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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沁习惯性地伸出手摸了摸这片丝滑，然后又合上了盖子。
她温柔轻缓地将它放进了明天要背的书包夹层。
……
下午五点左右，江昭诚已经随意地倚在水利馆的大门口，眉眼慵懒带笑，看着馆内那个瘦瘦高高的身影跑来跑去。
白色的衬衣靠在深蓝色的门框上，颜色冲击十足，正如他这个人。
馆内好像有学生认出了他，小范围地议论些什么。
“那不是金融系那个？”
“是他，长成这样的咱们学校也没第二个了。”有女生花痴地点点头。
“他来这干什么，难不成是找人的？”
“听说他跟院长关系特别好，向科集团还跟咱们院有合作呢。”
“院长也不在这啊。”
几人狐疑地将偌大的水利馆环视了个遍，也没看到任何一个学院领导的影子。
不一会，他们便发现江昭诚漂亮的眉已经紧皱起来了。
他眼睁睁看着田沁带上了个橡胶手套，俯下身去，在一条黄浊的方形水器中掏出了好几捧黄沙。
“周师兄，找到了！”田沁费劲地用手背碰了碰有些发痒的脸蛋，语气惊喜：“还真是树叶堵住了出水口，奇怪了，室内怎么还会进叶子呢。”
那位被称作周师兄的人淡淡地点了点头，他眼神都懒得往这边瞥一下：“哦，那你快点来帮我读数据。”
田沁应着，赶紧又脱下了橡胶手套，放进清水池里简单清洗了一下，小跑到了模型模拟处。
“多少？”周师兄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
因为各种模型的阻挡，水位线读数处与田沁还间隔着小一米，密密麻麻的刻度数字使她莫名一阵发昏。
“多少啊？”见田沁久久不出声，周师兄放大了音量，有些不耐烦。
田沁使劲地眯缝着眼，视线争取将水位线与刻度对齐：“二点五，不是，二点五二……”
周师兄“啪”的一声把鼠标重重地放下。
他今天因为想请假去陪校外的女朋友，被导师臭骂了一顿，现在正在气头上。可怜田沁一个刚上大学的新生，就被他无情当成了出气筒。
“对不起周师兄，我好像有些近视了。”田沁听到动静，只能道歉。
“二百五。”身后一声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
田沁听到熟悉的声音，缓缓回过了头。
江昭诚慢条斯理地向她走过来，双手无所谓地插着兜，眼神中时一贯的锐利幽邃。
田沁垂下了眼。
江昭诚长腿轻而易举地跨过集装箱，来到了周师兄身旁。他从容地微微顷下身，棱角分明的轮廓就挨着周师兄的。
周师兄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江昭诚逼近，他一动不敢动，此刻的二郎腿却显得讽刺无比。
江昭诚皱着眉头扫了眼电脑上的数据，随后笑了出声。
“啊，”尾音悠长懒散，少见的吊儿郎当，均匀喷洒在周师兄的耳周：“这不是有吗，师兄。”
他直起身子，面无表情：“二点五米，二百五十厘米，我说的也没错。”
周师兄知道他的背景，连院长都要亲自送出门的人，他又怎么敢招惹。
他心中闷骂一声，好端端的，这尊大佛来这做什么。
但他面上还是依旧陪着笑，他推开椅子也站了起来。
“还真有，”周师兄装作吃惊的样子指了指屏幕上的数据：“现在的仪器，越来越发达了。”
江昭诚一言不发，他目光冰冷地看着面前的人表演。
“哈哈哈，小田快过来吧，那边脏。”
“奇了怪了，我当时本科的时候仪器也没这么智能，现在发展太快了。”
田沁深吸一口气，还是笑着。她小心翼翼地迈过周围贵重的器械，单薄的身影踏过一片片污水走了过来。
“江昭诚，你怎么来了。”
田沁的脸还灰一块红一块的，垂下的乌发由于汗水，也凝成了好几缕。
江昭诚下意识地想去用手抹去田沁脸上的污渍，但还是及时止住。
他面上还是像道冰冷的刃，手却伸进了口袋，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没有纸巾了。
江昭诚闭上了眼，想要忍住心中的暴虐。
几秒后，他睁开眼，又恢复了温和淡漠。
江昭诚轻声笑了笑，对身边的周师兄说：“纸巾。”
看到江公子传说中谦和的笑容，周师兄愣了愣，“什么？”
江昭诚勾了勾唇，就在所有人都缓了口气之时，他突然抬腿，踹倒了他面前的椅子。
椅子腿是不锈钢的，倒地时声响如雷鸣，连田沁都吓了一大跳。
“纸、巾。”江昭诚一字一顿，还维持着淡笑。
他就像即将肆虐人间的神明，嘴角仿佛还舔着血，下一秒就要扬起闪着金光通天的大掌，悲天悯人地俯视着面前可怜愚蠢的人。
“我，我这里有。”周围有看热闹的人，大着胆子说道。
“谢谢。”
江昭诚没再搭理身边微颤着身子的周师兄，转身接过了纸巾。
“脸都花了。”他走到田沁身旁，轻声说道。
看到田沁还在震惊恐慌中没回过神，江昭诚放平了嘴角，眼睛却弯弯的，抽出了一张纸。
他好似安抚着田沁，连语气都异常的慢：“擦一擦，没事的，别怕我。”
田沁机械般地接了过来，又在脸上乱擦一通。
“走吧。”她拽了拽江昭诚。
“好。”刚刚还风雨欲来的江昭诚，现在却无比温顺地由着小小的田沁拉着他。
“师兄师姐，我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先走啦。”田沁向周围一圈人礼貌地道别。
“啊，好，再见小田师妹。”看热闹的人也渐渐反应了过来，压下眼底的震惊与意外。
周师兄僵硬地扶起一旁摔倒在地的椅子，泄气般坐了下来。
身边的同门们围成好几个圈，惊魂未定的声音还响彻在他耳边。
“刚才那真的是江昭诚吗！向科的江昭诚？！”
“我天，真的好帅。”
“吓死我了刚才！我怎么记得去年晚会艺术学院有个女生故意泼了他一身的奶茶，一身大牌哎，加起来都得好几万吧，他都还维持着风度，眼神都没带变一下的……怎么今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和田沁师妹……”
刚才那两人的关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周师兄认为自己还算个本分老实人，不成想一惹事就惹了个大的。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江昭诚对田沁只是富家子弟图一时的新鲜，可千万别上心才好。他硕士论文的选题导师本就懒得帮助他，要是江昭诚再说了些什么……
他想都不敢想。
第21章
刚刚匆忙背起的背包肩带还乱糟糟地起着褶皱, 田沁整理好后抬头，却发现江昭诚还是一言不发，一副罕见的冰冷样子。
江昭诚的薄唇紧紧闭着, 冷锋的眉更显锐利。
田沁莫名想伸出手抚平他微微皱着的眉头。
“怎么了？”她问了出声。
江昭诚闻声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怎么。”
“骗谁呢。”田沁像逗小孩似的：“你说出来，我才知道。”
江昭诚的眉头稍缓。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 你有些生气。”田沁赶忙趁热打铁：“说说看，小江同学。”
她停在路边, 找了处荫凉，把江昭诚也拉了进去。
江昭诚看她不由分说的强硬态度，脸色终于和缓起来。
田沁心里大致也知道江昭诚为什么有些微怒, 无外乎就是自己受了欺负还唯唯诺诺，对周师兄各种无厘头的命令要求一概顺从。
很久之前, 那时候母亲刚刚去世不久, 村里就有好几个小孩围着她冲她吐舌头。她知道这些五六岁的小孩是误听了家里大人嚼舌根的流言蜚语，因此也就没怎么计较。
但是有一天, 在回家的土道上，那群小孩还是像往常一样消遣般地跟在她身后。
“快瞧，她今天穿了个绿裤子。”
“肥肥大大的, 她家没钱买正经裤子穿吗, 好丑啊！”
田沁装作没听见，她是一群人中年纪最大的, 跟一帮小屁孩计较作甚。
“这裤子不要了，还能剪开给她妈做个绿帽子。”
“烧过去吗？”
小学生都不到的年纪, 怎么会听得懂什么是“绿帽子”, 无非是听家里大人闲聊时说起。
田沁突然停下了脚步。
“啪！”她一巴掌扇倒了一个小孩。
“管好自己的嘴。”她冷冷道。
一瞬间，小路上的哭天动地声响个不停, 邻街的村民都站在自家门口看热闹。
傍晚，孩子的家长找上门来。
田广文狠狠地扇了田沁两巴掌：“不省心的玩意儿，竟给老子惹事。”
“丢不丢人，跟一帮小孩见识。”他想起小孩父母那张轻蔑的嘴脸，心中更恨：“小孩都揍不过，还有脸回家。”
田沁没有反驳。
田广文没有问她为什么打人，也没有看到她被小孩指甲抓得通红的手背。
他仅仅是在怪她。
怪她不够强大，怪她给田家丢了人。
……
田沁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江昭诚。
他的头发长了些，细细碎碎地自然垂下，遮住了被金色阳光衬得有些琥珀色的眼眸。
田沁没有向别人解释的习惯，田广文是，那几家孩子的父母亦然。
但这一次，她想解释清楚。
田沁微启唇，认真地想好了措辞。
“近视多久了。”
田沁还未说出声，江昭诚已经皱眉问了。
田沁呆在原地，她有些发愣。江昭诚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眼中带了些怒。
“这么大的刻度你都看不见，平时怎么上课的？”江昭诚是真的有些生气。
很久之前他就发现田沁看远处时会习惯性地眯眼，偏偏她做什么事情都一副不上心的样子，有时江昭诚生怕她夜晚走路时，一个不留神就会撞到老树上。
田沁：“你不怪我？”
江昭诚拧着眉：“我这不正在说你？”
“奥。”田沁懂了他的意思，咧嘴笑。
江昭诚看她傻乎乎的样子，也柔声：“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在就事论事。”
至于周师兄那个看菜下碟的人，就留给他收拾，没必要脏了田沁的眼。
“嗯。”
“嗯？”江昭诚有些发笑，“走，带你出校。”
“去哪呀？”田沁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改天吧。”
她眼见着江昭诚漂亮的眉又有皱起来的趋势，识时务般又赶忙改口：“也行。”
江昭诚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从容地提了提田沁的背包肩带。
田沁吓了一跳：“干嘛？”
书包没有很沉。江昭诚也不想过于为难她，于是摇摇头：“走了。”
正是出行的时间，学校外停了一长溜出租车。
江昭诚随手拦了一辆，拉开后车门，示意田沁坐进去：“市中心谷上广场。”
谷上是向科集团投资建设的巨型城市综合体，所建之处往往是一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
车开了起来。
田沁屁股往江昭诚那边挪了挪，小声：“你不会把我给卖了吧？”
感受到逼近的热温，江昭诚身子有些僵硬：“在想什么。”
“哦。”田沁鼓了鼓嘴巴，“那我们干嘛去？”
“带你去配个眼镜。”
江昭诚突然转过头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田沁，他深邃的黑眸像是一汪幽深的池水，坠入就不再浮出。
田沁这才发现，江昭诚的睫毛不仅长，还很浓密，伴随着说话声时而眨动，在眼窝处勾勒出一道道池水般的倒影。
田沁悄悄往后缩着，好让自己受美男蛊惑更少些。
“不用吧，我之前也没戴过，不影响生活的。”
“你最近眼睛是不是会经常觉得很疲劳？”江昭诚有些严肃，“不要说没有，你看书的时候就会时不时的揉眼睛。”
田沁将下意识反驳的话咽了下去，她脱口而出：“你老盯着我干嘛。”
江昭诚面上毫无波澜。
田沁觉得车里气氛一阵尴尬，她赶忙补救：“知道了，听你的。”
但她心里想的却是一会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她自认为整张脸就数眼睛长得好看，可不想早早戴上眼镜。
已经十月中旬，外面的天气变换个不停。
前两天穿短袖还嫌热的天气，今天就已经刚刚好了。
田沁下了车，一阵暖风吹到她裸.露的小臂上，很是舒服。
“阿嚏。”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看到江昭诚望了过来，田沁讪讪地说：“刚才车上冷气太足了，现在室外的温度刚刚好，是吧？”
“嗯。”江昭诚温柔地应着，“下周可以提前穿长袖了。”
说话时，他已经掏出了手机。
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动着，找到了谷上总经理的名片，编辑了什么后，他按下了发送键，随即关上了屏幕。
“走吧。”
二人来到谷上前面的小型广场处，田沁眼尖地看到了几只硕大的蝴蝶立牌。
“你快看！”她有些兴奋，情不自禁地拉了拉江昭诚的衣袖，反应过来后又很快放开。
“这个蓝色的，叫夜明珠蝶，翅膀很美，像条脆弱的浅色丝绸。”
“有些圆润的那个是波蛱蝶，翅膀很大。”
……
“它们喜欢生活在鲜花满地、草木繁茂、余霞成绮的阳光下”
江昭诚低头看着田沁乖顺的发旋，眼底的笑意不自知地快要溢了出来。
“你喜欢蝴蝶？”
“不算喜欢。”田沁摇头，眼睛里还有余留的碎光：“但是我家那边挨着一座小山，春天的时候就会有很多的蝴蝶。”
“走吧。”田沁不再驻足。
她大步朝前，又挥了挥手，让江昭诚快跟上来。
江昭诚从容不迫地跟上，长腿悠悠的像是在散步，可不一会就赶在了田沁前面。
“磨叽蛋，快跟上。”
田沁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简直不敢相信江昭诚这么沉闷清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大笑着向他奔去，手里扬着小拳头，佯装生气：“喂，你说谁呢！”
江昭诚勾了勾唇，笑意更显：“慢点追，我又跑不了。”
……
“室内温度竟然刚刚好哎。”田沁诧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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