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在很久以前。那时候她刚刚穿书过来,觉着没有吹风机很不方便,而且她现在顾及圣女的仪表,那些侍女也不允许她倒立洗头。一洗过了之后,刚换上的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背上。她便随口对陆怀沙说了一句。
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不知道说什么,手垂了下去,眼睛也看向了别处。
陆怀沙却一手握着她的发丝道:“去那边坐下,我给你把头发梳通。”
林涧只好呐呐说了声好。
她在梳妆铜镜面前坐了下来,陆怀沙拿过妆奁里的银梳,一点点将她头发梳顺。
有几滴冰凉的水珠落到了她手背上。
林涧看着镜子里他们重叠的人影,却忽然想到了还在灵墟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似乎也是这般坐着,陆怀沙在为她做什么?忘记了。可是这场景倒是还记得清楚。
陆怀沙的手指有力地按摩过她的头皮,很舒服,却让林涧思绪骤然回转,刹那间脸红了。
她总觉得他是发现了她在走神,才故意这么做,可是找不到证据。
这时陆怀沙的手却忽然扣在她后脑勺上,停住了。他忽然躬身到了林涧耳边,挺拔的鼻尖几乎抵上了她的颈项,轻轻嗅了嗅。
那动作过于暧昧,林涧瞬间便觉得耳后肌肤一紧。她正要避开,却忽然听陆怀沙道:“身上熏的什么香?”
浴室里的侍女正忙着收拾,其中一人便笑着答了一句道:“我们这儿叫做美人面珠兰花的。公子应当是没闻过。”
林涧见陆怀沙神色微蹙,以为他联想到了她之前被麝纹花所害的事,便赶紧道:“没事的。她们都是族长后来重新拨给我的人。”
然而陆怀沙搭在椅子背上的手,指尖却仿若无意般摩挲过了她的颈侧,出声道:“此花有安胎催情之效。”
他狭长的眸子转过来,淡淡凝视着她道:“潆儿晚上可是还想与我一试?”
第73章 [VIP] 祭坛
陆怀沙身上的木质香气如博山炉中一支线香, 燃烧而起的白烟令林涧片刻沉迷。
她愣了一下,继而慌忙别开脸道:“不,不了。我还……”
“嘶。”
陆怀沙这时却忽然低垂下眼帘, 剑眉微微蹙了蹙, 那张原本就玉雕一般的脸上血色顿失。
林涧注意力瞬间转移了, “你怎么啦?”
陆怀沙眉心拧得更深了些,微微倚靠着椅子扶手的身子刹那如折腰水仙, 他面色苍白, 竟让人觉得浮出一股西子捧心的病态娇美之意来。
“有些胸闷。”他偏过脸咳了一声。
“难道是那伤还没好?”林涧犹豫地说,“不应该呀, 都过了这么久了……”
说实在的, 想起陆怀沙在秘境里面那惊天动地的战斗力来, 林涧是真不能相信他伤还没好。但是他此刻脸上的不适又不像作假。
“要不我给你找个巫医来看看?”林涧道,“但是我们的人估计又看不了修士的病症。”
她话音未落,手却忽然被陆怀沙捉住了。他松松握着她的手腕, 将她的掌心贴到他胸口上哑声道:“你摸摸看。”
林涧手心猛地一紧。
隔着单薄的衣衫, 便能感觉到他身上不容忽视的温热气息透了过来。心脏令人血脉喷张的有力搏动一下下震在她手心上。
林涧刹那间脸就红了,她仓皇地将手抽回来, 脑子里却飘过了一个有点不合时宜的想法:
虽然也没有摸过很多次,总觉得陆怀沙的胸肌好像比之前更大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便被她惭愧地扼杀在萌芽之中。
真的是!他都这么不舒服了, 她居然还在想着他的胸肌!
林涧脸颊上如上了胭脂般起了一点薄红, 她偏开话题开口道:“就是胸闷吗?还有什么别的症状?”
“胸闷、胸痛。”陆怀沙睫毛垂下来,如坠在玉胎上的流苏, “倘若之前的恶心也算上的话, 那还有经常犯恶心。”
总觉得这么一堆症状连起来有点耳熟。
林涧还没想明白, 便听外面伽叶敲了敲门道:“圣女,族长来看您了。”
她便只好暂时将此事放下, 站起来去开门。
祝郡正带着祝青站在门外,见她完好无损的瞬间登时松了口气,然而他拧成川字的眉间却仍旧暗藏着抹不去的隐忧。
“圣女回来了便好。”他叹了口气道,“这近两月来事情太多,你先同我去看一趟祭坛,我路上跟你慢慢说。”
祝郡眸光瞥了陆怀沙一眼,似是意有所指地说:“祭坛乃巫族秘事,圣女一个人来就好。”
林涧便回过头去安抚地看了陆怀沙一眼,“那我先过去了。等一下找一个巫医来给你看看。”
陆怀沙袖手立在门槛之内,檐上的滴水瓦阴影高高低低地落在他挺拔的眉间。他慢慢点了点头道:“我等你回来。”
这一面祝郡已经带着林涧走向了落雪林深处。
此时夕阳已经落山,密密匝匝的林木笼罩在浅白的月色阴影里。空气里已经飘起了细碎雪花,落在细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其余之外寂静无声。
“你走了之后,我便一直在按照你所说的想要揪出巫族里面被种下傀儡丝的人。但是尝试了不少方法都不见效果。”
祝郡脸上显出凝重之色,“但是就在大约十几日前,动乱就频频发生。出来了不少想闯进落雪林的人。”
“当时我疑心他们是想要你府中什么东西,便一直集中精力在防守这边。但是却未曾预料,随后祭坛便突然被毁。”
“幸而我们去得早,才保存下来了大半。”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但是来时那人已经在祭坛下自杀,问不出来什么了。”
林涧随着他的脚步转过狭窄小路,不知是因为夜里寒气深重,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她裹紧了身上披着的氅衣。
这时祝郡的次子祝寒忽然从后面赶了上来,唤了一声道:“青哥。”
祝青皱起眉头,转身挡住了他道:“有什么事?父亲不是吩咐你去好生看管着城门吗?”
“我是去城门了,但是……”祝寒似乎欲言又止,转眼看了看林涧。
“有话直说。”
“有人想要偷偷混进城来。”他半晌方才犹豫着开口道,“但是好像是圣女的旧识。之前那个玄天宗的修士,易姓的那个。”
易明瑜?
他怎么会跟来?
林涧思绪一停,按理说玄天宗众人都受了重伤,易明瑜应该赶紧护送他们返回宗门才是……但能让他放下这件事的,大概也只能和陆怀沙有关。
她方要说不许他进来,却又改变了主意道:“那就让他来吧。我认得此人,并没有什么坏心。”
祝寒领命而去,他们则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
周围的树木逐渐稀疏,他们眼前的场景骤然开阔。
林涧蓦地收住了脚步。
四面宽阔台阶筑成了一方青黑色的华丽高台,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黑暗中看来如同一层玉屑一般。九九八十一道栏杆皆上举兽头。兽头或怒目圆睁或森冷凝视,栏杆之间以壮年男子大腿粗的铁链相连。
高台正中央的祭坛宛如天边坠落的满月,层层叠叠的形状如同千层莲花。然而细看那花叶之中却露出埋伏的毒蛇猛兽。
祭坛中央仍被高柱环绕,每一柱子上都塑造着一个人形。雕像皆是女子,不过有的因年代久远,面容已无法辨识,而有的却还衣衫细节都栩栩如生。
其中可以明显看出,有几根柱子断过了,只是又被人修复了上去,石面的断痕依然清晰可见。
断痕中夹杂着一方触目惊心的鲜血,虽是被人擦拭过,但是裂缝里的却擦不干净,将幽沉的花纹勾勒得越发猩红醒目。
祝郡看见那血迹便冷了神色道:“这些柱子上塑的都是往代圣女,当日那人便是持斧砍断了几根,只后又一头撞死在了这里。”
林涧轻轻吁了口气:“……这些柱子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圣女的传承秘不可言。”祝郡微微摇头道,“只有圣女才能够知道,我们这些人只负责为你准备好仪式。”
“仪式?”
“嗯。”祝郡沉吟片刻,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此番非同一般,恐怕是有外人觊觎我们巫族的传承力量。既然如此不如早些为你准备祭祀大典,你继承了力量,才可查出真凶,庇佑巫族。”
地面上的雪越积越厚,整片落雪林是巫族常年唯一下雪的地方。在深夜中黑幽幽的悬塞谷里宛如一块白璧。
陆怀沙静静坐在烛火之前。
他没在修炼,可是也没有做别的,只是看着那一缕明光在黑暗中跳动。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林涧。
他唇角带上了一丝浅淡的笑意,然而很快却又伸手按住了胸口,不适地揉了揉。
正在他想要内视自己身体到底出了什么异状之时,外面的小径上却忽然想起了脚步声。下一刻房间门被人推开,屋内冲进来一阵飘飞的雪花,在暖融融的空气中化为细小的水滴。
“呼——好冷好冷。”
林涧拽紧了自己氅衣毛绒绒的领口跑进来,站在门口地毯上跺着脚往手上吹气。
她的脸被一圈纯白的绒毛簇拥着,鬓边乌黑的发丝有一点凌乱,鼻子尖却冻得发红,令人联想起冬日在窝边探头的小兔子。
陆怀沙起身走上去,将她冻得冰凉的手握在手心。源源不断的灵力传输过去,一瞬间就暖了起来。
林涧抬起眼睛看着他,她睫毛上沾着的雪花化成了细碎水珠,仿佛遗落的晶石,挑在睫毛上闪着光。
陆怀沙眸光起了一丝波动,他将她的手揉进怀里,俯身吻去了那睫毛上的水珠。
林涧心脏刹那间微微一停,陆怀沙却已经浅尝辄止,抬起了头。
他拉她到桌边坐下,解开了她外面的氅衣,慢慢道:“祝郡同你说什么了?”
“明日便举行祀日典。”林涧眨了眨眼睛说,“就是我们继承圣女力量的典礼。按他说本来这样的大事都会提前半年就开始通知族人,然后进行准备。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开始的突然反而比较好。”
陆怀沙的手顿了顿,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将林涧的氅衣叠好,挂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你觉得怎么样?”他忽然又说道。
“我?”林涧表情似是有些困惑,“我觉得挺好的呀。”
“祝郡之前说过,”他容色有几分冷意,“圣女过于强悍的力量反而会阻碍生产,前几任圣女都是因为这个伤了根基。”
陆怀沙转过身来,在几步之遥处凝视着她道:“难道你不在意么?”
林涧觉得自己在他的目光下无处遁形,说话不自觉地磕绊起来,站起身来吞吞吐吐道:“我觉得没有什么的……反正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我去洗脸了。”
她仓皇地转身走进了内室。
林涧在内室里磨蹭了很久才换好了外衣,终于心神不定地走出来的时候,才见陆怀沙已经坐在了床沿上。
他身上只是松松系着中衣,卸去了发冠,一头青丝如云雾般铺散在身侧。那双不沾凡尘的眼睛在黯淡烛光下越发如同醮坛上供奉那般散发着神圣之气。
“过来。”他开口道。
林涧赤脚小心地走了过去,她在床边一尺的地方站定,刚要犹豫着开口,想找个理由自己到另一张床上去睡。
下一刻却已经被他打横抱起,安放在已经暖了的被窝里。
陆怀沙躺在床榻外侧,他侧过身的时候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阴影里。
他耐心地理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发丝,将锦被拉到林涧下颌,环住她的腰身躺在了她的身侧。
“睡吧。”他说。
林涧侧过脸看他,陆怀沙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的额头离她很近,简直像是要抵进她的颈窝里。
很亲密的姿势,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却不会令人觉得不适。
林涧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忍不住开口道:“陆怀沙?”
陆怀沙唇角轻轻挑了挑,闭眸回应道:“有事三哥,无事就喊陆怀沙。”
林涧被人看透了,脸登时红了起来。她呐呐喊了句“三哥”,方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么早就继承圣女的传承力量?”
陆怀沙手指按了按她的腰侧道:“你喜欢就好。若是担心继承力量后生产会伤身体,我会再另外给你想法子。”
林涧垂下眼睫沉默了一下,才“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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