不太熟悉京城的房价, 却也知道寸土寸金。
所以祁屹周说自己其实挺有钱的,是真的。
不是嘴硬之语。
只不过他这么有钱, 为什么还要租房。
疑惑浅浅起了一层,但是转眼又被压下去。
因为他叫她,“水梨,过来。”
她应了声,匆匆忙忙地往客厅跑。
他已经摆好碗筷,端好菜,只等她吃。
水梨抿了抿唇,觉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拘束和懊恼。
她应该帮忙才对。
怎么能在别人家,理直气壮得厉害呢。
祁屹周给她盛了饭,水梨接过,小声说,“谢谢。”
按理来说,吃饭应该是很好的,和祁屹周说,她不方便打扰的好时机。
只是他好像忙得厉害,吃着饭,还要头也不抬地看手机。
让水梨莫名觉得,现在打扰他好像不太好,便把话压在心底。
每次和祁屹周吃饭,他都会监督她吃得怎么样。
这次也是。
可能是她走神得有点明显,被他发现,他抬了头看她,说,“吃饭。”
态度也不凶,就是挺严肃。
水梨回了神,“哦”了声,乖乖地吃饭。
……
吃完饭。
厨房是有洗碗机的,也不用水梨洗,她把碗筷放到洗碗机里,按了启动。
听到水声阵阵,她放下心,又开始找祁屹周的身影。
在门口发现了他。
他黑衣,黑裤,带黑色口罩,一身黑,下颚线被挡住,却能从周身的气质看出此人是个绝不落俗的帅哥。
而且。这是要出门的打扮。
水梨着急了一瞬,匆匆跑到门口,问,“你是要出去吗?”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
好像把第一次来到他家的她放在房子里,很安全。
完全不担心她会拿了钥匙偷窃、搞破坏或者其他的。
祁屹周视线淡淡掠过她的眉眼,好似没看出她的顾虑,只漫不经心地交代了句,“我走了,好好看家。”
“……”大门被阖上,水梨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接到了一个这么严峻的任务。
他让她好好看家。
她自己一个人。
不仅没和他说,她不方便住这里,还看上了家。
……
也许是祁屹周走了,没了他和他的房子一起给她的压迫,水梨不知不觉间也放松了,没那么局促。
也敢踢踏着鞋子,探着身子到处看。
从客厅一点,绕到给她放了行李的卧室,再到洗手间,又到阳台。
她在一点点地熟悉这个房子的构造。
夕阳已经完全落幕,时间慢慢推拉到晚上十点,平时这个时候,她都躺在床上,等着新的白天降临。
但是此刻她却诡异地有精神。
既然要看家的话,她要记得,抽出一点时间打扫卫生、要记得给向日葵浇水、要把钥匙随身放好……
她一件事一件事地罗列下来。
她不知道祁屹周会让她看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和他说出那句不方便打扰。
但是她的生命,好像因为有了这些具体又具象的事,短暂地变得有意义。
可能是今天久违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大脑,十一点她躺上床,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却感受到了零星一点的睡意。
不太明显,也显得渺茫,萤火虫般的一粒,却也难得可贵。
-
早上五点,她清醒了,看着日照野蛮驱赶黑暗,日出日落一场交替,世界迎来一轮又一轮的新生。
她起了床,把房子打扫个遍,可能是第一次,她找工具就找了半天。
又拿着水管给向日葵浇水。
垂头的向日葵慢慢直起身板,轻吻朝露橙黄。
到周一了,她要去舞团报道。
打扫完卫生,她换好衣服,轻轻带上房门,又扣上大门。
舞团和祁屹周的房子相距不远,她便选择了走路。
沿途的风景都是她不熟悉的,她却难得饶有兴趣地看看。
到了舞团。
新同事看见她,虽然也会窃窃私语,但是依旧很友好地和她打招呼。
互相交换姓名。
一切都像波光粼粼的温柔落日海浪。
她身处其中,久违地没有觉得自己往下沉,只慢悠悠地浮在水面上。
-
她没有和祁屹周说到租金。
也不知道她住在他的房子里是以什么名义。
他太过于形色匆匆,她刚过来,他便走了。
和他打电话或者发微信,都不够郑重,也显得打扰。
所以水梨也只得收下心,慢慢地住下。
医生和她发了邮件,问她最近怎么样。
水梨回复,她正在住在有向日葵的房子里,又难得有分享欲地拍了张向日葵花田的照片。
医生很快回复,问她的生活是不是开始有了色彩?
水梨想了想,回复,是的。
医生便放了心,发了一段过来。
他说,从三年前认识她开始,他就很担心她,尤其担心她会私自停药。得病吃药不是件羞耻的事情,这是很正常很合理的。
又说,不吃药随时有可能会复发,完全开不得玩笑。不过他现在确定了,是他多虑。
水梨垂着眼睑逐字逐句看完,回复,知道了,谢谢医生关心。
-
她在祁屹周的房子里住下,像一个陌生来客,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对它有了熟悉感和一点点归属感。
也知道打扫工具放在哪里了。
偶然的一天,她下了班,买了营养液,想给向日葵补充营养。
打开门却发现客厅多了一点痕迹。
熟悉的金属打火机和黄鹤楼香烟出现在客厅大理石茶几上。
她拎着营养液的指尖下意识收紧,心脏漏了一拍。
这一拍拉得极长。
她似乎看到亮晶晶的蓝色空气因子拖着银色尾翼在震荡。
而后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些微有疲惫痕迹,但是依旧耀眼夺目。
正站在卫生间门口,他穿得居家,一件领口松垮的灰色毛衣,夕阳照耀他的眼睫,像橘色赤诚的海。
海浪拍打她的背脊。
水梨控制不住地勾起唇角对他笑,挥了挥手,轻声说, “好久不见。”
他敛了眸,没看她。
半晌,却似有若无地,“昂”了声。
余音不散,连着心跳一秒一秒。
……
他进了卧室休息,水梨便把营养液兑了水,一株一株向日葵的浇。
她是不会养花的,却学会了照顾向日葵,看着它们慢慢长大。
只是却不能一直看着。
她终究是要搬走的。
现在祁屹周回来了,正好也可以把这话和他说出口。
浇完了向日葵,她去卧室洗了澡换了衣服。
再次走出房门,却透过阳台的落地窗,在向日葵花地里看到祁屹周的身影。
她收回视线,想打开冰箱,找出些菜洗,在吃饭时和他说。
却被制止。
不知道他何时进来了,叫她名字,又道,“出去吃吧。”
水梨缓慢地眨眼,觉得他的到来,像给她一尘不变的生活放了颗。不知味道的彩虹糖。
-
征求她的意见后,去的是家砂锅粥店。
袅袅的白烟随着海鲜粥的打开氤氲在他们之间。
气氛缓慢而安静,是一个温和长夜。
水梨看不清他的眉眼,想说的话梗在心间,踌躇片刻,才叫他名字,“祁屹周。”
透过白烟,他好似撩了撩眼皮。
水梨舔了舔嘴唇,“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应该可以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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