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习惯四处野的,可以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但一定不包含吃喝玩乐。
他俩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典型代表,昨天一言不合就动手,当下若无其事地黏在一块,迎着曦光,商讨今日的行程。
酒店是全自助式早餐,中西结合。
纪玄屹征询完的苏嘉意见,掉头去餐饮区,她则先坐去姚林下和周渊的对面。
“山顶有小型的冰雕展,滑雪场,以及一座寺庙,你看想去哪里。”姚林下逐一介绍。
苏嘉几乎没出来玩过,基本的功课都懒得做,反正不是形单影只,跟着他们走就是了。
此时接受到“寺庙”二字,她蒙生兴趣:“还有寺庙啊?”
“嗯,据说有几百年的历史,这边改建旅游景点时,特意保留下来的,主打祈福求平安,香火很旺。”姚林下简单复述网上查到的资料。
纪玄屹一手端一个餐盘折返,正好撞见苏嘉闪耀一双狐狸眼,聚精会神地听。
他把她点的那份放到她面前,问:“想去?”
苏嘉尝了一个香脆爆汁的生煎,点了点头。
她的外婆一生信佛,在世时,常爱念叨因果轮回,举头三尺有神明,既然她有缘经过一处,便想进去拜上一拜。
“好,我们吃完就去。”纪玄屹依旧对吃早餐兴趣乏乏,因着陪她,勉强抿了两口牛奶。
苏嘉弯出一个乐呵呵的笑,关心姚林下和周渊:“你们去吗?”
“所有和封建迷信有关系的,我都不相信。”姚林下不假思索地摆手。
周渊笃定地追随:“我也不信,什么耶稣,基督,佛祖啊,不过是心理安慰,我这辈子都不会去的。”
苏嘉作为同样在唯物主义的熏陶下长大的二十一世纪新青年,自然赞同他们的观点。
但她想外婆了。
俗世苍茫,天人永隔,无能为力,找个心理安慰也好。
因此餐后,四个人两两分道,姚林下和周渊驱车赶往滑雪场,苏嘉和纪玄屹顺着崎岖蜿蜒的山间台阶,携手拾级。
行至中途,纪玄屹的手机响起轻音乐,是源自北城的陌生号码。
能打进他私人号码的人不会普通,他按下了接听键。
微弱的电流送出一个文雅的女声:“纪二少,我是江樱,方便一起吃顿饭吗?”
纪玄屹眉心拧动,纪琳以前就把他的号码给过她。
“不方便。”话音未散,他已掐了通话。
苏嘉听他语气不善,疑惑地仰头望他。
“一个女的,无关紧要。”纪玄屹捏了捏牵住她的那只手,言简意赅地解释。
逐步接近清幽宁静的古刹,还是置身于远离凡世喧嚣的深山老林,苏嘉却无甚安然之感,心莫名地慌乱。
但她终究选择了沉默,没有一问到底。
她是真的不喜欢查人。
他们费了一番功夫,爬上金光普照的寺庙,如姚林下所言,旺盛的寥寥青烟,纯净尘俗的声声诵经,穿插形形色色的祈愿人。
苏嘉率先去请香亭请香,纪玄屹仅是跟随,看她从小和尚手中接过三炷香,依然无动于衷。
“你不请香拜拜吗?”苏嘉持香退出拥挤的人群,惊奇地问。
纪玄屹长身立于一重银霜碎玉、一重青砖黛瓦之间,冰封海水般的眸子在清风中微弯,尽是睥睨天下的意气风发:“我坚信成事在我,不在天。”
他沉浮红尘,独钟红尘,苏嘉不意外,但有小小的愕然:“那你还来?”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纪玄屹唇边有淡淡弧度。
去哪里无所谓,他信与不信也无所谓,有所谓的是她想去。
苏嘉倒映肃穆佛龛的明亮眼眸在他身上定格两秒,拿着香烛进了大殿。
纪玄屹对佛祖毫无诚心,便止步于此,负手站在檐下等。
一个几岁大的男娃娃小跑过来,古灵精怪地问:“叔叔,你怎么不进去?”
纪玄屹低眸看向奶呼呼的一小只,仍是那句话:“我不信。”
男娃娃夸张地把食指放在嘴巴上,做出嘘声的动作:“我妈妈说了,来了佛祖的地盘,不可以说不信,他会不高兴的。”
纪玄屹忍俊不禁,险些诚实地脱口:那是你妈妈骗你的。
男娃娃不认生地津津乐道:“佛祖一不高兴,就会惩罚你。”
纪玄屹老神在在地浅笑,哪怕他不理佛,不懂佛,也知道佛祖大慈大悲,只论有因必有果,不会擅自惩处。
而且,他对自己会不会堕入因果报应,压根不屑一顾。
男娃娃孜孜不倦地劝说,言辞肯定:“还会惩罚你喜欢的人。”
听及此,纪玄屹漫不经心的神色禁不住僵持,眸光转暗,眼尾不自觉地飘向一门之隔。
男娃娃的妈妈喊着他的名字四处寻找,他听到信号,为了屁股着想,赶忙跑了过去。
纪玄屹若有所思地挺立须臾,快步走去请香亭,请了三柱最大的。
进殿,双腿跪在苏嘉旁边的蒲团上。
纪玄屹双手举香,深沉一望身侧紧闭双目,虔诚捧香的女生。
随之,他合上眼睛,默默祈祷:佛祖在上,原谅信民的浅薄无知,信民只愿她平安顺遂,万事从欢,为此可以长奉香火。
苏嘉静心思念着外婆,这一跪尤其长久。
她许尽心愿,睁眼上完香,回身瞧见旁侧的华美男人是纪玄屹,不由错愕。
待他插好香烛,两人迈出寺庙的门槛,苏嘉才问:“你不是不相信吗,为什么还是进去拜了?”
纪玄屹素来犀利精明,唯我独尊的瞳仁中闪过一丝对不可抗力的无奈:“我怕。”
童言无忌,童言也最是容易应验。
对于她,他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份慎之又慎。
没头没尾的两个字,苏嘉懵懂不解。
但她没细问,反倒是关心:“你许了心愿吗?和谁有关啊?”
纪玄屹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又不适时宜地响动。
外出的这两日,他的来电出奇的密集。
这次是他的母亲大人。
接通通讯,不给他开口寒暄的机会,纪琳直奔主题:“赶紧打道回府,回来就给我去见江樱。”
苏嘉挽着纪玄屹的胳膊,恬静乖巧地依偎。
山巅的风声汇合寺庙的钟声,她听不清听筒的话音,但没来由的,空落落的心又悬到了半空。
直至听见纪玄屹不耐地回复:“妈,您钻研这么多年的国内传统文化,应该懂得什么叫‘适得其反’吧?”
原来对面是他的妈妈。
苏嘉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
纪琳强硬地说:“我不管,你快些回来,不然我派人去山上,到时候闹大了,难堪的怕是你那个宝贝大学生。”
纪玄屹不厌其烦,瞧了眼近侧的明丽女生,沉沉地吐出:“行,我回去会见的。”
他再敷衍几句,结束了通话。
苏嘉流转目光,望向他那张祸国殃民的俊脸,想的是近段时间总爱疑神疑鬼,心绪一团乱麻的自己。
她自动忽略先前的话题,忽略问他回去见谁,只说:“我问了佛祖好多话,有一句却无法问他。”
纪玄屹收起手机,顺便整理了急变的情绪,迎上她的视线时,又是往日的多情缱绻:“哪一句?”
苏嘉分明和他近得衣衫相贴,却再往他身上挤了挤,扬起天真清澈的面庞,说笑似地问:“我可以这样,在你身边待多久呢?”
纪玄屹一怔,“问这个干嘛?”
“突然想到了啊。”苏嘉故作随意地回,“他们都说,你身边的女人待不长的。”
“他们?谁和你乱嚼舌根了?”纪玄屹英挺的眉宇间缠绕上戾气。
“不重要。”苏嘉加重语气,一口咬定。
谁说的无关紧要,因为太多人这样认为了。
不管是他身边的朋友,还是她周围的同学,无一人看好。
纪玄屹眼眸半眯,莫测地盯了盯她。
“傻不傻,”他抽出胳膊,反搂住她的肩膀,用力握了一下,“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纪玄屹稍稍垂首,对她浮出笑意。
笑得是一贯的不羁散漫,恰如浮浪的话语,真假莫辨。
狂醉的天仙倏然揉碎了白云,雪花纷纷洒洒,打着旋儿地飞散向两人。
苏嘉一眼不眨,细看纪玄屹乌黑的发丝上,不甚沾染的琼屑。
相应的,在他亮堂堂的眼中,瞧见难以幸免的自己,蓬松的发梢点缀了几粒银白。
千里一色,天地退远,时空错转。
苏嘉蓦地眼眶一酸,联想到那句: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第58章 糊涂
漫天雪飘自带一种清冷色调的滤镜, 总会衬得四下旷远,凝重静谧。
苏嘉短暂的走神,是被一个突兀的,按动快门的咔嚓声叫回的。
她和纪玄屹不约而同地寻声望去, 不远处的雪松下, 有一个面对他们, 脖子上挂有拍立得的女生。
约莫也是二十岁上下的年龄,自来熟的热情性格,她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嗨,不好意思啊, 我瞧你们俊男靓女,实在是太登对了,忍不住给你们抓拍了一张。”
拍立得出片皆是神速, 她抽掉冒出头的相纸,甩了几下, 跑近交给苏嘉:“送你们了,祝甜甜蜜蜜, 长长久久啊。”
话尽, 不等他们的回应,她就蹦去寺庙了。
过于热心的路人一个,苏嘉和纪玄屹没有喊住她的意思, 纷纷打量手上逐渐显现人像的相纸。
女生的拍照技术不错,狭小相纸中的两个人亲昵并肩, 站在银装素裹之上, 四目对望, 糖霜一样的碎白,徐徐染色彼此的青丝墨发。
刹那永恒, 这张二维的小世界,仅有他们,仅有当下。
苏嘉心头又盘旋上那句诗,对相片喜欢得紧,暗自感谢那位素不相识的女生,将相片妥善地收入荷包。
昨天周渊也给他们拍了不少,她还说过要洗出来保存,但当时没下雪,意境和感觉大相径庭。
她的手速非一般地快,纪玄屹想拿都没机会。
他尾音轻抬,不着调地问:“收藏我的照片?”
“上面也有我。”苏嘉鼓起腮帮子反驳。
纪玄屹淡淡弯唇,“以后我们会拍很多。”
一朵雪花飘到了苏嘉卷长的眼睫上,她发愣地用力眨了眨,不置可否。
纪玄屹拉起她羽绒服上的大毛领帽子,盖在她头上,以免被加大的风雪淋湿。
帽檐宽大,顶在头上,轻轻松松阻挡苏嘉的视线,她不悦地取下帽子,坚决地表示:“我难得遇到下雪,就要淋。”
小姑娘又闹起了孩子脾气,纪玄屹最是无奈:“淋多了容易感冒。”
“感冒就感冒,吃几次药就好了。”苏嘉不以为意,拽住他的胳膊,指向来时的路:“走啦。”
纪玄屹被她拉得急,又见她兴致盎然,姑且顺了她的意。
他们不谋而合,暂且抛却凡尘俗世的所有身份和枷锁,在无人熟识的茫茫雪域,忘我地携手朝前。
一地霜白,一头霜白。
——
几个人重新回到北城市区,已是三更半夜,苏嘉和姚林下都没回寝室。
苏嘉去君悦庭休息了一整夜加一个白天,在纪玄屹一丝不苟地督促下,按时按点地喝了几碗驱寒的姜茶。
确定她没有感冒发烧的迹象,纪玄屹才允许她回学校。
库里南熟门熟路地驶入北城大学,苏嘉如常捧了一束纪玄屹准备的鲜切奶油向日葵,由他拎着旅行袋,下车走去寝室楼下。
她不经意地仰头扫向自己的寝室,阳台窗帘严丝密合,姚林下还在外面。
谁知这一眼,苏嘉顺便瞟到了隔壁寝室,岳湾湾干瘦如柴的身影在阳台上一晃而过。
她没当一回事,纪玄屹走上前,单手捏起她的下巴,轻柔地吻:“要想我。”
“你明天不来找我吗?”苏嘉眨巴眨巴眼。
“要。”纪玄屹蹭了蹭她的鼻尖,送人送到家门口,却舍不得放开。
苏嘉嘟囔:“那你还叫我想你。”
“每时每刻都要想。”纪玄屹眉目含笑,霸道地说。
“知道了知道了。”苏嘉忙不迭应完,接过旅行袋,往寝室楼里窜。
她奔到屋檐下,不由地回头,冲他皮:“偏不想。”
纪玄屹面色微变,作势朝前跨几步,要进楼逮不老实的小狐狸。
苏嘉一急,一溜烟跑了。
纪玄屹沉稳磁性的嗓音顺着风,追至她的耳侧:“慢点儿,别摔着。”
苏嘉是不可能慢的,双手拿的物件都在可以接受的重量范围,轻快地小跑上二楼。
楼里走廊的顶灯全部可以感应声音,她所过之处,都会亮起一盏。
苏嘉提前取出了寝室的钥匙,挂在食指上摇晃,冷不防的,有一个人堵在她的寝室门前,令钥匙暂时开不了工。
那人穿着一条白色的长款睡裙,黑发披散,血色尽失的小脸瘦削,不苟言笑、阴恻恻地定在无人的走廊,定在冷白的光线下,堪比神出鬼没的幽灵。
要不是苏嘉平时饱览鬼片无数,能被吓来丢掉一魂一魄。
“岳湾湾,你发什么神经?”苏嘉辨认出她,没好气地说。
岳湾湾的情绪更加暴躁,莫名其妙地质问:“你凭哪点瞧不上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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