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长的劳斯莱斯疾驰在宽敞的澳洲郊区,车内坐满了穿着黑色西装的精壮男人。
最中心的那个男人握着手机,眸色渐深,眼神中透漏着危险的红。
江茂闻见过她了。
江昭诚面无表情地想。
田沁听着那头许久未出声,便怀疑地看了看屏幕。
没有被挂掉。
“还有事吗?”她疑惑。
江昭诚似乎是沉沉地呼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低沉,透露着通宵后的疲倦,穿过国界和听筒,却无比清晰:
“等我回来。”
田沁收起了喷雾,尝试着转动了一下脚腕。
“好。”她随口应道。
电话挂断后,田沁穿了外套。
“于阿姨,我下楼去走走。”她脚步小心,向忙碌的于阿姨喊道。
“好。”于阿姨看到她能够行走自如,便也没再多言。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田沁正在低头尝试着抬了抬腿,却猛地与一个高瘦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她赶忙抬头,立刻被周身浓烈的薄荷清冽呛了一下。
“咳咳……对不起啊。”田沁轻咳几声,向对面的女人道着歉。
“没关系。”那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开了口。
她的声音有些清冷,像是山泉潺潺的流水。
田沁微楞,继而扬起温柔的笑容。
“你的声音很好听。”
第67章
温方柠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发布会当天。
那日她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会议发言人的机会, 稍微一侧头,便能看到江昭诚低垂的眉眼,黑色衬衫板正地系上最后一颗扣子, 正好露出性感的突起。
他抿着薄唇,长指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页演讲稿。
温方柠知道,其中便有她的发言稿件, 想到这,自己的嗓子不免又紧了紧。
这是自己离他最近的一次。
现在的她, 无比后悔在提问环节,会喊起那个名不经传的小记者张鹏。
“江总,我竟然早就有幸与您见过面, 就在Adam Wilson的工作室里――”
温方柠敏锐地感知到一丝不对劲。
Adam Wilson是每个要结婚的女性的梦想,谁都想要在婚礼当天, 穿上璀灿如星河般的婚纱, 将手交给自己所爱之人。
温方柠也不例外。
她用余光瞥见江昭诚面色依旧冷淡,似是没什么情绪。
他不紧不慢, 眉眼之中颇有嘲弄之意:“这位媒体朋友,谁告诉你,我有未婚妻了?”
温方柠压下了心中的窃喜, 于是自己便轻咳一声, 刚想要打断小记者的提问,便又听到自己的身后低沉平静的声音。
不是透过环绕大厅的立体音响, 而是源自真真切切的,她爱了很久的那个人。
“是的, 我要结婚了。”
温方柠指间一松, 手中的麦克风瞬间掉落,发出“辍―”的刺耳电流声。
她错愕地回头, 下意识地寻找着高层中气质凛冽的那个人。
江昭诚似乎心情颇好的样子,嘴角勾起弧度,幽邃的黑眸中有不易觉察的碎光。
与那天神色冰冷不耐,出现在暗夜之中,随意扔下一张黑卡的人完全不同。
温方柠的指尖微颤,她捡起麦克风,良好的职业素养使她再次微笑,机械般地顺着流程。
大厅中环绕着她的声线,但她却无比清晰地听到,向来与江昭诚不算对付的李薛青都拉下脸面,在她的身后低声私语。
“昭诚,你疯了吗,在说些什么浑话?!”李薛青克制着。
江昭诚的声线没什么起伏,他只是淡淡地回复:“我会负责。”
温方柠的背部线条一直僵硬着。她这才明白,江昭诚说的是真的。
不是玩笑话,更不是对付江家其他老狐狸的官话。
只是她不明白,那个人,究竟是谁?
江昭诚回国不久,根本没有时间同千金小姐们相面。
温方柠见过传闻中那个江氏儿媳,张语M。
她来集团找过江昭诚,代表她父亲的公司。可是全公司上下的人都能看得出,小江总对张氏千金,眼中没有任何爱意。
冷淡,疏离,拒绝。
他们相识二十余年,江昭诚尚且都是这样的态度。
温方柠强撑着,一直等到会议结束。
她不知第多少次,大着胆子钻进了林霖的车里。
这次终于,江昭诚也在。
“出去。”林霖冷声。
江昭诚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一直淡淡地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想跟江总谈谈。”温方柠强作镇静。
江昭诚这才像是突然意识到车内有另一个人闯入似的,皱了皱眉。
“你是谁?”他问。
温方柠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慢慢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她拼了命地靠近,他却不止第一次问她。
你是谁。
“江总,我是李薛青的特助,温方柠。”温方柠笑,“我可以跟您谈谈吗?”
林霖适当说道:“她欠您的钱,还了三分之二。”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还清债务,是个有本事的女人。
江昭诚看了她一会,才淡淡点头。
车厢内只剩了她和江昭诚。
他身上的薄荷清香笼罩了她。
“江总,我可以帮您。”温方柠大方地笑,“或者说,请您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帮您。”
江昭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帮我?”
“对。您应该也知道,李总注册了自己的公司,却用的是江总的名义。”温方柠的手指都在颤抖。
她说的“江总”,是指江昭诚的亲姑姑,江茂兰。
江昭诚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这几个月,北城城南区码头一直有源源不断的境外固体废物停靠,签字的是谁,想必您很想知道吧?”
这是温方柠的投名状。
江昭诚静静地看了她数秒,突然轻笑出声。
“你想得到什么?”
温方柠连呼吸声紧张地紧促起来,“我想要,做您的秘书,即使是跟在林助理身后,我也愿意。”
只要可以待在你的身边。
“这样啊。”江昭诚背部懒散地靠在皮质座椅上,轻吐出口,“可是,为什么呢。”
温方柠觉得自己的周身都被染上了浓烈的薄荷味道,她莫名眼眶微热。
她知道江昭诚不喜欢懦弱的女人,于是生生将热泪憋了回去。
“没什么,我只是想帮您。”
江昭诚扬起了眉。
就在温方柠以为他会同意的时候,江昭诚却直起了身子。
“温特助。”他不紧不慢,抬腿踢了踢前座靠背的文件夹层,掀开眼皮。
“这些,都是你老板的犯罪证据,加起来,可不止走.私这一条罪名。”
温方柠看到厚厚的文件,心间凉了半截。
里面,应该不只有李薛青的资料,甚至包含着整个江氏高层。
“还不明白?”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女人,耐心道:“他活的像人,还是像狗,不是由他说了算,更不是由你说了算。”
――是由面前这个神色冷淡的男人说了算。
他的身形很是随意,像是在叙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另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被他轻飘飘地揭过。定罪与否,全看他的心情。
温方柠僵了身子,“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不也告诉我了吗。”江昭诚神色终于不耐,他看了眼手表,言简意赅:“下车。”
温方柠这才明白,江昭诚从不靠女人成事。
更别说传闻中那可笑的“联姻”。
她惨淡地笑:“你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给我。”
江昭诚抬眸,目光很是平静,毫无波澜。
下车的时候,林霖靠在车门上,冷声:“温小姐,提醒你一句,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我知道。”温方柠死寂。
“豪门之间的游戏,不是你我可以参与的。”林霖转身上了车。
看着远去的车影,温方柠讽刺地笑了一声。
她温方柠的一切,哪一样不是靠她自己争取得来的。
她还偏不信这个邪。
……
“你的声音很好听。”面前的女人笑着,眼睛弯成月牙状。
清冷温柔的声音猛地将温方柠在乱糟糟的回忆中扯了回来。
温方柠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她整个人像是身处冰窖之中,巨大的寒意满上她的脊背。
[你的声音很好听。]
这句话如同魔咒,那天之后,就是自己顺利地出席各种集团会议,像是讨好一般,被李薛青摆放至明面上,仅供江昭诚欣赏。
“你没事吧?”田沁看她眼睛一眨不眨,于是轻轻地挥了挥手。
温方柠苍白着脸色。
她听说过世间有相貌相似之人,却还从未见过,连声音都这么相似的。
“啊,没事的。”温方柠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目光中满是友好亲和。“你的腿……”
田沁摇摇头,“没什么,之前不小心摔了一下。”
“我还以为是我的原因呢。”温方柠不好意地笑笑,她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你也住在这里吗?”
田沁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暂住而已。”
“是吗。”温方柠亲热地向前靠近。
“对了,我姓温,就住在金茂府的二十一层,你呢?”
田沁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她不知怎么拒绝其他人的热情,于是只得慢慢措着辞。
“我暂住在朋友家,很巧,就在二十层。”
“真的吗!”温方柠的眼中满是惊喜,“那我们以后可以常约了。”
田沁微微地张着唇,她许久才说:“过两天,我就离开了。”
“真遗憾。”温方柠耸肩笑着。
田沁后退一步,礼貌地笑了笑。
“温小姐,我先走了。”
温方柠点点头,笑得人畜无害,“再见。”
她站在原地,看着田沁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尽头,眼中的温度霎那间变得冰冷。
温方柠已经在楼下守了一夜。
她跟着江昭诚的车来到这里,又眼睁睁地看到江董离开,最后是一名女人从二十层的电梯中走出来。
这女人,声音几乎和她的,一般无二。
她蹲在金茂府的牌匾之下,在口袋中拿出香烟。
又守了一会,终于见到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女人在里面出来。
温方柠踩灭烟星,扬起了甜美的笑容,跟了上去。
……
江昭诚下了飞机,便直奔澳SOLDEN本部。
他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就处理好了澳洲高管几个月都完不成的项目。
此刻,他站在自家酒店顶层的总统套间,面无表情地拨着电话。
“江总,江董现在在开会……”
江茂闻的手机一直占着线,他依旧耐着性子。
“昭诚。”终于被接入董事长办公室,江茂闻沉稳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爸。”江昭诚平静,“SOLDEN这边,项目进展一切顺利。”
“不错。”
江昭诚顿了顿,“我定了明天回国的机票。”
“怎么这么急?”江茂闻轻笑两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真的有个小娇妻在等你呢。”
“爸。”江昭诚的情绪没有起伏,“你知道的,我不会做对集团没有利益的事情。”
江茂闻想了想,应了一声。
“也是。”他爽朗地笑,“你前几天在发布会上说的那番话,可把你姑父他们吓得不轻,一晚上就把股份高价收回,还在着急是谁家的千金呢。”
江昭诚揉了揉眉心,神色如常。
“您不是也撤了热搜吗。”
江茂闻似是叹了声气。
“昭诚啊,我们毕竟是一个家族,不要闹的太难看。”
“知道。”江昭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高层远处的太阳。
澳洲还是春季,蓝花楹遍地都是,他采摘了一瓣,夹在书的扉页。
很是应景般,蓝花楹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江昭诚心想,这份绝望,终于快要结束了。
“昭诚?”江茂闻喊了几声。
“我在。”江昭诚淡声应着,“没什么事了,爸。打电话就是想告诉您一声,我明晚到北城。”
“好。说不定,正好能赶上城西苏家举办的宴会呢。”
“晚宴?”江昭诚眼神渐深,“媒体会去吗?”
“当然。”
沉默许久后,江昭诚才开口:“我知道了。”
电话被自家儿子果断地挂断。
江茂闻轻轻转着手边的录音磁带,神色晦暗不明。
他稍加思索,下一秒,他系好西装纽扣,吩咐司机开车回了家。
“池曼。”江茂闻直奔卧室。
……
傍晚的时候,江昭诚算着时差,估计着田沁现在还没有休息,于是便径直拨通了电话。
“明晚我到北城。”电话接通后,他不等对面反应,几乎是一瞬便脱口而出。
田沁愣了愣,她轻笑道:“挺好的。”
“明晚,陪我去参加个宴会吧。”江昭诚的声音有些低沉。
“明晚?”田沁大大咧咧地咬着嘴边的糖人,“不好意思哦,明晚我有约了哎。”
江昭诚的精神高度集中起来,他皱着眉:“你不在金茂府?”
“我的腿早就好了,现在在学校呢。”
“嗯。”江昭诚听她的语气没有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他好笑地说:“吃什么呢?”
“这你都能听出来。”田沁一惊,她憋着笑,“那你要不要再猜一下,我吃的是什么呀?”
说完,她拿下手机,对准话筒的位置,用手掰下一大块金黄色的糖片。
绵密的糖丝拉扯出一道道淡黄的线。
“糖人。”江昭诚毫不犹豫。
田沁眨着眼睛,似乎是没太反应过来。
“你…你怎么知道的。”
“笨。”江昭诚的心情颇好,尾音上扬慵懒,“你以前就喜欢买奇形怪状的糖人,买了之后还不吃,统统都扔给我。”
田沁愣了愣,她小声地反驳:“哪有。”
冷风又吹了过去,飘零在枝头的树叶刷刷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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