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忧倏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猛地把手机按在胸口，往周围环视一圈，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在看些什么。
人没看到，却对上打印店老板的和善目光，“幺妹，要打印些什么嘛？”
时忧心虚地咧了咧嘴，“您好，我想打印这个资料……嗯，还有一张照片。”
她把英语角需要给Miss田过目的书单文件发过去，还外带刚刚保存下来的穆嘉翊的照片。
上次运动会，他给她拍摄了很多照片和视频，时忧没有那样的技术作为回报，但能把好看的照片打印下来送给他。
店老板笑眯眯地接收，时忧等待两秒，又突然补充，“哪个……能不能再加一张照片？”
……
资料被装进文件夹放在包里，时忧拿着两张照片从打印店走出来。
此刻刚放学没多久，后山的各个店面前都是三五成群的学生。
时忧脸上挂着笑，从手里的两张照片中抬起头来。
潇洒面庄那自由不羁的牌匾旁，穆嘉翊半蹲在地上喂大黄，掀眼那瞬正好和她对上视线。
时忧好似被电了一下，脑子里乱糟糟炸出一片烟花。
等他也讶异地抬了抬眉梢，慢条斯理站起来，时忧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完了，照片！
还没来得及完全藏起，穆嘉翊已经迈步走近。
很快的扫一眼，他好整以暇望过来。
“又干坏事了？”
已经被发现，时忧眼巴巴地咬了下唇，就这么看着穆嘉翊长指轻轻使力，把两张照片从她手里抽走。
虽说其中一张本来就是打算打印下来给他的，可另一张……
她懊恼地敲了一下脑袋，“我就是、就是……”
磕磕绊绊解释不出来一句话，穆嘉翊却突然散开一点笑意，“郁风林拍照技术确实不错。”
“啊？这是他拍的？”时忧瞪大眼，语气震惊，“当时班长又是发水又是当裁判的，怎么还有闲工夫――”
话音戛然而止，时忧突然捕捉到他眸底的笑意。
“你在笑？”她歪着脑袋凑过去，卷翘的长睫翕动，眸光很亮。
细碎金光穿过后山枝叶铺进他的眼，少年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似是一道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穆嘉翊周身的气质一直都是极冷淡的，似远在高山之巅的清凉雪水，连消融都在无声中进行。
唯独笑起来的时候沾上了些烟火气，显得容易接近了些。
穆嘉翊没答，只是凝着她的眼，笑容未改，时忧一时有些脸热，刚想问“你看着我笑干什么”，话到嘴边却转了弯――
“穆嘉翊，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音调一点一点上扬，生怕他不信，“真的真的！”
这回，少年的嗓音中含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是么。”
时忧重重点头，整个人都欢欢喜喜地跳起来，“你以后多笑笑吧！平常总是冷着一张冰块脸，看起来总是不高兴！”
“不高兴挺好。”他接话，“正好旁边有个没头脑。”
时忧意识到他在说自己，佯装生气地跺脚，“好什么好！”
“配啊。”穆嘉翊难得扬起个不正经的调子，“和这两张照片一样。”
“……”
话题绕回原处，时忧满脸涨红，大脑飞速运转才想起他之前的惯用说法，“我也就是、顺手打印出来的。”
她故意把“顺手”两个音咬得很重，末了又哼哼两声。
穆嘉翊跟刚刚逗大黄一样，突然俯身压下来，手覆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动作很轻。
很温柔。
时忧大脑一片空白，眨了眨眼，耳尖滚烫。
一旁被忽视已久的大黄见状，终于不满地拖长音打断，“喵――”
它一会儿在穆嘉翊脚边蹭蹭，一会儿又在时忧脚边蹭蹭。
尴尬因为这个小插曲逐渐消融，时忧飞快地抬眸看了穆嘉翊一眼，又收回视线，蹲下来摸大黄。
虽然脸颊还是热热的，可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事物转移，她语气沾着不可思议，“它竟然还记得我……”
穆嘉翊也跟着半蹲下来，压了压下颌，“它很聪明。”
时忧又想起中秋节那天，和穆嘉翊针对流浪猫和流浪狗讨论过的话题。
她突然问。
“如果时光倒流回第一次遇见大黄那次，你还会喂它吗。”
穆嘉翊不支持喂路边的流浪猫狗，因为不想让他们体会落差和失望。
可时忧却在心里坚信，再来一次，穆嘉翊还是会给大黄温暖。
耳边有风静静吹过，枝叶轻摇。
沉默良久，穆嘉翊终于启唇，“从前不认为会，但现在，我想……我会。”
“为什么？”时忧来了兴趣，“为什么从前不会，现在会呢？”
“十二岁那年，我读过一首诗。”
“是顾城的《避免》。”
时忧静静地抬起眼，回想片刻，诗里的语句便缓缓在脑海中作响。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
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
是的，为了避免结束，
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他看着她，声音和时忧脑海里的句子重合，又道，“我以前的确是这么想的，避免所有类似‘种花’的过程，当然不愿意招惹流浪猫狗。”
说完这句，穆嘉翊停顿了片刻。
就在时忧以为他不会再次开口时，少年清冽好听的声音缓缓在耳边传来。
如此时穿山而过的、午后的风。
“可是时忧，”穆嘉翊认真叫了一遍她的名字，“遇见你以后――”
“我也会期待花开。”
所以。
我不会再避免一切的开始。
包括和你有关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某人第一次打直球，哼哼，看看效果怎么样……
有41字的诗句引用，在这里标注一下~
引用自顾城的《避免》：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
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
是的,为了避免结束,
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第45章 面试
课间时分的走廊阳光正好, 时忧倚在护栏边远眺。
一片树叶被吹落至头顶，砸在发丝上的轻微触感让她出神，脑海里浮现起昨天在后山的画面。
枝繁叶茂的黄桷树下, 她也是如同这般愣神。
风吹过，落叶漱漱而下，穆嘉翊动作自然，目光专注, 帮她摘去头顶的黄绿色树叶。
“什么意思？”他刚落下的话音好似还在耳边作响, 她这才眨眨眼, 回神, 试探着发问。
穆嘉翊似乎看出她眼神中的不解, 又恢复平常冷淡无波的表情，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拿下树叶后便别过脸，“不知道就算了。”
啧，又是那副口是心非的样子。
时忧不满地鼓了鼓脸颊, 哼哼两声。
穆嘉翊对她的抗议视而不见, 两个人安静地陪大黄玩了会儿，他就挠了挠它的下巴, “回窝里待着，外面冷。”
大黄好似能听得懂他话似的, 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挺着圆滚滚的身躯爬进后山的小道里。
时忧觉得好玩, 也跟着学了一声，“喵――”
无论是音调还是速度都格外像, 末了自己都觉得好笑, 噗嗤地咧开嘴。
穆嘉翊无奈地看她一眼, 冷不丁提起，“你真该去报名英语文化节的校园大使。”
“为什么？”时忧疑惑。
穆嘉翊扫过她盛满不解的水眸，轻轻勾唇，“你口语好，并且百分之八十得益于模仿能力强。”
不止是刚刚那声出神入化的猫叫。
上次花园宝宝版rap，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这算是天赋，很了不起。”他小幅度点头，以示赞赏。
时忧腾升出一点窃喜，“真的吗？”
“嗯。”他仍然点头，“基础差没事，我监督你。”
时忧没听懂，“啊？”
穆嘉翊没有解释太多，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扫下刚刚没拿干净的叶心。
“总之能让你选上。”他漫不经心地笑着。
……
头顶的落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拿下，时忧终于从思绪中拉出来，惊慌失措地抬头。
看到易驰生的那一刻，瞬间换成一副没好气地埋怨表情，“是你啊！”
“怎么还傻了，叫你好几声也没应！”寸头男生拍干净她头顶上残余的花叶，手法粗暴地揉乱她的头发，没有一丝温柔可言。
易驰生看着她头发乱糟糟的样子，明明想笑，却想到自己还在和她闹别扭，故意板着脸硬邦邦开口，“切，就这样，还被我班男生夸成一幅画呢！我往外边一看，不是我的小傻蛋姐姐么，有啥好看的！”
“……”时忧忍住在学校里把他暴打一顿的冲动，咬牙切齿，“不会说话就别说，你是不是又皮痒痒了啊？”
她愤愤梳理着刘海，“最讨厌你们这种仗着身高优势欺负人的……”
“你们？”易驰生顿了一下，“还有谁啊？”
时忧白他一眼，懒得回答。
比起打闹和怒骂，易驰生更怕她的忽略和不语。
他一下子就有些怂了，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自顾自岔开话题，语气弱下来，“咳咳，那什么，姐……我前几天对你态度不太好，别……生我气。”
时忧没理他，易驰生自顾自扬声，“我昨儿――可干了件大事呢！”
“？”
就知道他这次是过来求和的，时忧早就不气了，但没想到还有别的花样。
下意识蹙眉，等着他继续开口，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
果然，易驰生看她没呛回去，情绪重新提上来，沾沾自喜笑道，
“我昨天喊我那帮哥们帮你投票，大号小号齐上阵，三姑六姨全叫上，最后――一天之间飙了一百五十八！牛不牛！”
“……？”
他拍着胸脯满脸自得的样子把时忧气笑了，“易驰生，时间不花在训练和学习上，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谁让你投票了，我还没想好去不去呢！”
易驰生：“为啥不去啊？”
这么好的机会，到时候还能上校园新闻的封面，多长脸！
时忧也正犹豫着，“我能力不够嘛，再加上我……”
话还没说完，程珊珊突然激动地从走廊经过，还没进二十班的大门，嘴上就没把似的一骨碌把话往外漏，“我靠……我联系上了其他两个年级的，让他们全给可琦投票！加起来得有五百票，乐死了，绝对稳赢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话音传得很远，易驰生一字不落地听完，浓眉一横。
一经对比，他那有零有整的一百五十八票压根就瞧不上眼了。
“……”
时忧尴尬地笑笑，把自己刚刚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再加上，我刚转来没多久，朋友不多，票数不够，复赛也进不了啊。”
男生带着怒气骂了句靠。
“怎么还有这种人，谁都知道这次竞选是在高二里举行，这他妈不是玩赖么！”
“切，有什么了不起！”他一边说还一边安抚时忧，“姐，你别气馁。初赛票高又怎么样，反正前五个都能进复赛。再不济咱们应该、也许……能排上前五个？”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易驰生“嘶”了声，表情凝重认真，“不行，我得再帮你拉点！”
难得见易驰生这么一副笨拙安慰人的样子，时忧哭笑不得，心底反倒豁然开朗，“你真想让我去啊？”
易驰生点头，“不然我费心思整一天干嘛啊，那些个塑料兄弟情的我都问过了呢！”
一股暖流漫上心头，时忧整个人喜滋滋的，酒窝凹陷下去，突然深呼吸一口气，做出一个重大决定，“那好！”
她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我决定，我要参加！不管选不选得上都试试！”
说着，她也拿出手机，打算给自己拉一拉票。
易驰生环顾四周发现没有老师，还是很谨慎地帮他挡着电子产品，“姐，你在咱们之前的同学群里也――”
话音到这戛然而止。
一口气像是卡在易驰生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他直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眼底是偌大的不可思议。
时忧同样没好到哪去，瞳孔放大，只倒映出电子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四位数
怎么会――
紧接着，文二十班先爆出来一个女生尖锐的惊叫。
“我去，咱们被超了！怎么被超了这么多！”
“时忧为什么会有两千多票，离谱，她找人刷的吧？我们赶紧举报，这就是玩赖！”
……
别说二十班的程珊珊和袁可琦，当事人时忧同样是才发现这件事。
“我我我……我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票！”她有些受宠若惊，实在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惊喜，“你朋友能这么给力？”
易驰生呆滞地摇头，“没啊，我一个一个数了，一五八，不能再多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对视许久，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惶恐――毕竟，这两千多票也太多了！
直接断层第一了，虽说她自己也想多拉点票，也不必这么夸张吧……
时忧心里乱成一团麻线，不是易驰生，会是谁呢？
她不自觉开始在走廊上踱步，刚一转身，倏然透过窗户和教室里的穆嘉翊对上视线。
男生正靠在窗边望着她，目光交接的那一秒“咔”地一声推开窗户。
阻碍视野的玻璃窗被移开，他的眉眼也从模糊朦胧转变为清晰立体。
穆嘉翊音色悠闲散漫，扬声开口。
“时忧，进来背单词。”
“……啊？”
穆嘉翊宽大的手掌搭在窗沿，朝易驰生扬了扬下巴，“少和闲杂人等浪费时间。”
被暗戳戳冠名为闲杂人等的易驰生气得要翻白眼：“？”
而时忧没反应过来，“背单词？”
他懒散地嗯了声，似笑非笑的样子像是回到昨天在后山的那个下午。
穆嘉翊轻笑：“不是说了要监督你。”
人来人往的课间，他们隔着一个走廊相对而望。
明明是十月的秋，穆嘉翊眉目间却染着春光和笑意。
在他的目光中，时忧心里倏然升起一个猜想，红唇微张，乌亮的眸子中渐渐泛光。
紧接着，穆嘉翊慢条斯理开口――
“不然，那两千多票是我做慈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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