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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过身来，看着衣柜里的一件浅灰色西装外套。
西装被她手洗过一遍，布料看着硬挺，摸起来却很是柔软，还散发着淡淡的皂香，与她衣柜里那些廉价的衣服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王希微眼尖地看到，她立马凑了上来，“男人的衣服！谁的啊，如实招来！”
田沁没有再回避，她笑了笑。“那天晚宴，有个人借我穿的。”
王希微看到她不知联想到什么的样子，耳根子突然红了起来。
“天呐，甜心，你竟然还会脸红！那个男人是不是长得很帅？”王希微气得直挠她的痒，“好啊你，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
田沁一边咯咯地笑，一边回答她：“我…哈哈哈，你别闹，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王希微敛了不正经，“你说。”
“我喜欢他。”田沁将这件西装叠得无比规整，她突然抬起头来，“不对，我爱他。”
王希微听到她将这两个词区分得很是明显，于是纳闷道：“喜欢和爱，有这么重要吗？”
田沁神色认真，她安静地垂眸。
“对我来说，很重要。”
王希微怔怔地看着她，心间有些触动。
她最初认识的田沁，长相温柔漂亮，跟谁都是一副好相处的样子。即使是同门一起出去聚餐，她也只是淡笑着旁听大家的想法，从来不会提出自己的意见。
田沁随和清冷的性子极其吸引她。
但王希微一直都知道，田沁的心底，应该有个大秘密。
这个秘密，压得她整日透不过气。
因为王希微跟田沁最亲密，因此她总是能看到，每当田沁不说话时，眼神里流露出若有若无的伤感。
“希微。”田沁突然轻轻开口叫她。
王希微在沉默中回过神来，“嗯，什么？”
此时田沁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她站在那里。
外面天色完全黑了，淡黄的月光透过窗户，笼罩在她是身周。田沁穿着黑色的棉服，纤瘦的身形被裹在里面。她的神色似往常般平静，却又不大一样。
“我谈过一次恋爱。”她神色原本是很认真的，但说到这里时，却又像是控制不住般勾了勾唇角。
“那个人，是咱们的学长。你也见过，今年夏天，在工地。”
王希微疑惑地歪着头，“谁呀，好多人呢。”
“江昭诚，就是那天……”
还没等她说完，王希微猛地捂住了嘴，尾音都在打颤：
“不…不会是向科集团那个公子哥吧！”
田沁看着她，举了举手中的袋子。
“是他。这件衣服，也是他的。”
王希微已经完全震惊地说不出话了。
想起那日田沁有些难过的脸色和过于异常的举动，一切都有了解释。
沉默片刻后，王希微突然嗷嗷地大叫，神色兴奋。
“不是说他去英国镀金，刚回来没多久吗。你俩这是…旧情复燃？！”
田沁听到她说出“英国”的那一霎那，心底骤然一痛，神色暗淡几分。
“没有复燃。”她淡笑着摇头，“只是，现在是我想跟他重修旧好。”
“希望他能给我这个机会。”
王希微听到这句话后，呆呆地张着嘴巴出神。
从前，她是万般不会相信，田沁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女生稀少的工科实验室，长相漂亮，性格温软的田沁简直就是香饽饽，几乎半年都会冒出几个真心喜欢她的。
可是田沁就像是不开窍似的，见到对她表过白的男生就直接无声地绕道走，不论对方是谁。
现在王希微明白了。
原来她心底装了一个任谁都撼动不了的男人，足足有五年之久。
王希微心情有些复杂，但莫名替她高兴。
她为田沁加油打气：“你可以的。”
田沁笑起来，眉眼弯弯，眼底的闪光比外面的月光还要亮。
她走上前去，突然轻轻地抱了抱王希微。
“谢谢你，希微。”田沁是声音很轻。
王希微背她突来的煽情吓了一跳。向来都是她向田沁撒娇，今天却反过来了。
“谢我什么啊，也不说清楚。”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行了，不早了，你赶紧去医院吧。”
田沁松开她，嗯了一声，转身出门。
“甜心！”王希微突然又叫住了她。
田沁立刻回头，她露齿笑着：“干嘛？”
“等你俩和好，回来一定要从头到尾给我讲一遍你们的故事哦。”
王希微害怕田沁提起往事会伤心，但又止不住好奇心。
田沁反应过来后，笑弯了眼。
“不用和好，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说着，她便有向回走的趋势。
从前她不喜欢跟别人说起任何自己的私事，因为她总是觉得，所有停留在她身边的好事，都是昙花一现。
现在，田沁突然意识到，跟朋友敞开心扉的感觉是多么美好。
就像明知道会失去的人，现在的她，依旧想要全力去争取。
――如果早点明白这个道理，该有多好。
“别别别――”王希微伸手拦住她，“现在天黑的快，不急这一时半会的，你赶快回医院。”
田沁好笑地点点头。
“好。”
……
在ICU外陪护的日子过得很漫长，田沁经历过一遍，那时候，她几乎快要被零碎的生活整垮。
五年，正如徐主任所说的，她成长了不少。
最起码，不用再害怕走廊里大大咧咧穿着拖鞋走来走去的男性家属，不会再在医院的楼梯间里偷偷一个人哭。
田沁现在，可以正常吃饭，正常睡觉，甚至拿出电脑，姿态从容地飞速运转远程数据。
路意致告诉她，她可以舒舒服服地待在宿舍，抑或是给她安排一间单人间，有什么事情会通知她的。
但是田沁拒绝了。
这次关于田广文的预感愈发强烈，她生怕自己错过紧急的事情。
入夜，身边的陪护家属四散地睡在地板上，走廊中响彻着疲倦过后的呼噜声。
田沁抱膝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庆幸自己裹了厚厚的冬季大棉服。
她抱着电脑，轻声敲下高三物理大题的解题步骤，想要抽空给梁银扇。
因为自己的缘故，想必江家在圈子里已经受了不少异样的眼光。田沁不想再给池曼添麻烦，于是第一时间便向贾兰欣辞了职。
那天贾兰欣看向她时，目光也变得抗拒疏离。
田沁不止一次被别人当作讨论的中心，但是这一次，却连累了池曼和江茂闻。
她自责地要命。
“日后，一定要恳求阿姨和叔叔的原谅，无论他们想要如何，我都会答应的。”
――除了放弃江昭诚。
她碰巧今日又睡不着，眼睛也不算疲惫，于是在敲打键盘之余，看着窗外的天色。
医院的窗户有些雾气，外面四周昏暗。有人过去，用闪光灯拍了张照片，玻璃上立即反射出裂痕般脆亮的倒影。
月弯弯，皎如雪。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
田沁身边的物品规整收好。她戴着黑色外套的帽子，将自己裹得像头冬眠的小熊，窝成一团，阖眼，轻轻地呼吸。
……
田广文安稳地度过他被推进ICU的第一夜。
田沁面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丝毫没受这件事的影响。
下午的时候，她特意去了医院附近最火爆的糕点店，装了两个袋子。
一份是带给路意致的。
他不喜欢甜腻，因此田沁只是给他买了些淡口的海棠酥、翠玉豆糕等。
还要一份，田沁拿的时候都感到有些小鹿乱撞般地欢喜。
都是些西式甜点，比如曲奇、草莓提拉米苏、芝士小蛋糕什么的。
她永远都会记得，在一个蝉鸣沸天的傍晚，那个清冷沉默的少年，会趁她不注意时背过身去，偷偷撕开糖果的包装，含在嘴里的画面。
江昭诚爱吃甜，田沁一直都记得。
昨日与他约定的时间还差很久，田沁就已经乘坐电梯到了十二层。
令她意外的是，还没等她走几步路，就发现了他不远处的身影。
江昭诚站在走廊里，他今天西装里面穿了件黑色高领的羊毛衫，身后罕见地没有带保镖，神色淡淡地看着前方。
田沁向他挥了挥手。
不知道江昭诚看到没有，但是田沁还是小跑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田沁有些疑惑。
这里是病房门口的出入口，人流量最大，是江昭诚最讨厌的地方。
江昭诚原本还算平静的眼神立即像是淬了冰，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轻启薄唇，神色不耐：“不是你让我等你吗？”
田沁愣了愣。
江昭诚好像曲解她的意思了。
她赶忙解释：“我当然记得。咱们要不要往前走走，这里有些吵。”
江昭诚似笑非笑，他扯着唇角，像是在讽刺：“还件衣服而已，难不成还得包个安静的酒店。”
田沁无声地看着他，眼神中有些受伤。
江昭诚将视线移向他处，冷漠平静。
沉默许久，田沁还是开口，声音暗哑：“去那边说话吧，好吗？”
江昭诚微微俯下身子，平视着她：“田沁，他们都说，我最近喜怒无常。所以我完全不敢保证还能对你做出什么事来。那边有医生办公室，你确定要过去？”
他的语速很慢，声音低沉危险，眼神中确实有股快要掉下悬崖的疯。
第76章
话一出口, 田沁的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归于平静。
她皱着眉，仔细琢磨着江昭诚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她还是温柔地看着江昭诚，没有再说出什么反驳他的话。
田沁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他。
“你的衣服我洗好了，那晚的事情……”她像是下定决心般说：“我们都先放在一边, 别太在意。”
田沁不想因为这件事情，改变她和江昭诚从前的关系, 更不想让江昭诚尴尬。
她说的所有事情，包括晚宴上台之前。
江昭诚冷眼看着她递过来的袋子，没有接过。
他再次向前逼近一步, 心平气和地说：“田沁，真有你的。”
田沁见他应该是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刚想开口解释, 视线中突然又闯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影。
“昭诚哥，原来你在这里。”向宝意今天莫名有些懒洋洋的, 没什么精气神。
江昭诚不动声色地挡住她好奇的目光，淡淡地：“你来做什么？”
向宝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哥他在里面守着外公, 一看到他, 我就浑身不自在。”
她没等江昭诚回应，便绕了个弯, 笑眯眯地同田沁打了个招呼。
田沁也回以微笑。
不一会，向宝意就立刻注意到了她手中浅灰色的西装。
“这不是Christian Jones秋冬最新款吗, 还没有对外公开吧, 怎么会在这里？”
向宝意有些吃痛地表情，她小心接过这件五位数美金的西装。
“谁叠的啊, 西装怎么能叠起来，这也太不爱惜了吧――还有，这个铃兰花刺绣怎么成这样了？”
“不会是机洗或者手洗的吧？”
田沁看到她的神色，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衣服不能折叠。”
田广文也有几件板正的西装，他每次都不会机洗。
所以在田沁的认知里，对贵重衣料最大的保护，就是手洗。
“这不是机洗的，是我手洗的。真的抱歉。”田沁说话时强作镇定，但微微泛白的指尖依旧暴露了她的拘谨。
“江昭诚，对不起，我会赔的。”
她直直地看着江昭诚，目光是直白坦然地歉意。
没人知道她此时有多么手足无措。
江昭诚的心跳遗漏了半拍。
连他都快忘了，这个女人，从来不懂得低头。只要她湿漉漉的稍微眼神看向他，他便输得一败涂地。
他在向宝意手中拿过这件衣服，在二人的注视下，随手把它扔进袋子里，皱皱巴巴的。
“不值钱，不需要。”江昭诚被田沁一连三个“对不起”弄得心烦意乱。
他看到田沁微红的耳根子，甚至想要逃跑。
向宝意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二人之间不对劲的气氛。她刚刚，还以为对面漂亮的女人是昭诚哥的助理。
向宝意刻意不再看这件被江昭诚丢弃地有些可怜的艺术品。
她宁愿回到病房里，对着自己冷脸的大哥吹胡子瞪眼，于是选择溜之大吉：“你们聊，我还有事。”
“……”
一时间，狭窄的空间里又只剩了他们二人。
田沁的嘴唇一直张着，她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无济于事，最终挫败地低着头。
谁都不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这样尴尬。
但在江昭诚看来，就是另一副模样。
――看吧，她都不愿意搭理你。
“怎么办？”田沁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
江昭诚挑眉。
田沁轻轻吐了一口气，同他商量着：“这件衣服，你别担心，我会负责的。你给我时间，我先去查一查……”
“田沁。”
江昭诚突然打断她，眼中嘲讽：“你最该负责的，应该是我吧。”
田沁猛地看向他，满是不可思议。
她整个大脑神经发着麻，之间止不住地颤抖。
江昭诚最近愈发奇怪起来，她都有些看不懂他了。
江昭诚耐心地等待着田沁的回应，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失望。
他抬腿，目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田沁突然伸手，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半晌，她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会负责，不论是这件衣服，还是你。”
江昭诚瞬间僵住。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回过头，声音低沉，眼中狂热。
田沁被他炙烫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于是在慌乱之中递过去手边的东西。
“这个给你。”
江昭诚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田沁递过来□□的包装纸袋。
“什么？”他冷静地问道。
田沁回想着，眼睛一眨一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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