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宁秀微微塌着腰, 不轻不重在他胸膛上拍了一下,有些嗔怪道:“你在这干什么呢。”
“等你啊,我有话要跟你说。”穆雷翘了翘唇角,然后指腹在她额边摩挲了下,收了笑意稍稍有些正色道:“我改变主意了。”
商宁秀转了转眼睛,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男人双掌轻握着她的一双小臂,就这么半搁在了她腿上,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懂你意思,是想循序渐进,我觉得可行性不高收效也低,而且你是打着以后少见,甚至是几乎不见家里人的想法,才想出来的这个招吧。秀秀,我不知道你父亲跟你说了什么,让你有了这种想法,但是,也别太悲观了。”
商宁秀跟他对视着,稍微抿了下嘴唇,“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会让你以后都见不着家里人的,但我也不会每次都答应你做戏。既然如此,与其拖着,不如快刀斩乱麻。”穆雷握紧了她的手臂就像是在防止她有所退缩,指腹一边慢慢揉着打圈安抚,“说好了,这一步是给我来跨的。”
商宁秀后背靠在墙壁上,即便是坐在了木柱上她的视线仍然要比他矮上一截,她抬头被他注视着,眼神温和却坚定,她听出他的强势了,心中有所紧张的同时,竟是还发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高兴。
对,是高兴。
尽管很少,尽管被各种忧虑和考量给层层压住,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穆雷第二次对她强调这句话,头一回是他正在气头上的时候。
他并非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人,承诺了的事情,就是会做到。
商宁秀悄悄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询问道:“那你是准备要做什么?”
穆雷笑了,知道她默许了,男人拿掌心揉了下她的脑袋,道:“这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就行。”
商宁秀还是不放心,怕他乱来,接着叮嘱道:“你可别乱说话啊,我们中原和草原上的习俗天壤之别,你不要吓着我大哥大嫂。”
“哈哈,放心吧,中原人又不是瓷娃娃,哪那么容易被吓着。”
二人一前一后进到小澜厅的时候,商明铮和柳湘宜已经入座了。
因意义特殊,席面满满当当摆了十六道菜式,柳湘宜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照顾场面很有一套,一开始还是宾主尽欢没什么问题,后面两个男人开始喝酒后,气氛就慢慢跑偏了。
商明铮让小厮上的是中原最烈的酒,不好入喉,后劲也大。这种酒在百姓民间喝的人少,但军营训练条件艰苦,往往更加喜欢这种带有剧烈刺激性的东西。
二人显然有拼酒的意思,话说不上几句,你来我往的酒倒是已经灌了好几盏子下肚去。
刚才在那隐蔽昏暗的角落中,商宁秀承认自己确实是被他那算不得多深情但却很有力量的几句话给撩拨得有些被情绪冲了脑袋,才会鬼使神差的没有出言阻止他。
但现在她冷静下来些许,再瞧着眼前这两个拼酒的大男人,又打了点小小的退堂鼓。
商宁秀有些坐立难安,穆雷的性子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雷厉风行莽着一股冲劲,她吃不准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想到这,商宁秀有点后悔了,她捏着杯子慢慢喝了一口茶企图压下心慌,按照穆雷的行事风格,该不会等会直接就拉着她在他们面前往下跪,说些什么早就已经生米煮成熟饭的鬼话。
她被自己的想法噎住了,那场面光是想象一下都已经足够让人窒息。于是乎,有了这个心里防备,只要穆雷稍微动一下有了一点苗头,她都十分警惕。
一顿饭吃得接近消化不良,商宁秀担惊受怕了好半天,结果穆雷却一直并未有什么动作,就真的只是光在喝酒罢了。商明铮灌他的都来者不拒,喝了有十来盏之后,两人的面色都开始有了明显泛红,商明铮觉得闷热,起身去如厕透气,那阵仗,大有几分回来了还要接着再战的意思。
柳湘宜是个明白人,自然看得出这两个男人不声不响的是在干什么,随便找了个由头脱身,便也追着商明铮后头一道出去了。
桌子上只剩下了商宁秀和穆雷两个,屋里的女使全都低眉顺眼垂头站在墙角,商宁秀扫了眼,趁机和穆雷凑近了些。
男人的眼神多少也是有些微醺犯懒的,视线就这么落在她身上,瞧着她主动靠近过来。
商宁秀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穆雷就先扯着唇角开口道:“你刚才在紧张什么呢,是怕我干什么?”
商宁秀装傻:“没有啊。”
“少来。”穆雷笑了一声,懒散道:“老子一动你就哆嗦,以为我没看到?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家暴过你。”
原本男人确实是准备在席间干点什么的,但是商明铮上来就灌酒,他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只是这么个牛饮对吹的喝法下来,即便是酒量再好的人多少也是有三五分醉意的。穆雷不想跟个醉鬼掰扯正事,不管得到的是个什么结果,酒醒之后都难保那厮不会装傻充愣赖账。
这事既然他决定了要捅开了说,那便是要一次性到位。
商宁秀闻言,冲他轻轻嘁了一声,嘴硬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我兄长要打也是先打你。”
穆雷眼里有了些许笑意,忽然间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点头温声道:“对,这么想就对了,没什么好怕的,有我在呢。”
商宁秀立刻从里面嗅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她警铃大作,眯着眼打量着他。
穆雷最受不了的就是晕吞吞的温水煮青蛙,这种不阴不阳的暗刺对他来说,真没有挨顿揍痛快。所以他知道现在有必要做些什么来刺激一下商明铮,否则这个‘救命恩人’的头衔一直在前面梗着,这态度不破就不能立,反而麻烦。
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沉声安慰道:“知道吗秀秀,就像你手掌的那个伤口,要挑开了要当断则断才能慢慢长出新肉愈合,闷在里头不声不响的,就只会发炎坏死。”
商宁秀忽然好像从他眼中意识到了些什么,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抚。
“你想干什么……”她心里发慌掉头就想跑,暗骂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危险的关头跑来惹他一下自投罗网,但是已然来不及了。
外头的脚步声传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就被穆雷掐了后颈顺势捞了回来,抱在怀里盖章似的,紧紧熨帖,当着所有人的面,嘬了响亮的一口。
门口的商明铮夫妇陷入了呆滞中,被他箍着的商宁秀也同样陷入了呆滞中。
“你他妈在干什么!”酒劲加上怒火,商明铮脸都气红了,冲上去就是气势汹汹的一拳头,直接就将人打得后退两三步。
“老子打死你个狂悖之徒!!”
穆雷怕商宁秀被波及,早在对面的男人冲过来时就已经将她推开了,他挨了打也不还手,商明铮是气糊涂了,一拳过后到处去找鞭子,最后从自己腰间抽出来往地上用力一抡就要抽他,柳湘宜这急促的鞭响给吓了一大跳,惊叫之余赶紧使唤小厮上去拉架分开他们。
但寻常小厮怎么可能是这两个壮汉的对手,暴怒之中的商明铮牛都拉不回来,甩开两个小厮接着往前冲:“老子今天不抽死你个王八蛋,老子的妹妹你也敢动!!”
穆雷沉声站在那一动不动,身上挨了两道极重的鞭子,周围拉架的小厮也惨遭连累,一时间屋里哎哟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摔了一地的人。
商明铮又是高高扬起手臂,柳湘宜见状赶紧冲了过去拦在他身前,她害怕被鞭子误伤缩着脖子紧闭着眼,紧紧抱着丈夫的腰身。
“大嫂!!”柳湘宜冲上去的时候商宁秀都被吓坏了,生怕那鞭子收不住,商明铮自己也是大吃一惊,赶紧单臂将她紧紧护住,另一手松开直接让鞭子脱手飞了出去,“阿湘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官人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伤了和气。”柳湘宜喘着气睁开眼,心里一百个知道危险,但也必须这么做,一旁的商宁秀再怎么着急也是没有这个立场去劝架拦住哥哥的怒气的,这件事只有她能做。
“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的,官人你先别生气,让他们解释。”
一边说着,柳湘宜一边赶紧回头跟商宁秀使眼色,商宁秀明白她的意思赶紧要出声,结果才刚一张嘴,话音就被穆雷给一声盖过去了:“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商明铮的气焰原本在柳湘宜这稍微回落了一点,一听这话人都要气麻了,撒开柳湘宜的手就要冲上去踹他。
柳湘宜死死抱着被带着跑了两三步:“秀秀你还愣着干什么,先把他拉走啊,都先冷静一下。”
显然柳湘宜这是缓兵之计,穆雷却并不愿意,沉声道:“多谢大嫂好意,但男人之间的事情,有些时候只有拳头才能解决。”
“王八羔子你他妈管谁叫大嫂!?”商明铮彻底爆炸,指着他怒目圆瞪火冒三丈。
柳湘宜拦不住索性也就不拦了,她现在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就是也活该挨顿打。
彻底失去理智的商明铮挣开妻子之后往前冲上去一脚把穆雷踹翻,他后背撞上桌子,满桌菜肴连着原木桌一起倒飞出去摔了满地。
商明铮这一脚不遗余力,但对方却是完全的不还手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商明铮深知这个男人的力气有多大,骑在他身上拎着人的衣领子,怒冲冲道:“不还手是吧?你还自认身份美上了,老子今天把话放在这了,老子就这么一个妹妹绝不可能让你给糟蹋了!”
商明铮扬起拳头就要往下砸,商宁秀的心直接跳到了嗓子眼上,说时迟那时快,屋外人未到声先至:“将军!!军情急报!!”
一个穿着铠甲的将士风风火火冲进来,看见满地的小厮打滚,侍女缩在角落里不敢动,杯盏满地狼藉,自家大将军正怒火中烧骑在一个男人身上挥拳头。那副将没料到屋子里会是这样一副人仰马翻的场景,气喘吁吁站在那不知该不该继续说,整个人多少有些发愣。
商明铮只来得及打了一拳头泄愤,但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因为私事影响公务,男人回头厉声喝道:“说话,哑巴了!”
吼出来之后理智才终于有些回到了身上,立刻又改口道:“等会!跟我来。”
商明铮咬着后槽牙起身,气得舌头打结,指着地上的穆雷烦躁道:“先把他给老子关关关关起来!”
周围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小厮们愁眉苦脸,一个个唯唯诺诺的不敢上前靠近这个雄壮的男人,但又不敢不听主子的话,好在这个时候柳湘宜做主开口解救了他们:“都下去吧,受伤的自己去找管家领医药钱。”
穆雷躺在地上,活动了一下挨了打的下颌骨,撑起上身来瞧了眼商明铮摔门离开的背影。男人深知刮脓疗伤就是得一回清理干净的道理,不上不下的拖着是大忌。
柳湘宜一辈子斯斯文文,从没见过穆雷这种人,她拧着眉头刚想告诫几句,她刚才帮他并非承认他的身份,不可打蛇上棍借机改口。
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口,居然看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汉居然是一起身就直接又冲到隔壁去了。
“……”柳湘宜目瞪口呆。
她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商宁秀,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然后她就看见妹妹满脸抱歉,有点难为情地对她勉强假笑了一下,那表情就好像在说,见笑了。
隔壁的屋子里,副将对商明铮禀报着军情,他们的斥候探到了夏军的踪迹,在靖州城外飞定桥以东。
飞定桥横跨靖州护城河,贯穿东西两侧,是从关内攻入靖州的唯一道路。
桌子上铺着副将带来的地图,上面以红朱砂标注着几个重要位置。商明铮之前喝了酒后发了一场大脾气,气得头皮发麻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双臂展开撑在地图上,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出来。
“将军,咱们的大军在东面扎营,夏军之前一直都是死守不出的,此番行为,必有奸计。”
商明铮几个深呼吸飞快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以最快的速度强迫自己摒弃杂念冷静下来,重新看了一遍地图上标注的几个位置,扬手正要说话,外头穆雷就哐当一声破门而入,大跨步的迈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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