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拜过那就拜,没敬过的茶也得补上,还有什么,缺的哪些礼数你列个单子,老子后头一次性全都给补上,不可能就这么委屈了秀秀。”穆雷原本也有这个打算,正好趁着商明铮的话顺水推舟说出来了。
这外邦莽汉如此的理直气壮,商明铮更生气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别给老子得意,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老子拦门肯定是冲在最前头的,天亮拦到天黑,有我在你他妈别想进门去。”
越说越离谱,商宁秀的脸色爆红,赶紧转移话题:“大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气头上的商明铮听到妹妹的声音这才稍微缓和了些,对着穆雷冷哼一声转头去看商宁秀,结果一开口想起来自己其实是来找穆雷的,“……我找他有点事。”
穆雷原本不顺的气被商明铮最后那句话给顺过来了,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仰头灌下,扫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说,“什么事,说吧。”
商明铮站在缓了一会告诉自己大事为重,尽管语气仍然不善,但已然是能够坐下来跟他谈话了。男人将自己带来的地图铺开在桌上,点了其中一个位置问道:“你们这一趟运送黑水车,从小泷沟过来的是吗?”
小泷沟位处飞定桥西北面,里面生长着大量紫色的葫芦藻,特征非常显著,那黑水车的车轱辘上有沾到,但随行的几十个异族人大半都不会说汉话,少数几个会的也只是半桶水在那晃荡,商明铮只能来找穆雷确认情况。
“是啊,就是这,满地的紫色水藻,长到沼泽地上来了都。”穆雷虽然没听过他说的那个名字,但认图的本领相当好,只扫了一眼便能确定那就是他们经过的地方。
“没碰见夏军?”商明铮追问。
穆雷摇头:“没有,我们探过路才走的,那个湾子跟我们那的回回湾很像,但是又比不上回回湾那么多芦苇荡能藏人,本来也蹲不了多少人在里头,地理优势并不大,即便是里头藏了人,我们只是路过,他们不知深浅,没必要出来惹一下。”
对于穆雷这种见识过回回湾恶心之处的草原人来说,小泷沟算是有地理优势,但也就那样,不算什么值得拎出来说的事。但对于擅长平原对阵交锋的军队来说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么个地方就能堵住商明铮可以利用的大部分地形,组织他的许多战术奏效。
“这里头藏了兵,你想拿下来?”穆雷一看他那表情就猜到了几分,他微妙地扬起眉宇,“那这样,拨二十个人给我,要挑马术好的执行力强听指挥的,其中五个要个头相对小一些灵活的,另外十五个你看着选。算上我自己带出来的人,三日时间,把这地方给你打下来。”
商明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别那么想当然,这地方易守难攻,我们试了很多次都拿不下来,夏军已经有所警惕了,不好打。你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别管,这就是我的事了,你只管拨人给我。你们军队有军队的厉害,我们草原上的男人天生地养的,也有自己的优势和法子。”
第91章 鄞帝
第二天一早, 穆雷就带着商明铮给出的人手出发了。
商宁秀对于穆雷的话向来很有信心,他说三日能打下来,不会有很大问题, 便安心留在营地里等他。
到了第三天晚上, 商明铮接到了小泷沟发出的信号, 遣兵点将, 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大队人马出兵与之汇合。现在鄞军不止有草原送来的黑水猛火油,还有柳湘宜相助之下算出的进攻线路,再加上小泷沟, 天时地利人和占尽,正是时候发起最后的总攻。
这两日晚上商宁秀干脆就搬过去和柳湘宜一起睡了, 相互给对方作伴,柳湘宜给她讲了许多小侄儿小侄女的趣事解闷,说两个小的这半年很想姑姑,等到战事了了,回家相见的时候,肯定要高兴坏了。
是夜,戌时刚过, 外头的夜色昏暗, 忽然有人敲响了帐门。
她们的帐子门口是站了女使的,照理说不管什么事情, 敲门之后都会通报一句, 但现在外头却无人出声。
这种敲门不出声的事情商宁秀碰见的可不止一次两次了, 回回都没好事,她警惕地出声询问了一句:“什么事?”
回答的不是女使, 门外传来的嗓音阴柔尖细,却非常有穿透力, 字字句句传得清晰:“老奴奉陛下之命,来请昭华郡主前去相见。郡主,开开门吧。”
宫里的大太监说话总是拿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腔调,他甩着拂尘,戴着纱帽,一身锦衣华服站在门口,两侧跟着数名锦衣武卫,守门的两名侍女已然跪地瑟瑟发抖不敢起身。
帐子里的商宁秀和柳湘宜听到这话同时僵住了。
“官人昨日才走,陛下今日就派人来了,显然是早就已经盯上,故意算着时间来的。”柳湘宜紧张抓着商宁秀的手,猜到了因果,却想不出对策来。
商宁秀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了,她指尖发麻,陛下选在这个时间过来擒她,显然就是没打算留商讨的余地。
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大门就已经被锦衣武卫给破开了。长刀反着寒光,武卫将刀收回鞘中,神情冷峻退守到一旁,露出了后头站着的大太监常喜。
常喜是跟随鄞帝多年的老太监,已是花甲之年,两鬓眉毛皆是花发。他脸上噙着笑,眉眼弯弯的,瞧着是衣服慈眉善目的模样,走进帐子里来四处打量了一眼,眼神最后落到了屋里的两个女人身上,含笑道:“将军夫人也在呢,陛下想请郡主去说说话,还请夫人就留在此处等候吧。”
虽然柳湘宜心里明白希望不大,仍然还是存着侥幸想要拖延,她将商宁秀护在身后,道:“常公公可否通融一二,我家官人出兵了,公公可否等官人回来之后,再一同去见陛下……”
“夫人这说的是哪里话,这普天之下,还有让陛下等人的道理。”常喜蹙着眉头阴柔笑了一声,一个眼神示意,两侧的武卫就上前去将柳湘宜拉开,攥住了商宁秀的手臂。
“走吧,郡主娘娘,别让陛下久等了。”常喜甩了下拂尘,朝里头的武卫叮嘱道:“就让将军夫人在此等候吧,别叫她传了书信出去,以免影响了商将军战场上的心神。”
商宁秀是被蒙住眼睛带走的。
马车里点着安神的熏香,商宁秀被送上去之后,便由两名侍女接管了,一左一右候在她身侧,力气都很大,摁着她的肩膀,动都难以动弹一下。
“我们这是要回鄞京吗?陛下是要在哪里见我?”商宁秀的眼前漆黑,问出声后也没人回答她。
“陛下也来边关了?”她又问了一句,还是无人应答,商宁秀心里明白估计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了,便改口道:“我想方便。”
耳边只剩下了有节奏的马蹄和不疾不缓的车轮声,商宁秀长久的等不来回答,尝试着自己想起身,“我想方便,我憋不住了。”
但肩膀两侧的人同时用力,她完全起不来,手腕也被绑着,根本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们到底想带我去哪里,我跟着去就是了,我可是郡主,哪有被你们这样绑犯人似的对待的。”商宁秀的语气逐渐严厉,声音也变大了,想要尽量为自己争取到一些有利些的局面。
“郡主还是安静些,若再出声,婢子只能将您的嘴给堵上了。”其中一个侍女如是说道。
“……”商宁秀闻言,便也没再敢出声了。
好在这摸黑的一路并没有走上太长时间。马车缓缓停在了城郊一处行宫门口,商宁秀被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她看不见这整个行宫被重兵把守的阵仗,只能摸黑跟着侍女慢慢往前走。
进到了某间屋子之后,眼前的黑色布条才终于被解开了。
屋里亮着烛光,商宁秀被刺得眯起了眼。
几个侍女将她带去了屏风后头沐浴更衣重新梳洗整理仪容,也为检查身上是否藏带伤人利器。
梳妆整齐之后,商宁秀换上了一身华服刺绣流仙裙,头上戴着六珠点翠钗冠,乃她身为昭华郡主,最为隆重的一套服饰,这种服制,从前都是为了入宫面圣时候才会专门换上的。
整个行宫里处处皆可瞧见站岗的带刀武卫,商宁秀跟在引路侍女的身后,一路上默不作声地瞧着数着,数到后来发觉人太多了,几乎是角角落落能看见的所有地方,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索性她也就不数了。
陛下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商宁秀进去之后,门被关上,四下又重新陷入了寂静之中,她垂着眸子,跪地行礼:“臣女商宁秀,拜见陛下。”
她恭顺地跪在地上,很快便听见了一阵咳嗽声。
老皇帝今年已是七十有三,久久地缠绵病榻,鬓发早已花白了,他缓缓咳着,大太监常喜站在身后给他顺着气,过了半晌,咳嗽声才渐渐止住,商宁秀听见上头传来一声浅淡的嗓音:“抬起头来,让朕瞧瞧你。”
商宁秀依言抬起了脸。
“真的是你。”鄞帝欣慰地笑出了声,“孩子,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商宁秀心知肚明他为何会有此感叹,她说不出话来,沉默地听着鄞帝接下来的话语:“自从听到你罹难的消息之后,朕深感痛心,此后便开始着人在各处寻找与你眉眼相似的姑娘……皇天不负苦心人啊,那日暗卫回报说在鸣望关看见了与画像极其相似的女子,咳、咳。”
商宁秀的指尖发麻,她垂头跪在那,身上仿佛压了千斤重担。
鄞帝咳完之后终于顺了一口气,靠回了椅子上,慢慢道:“知道你去了你哥哥的军营的时候,朕才惊觉,遍寻不获,最后竟是将本尊给找到了。老天爷对朕还是有所眷顾的,天不亡我大鄞。”
鄞帝目光和善地盯着跪在下首处地商宁秀,温声问道:“孩子……若说,要你为国家为黎民百姓献身,你可愿意?”
商宁秀咬紧了唇瓣,并未作答。
平心而论,为家为国为黎民献身,她愿意。但不是这么个献法。
她久久的不作答,皇帝的神情也慢慢冷了下去,嗓音重回那不近人情的冷淡:“朕以为,这个问题,不该有所犹疑。昭华啊……朕赐你公主封号,这么多年的荣耀加身,该是你为国尽力的时候了。”
商宁秀仍是跪在地上不出声,皇帝的身体不适,坐了这么一会就觉疲累,也没了耐心跟她接着耗下去,长长叹出一口气来,“罢了,先退下吧,朕要睡会。”
常喜摇动了传唤铃,书房的大门再次被打开,外头等候的宫女太监低眉顺眼地进来,将商宁秀给带走了。
她被带进了一间封闭的厢房之中,饮食起居皆有女使伺候,门窗口上皆有带刀武卫镇守,算是彻底的被禁了足。
商宁秀原本以为鄞帝既然是想要将她送去与大夏和亲,时间应该非常紧迫才对,但她在厢房中一连住了五日有余,鄞帝都没有要再传唤她的意思。
慢慢的,商宁秀也是猜到了一些其中的关节,或许是鄞军在多重助力之下,进攻靖州城有望获胜,皇帝在等的,就是这场战事的一个结果。
如果他们赢了,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等待的时间总是焦急难熬的,待到了第九日的清晨,商宁秀终于是又等来了大太监常喜。
他还托着那柄拂尘,慈眉善目地浅笑着,朝她道:“郡主,陛下有请。”
商宁秀知道,这就意味着这一战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起初她还试图从常喜脸上窥探一二,后来发现这太监时时刻刻都是这么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变化。
她抿了抿嘴,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还是那个宽阔的书房,白天的光线并没有比那晚的烛火敞亮多少。鄞帝生性多疑,议事的地方没设几扇窗子,只有浅浅的亮光透过高耸纸窗朦胧入室。
商宁秀的心里忐忑不已,她跪在地上,因为接下来即将听到影响到自己一生的结果,手心出了一层滑腻的薄汗。
“昭华,你的大哥,不愧为我大鄞悍将。”老皇帝的心情相当好,昨天半夜收到前线传来的捷报,靖州城破,鄞军大获全胜,他高兴得一宿没有睡着觉,通宵达旦地昭告列祖列宗灵位,心里一高兴就不觉得累,现在终于有功夫坐下歇息,疲倦感来势汹汹,轻轻打了个哈欠。
一听这话,商宁秀这些日子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是松开了。
然下一瞬,她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处,鄞帝缓缓笑着说道:“这样一来,朕与夏皇的谈判就能拉回对等的位置上,只需此刻表示友善,联姻的效果,将事半功倍。昭华啊,你嫁过去之后,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为何,陛下,臣女不明白……”商宁秀跪坐在地上,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
鄞帝疲惫地咳嗽了两声,接过常喜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这才有力气接着说道:“为何……昭华,你不明白吗。朕赐你公主封号,为的就是将你与老二之间的可能性彻底斩断,偏生你的长兄,看不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二殿下?”商宁秀蹙起了眉眼,茫然不解。
鄞帝轻轻笑了两声,怅然道:“什么主战,什么疆土寸步不让……你以为,朕看不明白老二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与你们商家交好,与武将交好,大力主战,为的不就是宣扬强化自己的重要性,从而能架空太子,取而代之吗。”
“他一步一步的提升了自己在军中在朝中的声望啊。”鄞帝的笑意减缓下去,逐渐变得冰冷,“他甚至还想架空朕。”
屋外,宫女敲响门框,俯首进来通报:“禀告陛下,暗卫来报,霖妃娘娘有所异动。”
商宁秀颊边的冷汗都掉下来了,她听见鄞帝冷笑了一声,随意朝常喜道:“你去处理一下吧,别伤了性命,霖妃留着,必要时刻若是老二还要顽抗,能派的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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