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十七瞧见了便赶紧坐过来给主子做翻译,裴朔听完后表情不善盯着他,沉声道:“你没看见现在暴风雪老子也被滞留下来了吗,等雪停了我的人走了再说。”
裴朔原本的计划是将巴蛇部落的人带在队伍里混进来,然后把那个昭华郡主给偷偷劫出去交给巴蛇,这样有个顶锅的替罪羊,草原人就不会把怒火发泄在他们身上。但这个计划必须得是大夏的大部队离开伽蓝部落之后才能开始动作,否则他们目标太大嫌疑也太大。
裴朔虽然是个武人,但不是傻子,尤其现在库穆勒尔还因为昭华郡主的事情过来起过冲突,谁知道那个女人给他吹了什么风,这个时候要是人没了,他们铁定要遭牵连。
“你之前承诺的时间是十二个时辰之内,现在时间已经快到了,我们的人冒着这么恶劣的风雪埋伏在外接应,你现在要反悔?”黑发男人怒目相对,语速飞快,“现在立刻行动!否则你将会为自己的不守承诺付出代价!”
这整个帐子里就只有副将裴十七听得懂草原话,其他所有士兵都是面面相觑的,虽然心里好奇,但军纪严明,也都不敢吭声。
裴朔烦躁地吐了一口血涎,将那颗被打松动的牙一起吐了出来,也不听副将的翻译了,只觉得这草原人哇哇叫着真讨嫌,出其不意一脚把人蹬翻在了地上,粗声道:“把这蛮子给老子捆起来,别让他烦我。”
这场暴风雪比大家预料之中的还要再猛烈一些。
穆雷一直在外面顶着风雪忙碌着,寨子正门处的马道杆被大风给刮倒了,伤着了不少人,他们正在带人增加防护抢险。
商宁秀一个人待在帐子里,外面风大雪大,她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总觉得这帐子万一要是不够结实被吹塌了会不会压死她。
屋子里烧着炭盆,是穆雷出门之前给她点的,商宁秀瞧着那猩红炭火像是快要烧完了,便自己从杂物间里用铁夹又再去了几块炭加进去。
刚一关上门,外面帐门方向传来敲门声,和风声混在一起,商宁秀险些没听见。
她慢慢走近了些,才确定确实是有人在敲门。
商宁秀心里咯噔一下,有上次的前车之鉴,她现在对敲门不说话的情况警惕性非常高。虽然上次巴蛇来偷袭之后,伽蓝部落的防守巡逻大大加强了力度,但是现在外面的马道杆被吹倒了,场面肯定很混乱,多少还是会有孔子能钻的。
只是按照穆雷所说的,现在寨子里住的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已经严禁外人留宿了,而这风雪压垮马道杆明明是突发性天灾,要真又是巴蛇部落的歹人,他们怎么能把时间算得这么精准的,那得是一直就盯守在周围才能做到吧?
商宁秀满腹狐疑,扬声问了一句:“谁啊?”
外面的人停顿一会,忽然用汉语说了一句:“秀秀,开门,是我。”
整个寨子里能说汉语的总共就那么几个人,一只手都能数出来,这声音商宁秀没听过,她拧眉又问:“所以你是谁?”
“秀秀,开门,是我。”外面的男人贴着帐壁,将自己藏在视线盲区里,一边眼睛四处观察一边重复着自己唯一背熟的一句汉语。
商宁秀头皮发麻,才不管外面是谁,立刻故技重施跑到另一侧的帐壁开始用草原话大喊救命。
外面的男人也是早有准备,匕首扎过门缝,塞进来了一只中空的长杆,白色的气体从烟管里钻出来,没多久商宁秀就开始觉得头重脚轻发不出声音来,她手脚酸软跌坐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裴朔在帐子里烦闷地慢慢活动着酸痛的下颌,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嚷吵闹的声音,屋里的男人们全是武人,对这种打闹声尤其敏感,齐刷刷全站了起来,但外面嚷嚷的全是草原话,裴朔完全听不懂,拧眉问副将:“这么大的风雪,外面在吵什么?”
裴十七屏息听了一会,忽然脸色大变看着裴朔道:“将军,外面在说有巴蛇部落入侵,伤了人还抢了人,草原人正在追呢。”
裴朔的脸色也变了,心里已然在破口大骂那那巴蛇部落随意行动不听指挥要害死他们,杀气凛然地一回首,指着那已经被捆起来的男人要灭口:“快把他杀了,闷死,别见血,到时候草原人万一问起来就说突发旧疾。”
士兵们七手八脚涌过去执行任务了,裴十七紧张问道:“将军,巴蛇会不会把咱们带出来?之前说的明明是里应外合,现在他们怎么直接就硬抢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裴朔半边脸都是肿的,思来想去不能如此被动,“走,先出去看看。”
外面的风雪打在脸上刺骨寒凉,伽蓝部落外的雪场成了双方追逐的猎场,裴朔带着人一出来就在风雪中看见了正前方火光冲天,那是大夏临时据点的方向,不止起了火,还有之前已经转移过去的一百来匹马也基本全都冲出了栅栏,小黑点一样四处跑。
巴蛇部落埋伏在外等待接应的人袭击了他们的据点,骑着他们付过钱的马举着砍刀在雪场上疯跑围斗。
裴朔一眼就认出了马脖子上系的绳结是他们用来计数的特殊结,登时怒火中烧破口大骂:“我干你祖宗!连老子的东西也敢抢!弟兄们抄家伙!”说着男人抽出长刀大步往前扑。
穆雷出去追人了,部落里正在主持大局组织御敌的是扎克,原本正常情况下中原话也是能听懂半桶水的,但现在情况紧急场面混乱,男人不留神是一个字也没听懂,只知道这中原人在鬼吼鬼叫。
“滚回帐子里去,不要在这添乱!”草原莽汉拔刀用草原话大声呵斥,然后再领着身后兄弟举起砍刀大喊道:“兄弟们跟我冲,搞死这群赖皮蛇!!”
另一边,商宁秀迷迷糊糊只觉得很冷,她被人驮在马背上,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之前刚来草原的时候,被穆雷丢在马背上奔波,但那时候眼前是飞快掠过的草场,现在则是白晃晃的雪地。
商宁秀隐约听见了那人惊慌失措的喘息声,他怎么跑都甩不脱后面的追兵。
尽管有不少兄弟前来接应,但那库穆勒尔身上的煞气太重了,跟疯了似的就盯着他咬,男人被逼离了大部队,又被迫打马冲上了山道,在一阵剧烈颠簸之后,那马终于还是被嘶鸣的桑格鲁追上。
这已经是巴蛇第二次想要劫走他的媳妇了,高大的男人浑身戾气深重,一鞭子甩下去缠住对方的脖子,就这么凭着蛮力将其绞断,摁着商宁秀后背的力量松掉,那尸体就这么直接倒摔下马去。
商宁秀人还没回神,眼前天旋地转地被拉进了一个炽热怀抱中。
风雪太大了,对于商宁秀这种细皮嫩肉来说,这种冷风和刀子没什么太大区别,她眼睛都睁不开,胃里震荡太过一阵反酸难受,桑格鲁的马蹄一停她就忍不住偏过头去干呕。
她一张嘴,冷风就直往里灌,商宁秀整个人都脱了力,穆雷知道这样不行,赶紧用大氅将人裹在里面,打马找了个背风的坡子藏进去。
商宁秀的意识终于慢慢回到身上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穆雷捧着她的脸,神情焦急,正在不停叫她名字。
眼看着她迷离的视线终于回神,男人才慢慢松了一口气,“你应该是被紫草烟给熏晕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商宁秀还有些发懵,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再点头,指着自己的胃,又指了指太阳穴,示意自己很晕。
暴雪的天气能见度低,傍晚十分尤其昏暗,穆雷心疼地把她抱进怀里,将她整个人好好藏进自己的氅衣里,“秀秀,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又让你被劫了一次。天色不早了,我们要尽快回去,你都冻僵了。”
穆雷将她挂在自己身上,快速带着她的手往自己衣衫里放,用体温给她热源,“抱好,我带你回家。”
商宁秀是真的冷,她从没感受过这么低的温度也没吹过这么大的风雪,人都是木的,双手碰到温烫的热度后直往他衣服里钻,钻进了最里层的里衣,冰凉的手指找到了最暖和的地方,贴上去就不动了。
穆雷活动手臂给她让出衣服里的空间方便她往里钻,带她调整好了舒适的姿势后,男人拖着她的后背和屁股上马,能见度已经非常低了,还好他在最后关头追上了她,否则这漫天夜雪若真的跟丢了,她被巴蛇给带走,那才真的是凶多吉少。
桑格鲁小心翼翼踩着雪坡往主山道走,山壁下面还有几个跟着穆雷一起追出来的伽蓝部落的男人,但他们的马速没有穆雷快,一路上被越甩越远,撇开跑丢了的,能跟到这来的也就剩下了两三人。
马上的异族青年盯着那迂回的山壁,忽然瞳孔巨震大喊道:“大哥往后退!快退!上面危险!!”
大风终于将坡上树上盖的一层头盔般的厚重积雪刮了下来,砸在下首的树冠又再砸落更多,高大的林木不堪重负轰然倒塌。穆雷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就拉着缰绳往后撤,商宁秀贴着他,能感受到他肌肉的倏然紧绷,还有桑格鲁艰难跑跳带起的颠簸。
商宁秀下意识缩着脖子,耳边是厚重的轰鸣声,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暴风雪和地面砸飞的碎雪几乎要将视野完全遮挡,待到滑坡和断木带来的危险异动终于平息,穆雷也不得不因紧急避险被逼近了野林沟中。
男人咬着后槽牙,打马在周遭转了一圈,但雪夜的能见度太差了,桑格鲁看不清路也不大敢往前走,兜兜转转一大圈,周遭的路基本都被刮倒的大树和厚厚积雪给封死了。
商宁秀躲在穆雷宽大的怀抱中,仿佛听见远处传来异族青年焦急的呼唤声,但被风雪掩盖过后听不真切。
穆雷的耳力比她好很多,他高声用草原话回复对方报了平安,心里也明白现在夜色太浓很难找到出去的路,耗着也是浪费时间,便干脆遣他们先回去帮忙御敌,明天天亮了再来想办法。
部落里的男人们对于穆雷说的话向来都很信服,听从调配地走了。
男人坐在马上,靠着经验和直觉大概辨认了一下方位,又打马摸索了一会路线。怀中的商宁秀到现在脑子还是晕的,对时间并没有什么很确切的概念,也不知道具体是过了多长时间,那种高亢呼啸的风声开始慢慢淡去了一些,马蹄声开始清晰。
“这是哪?”怀里的女人小声闷闷地问道。
怎么周围好像还能听到一点点回音的感觉。
“一个山洞,暂时在这里避一晚上,这种洞很深,还打拐,风吹不进来。”穆雷将她往上抱了些,好让她的下巴能搁在自己肩膀上,“闷坏了吧,透口气。”
第56章 幸灾乐祸
商宁秀没接话, 攀在他的肩头,抬头看了眼周围,黑漆漆的,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清路的。
穆雷下了马, 单手拍了拍桑格鲁的脖颈安抚它的辛苦, 然后抱着商宁秀往里走。
商宁秀原本以为这种野外山洞大抵是躲不过又阴又冷的, 但越往里走温度竟是越高了,湿意和暖意并存而来,她好像还听见了流水的声音, 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当时后山上的那种热泉。
穆雷找了个位置合适的小台摸了一把,还算是平整不硌手, 便将怀里的商宁秀慢慢放了下去。
周围太黑了,商宁秀什么都看不见,陡然一下的后仰让她很没安全感,抱着男人的脖颈不撒手,直到后腰和屁股落到了实处上,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穆雷蹲在她面前摸着她的脸颊说道:“这个山洞我之前打猎的时候进来看过,里面连着一片热泉, 晚上不会冷的, 而且离盖纳的木屋也不算很远,今晚先委屈你在这将就一天, 明天一早我再出去看看情况。”
商宁秀根本看不见他的人, 伸手出去摸黑, 碰到了他身上不知道哪个位置,虽然不妥, 但她没有收回手,反而悄悄攥住了他的衣裳, 能在这种又黑又安静的环境下带来一点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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