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初澄问了问她最近的学习和生活怎么样, 还有小姨和安琪的近况,又问她为什么没有和小姨一起。
初澄说:“她们去外婆家。”
“是么?” 郑娟淡淡地道:“我以为你会跟着过去。”
初澄外婆家在太湖那边,并不算远, 但是一想到外公外婆的问七问八,她总要被拉出去遛一遛,就不是很乐意了。
“我不想去。”初澄闷闷地说。
郑娟微微叹息, 女儿对亲情的观念这一方面总是很单薄,从小也不叫人,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将来她对自己也冷漠起来,想想就难过。
“你总是这样,太不喜欢社交, 光会读书, 以后工作了也不和人打交道吗?”郑娟问她。现在还在上学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但是将来走上社会, 能不能吃得开一眼就见分晓了。
所以即使初澄从小到大学习再厉害,初建波和郑娟也并不会打内心里认为, 女儿会成为多厉害的人。
初澄奇怪地看了眼妈妈:“我没有不喜欢社交啊,只是不喜欢去外婆家而已。”
“为什么呢?”
“她又不喜欢我,每次我去了都在问初游,留了什么东西也都是留给初游,我就像个端茶滴水的丫鬟,去干嘛?”初澄想一想,又说道:“当然,我也不是要啃老的意思,就是觉得——”
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对妈妈说起来也显得有点矫情,从来感觉不到被爱,不被重视,她内心滋生出来的只有不平衡。
“你想得真多。”郑娟不以为然,“你是姐姐,连跟你弟弟都要计较,这么多年白教你了?不是应该照顾你弟弟么。”
看吧,很多事情和郑娟是说不通的。
初澄在家里,在父母面前,需要被爱,这是一种基于人类情感正常的需求,她也是个孩子。
可是家里人只把她当一个姐姐。
“算了,没什么。”初澄也喝了点水,问妈妈今晚吃什么,又问初游和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郑娟说:“你爸和朋友打球去了,初游去补习班了,七点半下课。”
“补习班?”初澄感到奇怪:“他不是很排斥补习吗?怎么又愿意去了?”
说到这里,郑娟就叹了口气道:“他应该是真的没办法考上大学了,我和你爸考虑了一下,让他出国吧。”
“啊?”初澄更奇怪了,“你们怎么想的,他在国内都不好好念书,出国就能好好学习了?”
郑娟对初澄的态度有些嗔怪,“你怎么还泼弟弟冷水了呢?”
初澄:“我不是那个意思,初游现在正是叛逆期,你们也觉得他很难管不是么?”
“那怎么办,出去镀个金吧。”妈妈再次忍不住叹气,恨铁不成钢,望子不成龙啊,可是能有什么办法,不还是要做父母的帮他兜底么?
“那也得语言过关啊。”初澄冷淡地笑了下,还是觉得有点离谱。虽然她身边也有学渣在高中就被家里送出国。但那是人民币玩家的游戏,即使一无所成,回来继承家业就好。
而他们的家境还远远称不上殷实,只是稍微富足一点。
郑娟说:“他倒是有积极性的,知道可以出去挺愿意学的。”
“那就好。”初澄点点头。
郑娟看了她一会,谨慎又敏锐地敲打她:“澄澄,你不会吃你弟弟的醋吧?多大的人了?”
初澄说:“我嫉妒他考两百分吗?”
郑娟:“……”
晚上初游回来,兴高采烈地跟初澄炫耀了这件事,“终于可以不在爸妈身边了,我要自由了。”
初澄笑说:“你很想出国吗?”
初游说:“说得好像你不想出去一样,你不是一直在做准备么?你不觉得家里氛围很畸形吗?”
“什么畸形?”
初游含糊道:“就是对我们俩的区别啊,他们对我那么严苛和寄予厚望,总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你肯定心里也不舒服吧。”
初澄坐在书桌前一愣,原来初游什么都知道,父母的区别对待还有姐姐的心有不甘。
但是她并不想在弟弟面前表现出自己的阴暗面,“你怎么想跟我没关系,也不用揣测我的心理。”
初游故作高深地笑笑,“咱们姐弟十几年,互相还是很了解的,不是么?”话外之音是你在盘算什么我知道,我在盘算什么你也知道。
中秋这天,初澄吃完饭就回到房间里。她想几天,也许自己的重点不应该放在扭转网络舆论上,当一个人被造谣,被侵犯名誉权时,舆论监督只是一种补充,最应该做的是走法律程序,那才是底线,也最有威慑力。
打官司对一般人来说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财力,时间成本,需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事件没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当然可以嘴皮子碰一碰,轻易地说出这种话来。
只是不知道沈知燃愿不愿意,这两年多,他已经被磨得精疲力尽……
客厅里声音嘈杂,爸爸妈妈和弟弟很喜欢叽里呱啦地讨论,为一件莫名其妙的小事,比如早餐吃什么,为什么不按时给车子加油等等,争吵也是一种意趣。
初澄在这点上和他们很不一样,她只觉得无聊。
当午夜的时候,房间终于归于宁静,爸妈回房洗澡睡觉,初游戴上耳机打游戏,并不会关注外面的动静。
初澄洗完澡也准备睡了,放在床上的电话响了。
“澄澄,看外面。”他的声音清亮。
初澄推开窗户,看了眼外面,“……看什么?”
“看月亮啊,圆吗?”沈知燃好像在笑,“像不像大饼?”
他这个形容……可以看出此时脑袋空空,初澄也笑起来,“你个笨蛋,今天的月亮怎么可能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你又嫌我笨蛋。”他心生不满跟她杠上了,“哦,谭清远那个小白脸脑子好使是吧?能跟你谈勾股定理是吧?”
还勾股定理,她什么时候收勾股定理了?那叫贝叶斯定理。他就像她八十岁耳聋的外公,好话听不清坏话一听一个准。
。
初澄本来有点低落的心情,忽然又好奇起来,“你知道他的名字?”
“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你跟他走得很近。”情敌的名字,他还是要弄清楚的。
“我和他就是同学。”初澄解释。
“我知道。所以,你们该做同学就做同学,我继续不喜欢他呗,两不相关。”
“那你跟我说干嘛?”
“为了显示我的成熟大度。”他的语气酷酷拽拽的。
“……沈知燃你真的很幼稚。”初澄和他在一起之前,没想过他的性格是这样的,“你之前吃韩硕的醋,现在又是谭清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渣女。”
沈知燃心说你招惹的人的确也不少啊,那一件冤枉了你,“别提老韩,你想让我死么?”
初澄见他这样,心头忽然萌生出要跟他解释清楚的想法来,她和韩硕并没有谈过恋爱,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想要了解他,走近他,引起他的关注。
她沉默的那两秒里,沈知燃又问:“你在想什么?”
初澄说:“没想什么。”
“那为什么低着头,像做错事。”
初澄脑内忽然铃声动作,他看见自己了吗,“你是猜的,还是在我家附近?”
“我在你楼下,但是楼层太高,看不太清楚。”沈知燃说。
初澄本来准备关窗户了,因为风吹得有点凉,这下又拉开玻璃,探头往下瞅。
她家住在十楼,天又是黑的,其实看不太清楚,只隐约有个人影,穿着黑色的衣服,但她凭一个动作就认出了沈知燃。
他在晃着大长腿,懒懒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片刻后,沈知燃又抬起头向上看,和她有目光对视,看见初澄半个肩头肩膀露出来,语气不自觉凶狠起来,“趴下来干嘛,缩回去!”
“怎么?”初澄不理解。
沈知燃语气冷硬,“你穿的什么睡衣?不知道有死变态拿望远镜偷看小姑娘。”
“哦。”初澄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但是莫名被凶了一下还挺开心,他来得太突然了,她心跳砰砰的,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知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问她:“澄澄,要不要一起看月亮,从我的角度看真的是圆的。”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点头了,在玄关换鞋的时候,碰上初游去冰箱里拿零食,看着她,小男生欠欠地“啧啧啧”好几声。
初澄瞪着他,没说话。
“你去哪?”初游问,又看看爸妈房间:“B——”正准备扬声高喊,不知道是吓唬初澄还是真想喊人。
果然,弟弟这个物种任何时候都是贱兮兮的,初澄随手拿起柜子上的一个玩偶,朝他丢了过去,警告他:“你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告诉妈妈你看擦边主播,还用零花钱打赏。”
初游:“……”
姐姐果然是弟弟的天敌。
初澄满意地看到对方乖乖闭嘴的表情。她太清楚了,初游这个年龄的男生最怕什么。既不怕考试成绩稀烂,也不怕打架找家长,反而很怕被父母知道自己启蒙了某种世界。
一生对性感到羞耻又蠢蠢欲动的男人啊,真可笑。
她笑了笑,拿上手机和钥匙出门。
初游嘴里叼着冰凉的肉罐头,嗤了声,“至于么,你表现得像个早恋的胆小鬼。”
初澄没理他,蹑手蹑脚关上门,生怕被父母听见声音,可还是发出“啪”一声表示门完全关上了,她心脏汩汩漏风。
由于太过胆战心惊,她站在电梯里才发觉手臂凉飕飕的,没穿外套,穿这条睡裙就这么下来了。
沈知燃站在单元楼门口,一看见她就走了过来,又瞬间皱了皱眉,“不冷?”
初澄不想暴露自己因为想见他太心急了,只好说:“还好吧,温度又不低。”
其实十月份的夜晚,已经很凉了。
沈知燃身上穿了件白衬衫,里面是T恤,然后是牛仔裤,板鞋,清清爽爽人模人样。
他盯着她裸露的肩头,皮肤雪白柔润,目光又冷又硬,快速脱下身上的衬衫,把她兜住了。衣服很大微微带着重量和温度,唯有他身上独有的松木味消毒液的味道。
初澄吸了吸鼻子,“我真的不冷。”
“你再敢穿成这样出门,我就打断你的腿。”他凶巴巴地威胁她。
“穿衣自由,你别太霸道。”她不以为然。
沈知燃伸手在她腰间,“自不自由和安不安全是两回事,况且,我不愿意别的男人看见你睡衣的样子。”
初澄脸颊贴着他胸膛,暖烘烘地抱住了,“我也不喜欢你和别的女孩子调|情,哪怕是玩笑也不行。”
“我没有!”沈知燃咬牙,又闷声解释道:“就那次跟你放狠话,让别人碰着我了,我又不是卖肉的,对人又没兴趣,调什么情?”
初澄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想起他对自己说过的话,报复心还是很重,还有太多女生想跟他睡觉觊觎他的脸蛋和身材,哪怕是暧昧一下也行,“你最好是这样,如果让我发现你在外面拈花惹草,就等着吧。”
“艹。”他忍不住爆粗口,“我一个纯情小处|男的身体给你的,干干净净,你不知道吗?这么不相信我?”
越说越没下限,初澄怕两人站在这说这些被晚归家的邻居看见,太辣眼睛,拉着他要走。
沈知燃的车停在小区外面。今天过节他爸在国外开会,他妈带团参加中秋晚会的直播去了,他陪爷爷奶奶吃了饭就出来找女朋友。
一上车,沈知燃就凑过来亲初澄的脸,把她拦腰抱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又亲昵地吻吻脖子,逐渐凶狠。
这几天因为糟心的事,两个人没怎么见面,自然也没有兴致做亲密的事。
他走出来比较快,但比较担心初澄有心理负担。
初澄被亲得气喘吁吁,脊背抖动,激惹出眼泪,狼入虎口般招架不住,伸手抵着他的肩膀,“沈知燃你听我说。”
“你说,我又没堵你的嘴。”
初澄略微无语,他这个亲法她怎么说正经事,于是抬手捏住他的嘴唇,“你乖点。”
“哦。”沈知燃终于静下来看她。
这两天初澄听韩硕透露,沈知燃在准备注销工作室,连设备也要卖了,这是准备彻底放弃了。
不只是他的兄弟,初澄也很难过,她从心底不愿意他被逼着放弃。
“你有没有想过,继续打官司?”
沈知燃愣愣地看着她,目露不解和疑惑,他的情绪一旦放出来总是很有存在感,就像大型犬生气发怒的时候,它的主人必然也会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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