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清洁工阿姨跟我说,爸爸妈妈要的是天真纯洁的小孩,不是为了被收养费尽心机的大孩子。我太大了,没有父母会领养我。”
路安纯呼吸着这秋凉的冷风,心里一阵钝痛。
他又抽出一根烟,低头点燃了,一朵橙花在他锋利的侧脸边燃起,倏而又寂灭了。
“直到那天,魏婆婆领养了魏然。她不是爸爸妈妈,也许她不会嫌我太大,我很不要脸地追出去,求她收养我。她很善良,了解了我的全部信息之后,觉得我很可怜,于是心软答应了,我终于有了家。”
路安纯渐渐明白了,为什么他要告诉她这个故事。
福利院的孩子对家的渴望,是她无法想象的,被领养是每个孩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魏然不算太大,应该有更安定的生活,更称职的父亲和母亲以及…光明崭新的未来。
而这些,路安纯和魏封都给不了。
路安纯擦掉了眼泪,轻轻点了点头:“魏封,我支持你所有的决定,但这件事,你提前跟魏然打过预防针吗。”
“没有确切消息前,我不想告诉他。”
“他那么依赖你,我估计…难过会大于喜悦吧。”路安纯担忧地望着他,“你要怎么说?”
“还在想。”魏封望向她,“要不姐姐出面。”
“……”
“你自己去说!”
魏封伸手揉了揉她脑袋,笑了:“那小子脾气大得很,我想着就算他要发脾气,也不会对着他最喜欢的姐姐。”
路安纯拍开他的手,故意道:“我算什么姐姐,我只是个外人,哥哥才是最亲的。”
“准确来说,我是姐夫。”
“你能不能要点脸。”
魏封轻嗤了一声,按灭了烟头,转身回了手机店。
路安纯盯着他看了很久,直到他颀长挺拔的背影,逐渐笼入灯火的暖黄光晕里。
如父如山。
……
小学生埋头写着作业,很敏感地察觉到,魏封和路安纯似乎有话要说。
他抬起头,朝俩人望去。
这俩站在门边跟两个门神似的,相互间使眼色——
“快说呀。”
“你说吧,他更喜欢你。”
“不不不,我不配,还是哥哥来。”
魏然皱眉:“你们到底要说什么?”
路安纯把锅甩到魏封身上:“然然,哥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你听了以后,心里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说出来,你记住这不是决定,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魏封拎了椅子坐过来,还没开口,小孩忽然道:“你们还是决定要离婚了吗。”
“?”
魏然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身心俱疲的表情:“如果你们要离婚,我谁也不跟。”
“……”
第37章 热吻
听完魏封的叙述, 一开始,小家伙还算平静,只问了什么时候见面之类的问题, 没有太激烈的反应。
然而晚上十一点,路安纯都准备上床休息了,忽然接到了祝敢果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端, 祝敢果这胖子喘着粗气,告诉路安纯:“小屁孩趁他哥洗澡的时候, 离家出走了!”
路安纯心头一惊,连忙坐起身:“离家出走?!”
祝敢果正摸黑往清河巷手机修理店赶去:“他哥在电动城门口找到他了,现在兄弟俩在家吵得不可开交, 快掀翻屋顶了,魏封这暴脾气, 只差没拿绳子把小屁孩捆起来。”
“我走的时候还挺平静的, 怎么会离家出走呢?”
“这家伙心里挺能装事儿,面上看不出来什么, 小心思多的很。”
路安纯知道,福利院的孩子,比其他正常家庭的孩子都更早熟些:“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还不就为了领养那事儿, 你要不劝劝魏封吧, 让他温柔点,别气得给人一顿暴打, 越打越叛逆,他也只听你的话了。”
“我不能出门, 都这么晚了, 我爸也在家。”
“我现在过去,你用视频跟他讲话。”
几分钟后, 祝敢果来到了修理店,拿着手机和她视频就跟开直播似的,路安纯果然看到小孩被五花大绑地扔在沙发上,眼泪鼻涕淌了一脸,还犯浑大哭着——
“放开我!”
“你不要我,没关系,我走就是了!”
“我不拖累你!”
魏封懒散地倚在修理台边,手里拿着一根揍小孩的衣架,冷笑:“赌气离家出走,怎么走到电玩城门口了?”
“我…我就随便走走,碰巧而已。”
“那你GPS定位还挺准。”
“我还要走!我不要待在你家了!”
“你现在走出去,第二天暴毙街头,老子还要给你收尸。”
“我宁可暴毙街头,也不要新的爸爸妈妈!而且我自己打工可以养活我自己!”
“你自己打工,能做什么?”魏封面无表情道,“去店里给人端茶递水,还是去洗盘子,还是让人打残了手脚去街头乞讨?老子这些年打工吃了多少拳头,挨了多少白眼,你想试试吗?”
“那我...我去找姐姐!”
“你找她,她能收留你?她连自己都顾不好。”
“我讨厌你,讨厌讨厌!”
“随便,反正周末老子就把你送走了!”
小孩趴在沙发上,嚎啕大哭:“我要婆婆,哥哥要把我送走了,我要婆婆…”
魏封用指尖揉了揉额头,偏头望见祝敢果正在现场直播,暴躁地扯了他的手机就要甩出去,祝敢果赶紧道:“可不敢砸!你女神在里面呢!你要把你女神摔死吗。”
魏封这才注意到,手机黑乎乎的屏幕里有路安纯清秀的面庞,他深吸一口气,拿正了手机屏幕:“你看到了。”
路安纯沉声说:“魏封,你把电话给小孩吧。”
他将小孩拎起来,解开了绑手的布条,将手机拎他眼前:“你姐有话说。”
路安纯又道:“猪肝哥出去,可以吗?”
祝敢果这会儿正抱着手臂吃瓜看戏,听到路安纯叫他出去,不情不愿道:“哎,手机还是我的呢。”
“麻烦猪肝哥了。”
他叹了口气,也只好走出门去。
魏然委屈巴巴地哽咽着,用脏兮兮的袖子擦着眼泪:“姐姐,我不要新爸爸妈妈,我不想离开清河巷,离开家,你劝劝哥哥,不要把我送走。”
路安纯并没有温柔地安慰他,她只是平静地叙述着一件事实:“魏然,你的妈妈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爸爸也杳无音讯,你是一个孤儿。”
魏然并没有细想,他只是哭得更大声了。
路安纯继续说道:“但这个世界上,不只你是孤儿,我的妈妈也走了,我的爸爸…他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我宁可没有这个父亲。而哥哥是不是跟我们一样,我不知道,但哥哥的父母对于他来说,也基本等于不存在的。”
魏然的哽咽似慢慢止住了,路安纯的话稍稍安慰到他一些,毕竟痛苦只有在同样悲惨的对比中、才能得到片刻宽慰。
“我和哥哥…”他抽抽着,“我们都是孤儿。”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人要学会在痛苦中长大。”路安纯沉沉说道,“我生病那天,在你哥的房间里看到航大的自主招生成绩单,你哥今年是有机会去航大的,但他没有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魏然摇了摇头。
魏封走过来,想夺过手机,不希望路安纯告诉魏然这些,但路安纯坚持道:“你必须告诉他真相,他才能长大。”
在教育孩子方面,路安纯作为魏封的亲姐姐,似乎态度更坚决一些,方向也更明确。
“他选择复读一年,是为了给你找到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庭,让你拥有更好的爸爸妈妈,填补他曾经无比渴望却遥不可及的幸福,补齐…最后那一块拼图。”
魏然知道拼图的事情,福利院小孩都知道,只要乖乖完成了拼图,就可以被爸爸妈妈领养,通往幸福的那条路,就会近在眼前。
那曾是每一个孩子的梦。
魏然终于安静下来了,他心性其实很早熟,该懂的道理,他比同龄人都跟更早懂得。
是的,如果不把他安顿好,魏封是不可能放心去念大学的,就连十一去京市比赛,他都不愿意把他托付给其他人照顾,一定要带在身边。
这些年,哥哥又要念书,又要兼职打工,回家还要帮婆婆做家务、照顾他。
他对他…仁至义尽。
现在婆婆走了,魏然自知不能一直拖累着哥哥,天上的雄鹰就应该拥有更广阔翱翔的天空。
他对视频里的路安纯点点头,乖乖地承诺:“姐姐,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离家出走让你们担心了。”
路安纯温柔地说:“周末去见一见那家人,如果你不喜欢他们,那就拒绝,哥哥不会勉强你的,你绝对有选择的权利,但我们要勇敢地试试看,也许爸爸妈妈是很好很好的人呢,不要拒绝幸福,好吗。”
“嗯!”
小孩终于被安抚好了,挂掉视频,他和魏封面面相觑。
魏封脸上挂着倦意,也没再多责怪他,懒散地说:“去洗漱睡觉,老子明天还有月考。”
魏然乖乖回了房间,恋恋不舍地望他一眼,轻轻关上门。
晚上,魏封照例做完几百个俯卧撑,洗漱完毕,肌肉酸胀地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想了想,给路安纯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久才被接起来——
“魏封。”
她嗓音细细柔柔的,叫他名字的时候就像柳叶尖儿撩拨着皮肤,让他很痒。
“你还挺能治他。”他尾音上扬,带了几分戏谑,“这小孩,以前从来听不进道理,只服拳头。”
路安纯轻哼一声:“那是你脾气太暴躁,其实魏然心里什么都知道,只要你别总把他当小孩,他就会很懂事。”
“哦,教育学家。”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魏封视线落到了书架上:“那天,你翻了我的书架,翻出了我的自主招生成绩单。”
“我想看看你的书啊,不可以吗?”
“可以,但问题是,我记得成绩单是夹在一本成/人杂志里。”
路安纯老脸一红:“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什么会有那种书!”
“我是男的,18岁,有正常的需求,但你为什么要翻开那本书。”
“……”
路安纯辩无可辨,只能压着嗓音,闷闷地说:“我也只是好奇,为什么一堆飞行器相关的书籍里会有一本画风很奇怪的书,一翻开就后悔了。”
“这没什么,问题是…你把那本杂志,拿走了。”
小姑娘脸颊胀的通红:“家里有小孩子,我怕被魏然翻出来!”
“果然是亲姐。”
“结束这个话题!”路安纯立刻叫停了,“不要再讨论那本书了!”
魏封单手枕着后脑勺,虽然入秋了,但夏日的躁意却没有丝毫的减退:“我可不可以说点骚话?”
“不可以,魏封。”
“那你赔我一本。”
“我…我上哪儿去给你买啊,买这个也不合法吧,我没有渠道呀。”
“路安纯。”他魏封打断了她的絮叨。
“嗯?”
“路安纯…”
他一而再叫着她的名字,嗓音里带了极致的忍耐,“你他妈真的要弄死我了。”
*
和新家的父母约定了周日见面,周六下午,路安纯和魏封带着小孩去天街商城买新衣服,希望能给父母留一个好印象。
路安纯给魏然挑选了好几件童装,夏秋款都有。
小孩穿着花花绿绿的童装一一试镜,而魏封…
和所有陪女朋友逛街的男友一样,魏封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区,低头看着手机,时不时地抬头扫小屁孩一眼,给两句不怎么重要的意见。
即便如此,他也是休息区所有男朋友中,最帅的一个,锋利的五官搭配冷冽的气质,经过的女孩视线都禁不住在他身上逡巡驻留。
路安纯注意到他身上那件黑色卫衣,胸前的卡通狗印花都快被洗没了。
她好像从没见过他穿过任何一件鲜亮的衣服,身上这件黑的,不知道穿过多少回了。
但他很爱干净,他身上总有淡淡的薄荷洗衣粉味道。
路安纯溜达到魏封身边,用脚尖戳了戳他的大长腿:“哎,看你弟买衣服,是不是很羡慕。”
魏封掀起懒散的单眼皮,望了望正自恋地站在镜子前摆pose的小屁孩,面无表情道:“我羡慕哭了。”
路安纯笑着说:“那我也给你挑两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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