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也说明,既然她才是最终目的。那么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对方定然不可能再转手他人。她身上的这许多傀儡丝里,定然有一些是从荼昼手里直接操控而出。
林涧忽然垂下眼睫,微微扯了扯嘴角。
她觉得自己看反派制造出来的血腥场面看得有点多,现在脑子有点不太正常。
但是她的确想试试。有时候养狗不叫养狗,反而叫做引狼入室。线已经在他们身上系下了,可是谁操控谁尚不能确定。
林涧一手扶在祭坛上,另一手握住了颈间的丝线。
此时正是午时三刻。
陆怀沙在静室内骤然立起。
他的心头忽然浮起了一阵极不祥的预感。他必须现在就要见到林涧,不然他无法心安。
易明瑜也在这一刻已经摸到了圣女府门外。
他经过多方打听,虽然还不明白巫族内到底要办什么事,但是可以确定今天上午林涧不在府中,这恰好是他去找道尊说清楚的大好时机。
只是没想到今日落雪林的护卫竟然如此森严,易明瑜用掉了好几个珍藏多年的符咒才险险避开巡逻。
他正靠在墙角大喘气,正在心疼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当,却忽然见一道流光自圣女府中而出,划破半边天空离去。
“哎!道尊!”
见此场景,易明瑜唯恐跑晚了追不上,忙御剑而起,顺手往剑上糊了十几张疾行符,对自己的宝贝本命剑道:
“快快快点!”
第75章 [VIP] 白璧
林涧跪在祭坛中央俯首低眉, 两只白皙秀丽的手放在石台中央早已蒙尘的古老图腾上。
黑发白线交织在空中翻飞,如同壁画里出来的上古神女。
伴随着祀日典最终时刻的来临,《九痕风》一曲终了, 落出的最后一个音拉出近乎凄惨的长长哀鸣。
紧接着最后一个乐工的双眼也忽然迸溅出了鲜血, 他的嘴蓦然张大, 一束傀儡丝锐利地朝林涧的方向直直射来。
但是与此同时,她手心下的图腾也蓦地爆发出直刺苍穹的纯白光柱。
如同利箭一般猛地穿透了祭坛上空被狂风吹拂而来的浓云, 如同烈日坠入人间。
那道光芒如一道通天柱, 整片悬塞谷内的巫族族人都可以看见。
此时哪怕是在数百里之外,猎人放下手中弓箭, 母亲抱起怀里婴儿, 久病之人也跌跌撞撞走到榻下, 向同一个方向跪俯到地,眸中流露出难以自禁的震撼和惊喜。
“是祀日典!圣女得到传承了!”
此刻祝郡的脚下已伏尸遍地,带来的人几乎已经全部死去, 只有他一个人还孤零零地站着, 仰观这场盛大仪式。
但是他的表情却猛地一变,几乎是难以置信般喊出口道:“圣女!”
林涧没再让祝寒替她挡下那束傀儡丝的袭击, 而是直直伸手抓了过去。
钢针般的丝线刹那便穿透皮肉,鲜血迸溅出来, 令她面上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祝寒手中松松地抓着刀柄, 宛如木偶一边站在她身边,僵硬地回头看了一眼, 似乎不敢相信看到了什么。
傀儡丝果真如林涧所料, 不是盲目地想要杀死她, 而是精准地顺着血管穿透奇经八脉,直直向心口汇聚而去。
她的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 在傀儡丝的控制中僵硬地弯了一下。
即便相隔万里之遥,对方的操控依然能精细到这种地步,几乎令人心底发寒,难以设想世上是否还有什么此人做不到之事。
但是下一刻,林涧的右手却已经按进了祭坛上的光柱。
她的半身刹那光芒大盛,如江海般川流不息的金纹以看不清的速度流淌而过。未沾染到光柱的半张脸却依然是白璧无瑕,那双漆黑的瞳仁望向高台之下时,令祝郡瞬间收声。
犹如朝日初升,山河之间半明半暗。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莫名想到了古籍中所描绘的初代圣女。
林涧的左手如同死去了一般在身侧垂着,指尖上莹着一颗殷红如珠的鲜血。
她那双山精般的眸子忽然动了动,下一刻左手猛地收紧,死死拽住了还在往身体里延伸的傀儡线。
五指翻花一般张开,将那束丝线在手上铰紧,紧接着五指并拢,牢牢将这头傀儡丝的控制权攥在了掌心。
细而晶亮的丝线沾染了她的血,在半空中颤颤的晃动着。
那束丝线的长度横跨了大半个西南,出了悬塞谷,越过洄鸾江,没入灵墟王城之中,最后被拢在了一双手里。
那双手如女子般白嫩细长,却又如男子般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为圆润好看,却久病一般不带血色。
手从床榻上的黑暗里伸出来,在半扇木格子窗中透下的朦胧阳光里泛着淡淡的柔光。
他身边似乎就只有这半扇阳光,周围其余皆被长久的幽暗所吞噬。
他就是借着这毫无温度的黯淡光晕,操控了整座棋局。
然而这时那勒在这双手上的丝线却猛地一紧,似乎是按照他未曾设想的方向扭曲了一圈,铰进了肉里,刹那惨白的十指便泛起了粉红。
血液从丝线切开的创口里缓缓渗了出来。
那手的主人似是愣了愣,然而接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连那双伸在榻外的手都开始轻轻颤抖。
“有趣。”
他的声音轻柔而冷淡,带着天生便令人亲近的欢喜之意,一字一句却又说得极为持重有礼。
“陆怀沙的心上人,比他本人还要有趣。”
***
祝郡望向祭坛之上林涧被傀儡丝扯到笔直到不正常的左臂,眸光终于一震,像是从梦魇中惊醒一般,蓦地扑通一声半跪到了地上。
“圣女!放手!”
“祝郡,你给我起来。”林涧凝视着他笑说,“一大把年纪了还给我下跪,是想让我折寿吗?”
祝郡的牙关几乎咬碎,他十指都死死抠进了身下的泥土里,隆起的驼背颤抖犹如地震时的山丘。
“圣女,你放手。”
他声音嘶哑地说,“你只要继承力量就好,剩下的让祝寒去应付。”
林涧的眸光一寸寸冷了下来,她瞥了眼僵立在自己背后的青年,启唇道:“你有几个儿子可供我杀?”
祝郡如铁柱一般撑在地面上的手忽然晃了晃,他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逼出来道:
“祝青是我杀的,与您无关。”
林涧的面色猛地一变,她左手忽然将傀儡丝拧得更紧,丝线纠缠上了祭坛石柱,猛地将靛青色的巨石切得粉碎。
与此同时,她厉喝出口道:“你闭嘴!”
冷汗瞬间浸透了祝郡后颈,他仰起头来望向上苍,不知是让汗还是血还是泪不流进眼里。
他看见了惨白的天光,与玄黑衣裙上的金线在祭坛上华美地拖坠下来,刺目到难以形容。
此刻一束流光忽然从天边划至,陆怀沙瞬息之间已双脚凌空,虚虚踩在了祭坛顶空之上。
坛下遍布的尸首让他瞬间蹙眉,但是他的眸光却唯独在看到那束雪白的傀儡丝线时方才动了动。
“潆儿。”
他唇间吐出了两个字。
但是就在陆怀沙向那段丝线伸出手的刹那,一声急呼却猛然随之而至,“陆公子!”
陆怀沙的手停下了,他撩起眼皮看向了来人。
易明瑜御剑喘着粗气追了上来,见到陆怀沙停下的瞬间才忙画了停止的指诀。指诀画得过于仓促,长剑摇摇晃晃地急停,他差点没一头从剑上栽下去。
“我有几句要紧话必须与您说清楚。”他气喘吁吁地扶着剑鞘站稳了身子。
陆怀沙眉眼如高山之雪,不动声色地凝视着他。
“我们玄天宗修士甚少与外界交流门内事务,但是您之前在秘境中与圣女说起,却如数家珍,可以分毫不差地一一道来。”
“我还拿到了您之前给圣女画过的符咒。那是玄天宗藏书阁第九层《封尘之术》上的不传之秘。只有内门弟子才可以看见。其中已经修习出白焰的,据我所知只有一人。”
“还有,鬼螟蛉此类妖物欺软怕硬。所以这世间它们最怕的,就是当初曾将它们几乎在天下清剿干净的人。对此人它们畏如水火,已经到了听到他的名字便要逃窜的程度。”
“还有这幅画。这幅画是我临行前夷阳仙君画了,印出来发给我们的。这上面的图画只有遇见一个人才会有反应,按理说十里之外便能感知到,但是不知为何,只有现在靠您这么近的时候才会有影响……”
陆怀沙难得很耐心地听着,只是见易明瑜啰嗦起来没完了,才平静地说了一句道:“所以你想说明什么?”
“我想证明您就是道尊啊!”
易明瑜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不信您说您不是!我、我刚才举出的例子,您能反驳回来吗?”
陆怀沙却出乎意料地道:“本座就是你们道尊。”
易明瑜怔住了。
他在十几日的路上,把与陆怀沙应当如何罗列证据的话翻来覆去背了想了不下千遍,就是要当着他的面证明他就是道尊铁证无疑,让他没有找借口的余地。
没想到陆怀沙却一口承认了。
易明瑜脸色蓦地涨红了,“那您为什么不肯回去?!我、我,这幅画可以联系到夷阳仙君,我现在就要告诉他……”
陆怀沙抬起手来,一道天雷自他指尖引下,精准地劈在画上,刹那间将画烧成了一团火球。
“我的画!”
易明瑜大惊失色,仓皇地伸手去拍打上面的火焰,却听陆怀沙淡淡开口道:
“你回去罢。不必联系了。本座心中无道,已不可为道尊。”
“什么?”
易明瑜的脸抽搐了一下,他骇然地望向陆怀沙,“您在说什么?”
陆怀沙朝他轻轻点了点心口道:“本座这里现在已有了别人。”
易明瑜的舌头不听使唤,仿佛他才是被傀儡丝控制的人。
“……那您不回来了吗?”
陆怀沙的身形如渊渟岳峙,在长空中凌然而立。那双飞挑的丹凤眼中冷寂与缱绻交织成了一片,他口中一字字说出道:
“身在红尘,苦海无涯,本座不愿回头。”
易明瑜持剑的双手第一次颤抖得这般厉害,他眼珠僵硬地在地面上的人和陆怀沙中间转了几圈,吐出来的字句声音极轻。
“您不回去,玄天宗怎么办?”
陆怀沙瞥了他一眼,“有你在,玄天门剑道后继有人。”
言罢未及易明瑜再说一句话,他的身影已经消失而去,凌空踏云落在了下方的祭坛上。
易明喻清楚看见他站在了傀儡线的另一端,伸手划破了手心,左手攥握成拳,鲜血从掌间淋漓滴下。
他眸光冷冷淡淡地开口道:“荼昼,我的血在这里,你不想要么?”
易明瑜确信他听见山河之内,八界之间都回荡起来一阵温和干净的笑声。
“嘻嘻嘻,陆怀沙,嘻嘻嘻嘻……”
傀儡丝调转方向,朝着陆怀沙的掌心疯涌而去。
陆怀沙任由那钢针一般的丝线啮破他的手心,如饥似渴地狂饮鲜血。
“够了。”
陆怀沙忽然捏紧了掌心,仅凭手指将那些傀儡丝一根根揉断,声音带着难掩的厌恶道:
“莫要贪得无厌。”
“不够,不够……潆儿可比这贵多了……”
陆怀沙的神色忽然更冷了些许。他将尚在挣扎的未断丝线碾在脚下,踩进了血泊里。
第76章 [VIP] 纸条
在那傀儡丝犹如海滩上泡沫般消失的刹那, 林涧漆黑的瞳孔方才动了动。
接着她的身形如断线的风筝般直坠下去,陆怀沙飞身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少女的面庞血色尽失,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水银一般, 直勾勾地凝视着他。
陆怀沙似要将她从祭坛上抱下去, 然而又伸手抚上了她的眉睫道:“你受伤很重,睡一会儿吧。”
林涧仍旧笔直地盯着他看。
陆怀沙似乎心情还好, 他抿了抿唇, 难得哄着她说了句俏皮话道:“还看不够我么?总归以后天天可以看到的。”
林涧瞳底这才像震了震,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半晌艰难开口道:“你知道傀儡丝是在谁的手里?”
陆怀沙的丹凤眼里是云雾般渺渺冥冥的神色, 令人看不真切。他并不准备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就告诉她, 尽管她可能已经知道了, 但是他不想说。
起码不想现在说。
“嗯。”他便回答道,“只能是荼昼。我过去同他有些过节罢了,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
?
原书终极反派大boss在你口里居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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