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笑不得,安抚性地摸了摸他寸短的头发,硬硬的,很刺,不禁放温和了一点,“我们老师和我们闹着玩儿呢,而且他说高考后再管这事,不用担心。”
“至于别的……”她无奈地弯眸,“阿生,你别操心啦,住哪儿都一样的,只要我们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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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忧打下的那张欠条只换来王胜仔一声悠长的戏谑,“要我怎么说呢……你这小姑娘还真是有意思!”
他愣神看了片刻,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有种自己在陪小孩过家家的感觉,最终还是径自笑笑,“要我收下这张欠条也可以――”
他话只说到一半,吊胃口地停下来,意味深长地打量时忧一眼。
心觉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位班主任对于穆嘉翊的惯用伎俩就是拿事情威胁,古怪地偏了偏脑袋,时忧试探着开口:“您说。”
“新学期,我们语文组要举行一次年级范围内的辩论比赛……咱们班同学都不积极,你叫上你身边那几个一起参加吧?”
虽是询问的语气,时忧听完却脑仁生疼,得,这下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试图保留一点商量的余地:“我不行的老师,我这人逻辑这么差,怎么能代表班级打辩论啊,输惨了怎么办!”
“你这话说的,一张小嘴伶牙俐齿,特别是这两天,”王胜仔说着用手指点了点那张欠条,“老师都讲不过你!
时忧,你既然能说服老师收下这东西,就说明你强词夺理和胡搅蛮缠――不是,我的意思是思辨和说理――还是很有潜力的嘛!”
时忧咬咬牙:“……”
果然把事情扯回去了。
就跟当初拿无人机压着穆嘉翊一样。
这就是威、胁!
五分钟后,时忧长叹口气,回到班上,把王胜仔的要求原封不动地转述出去。
俗话说得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老师按下下来的苦差事,自然得一起分配给自己的好朋友们。
彩虹屁大赛当属第一的时忧开始滔滔不绝地吹捧起身边几个人,用尽浑身解数想要把他们也一起拉入火海――
“我觉得吧,辩论赛这种东西,在你们看来肯定就是个小case嘛!首先,咱们小北班长,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平常聊天也清晰有条理,当个辩手肯定不在话下!”
“再说西西,虽然平常总爱夸大事实,但平常怼蒋纠的时候能说会道,把骂人的天赋加以修正和改进,辩论能力一定也会不错的!”
“穆嘉翊就更不用提了!你第一次肯动笔考试那次,拉分项目不就是语文和英语这种对积累和素养要求很高的科目,作文又写得那么好,思辨性太强了!”
“……”几人额角扯了扯,就差落下几道冷汗。
到了蒋纠那,刚刚还夸夸其谈的女生像是突然犯了难,时忧面色纠结,“蒋纠连西西都吵不过……”
思考片刻,她尴尬地笑笑,“辩论正好四个人,要不你去报名主持人,或者拉横幅给我们加油?”
蒋纠神情凝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抑扬顿挫地质控,“不是,你都夸了一圈了,到我这儿怎么就换画风了?小忧,你针对我!”
时忧惶恐,连忙摆手:“没,怎么会!那这样吧,你上,你们四个和隔壁班打比赛。”
蒋纠惊讶:“隔壁班?”
“是的。”时忧点点头。
这次的比赛其实也就是一次趣味性活动,根据班级序号两两组队,理科班总数为单数,理十九班就只好顺延到下一个,和文科二十pk对抗。
问题是……
“人家是文科班,还特么是文科班第一,这让我们怎么比?”蒋纠这下没心思凑热闹了,收回刚刚的话,讪讪发笑,“我可不去,要上你们上。”
宋熙西想到什么:“那就是和你弟他们班打咯。易驰生会参加吗?”
辩论这种人文活动和易驰生压根沾不上边,时忧摇摇头,“不会吧,而且他最近练习特忙。”
大概是前几天的那张欠条真刺激到他了,易驰生心里为姐姐挣钱和换住所的想法怎么说也消不了,这段时间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吃饭也不和他们一起。
时忧本来有些于心不忍,想告诉他事情真相。
可又一想到这样竟然误打误撞促进了他训练和学习的心,干脆不说话了,任由他折腾下去。
“他肯定不参加,不参加最好。”蒋纠觉得也是,“我们和他这么熟,突然变成对立阵营,说不定直接在边上吵起来!”
他摸摸下巴,笑:“到时候自由辩论都能变成自由搏击,那场面肯定一发不可收拾!”
时忧:“?”
亏他能想的出来……
好在,经过时忧的一番死缠烂打,不管是自愿答应还是勉强说服,其余几人总算是在她可怜巴巴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这场辩题由老师抽签决定,时忧拿到那个纸团的时候,兴冲冲凑到了人堆里,“快看快看,新鲜出炉的辩题!”
虽说是被王胜仔赶鸭子上架,时忧心里对这场辩论仍隐隐抱有期待。
柔荑素手将纸团缓缓展开,一行字赫然入目――
“曾经拥有和从未拥有,何者更遗憾。”
时忧读完,抬眼那瞬正好对上穆嘉翊的目光,少年懒散地插兜站在身旁,一身校服笔挺落拓。
他眉微扬,想抓着这点空隙逗她,眸底带了点笑。明明只是看一眼,目光却有形似的在她侧脸抚过。
热感烫了一下两颊,时忧飞快地收回目光,咬唇埋怨这题怎么不是那种更为严肃一点的社会性辩题或者政策性辩题……
蒋纠“嘶”了一声,“这情感论题……我可没一点想法。幸好我没参加,果然还是只能给你们当拉拉队。”
“我们是正方,从未拥有更遗憾。”宋熙西看完纸条上的小字,思考一会儿,“那就是支持曾经拥有咯。”
选定辩题之后就要着手准备。
郁风林之前打过辩论赛,对于备赛流程还比较熟悉。四个人外加蒋纠这个负责端茶泡水的跑腿小弟一起,在完成定义、背景、判准和攻防的讨论之后,总算到了论点部分。
论点不仅需要从自己这方开始考虑,也要基于对方论点进行猜测。
为了模拟,宋熙西提议让大家在对内进行个人辩论,一人代表一方,然后两两成对。
她眼珠子转了转,小心思都快溢出来了:“我猜测,抛去咱们的正方身份,班长支持的论点肯定是‘从未拥有’――那我和班长打一次。”
“行啊,那我和穆嘉翊也对立辩论一次呗。”时忧点头,随她怎么安排。
成功分好组,宋熙西便冠冕堂皇地以公事之由把郁风林带去奶茶店了。
两个人被留在原地,却也是一种阴差阳错的成全。
穆嘉翊拎起时忧的书包,“走。”
“走什么,不是要讨论吗?”时忧迈开腿跟上去,想把书包拿回来,挣扎了一下也没管了,任由他帮自己拎着。
“急什么。”穆嘉翊领着时忧往后山的方向走,“先带你去吃饭。”
放学都有一段时间了,早就到了饭点,世界上哪儿有事情比吃饭重要。
两个人来到一家铁板烧饭的小店,店内还有不少同校学生,见到他们进门之后频频侧目。
跟在穆嘉翊身边,这样大惊小怪的目光时忧已经逐渐习惯。
但这一次却很清楚,大家的眼光中还夹杂了点惊讶和兴奋。
――在学校附近,他们向来是六人一起同行。而现在他们俩单独出来觅食,可得为学校吃瓜群和表白墙的高热话题增柴添火。
近来时忧和穆嘉翊之间的传言疯长,吃瓜群众的眼睛往往是雪亮的,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个人气氛的不同。
当然,也不乏自欺欺人的小迷妹,例如披着马甲在群内以一驳多的袁可琦,据理力争地坚持着“穆嘉翊只是看在几个男生的面子上才会答应带着那俩女生玩,并且对待时忧和对待宋熙西一样,没有半点差别”的言论。
话题热度高居不下,恐怕早已传遍了除当事人之外的任何角落。
今天在这家小店遇到的画面简直就是打破僵局的新情报――他们肯定有点什么!
时忧顶着大家的目光,简直如坐针毡,怎么也不明白对面这人到底是怎样才能做到气定神闲的。
而这种不自在的感受在一团柔软的橘黄到来之后消散得一干二净――大黄不知道从哪里又闻到了他们俩的气息,圆滚滚的身体仍然敏捷轻快,化成一道残影钻进店内,爬到他们俩的桌上。
抬眼看了看店老板,对方并未有任何赶猫送客的打算,时忧这才松口气,舒心地笑,伸手毫不客气地在大黄身上撸了一把。
橘猫“喵”地一声长叫,前肢蹭了蹭自己的脑袋和脸,是时忧刚刚摸过的地方,甩甩身子,似乎对她的行为表示不满。
“它嫌弃我!”时忧意识到这个问题,气鼓鼓地朝穆嘉翊开口,“你看它这表情,死傲娇!”
“它不是嫌弃你,”收到女生的指控,穆嘉翊格外帮她解气地把橘猫拎起来赶到底下,“它就是饿了,不给它食物它就没好脸色。”
真是给它惯的。
穆嘉翊拿鞋面抵了抵橘猫的身子,佯作凶狠地同它说,压着声音一字一顿,“不准欺负姐姐。”
橘猫似乎只有在他面前才服服帖帖,这会儿弱弱地“喵”了一声,身子爬起来,蹭了蹭少年的校服裤腿。
末了,又能屈能伸地跑到时忧腿边,蹭了又蹭,撒娇求欢。
难怪说和穆嘉翊像呢。
倨傲冷拽,端着不可一世的态度,受冷落之后才会放下面子,主动和喜欢的人示好。
时忧意味深长地递给他一个眼神,笑嘻嘻的,像是夸赞他为他出气,又像戏谑和揶揄。
穆嘉翊坐直了身子,手肘搭在桌面上,轻咳一声,“你别看我。”
“行啊。”时忧当即不看他了,起身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些猫猫能吃的,回来之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大黄玩。
压根没把眼神分给穆嘉翊过。
他们点的食物还没上,穆嘉翊没拿出手机玩儿,眼睁睁看着时忧陪猫玩了五分钟左右。
少年的唇线平直,下颌线条自带冷感,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时小忧,你故意的?”
听到声音,时忧这才重新抬起脸,很是坦荡地点头,“就是故意的啊。因为我发现……逗你比逗大黄好玩儿多了。”
穆嘉翊脸色一沉:“……”
见他被噎得无言,时忧见好就收,“噗嗤”地笑出声,“好啦好啦,趁着饭还没上,我们讨论讨论辩题。”
她润润嗓子,正色开口,“你从反方立场,我从正方立场,我们模拟一次。”
穆嘉翊挑眉:“你要我从‘曾经拥有’更遗憾的角度打?”
“不行吗?”时忧疑惑反问,“按照你个人的态度,你难道不是支持这一点?”
穆嘉翊意味不明地哼笑声,往身后的椅子一靠,下巴扬了扬,“说来听听。”
“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时忧有理有据地开始分析,“为了避免结束,你就是会避免一切开始。”
这是穆嘉翊读过的某句诗,他也曾说这是他一以贯之的观点。
如果拥有之前要加一个“曾经”的定语,那么注定暗示了这个结局是失败而不圆满的。
穆嘉翊在预料到这一点之后,宁愿自己从未拥有,而避免更为遗憾的另一种可能。
就像他不喜欢喂养流浪猫与流浪狗,因为在这些动物的眼中,“曾经拥有”过的陌生人施舍的温暖,是对它们心灵上的一种无形又漫长的残杀。
时忧说完这一切,定定抬头看穆嘉翊,“难道不对吗?”
“当然对。”穆嘉翊点头,没有立刻否认,“你很了解我。”
“但我也知道,你的观点和我不同,”他接过话,“你总是有无限的勇气和动力选择开始。”
“所以,时小忧,”被压低的音色更添缱绻,少年停顿片刻,“为了你,我也会变。”
时忧怔怔坐在他对面,脑袋里乱糟糟一片,一根线倏然崩断,联想到什么之后,一句一句驳回自己刚刚的观点。
他已经改变许多了。
大黄是他坚持喂养的,窗台上的盆栽也是他带她去花店亲自挑选的。
即便深知缘分短浅的情况下,他仍然愿意陪伴流浪猫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伸出援手。
明白花朵注定迎来凋零的事实,他也愿意埋下种子亲手浇灌,期待花开的到来。
“我好像……明白了。”时忧耳尖微红,轻声道。
穆嘉翊牵起唇角,“你记住一件事。”
“我永远无条件支持你。”
所以他们之间,不用辩论。
他甘愿拜倒在她的下风。
第68章 逛操场
犹记得王胜仔刚在班上提起辩论赛这事儿时, 满座学生没一个愿意抬头对上他视线。
直到名单正式出炉,有人揽下了这份苦差事,班上同学纷纷松了一口气, 讨论的声音大胆许多。
下了课,有女生路过后排,看到宋熙西正修改辩论稿,不由好奇地凑过去, “西西, 准备得怎么样啊?”
“非常充分。”宋熙西抬起头, “对付隔壁文二十完全没问题。”
她张口就来的性子大家早已经见怪不怪, 女生咋舌, “别这么夸张嘛,对面都是文科大佬, 听说还有那谁袁可琦呢!”
好久没听见这个名字,宋熙西脑子嗡嗡响,干脆放下笔, “有她就有她呗, 说得好像很牛逼一样……上次接待外宾的竞选不还是输给了我们小忧!”
她说着,嘴巴朝阳台处努了努, “喏,她和穆嘉翊最近准备得可认真了。”
玻璃窗为了避阳蒙了一层图纸, 此刻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高矮两个身影。
女生视线随之望去, 关于备赛的话题突然被她抛得一干二净, 接着摇头晃脑地感叹,“啧啧啧, 真甜啊……”
“?”宋熙西愕然片刻, “你在搞什么啊, 话可不能乱说!”
大家一起玩儿了这么久,她压根没想过把穆嘉翊和时忧凑一起,猝不及防听到这种话实属是傻了眼。
“他们难道没在一起吗?”女生见她表情不对,声音不由弱了些,“我看其他人都这么说,他们俩关系又那么好,还以为……”
从上学期到这学期以来,穆嘉翊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不再似高一那样逃课打架交白卷,安分守己得同所有普通学生一样。
学习态度也改变许多,拿手的语文和英语名列前茅,数理化也有了很大进步。
不仅如此,他带来的那三盆盆栽已经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理十九的“班花”。
带着对这几株生命的好奇,大家当做举手之劳来照料着,俨然把它们当成了班级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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