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澄语焉不详地解释两句,准备关掉手机,结果又接到韩硕的电话,问她房间号码。
“有事么?”
韩硕说:“阿燃说你有个东西落在他车上了,给你送过去。”
初澄没察觉什么丢了,总觉得不是好事,“会不会搞错了?”
“他说有就是有吧。”韩硕也不清楚,沈知燃只跟他讲了这一点,他自己没有初澄的联系方式,“你等着就行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有人敲门,初澄站在里面问:“什么东西?”
“开门,或者你出来。”
“你在门口说,我准备睡觉了。”
沈知燃威胁她,“你不开我就在走廊上喊了,说你拐带儿童,今晚最起码得去派出所走一趟,看你自己怎么选。”
这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无耻至极,初澄把门开了条小缝,低声道:“你要说什么,安琪已经睡着了。”
沈知燃靴子抵着门,拧着她肩膀把人拽出来,神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肃,干脆利落地道:“明天早上你带安琪去报案,我陪你去。”
初澄不清楚他何出此言,于是装傻:“报什么案?”
沈知燃歪了下头,抱着手臂盯她的脸,“我不是偷听,但下午你问安琪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家那洋鬼子欺负她了不是么?”
“跟你没关系,怎么处理是我的事。”说完她回房要关门,沈知燃眼疾手快,手腕夹在门缝之间,那架势誓不罢休,“你怎么处理,当缩头乌龟?”
“我会有办法。”初澄重申道,狠不下心夹他手,只能再次把门打开,“你别管了。”
“你要是有办法就不会连夜带她躲出来。”沈知燃垂眼从上到下睨着她,轻颤的睫毛已经出卖了情绪,初澄并不像她表现的那样从容淡定,“我说的没错吧,你害怕了,在龟缩。”
“原来你这么胆小懦弱?我记得你辩论赛那天说,网络舆论其中的正义有法律无法兼顾的道德准则,维护社会的秩序良俗,你觉得是合理的,是被需要的。”
他第一次这样,不含任何玩世不恭的玩笑,却还是能咄咄逼人。
初澄都不知道沈知燃竟然还能逐字逐句记下来她曾经说的话,她梗着脖子不吱声。
沈知燃却变本加厉地嘲讽她,“你下午讽刺我的时候不是很牛逼吗?嫌我脏,嫌我祸害女孩子,你是圣母,你心疼你拯救她们。原来知识分子只是习惯嘴上打炮,是个假正经,真碰上事就路人甲了呗?”
“闭嘴!”初澄知道他嘴毒,但不是这个时候奚落羞辱她,她咬着嘴唇,淡色的唇瓣颤抖着成了血红色,“你凭什么说我是圣母,又凭什么骂圣母?你有什么资格?”
沈知燃漆黑的眼里满是不屑鄙夷。
初澄眼神恨恨的,“我是假正经,你就是真英雄了吗?”
沈知燃语气肯定,大言不惭地道:“我在做定正确的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正确的事是由你自己判定吗?”初澄不想在自己和沈知燃发生太多争执,也不想和他这种浪荡的人弄成辩论比赛。
可是他惹着她了。
他这样的人也是有良心的吗?
“既然你说到网络舆论,网暴别人是错的,是为了宣泄私己愤怒。伸张正义就一定是正确的?那你扪心自问,每一次所谓正义发声就没有夹杂个人情绪吗?他们百分之百关心的是受害者,还是自己个人情绪上也需要一个解脱,不过是借机占领了正义的高地?”
沈知燃拧着眉,脸色难看,手臂撑在门上没有任何退让。
“有些雪花是在落地时才变成雪花的,而在此之前,他们都是陆上正义凛然的清风。”初澄也不避让地看他的眼睛,他强势怒火,而她是柔软坚定。
“就像你今晚来找我,是因为你听到了不公平的事,你的心理上也需要正义,并且急需,刻不容缓。你是圣母吗?”
这些话沈知燃并不会冷静下来倾听,也不会承认她对自己的指控,他忍了忍,仍有些冲动想堵住她的凌厉小嘴。
“如果说正确的事,我想自己自己比你更正确一些。因为我要的不仅是惩罚坏人,而我妹妹今后健康快乐长大更为重要。”
“是么,你比我正确吗?”沈知燃冷笑,一拳砸在门框上震慑感十足, “真会给自己的冷血懦弱找借口,就是因为有太多的你,瞻前顾后,唯唯诺诺,人渣才会肆无忌惮。”
“所以你需要的只是惩恶,受害人如何,对你来说无所谓也不关心。这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初澄也冷冷反唇相讥,她并不怕他。
沈知燃越来越看不懂初澄了,“哪里不同?”
“安琪是我小姨领养的孩子,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不长,甚至感情都不算牢固。”初澄说:“我手上的确有证据,即使那个人去坐牢,也不能保证小姨回为了安琪分割出去巨额财产,再好好抚养她。”
沈知燃皱皱眉,“你从来都以最坏的心思,想别人么?”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们这类人,在诸多选择里有多容易被放弃,小到遥控器的使用权,大到生命,都是可以被边缘化的。”
如果安琪不是被亲生父母放弃,她也就不会被小姨领养。
“你们这类人?”沈知燃愤愤咬着后槽牙,他的火气再度燃起,他厌恶初澄对自己的误解,也不喜欢她故作高深地远离他,颐指气使地质问:“你是哪类人?”
初澄感觉很累,但是她很清楚地告诉沈知燃:“你所持有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上,性别一栏为女,这一类。”
“这对我来说没有不同。”沈知燃甚是不屑。
初澄叹了口气,“我们曾经都住在燕家巷,一起上学,看似没有什么不一样。那里有上百户邻居,可是每一扇门背后的故事都是不一样的,有人万千宠爱有人孤僻冷漠,认识这么多年,其实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原来你也知道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他被她怼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
其实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和初澄之前的气氛怪异。怎么可能有人十多年,几乎天天见面都不说话的呢?他们甚至有那么多共同的朋友。
那种陌生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可中间隔着一层透明的什么东西,他又不清楚。
初澄眼底有几不可察的湿润,她吸了吸鼻子,不忘提醒他,“可是一开始,是你不承认我们认识的。”在元旦第二天的警察局。
沈知燃哑然无声。
初澄说:“你回去吧,怎么做我自有计划。”
*
沈知燃开车在闹市区漫无目的转悠了很久,夜生活才刚开始,街上人很多,他的车开得很慢。
到最后谈论重点已经不是安琪,也不是去不去报案,变成了他们两个人本身,为何成了那样的走向,莫名其妙,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满腔热腾地来找她,给她撑腰,叫她不用害怕人渣,结果她倒是好,说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满足自我心理需求。
他妈的,这个没良心的。
沈知燃气得要爆炸,一想起来,又狠狠砸方向盘。
初澄不让他说脏话,他偏要说,知道老子都是怎么对别人的吗?知道狠起来天王老子都骂吗?也就对你才心软,你利用老子追人不说,还在这内涵我,不识好歹的死丫头。
蛇蝎美人诚不我欺,再上赶着巴巴贴上去,他就是狗!
第16章
隔天早上八点, 初澄接到小姨的电话让她带安琪回家来,她给安琪洗漱好背着书包下楼。
天气还是有点阴,空气雾蒙蒙的, 酒店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沈知燃穿着黑色的外套和长裤, 迷彩靴,棒球帽遮了大半张脸, 身体几乎和车融为一体,飘忽的烟雾后面是略显惨白的脸。
要不是安琪高声喊了“哥哥”初澄都没看见他, 沈知燃掐了烟,随意抽打了两下身上, 好像是要拍掉烟味,跨着大步朝姊妹俩走过来。
因着昨晚激烈的争吵,这会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初澄先开口,“你怎么在这?”她更想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沈知燃手插裤兜,“昨天在酒吧浪了一晚上, 准备回家睡觉,经过这顺路捎你俩回去?”
初澄看他和昨天截然不同的一套衣服,不知道酒吧里是不是还有他专门的淋浴间。
沈知燃抽烟很凶,洗澡也很勤,一天两次。他自己受不了焦油味浸入衣料里, 因此别人也不太能闻到太浓的烟味。
见初澄没说话, 他抬眼看她一下,低声问:“你们回家还是?”
初澄说:“回家, 我小姨回来了。”
“好。”
安琪听闻一激动,眼神闪亮地看向她, 肉眼可见的开心,“妈妈回来啦?”
“对,到家你就能看见她了。”
“好喔。”安琪眯着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又担心地问道:“那妈妈知道我周六出来玩会不会骂我?都没跟她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初澄搓搓她脑后的小呆毛,宽慰道:“不会的,要骂也是骂姐姐,跟你没关系。”
“可是她骂你,你也会伤心啊。”
安琪知道妈妈对她很好,可也很严格,她是很有要求的,这个母爱是加了条件的。
沈知燃开着车,初澄和安琪都坐在后排,他从后视镜里观察她,初澄扯扯唇,“骗你的,谁都不会被骂。”
安琪起早了打了个哈欠,沈知燃问她饿不饿,可以在外面吃了早餐再回去,安琪摇头说不吃了想快点回家见到妈妈。
初澄不知道她的妈妈此时是不是也这么想念她。
其实昨晚先是罗特给初澄打电话,初澄没接,可能是夫妻俩沟通一番后,小姨也打了个过来,才问她为什么擅自把安琪带走不跟大人打招呼。
初澄说没有理由,就是想带安琪出来玩玩而已,然后挂了电话。等小姨再发来连串的消息,初澄直接不回了。
于是小姨察觉出不对劲儿,立马买了机票飞回来。
沈知燃把车停在她家门前,初澄带安琪下来,他也跟下来,初澄说:“你回去睡觉吧,辛苦了,谢谢。”
沈知燃问她:“你怎么跟她妈谈?”
初澄给他透了一个底,“说实话我没有底牌,也摸不清状况,只能谈。”用她的嘴皮子打探清楚,拿捏心理。
沈知燃掏出手机递递给初澄,“输你的微信号,我加你,有需要帮忙的就找我。”他微微叹气,“或者在院子里喊一声,我能听见。”
初澄不知道这一夜他经历了什么,她以为昨天那么多的冷嘲热讽,以他的性格早甩脸走人了。
加上微信后,初澄说:“我进去了。”
“嗯。”
小姨在客厅沙发上坐着,脸上带着疲态,眼底也是青色的,她抱着手臂看向门口换鞋的两人。
初澄装作无事发生地问:“小姨你怎么忽然回来了,不是说还要过两天的么?”
郑小姨眼神冷冰冰地看着她,“出去玩为什么不跟大人打招呼?我再不回来,你还想带安琪干嘛?小姨夫的电话你不接不回,怎么回事?”
安琪本来想跑上去抱住妈妈的,可看见她在发火一时又不敢了,怯怯地站在初澄腿边。
初澄叹了口气,又问:“罗特呢?”
“他早上出门了。”小姨盯着她,“澄澄,我跟你讲话听见没有?”
初澄让安琪先上去,她要跟小姨谈谈。
“你在搞什么?”小姨看着安琪颠颠的小背影,有些不耐烦了,“有话就直说。”
初澄内心笑了笑,小姨或许在为自己突然要飞回来而烦躁发火,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就算从地球另一端回来也不为过。
“小姨,上次我跟你说过在画室增加一个监控,你是同意的对吧?”
“怎么了?”小姨并不傻,她眉心微凝,似乎已经能察觉到她说的某些事情会触及底线,立刻变得犀利起来,“安琪怎么了?”
初澄把手机递给她,正是罗特陪安琪在画室堆乐高的那一段。小姨眉宇越皱越紧,罗特牵着安琪的手,利用亲子互动这样的时间和行为,利用安琪不懂分辨,来混淆视听。
初澄现在已经能保持冷静了,她一错不错地盯着小姨的表情,眼神,不漏过片刻痕迹。
小姨关掉手机,狠狠摁在沙发上,问初澄:“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初澄说:“确切地说我没有发现,只是察觉。”
安琪不喜欢和罗特亲近,也不喜欢他这个人,必然是多重原因造成的。小孩子天生不会对谁偏见,但你要让她感到不舒服了她就会排斥你,显然,罗特让她感到不舒服了。
但是碍于妈妈,她总是撮合两个人增加亲情,企图让安琪感受到父爱,这才导致了对方有什么鬼心思也很好实施。
这是她怀疑的根据。
小姨维持了很长时间的沉默,初澄又说:“我问过安琪了,罗特还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行为……”也许罗特想做什么,还没得逞,但目前的行为已经构成犯罪事实。
说话间小姨再次打开初澄的手机,又看一遍。
初澄挑了下眉,敏感地问:“你在怀疑视频真假吗?”
“不。”小姨摇头沉默着,死死攥着手掌,透明的长指甲陷入肉里,“我只是想看看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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