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樾站在原地,眉目间有小小的疙瘩。
奚新雨回头:“怕吗?”
燕樾顿了顿,摇头:“不怕,有点紧张。”
“紧张是好事。”奚新雨语气淡漠,但眉目很温柔,“这证明你的身体已经做好了赢下这场战斗的准备。”
燕樾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真的吗?”
“当然。”奚新雨一指指在他心口:“你的呼吸变重,每一口都吸入更多的气息。与此同时,心跳加速,血液从这里流向四肢百骸,带去更多的气体和能量。
“这就是身体为战斗做的准备。”
燕樾似懂非懂点点头:“嗯。”他缓缓输出一口气,默念道:“紧张是一件好事。”随着低声的自言自语,他缓步上前,最终站到了王迁对面。
两人摆出备战姿态,但谁都没有先动手,而是谨慎地先观察着对方。大概相互绕着走了有一圈,王迁眉头一皱,撇嘴一嗤,随即突然发动袭击,对着燕樾出手就是一拳。
虽然之前有古琢“不要留手”的嘱托,但是他视线中,燕樾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感性比理性先一步发挥作用,王迁这一下到底是留了三四分力。
下一刻,他看到燕樾扭了一下身体,险险擦着他的拳头避了开去。
王迁收拳重新站定,看向面色已经开始泛红的燕樾:“小子,还不错。”
明明是一句夸赞,但燕樾听闻却没有丝毫喜悦,他眉头死死皱起,目光如炬盯着面前高大的成年对手。
“不过也就只是这样了。”王迁捏了捏指关节,发出“啪啪”脆响,嘴边咧开一抹轻蔑的笑。
随即,他不再给燕樾喘息的机会,立即发动攻击。
燕樾反应很快,立刻开始躲避。场地空旷,但因为是军营,某些地方不可避免堆积着一些杂物。燕樾早就已经看好了路线,此时王迁开始追击,他便按照原先设定好的路线开始逃亡。
这个过程并不顺利,一开始,燕樾几乎没迈开两步路就挨了王迁一下攻击,后面虽然越发谨慎小心,但在转移到一堆箱子后面时,仍是又挨了三下拳头。好在从空旷地方离开之后,局势终于缓和了下来,燕樾开始依靠障碍物不断躲避,而王迁追在他身后,追得越来越面红耳赤。
场边观战的人开始不乐意了。
“跑什么跑?就只会跑吗?堂堂正正打一场啊!”
“呵,他敢吗?他要是敢站在王侍卫对面,王侍卫一拳就能把他打得回家找妈妈,哈哈哈哈。”
“跟耗子一样只会躲,有意思吗?”
“……”
起哄声中,古琢侧目悄悄去看奚新雨那边——
抚幼院的孩子们个个捏紧了拳头,紧张盯着战局,只有奚新雨,面色一如之前,连半点波澜都看不到。
场上,王迁和燕樾还在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可惜,障碍物就那些,王迁已经逐渐逼近燕樾,有好几次甚至差点抓住燕樾衣角,把他从木箱子上拽下来。
古琢静静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终于开口:“还不结束吗?”
没有等到奚新雨的回应,他接着道:“王迁马上就要摸清楚那孩子躲避的习惯和路线,只要再过一会儿,那孩子必然落到他手中。”他顿了顿,侧头看向奚新雨:“城中医药不多,你也不想那孩子白遭这一回罪吧?”
奚新雨终于开口:“结不结束,不该由我们来决定。”
古琢拧眉:“嗯?”
奚新雨用下巴指了指场上两人:“决定权在燕樾手中,如果他想结束,自然会告诉你。”
古琢皱眉,随后为奚新雨不识趣的行为狠狠一拂袖。他在心中打定主意,再也不好心开口,一定要让奚新雨和燕樾吃够苦头。这样想着,他又将目光转会场内,聚精会神观看起来。
战况正向他猜测的方向发展。
在这场追逐战中,虽然燕樾很狡猾,但“老鼠”终究只是老鼠,战斗的主动权,一直掌握在“猫”手上。王迁承认自己确实吃了点瘪,但在被戏弄的过程中,他已经将“老鼠”的习性掌握的一清二楚。
此时,他略微停下脚步,没有如之前一般追上去,而是转身回头,朝着箱子堆另一边跑过去——“小老鼠”燕樾只顾闷头往前跑,根本没有意识到“猫”根本没有按照剧本追上来。按照他此时的逃跑路线,他将在下一个拐角,直接跟反绕他的王迁迎头相撞。
王迁抢先一步埋伏在拐角处,因为能预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画面,他的嘴角甚至已经提前挂上了胜利的笑意。
周围脚步声很急,他屏住呼吸,耐心等待。
吸气,吐息,吸气,吐息……
两个呼吸过后,王迁开始发现不对劲:“怎么还不过来?他发现我反绕了?”他皱起眉头,从拐角探出头,要去观察另一边的情况。
就在他刚刚把头伸出去的刹那,他突然感觉周围视野一暗。等到脖子上传来剧痛,他这才意识到——不是视野变暗,而是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落到了他的头顶!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燕樾的位置,但一切已经晚了。
燕樾埋伏在上方,早在下落前就瞄准好他脖颈处的重要穴位。他深知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所以将一切都算计到了最最精准的位置。他用出所有力气,重重一拳打在王迁侧颈和右肩的交接处。耳边传来王迁突然变重的气息声,燕樾眨了眨眼,紧绷的神经开始慢慢松懈。
场边孩子群中,小姑娘姚绪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看了一眼奚新雨的背影,口中轻快吐出四个字:“燕樾赢了。”
奚新雨回头朝她一笑,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发顶。
两人的互动并没有被古琢那一边捕捉,其他人只看到燕樾从箱子上跳落,当空给了王权一击,随即两人便定在原地。
并不了解战局实情的人还在调侃:“终于不跑了?”
“就打这一下啊?小孩,多用点力气啊。”
“笑死,王侍卫没动,是在怜悯那小子吧?”
渐渐地,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王迁的身体定在原地,随即慢慢地开始往下滑。身为对手的燕樾就站在他身侧,在他摔倒的过程中甚至扶了他一下,让他能够慢慢靠坐在木箱上。
做完这些,他才回头看向奚新雨和古琢的位置,淡淡说了一句:“我赢了。”
古琢一愣,很快领着众人来到两人身边。
有王迁交好的兄弟上前检查王迁的状态,发现自己的好兄弟浑身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他看王迁还睁着眼睛,拍了拍他的脸:“王哥?你怎么回事?这小子坑你是不是?你说句话!”
可王迁连眨眼都费劲,哪能给他回应,只能呆呆看着他。
那人有点急,转身就要找燕樾麻烦:“你这小屁孩,对王兄弟做了什么?你……”身边的人将他拦下,最后是古琢瞪了过来,才让他恢复理智。
古琢看向奚新雨:“这是怎么回事?”
奚新雨耸了一下肩膀:“不知道。”
“你不知道?”古琢捏起拳头,又意识到对方只是个女子,自己对她发火实属不该,于是又看向燕樾,“怎么回事?”
燕樾并不畏惧:“没什么事,缓缓就行了。”
“缓缓就行?”古琢只感觉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
这时候,孩子堆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小姑娘。
姚绪鼓起勇气:“我能帮他恢复,但,但你要承认燕樾赢了,并且将打赢新雨管事的约定如数履行。”
古琢按了按额角:“赌约……自然是你们赢了,本将军承认。”
他身后的侍卫不满地议论起来,好在古琢一个眼神下去,所有人便重新安静。
姚绪呼出一口气。
她带着自己三个小姐妹上前,抓住王迁的双臂,对着某几个点开始揉捏,一边帮着王迁恢复一边解释:“他是被集中了麻痹穴道,所以浑身无力。只要按揉这几个地方,就能帮他快速恢复过来。”
古琢突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你们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要盯着王迁脖子打?”
“不止脖子啊,只是刚才脖子这边比较好打而已。”姚绪歪着头,看了燕樾一眼,发现对方没意见后便继续道,“实际上,人体重要的穴位有很多,随便哪一个都可能让对方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刚才有这些木箱子做掩护,让燕樾完成了关键一击。实际上,就算没有,燕樾也会找机会偷袭其他地方。”
古琢一愣,随即怒极反笑。
他看向奚新雨:“你们的手段还真的不少。”
奚新雨没说话。
在姚绪几个人的帮助下,王迁逐渐恢复力气,虽然还是不像平常,但说话和行走已经不费事。他低着头,羞愧走到古琢身边:“将军,属下无能,请将军责……”
话未说完,古琢抬手打断他:“此事先不说,等你恢复好之后,自去领罚。”
王迁点点头,随即默不作声退回古琢身后。
周围安静下来后,古琢看向奚新雨:“你之前说过的条件,都有什么?”
奚新雨闻言看向他,缓缓勾起唇角。她往周围看了一圈,开口道:“你这军营不错。”
古琢一愣:“什么?”
奚新雨说:“以后每月我们到这里来实训几天,有困难吗?”
古琢额角微微抽搐:“你在开玩笑吗?这里是军机重地,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
“不是随便什么人啊。”奚新雨一脸无害,“就是一些‘小屁孩’,你们这么称呼的,不是吗?”
古琢瞪着眼睛,一时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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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燕樾被众多小伙伴簇拥着回到抚幼院的第二天, 将军府的物资也如约而至。跟往常一般只有两个装着米粮的麻袋不同,这一回,东西将整辆牛车都堆得满满当当,出了吃穿, 还有一些被麻布包裹着, 看着像武器的物什。
领头的管事又将一小袋银钱交到奚新雨手上, 才带着人离开。
等外人离开后, 孩子们一哄而散,挤在院中盯着那堆物资, 眼睛都在放光。
“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了?”燕樾兴奋地询问奚新雨。
奚新雨摇摇头:“是我们借的。”
孩子们脸上的笑容褪去, 露出疑惑的表情:“借的?”
奚新雨一点头:“当初赌约就是这样定的, 燕樾赢了, 将军府那边将东西‘借’给我们。”
帮工杜大娘内心的喜悦这下子是一扫而空,她撇着唇:“这,这么多东西, 借是借来了, 到时候可怎么有办法还呐?”
“归还期限在五年之后。”奚新雨完全没有压力, “到时候再说吧。”
杜大娘摇摇头,忧心忡忡走了。
等奚新雨带着所有孩子回到正屋准备上课, 坐回位置前, 燕樾带着几个人见过她身边,突然朝她说了一句:“到时候我们帮你一起还。”
奚新雨挑眉:“当然是你们来还,东西又不是为我准备的。”
燕樾一愣, 抿着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奚新雨没给他细究的机会, 拍拍他的肩膀:“回座位上去吧。”
燕樾点点头, 转身回到位置上坐好。
从这一天开始,抚幼院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最明显的,当然是孩子们在吃穿用度上的变化,脱离了那些紧巴巴的日子,每个孩子脸上似乎都光彩了一些。有了充足的食物保证,奚新雨也终于敢将一些运动量大的游戏教给他们,于是每到傍晚时分,抚幼院中踢蹴鞠的欢声笑语甚至能传到隔壁街道。
但是,变化也并不完全是好的。
一天夜里,昭义睡前喝多了水,刚躺上床不久就被一阵尿意逼得不得不下床前往茅厕。
在他解决完生理问题返回房间途中,刚拐过一个拐角,直接被吓了一跳。等接着月光将杵在廊下的人看清楚,他的心跳才慢慢恢复,找回自己的声音唤道:“新,新雨管事。”
奚新雨侧头看了他一眼:“半夜在外面闲逛?”
“不是。”昭义捏着手,“我,我刚才去了趟茅厕。”
奚新雨一点头:“嗯。”她用下巴示意:“回屋去吧。”
昭义确实想走,但路过奚新雨时又改变了主意。他有些浩气看向对方,询问道:“管事,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啊?”
奚新雨掏掏耳朵:“被屋顶的小虫子吵得睡不着。”
“屋顶有小虫子吗?”昭义瞪大眼睛,惊恐地捂住头,“它们半夜会不会掉下来,钻进耳朵,然后把我们的脑子吃掉?”
奚新雨嘴角有些抽搐:“……不会。”
昭义似乎胆子大了一些,学着她靠在墙壁上:“为什么?”
奚新雨斜睨他一眼:“你的耳朵那么小,他们钻不进去。”
昭义把手拱在嘴边:“我嘴巴大,它们可以从嘴巴里面钻进去。”
“噗嗤。”奚新雨被逗笑。想了想,她换了个说辞:“那些虫子很吵,如果他们想要接近你,你一定会被吵醒。”
昭义一愣,盯着脚尖发了一会儿呆,抬起头之后却道:“可是我什么都听不见。”
漆黑的夜幕下,抚幼院只有正屋留的那盏夜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芒,倒映在昭义墨色的眼眸中,清澈得像水波摇曳。
奚新雨望进这样一双眼睛里,心情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她半蹲下身,来到和昭义平齐的位置,看着他道:“来,我教你怎么听。”下一刻,她捂住对方的眼睛:“有时候,太多的感官会相互影响,想要听清楚夜里最细微的东西,先把其他感官关闭。”
昭义被蒙上眼睛,顺从地闭上。
他听到奚新雨问:“你听到什么?”
昭义静静感受了一会儿,开口:“风的声音,还有,树叶,树叶在轻轻地响。”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屋子里,好像有人翻了个身,在说梦话呢。”
奚新雨耐心等他说完,轻声开口:“这些都是一直存在的声音,往常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但它们一直有,是最正常的背影音。现在,不要刻意去注意那些声音,把它们当成忽略掉,就好像将这些东西当初地上的泥土,石头,它们一直在那里,但并不需要刻意去理会。
“去捕捉那些新奇的,本不应该存在于这里的,违和的声音。”
小昭义整张脸都皱起来,像来暗暗使劲。
奚新雨揉了揉他的腮帮子:“不用紧张,不要刻意,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发生的,不需要你用力气。”
昭义慢慢放松下来。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似乎并没有在这些背景音色中找到任何的不和谐。奚新雨也不急,她蹲在昭义旁边,偶尔在感觉到小孩分神的时候就捏一捏他的掌心,让昭义保持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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