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封单脚撑着摩托,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从你对着照片说第一句话开始。”
路安纯双手捂住了脸,羞得不行了:“偷听这种事,才不是君子所为!”
“老子本来就不是君子。”魏封将一截流畅的手臂搁在车把手上,挑眉看着她,“再说,我听得光明正大,不存在’偷’。”
路安纯不想搭理他,转身离开了,魏封骑着摩托,以步行的速度跟在她身边:“我觉得你说的同城,不是不可以考虑。”
“我要回京市。”
“我不喜欢北方,太冷了。”魏封掌着车把手,歪歪斜斜地走着s线,“你要不要来南方。”
“我为什么要为了你来南方啊?”
“你自己说的,同城。”
“我…才没有!”
路安纯不想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了。
其实,未来她会去哪里,由不得她自己决定,她的命运系于弦上,而这根弦由那个可怕的男人操纵着,她与他定不下这遥不可及的未来。
魏封看出了她的心思,也不再多说什么,转移了话题:“周蔚然生日是多久。”
路安纯惊讶地望了他一眼,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周蔚然”这个名字,似乎没有那么排斥了。
“8月15日。”路安纯一直记着母亲在心中交待给她的关于弟弟的一切信息,后来那封信被她亲手焚烧,这一切安全地装在她脑子里,“你们给他过生日是什么时间?”
“11月2号,这是他入福利院的日子。”魏封下了车,推着摩托与她并肩而行,“一直过的这个生日。”
“那就过这个生日。”路安纯不想改变小孩现在的生活,“他的名字也不是周蔚然,就是魏然,他是魏婆婆的孙子,也是魏封的弟弟。”
“他回不了你的家,对吧。”魏封低头看着两人逐渐拉长的夕阳倒影,“你们家条件挺好的,我一直在给他找条件好的领养家庭,但没有消息,他现在也很大了。“
路安纯蓦地打了一个寒颤:“对,他回不了。魏封,这件事决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还不知道路霈的可怕,绝不仅限于家暴这样简单,如果他知道魏然的存在,天知道会做出怎样恐怖的事情。
“不会有人知道。”魏封看出了女孩眼底的恐惧,向她保证,“包括魏然自己。”
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下来,伸手攥了攥魏封的衣袖,用商量的口吻问道:“我今天可不可以去见见小学生啊?”
“不行。”魏封断然拒绝,坐上了摩托,启动引擎,“走了。”
“哎!”路安纯拉住她,“气话归气话,你现在都不生气了,让我见见他嘛。”
“谁说我不生气了。”魏封理直气壮道,“我只是没有对你发脾气,不代表我原谅你了。”
“那你要怎样,才能让我见他。”
他低头想了想,提议道:“叫声哥哥来听。”
“啊你…”路安纯有点无语,“有小学生叫你哥哥还不够,占我的便宜。”
“走了。”他踩下引擎,将摩托驶了出去。
路安纯连忙追上去,咬牙切齿地喊了他一声:“哥哥。”
尽管带着些心不甘、情不愿,但她特有的温柔嗓音,还是听得魏封心里挺有滋味的。
魏封按下刹车,嘴角挂着松散的笑意——
“叫封哥。”
路安纯听话地叫了声:“封哥。”
见她这么配合,魏封得寸进尺:“说你喜欢我。”
“……”
第36章 领养
路安纯并没有为了见弟弟就不顾原则地什么都依着他, 什么都可以说,就是不说喜欢他。
不过她也发现了,魏封在试探她的底线, 只要她稍稍后退,他马上就会更进一步,攻城略地, 最后彻底占有她。
路安纯已经分不清是他太不要脸,还是她下意识地…纵容着他。
女孩坐在魏封的摩托车后座上, 感受着狂风刮在脸上的轻微刺疼。
她以前很怕坐摩托车,但现在,挺神奇的, 竟然一点也不怕了。
前面这少年给她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完全抵消了她心里的恐惧。
路安纯甚至有点喜欢摩托车带来的自由感, 好像在飞。
她张开双臂, 做出了飞翔的姿势。但下一秒,魏封忽然加速, 摩托车发出宛如野兽般的轰鸣,猛冲了出去。
路安纯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腰。
他的背挺拔硬朗, 腰身却十分劲瘦有力, 衣服上带着洗衣粉淡淡的柠檬薄荷香,干净清爽。
知道他在使坏, 路安纯很不满地松开他:“不许加速了!”
“上了我的车,还对我指手画脚, 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你弟弟的姐姐。”
“这关系, 远了。”
“那什么关系不远啊?”
“让我当魏然的姐夫。”
路安纯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用带着头盔的脑袋撞了撞他的背。
魏封微微侧头:“消停点儿, 老子在开车。”
路安纯轻哼一声,不理他了。
摩托车停在了清河巷手机店门口,魏封扶着她下车,恰逢小学生放学,手里拿着娃娃脸的雪糕,看到路安纯,惊喜得两眼放光——
“姐姐!”
路安纯摘下头盔:“好久不见啊,小孩。”
魏然赶紧扑过来,亲昵地和她抱了抱:“我把你送我的《三体》第一部 都快看完了,哥哥说等三体人攻占了地球的那一天,他才允许你来家里找我玩。”
“你哥哥真是个超级大坏蛋。”
“没错!”
魏然努努嘴,牵着路安纯进了屋,“姐姐我们一起打游戏吧。”
“不行。”路安纯俯身,严肃地戳了戳他的额头,“姐姐要写作业了,难道小学生不需要写作业吗?”
“唔,要写。”
“那我们一起做作业?”
“好!”
魏然拉着路安纯进了屋,将维修台上堆放的几台的旧手机一扫而空,给她腾出一块可以写作业的空地,自己也端着小椅子走过来。
“姐姐,我不会的可不可以问你呀。”
“可以啊。”
“如果全都不会,你要每道题都给我讲哦!”
路安纯揉了揉小孩脑门顶刺呼呼的短茬,温柔地笑道:“行,但如果全都不会,我就先让你哥进来把你暴揍一顿,再给你讲题。”
魏然打了个寒战:“姐姐,你变了。”
“我怎么变了?”
“你变得越来越像我哥了呜呜呜。”
她扫了魏封一眼,笑着说:“我可不会惯着你。”
一大一小俩人就这样伏在魏封的维修台边写作业,魏封换了衣服,牵了水管到门边冲洗他的摩托车。
他用指头阻断水流,激出了强烈的水压,喷在了摩托车上,冲刷着上面的泥渍污迹。
路安纯抬头望了他一眼。
少年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半蹲在车边,冲洗着轮胎,背心被喷散的水雾沾湿了,贴着他紧绷的肌肉。
夕阳余晖照着他麦色的皮肤,水滴顺着他的手臂流淌着。
似察觉到什么,魏封偏过头,漆黑的眸子朝她扫来。
路安纯连忙低头写作业。
魏封三下五除二擦干净了身体,走到屋内,背对着他们脱掉了湿漉漉的背心,拿起墙上挂的一件宽松休闲的灰色卫衣穿上。
路安纯脸颊更是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只能假装看不见。
魏然却不满道:“哥!怎么能随便脱衣服呢!一点都不文明。”
“这是我家。”他漫不经心道,“要什么文明。”
“但家里有客人!”
魏封穿上了卫衣,抬着下颌挑了路安纯一眼:“她不算客人。”
“不算吗?”
“她是你姐姐。”
这句理所当然的话,让路安纯的心微微一动,感激地望了魏封一眼。
然而,魏然却说道:“切,姐姐多没劲啊,我还以为你要说她是我嫂子呢。”
“如果她同意,我也没意见。”
路安纯揪着小学生的耳朵,没好气地说:“姐姐没劲是吧!”
“我错了我错了。”小学生赶紧告饶,“呜,我专心写作业,一句话都不说了。”
魏然发现,这次从京市回来之后,姐姐真的变得跟哥哥一样严厉了,对他一点也不客气。
不,姐姐比哥哥更严厉。
完蛋了。
……
魏然和路安纯俩人,一大一小地趴在修理台上写作业,魏封拎着一本飞行器原理的专业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时不时抬眸看看这姐弟俩。
俩人的互动自然而然,又是五六分相似的长相,坐在一起就是“血浓于水”四个字最真实的写照。
自从婆婆离开以后,他们家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温馨热闹的气氛了。
魏封觉得很舒服,继续低头看书,就在这时,他手机叽哩哇啦地响了起来。
路安纯提醒道:“以后小学生写作业,你手机得调震动呀,这多打扰,人家成绩怎么提得上去。”
“他成绩提不上去,跟我手机铃声没关系,跟这小子的学习态度有关系。”
“才没有。”魏然连声反驳,“我学习态度很认真。”
“你早恋的态度更认真。”
“没有!你不要在姐姐面前诋毁我。”
路安纯用脚尖戳了戳他:“快去接电话啊你!”
魏封拿着手机走出店门,来到巷子里接电话:“你好,哪位?”
“魏封吗,我是福利院的王院长。”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女人和蔼慈祥的声音,“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王院长您好。”
“魏婆婆出事那会儿,你不是拜托我重新给魏然找一个领养家庭吗,因为他年龄有些大了,又是被收养过的,领养家庭不怎么好找。这不,耽误了大半年,最近倒是有比较合适的家庭,对方也愿意周末见见他,看你是什么想法?”
“条件怎么样?”
“放心,父母都是做生意的,经济水平没问题,只是对方家里有一个孩子,比较小。”
魏封薄唇边咬了一只烟,低头点燃了:“家里有孩子的话,不太好。”
“我说魏封啊,你知不知道魏然这么大的孩子,找领养家庭多难啊,而且他有过被领养经历,绝大多数父母都会介意,偏你还要找家庭经济条件好的,好不容易有一个,你这儿又不乐意了。”
王院长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还年轻,不知道这世界上,哪有两全其美、面面俱到的好事啊。”
魏封靠着漆黑的墙壁,黑眸低垂,看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面。
“我和小孩商量商量,尽快给您回复。”
“快些啊,人家约的周末见面。”
“好。”
魏封挂断电话,将烟头摁灭在漆黑的砖墙上,指尖被烟头灼伤也浑然不觉,一转身看到路安纯站在门边,遥遥望着他,不知道听了多久。
他顿住脚步,沉声问:“听到了?”
女孩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之前就听祝敢果提起过,魏封在给魏然找领养家庭,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悲伤不已。
“你怎么想?”他嗓音低沉,不带任何情绪。
“你是他哥哥,你决定就好。”
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和魏婆婆照顾着魏然,比起哥哥来说,他更像父亲一样管着小孩方方面面。
而路安纯算什么,说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姐,但实际上,她什么都不是。
魏封看到小姑娘眼睛已经红了,心里一阵绞痛:“你不想让我送走他。”
“没有。”她的眼泪很诚实地顺着脸颊流淌,“我只是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所以很惶恐。”
魏封走过去,想给她擦眼泪,但路安纯躲开了。
魏封揪着她的衣领,强硬地将她攥了过来,给她擦了眼泪,细嫩的皮肤都被他粗砺的指腹擦红了。
他从来不温柔,粗鲁又野蛮。
“魏封,你了解那种无法掌控命运的无力感吗。”
魏封没有回应他的话,和她一起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望着天上稀疏的星光。
“进福利院的时候,院长送给每个孩子一盒拼图,她说只要能把拼图完整地拼出来,就会有爸妈领养我们了。我不相信,觉得她的说辞很荒诞,但她信誓旦旦,说大人不会撒谎骗小孩,于是孩子们每天最浩大的工程,就是玩拼图。”
“后来,孩子们越来越少,他们都找到了合适的领养家庭,除了我。”
“我的拼图的左上角丢失了一块,不知道被谁拿走了,我找遍了福利院的每个角落,没找到,肯定是谁趁我不在,丢进厕所里了。”
“没有完整的拼图,也没有父母领养我,我渐渐不再相信拼图能帮我拼出一个完整的家,我决定靠自己。”
“那时候,每来一对领养小孩的父母,我都会极力表现,我穿干净的衣服,擦桌子、擦椅子,我给小孩们削苹果,我做这一切来吸引他们的注意…还是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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