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东西都送到了。”庞青思来想去,还是没能忍住,想将他所看到的说出来,“只不过……”
崔决的指尖一顿,便合上书,蹙眉道:“只不过什么,赶紧说,我之前不是要你说话时不要吞吞吐吐的?”
庞青就没见过这么快把书合上的,刚刚翻书不是挺慢的吗?难道郎君可以一目十行?真不愧是崔家百年间最有出息的郎君!
他作为他的小厮,必须也要展示一番!
“小的认为,表姑娘那日在东苑说的是假话。”庞青假咳两声,润了润嗓子,绘声绘色与他描述:“小的去找表姑娘的时候,还有个极其眼熟的郎君在旁边站着,还往表姑娘脸上扔东西呢!幸好我及时阻止!”
“但这不是重点,一开始啊,表姑娘看着可不高兴了。但收了您给的东西,拿到手里直接破涕为笑。您说,这不是还对您藏着心思吗?”
第5章 新欢
小狐狸被徐燕芝摆到桌案上,这样就能日日见着。
她时不时冲着小狐狸傻笑一下,想着自己真是太幸运了,在长安居然还能遇见老熟人!
跟温哥哥相处的感觉真好,自由自在的,不怕被嫌弃被挑理……如果她未来的夫君跟他一样就好了!
等等,她要找门好姻缘,而温应遮……
不就是撞到眼前的缘分吗?
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又把温应遮送到她身边了,她再不灵光一点,岂不是要错过了?
她跟温哥哥是同乡,知根知底,并且,他们在一起,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她在九牛镇最富裕的时候就是温应遮带着她出去招摇撞骗,到大户人家里“驱邪”。
她扮演“邪祟”山精野怪。温应遮扮演开坛做法抓“鬼”的假天师,赚的钱两个人平分。
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俩的角色还要轮换着来。
现在温哥哥混的也不算太差,毕竟能给崔氏祭祖的人,可不是一般人。
也就是说未来他们也不会太愁吃穿。
至于喜不喜欢她不要紧,她可以追他嘛!
就是目前不知道他可有婚配。
思至此,徐燕芝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起来,开始给温应遮绣香囊。
她决定先试探试探他。
她女红的速度早就锻炼出来了,没过几天,就约了温应遮见面。
但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表姑娘,你在这等谁呢?”
庞青出现的时候,她已经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一个时辰了。
徐燕芝看到他,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香囊藏进长袖,“没等谁,你去忙吧。”
她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庞青的眼睛。
表姑娘手中拿着的……新的,挺好看的,藏着掖着的……香囊——肯定是送人的。
他猜得果然没错!
表姑娘又要对三郎君故技重施了!
三郎君怎么就甩不掉她了?
只是之前表姑娘对他都是要笑脸相迎,客气说话的,这几回是怎么了?
谁知道她又盘算了什么野路子,花名堂。
庞青摇了摇头,小跑着去通知远处定省归来的崔决:“三郎君,我那日说得没错,表姑娘对你是贼心不死啊,她又打算堵你了,瞧——”
崔决一身月白色华袍徐徐而来,衣袂随着春风摆动。
他顺着庞青手指的方向看去,只有假山和一汪池水,哪里有什么表姑娘。
“咦,不见了……”
崔决的声音中带有一丝不悦,
“你急忙跑过来,就是与我说这种事?”
庞青低头:“不是的,郎君。我来是想通知您,张家五郎提前到了,正在临漳院中等您。”
崔决这才嗯了一声,“他这般着急,想必之前那张字画对他很重要,你速回库房取了给他,如有人拦下,就说我已告知父亲。”
“是。”庞青临走时又往假山处看了一眼,心里叹道,这会其他房的人也陆陆续续定省回来了,希望她是真的走了,又搞这么一出,出丑的也是她。
无论如何,三郎君都不会接受她的。
-
徐燕芝本来想就这么离开的,没走几步她又想,说不定是温应遮对崔府不太熟悉或者有什么事才没到,她等都等了那么久了,不如再等等。
现在也不过黄昏,要是太阳落山之后还是没等到,她再回去也不迟。
走回来时,正巧看到庞青急匆匆地离开,她实在不愿和他打照面,便转身藏进假山后。
她蹲在山石后面,一边模拟着自己如何将香囊送出去,一边透过假山的石缝期待着温应遮的出现。
殊不知自己的一系列动作,已经被某人尽收眼底。
崔决绕回临漳院的时候,正好看到徐燕芝猫着腰钻到假山后面,露出一截裙摆,像只没藏住尾巴的狐精。
但他不难看出,她面上算不得多高兴。
失落和沮丧被简单易懂地刻画在脸上,又在一遍遍的重复动作中给自己找到合适的借口,那些失落沮丧又轻而易举地消失不见了。
崔决没有在此停留多久,因为她已经透过假山间的缝隙看到了她所期待的人,猛地提些裙摆站起来,因为动作跨度太大,还趔趄了一下。
就在她奔向他的一瞬间,崔决突然被她眸光中的明亮鲜活刺了一下,眼前立时白光一现,脑中似火在烧,亦如危楼轰然坍塌,随之而来的是一段陌生的记忆——
“崔决!”
明媚的少女从假山中突然窜出,冒失地撞进衣冠整洁的郎君怀中,而郎君顺势抱住她,任由她撒起娇来。
少女的怀中还捧着一束鲜花,她献宝似的要将它们送到他的鼻尖下,“我院中的花都开了,全部都是我自己照顾的喔!我采了最好的给你,你闻闻,好闻吗?”
“好闻。”那郎君低头去嗅颜色各异的鲜花,轻笑。
“好简单的评价啊!你倒是多说两句呀!”少女的嘴角下撇,转瞬后扬起笑容,“我刚刚故意躲起来吓你的,你怎么不惊讶?”
“我早就看到你在这里了。”他指着她藏身的地点,眉宇间尽是笑意,“你在那里,有一条没藏住的尾巴。”
……
两段小尾巴逐渐重叠,真实的像是刚刚发生过。
但这绝无可能。
他半年内拒绝了徐燕芝二十又三次,也从未和她多说过一句话,更别提如此亲密、暧昧的举动了。
与此同时,他的心也揪起来,疼得要命。
好似从这段记忆中有什么,有什么东西,正在抢夺他的意识,对身体的掌控权的流逝让他浑身颤抖。
恍然间,他又看到她即将跑到他身边,落下的薄汗挂在分明的长睫上,他咬牙后退一步,强装镇定开口道:
“表姑娘……”
“温哥哥!”
一大一小的声音同时出现,让崔决不由立在原地。
徐燕芝哪里知道会在这里碰见崔决,她跑出来时才发现了这座瘟神。
她当机立断,当没看见!
“温哥哥,我在这里!”
她将手高高举起,摇着手中绣好的香囊,与崔决擦身而过,裙摆如浪花波动。
少女打定主意,头也不回。她扬起的发丝,从青年的尾指间拂过,五指连心,撩起一丝延绵心尖痒意。
从心底被唤起的那抹不知为何的东西,将转瞬即逝的痒化作一把把利刃,见缝插针似的搅动着他的心房。
让他痛苦,让他不可自控。
渐行渐远的徐燕芝当然不知道崔决发生了什么变化,她觉得他们二人以后就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她选择了放下,他也不要再想着和洛浅凝一起恶劣地捉弄她,看她笑话,最后还要把她逼上死路。
她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开始埋怨起姗姗来迟的温应遮,“温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温应遮满头是汗,赔着笑脸,
“这回真是我的过错,我那师父忽然找我有事,要我去城里走一趟,结果耽误了一个时辰。”
“真有这么巧?”徐燕芝不信,娇嗔道:“不会是在城里还有什么未了的情缘吧,道士大人?”
要是真有,她这香囊就不送了!
“我在长安城中天天寄人篱下,哪有人瞧得上我啊。”温应遮似乎被她的话逗笑了,轻轻倚靠着身后的红柱,一脸无害地看着她。
徐燕芝正在辨别他的可信度,虽然他俩都是从小地方来长安的,但是要说没人瞧得上温应遮,她可不信。
就温应遮这长相,卖到小倌馆,高低也是头牌。
不过,她看到他又跟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掏出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交到她手中,“燕娘,我回来时正巧看到翠云楼卖荷花酥,说是最后一盒,好运气地被我买下了,我知道你爱吃甜的,顺道再把这个彩头送给你,能不能原谅我,开心点,嗯?”
翠云楼的荷花酥!
她上辈子就爱吃这口,只是后面离了长安城,再回来时翠云楼的糕点师傅换人了,荷花酥也不是原来的味道了,她也就没再想过。
现在忽然又将原来的荷花酥摆在她面前,她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算啦,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啦。原谅你这一回!”徐燕芝抱着锦盒,鼻尖下全是荷花酥弥漫出的清香,方才的怒气都变成了轻飘飘的云,被甜甜的味道赶走了。
她觉得今日收获不错,虽然等待时间不够满意,但是她十分自然地问到了温应遮的感情问题,还得到了原汁原味的荷花酥!
“再有下次,可不会这么简单饶过你了。”徐燕芝假模假样地哼了一声,伸开手掌,将一直握着的香囊展示给他看,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刚要把练习许多遍的介绍词说出来,一道身影蓦地插进二人之间,让她想说的话一下子打了磕巴。
“这是我送给你的呃、我自——崔决?!”
崔决的身形高挑,让她不得不昂着头,被迫承受着他幽深的目光。
她被吓到直呼其名,只得尽量去克制自己不摆出嫌恶的表情,可随之而来的痛感让她不得不纠起眉毛,手腕上的力道,是几乎要将她的胳膊扭断的力度。
她被他拽动,猝不及防地跌向他,撞上他的胸膛。
崔决的面色还透着与什么抗争过的惨白,额面覆上一层轻汗,眼尾微红,
与生俱来的自克与冷静,此时随着他愈发炙热的体温,荡然无存。
徐燕芝气到咬牙切齿:“这是第二次了吧,三郎君。您这一次,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
你个王八蛋!
而他却说:“我只能同你说一会话,跟我走。”
那语气真是奇怪,一点也不像出身优渥,又清风明月的崔家三郎了。
第6章 口脂
长而宽的回廊间,少女边被带着小跑,一边奋力想从身旁的青年边挣脱。
“崔决,我不跟你走,你放手!”
可她身量不高,力量更是万分悬殊,根本无法撼动崔决愈来愈快的步伐。
眼看就要拐进没人的院子,温应遮身影一闪,拦住崔决,难得严肃道:“三郎君,这恐怕有些不妥,你没听到燕娘说不愿?”
“你是什么人?”
“在下温应遮,师承静照道长,也是燕娘的同乡。”
“没听说过。”崔决回答得极快,噙着一点淡漠讥讽的笑,右手紧握又松开,“你现在耽误了我的时间,还不让开?”
徐燕芝听到他毋庸置疑的声音,目光定格在他的手腕上,没由来地心下一惊,在温应遮开口前抢先说:“温哥哥你先离开,既然三郎君想跟我聊聊,还是我们单独相处比较好。”
她不知为何总觉得现在的崔决怪极了。不是像之前那样对她“无理”行为误会下的冲动,而是像……
她说不上来。
她不能说自己完全了解他,但据她所知,崔氏一族还没在乱世沉浮的时候,崔决待人,无论如何都是彬彬有礼的。
她本就有些怵他,让温应遮离开,也是害怕他会对温哥哥做些什么。
毕竟他的一言一行,能改变得实在太多。
温应遮递给她一个保重的眼神就离开了,崔决却还想往人少的地方走,她不想如他的意,心生一计,蹦跶两下:
“你走太快了,我脚崴了,我脚疼,崔决,你慢些……”
还好,崔决还算有点良心,他停下来,问:“哪崴了?”
徐燕芝的手不受他的控制了,当然是扭头就跑!
没跑两步,又被捉住,“就知道你要跑。”
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那我也只同说一会话,三郎君,什么事。”
崔决皱着眉,似乎在观察她近些日子产生的变化。
她的变化很大,在他面前,眼光很冷。不再像一只随时准备讨好人的小狗,只等着他一出现,就摇着尾巴凑上来。
“我要你离开崔家。”
徐燕芝的表情一僵。
她不明白,崔决为什么忽然赶她走。
她没做任何逾越的事,甚至这几日都没有跟姓崔的说过话。
甚至就是上一世,崔决也从未赶她走。
“为什么?我是表舅父带回来的人,要我走,也需要表舅父的首肯。”
崔决的脸色依旧没好多少,显得薄唇更红,说出的话也更加残忍:“你若不走,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赶出去。”
徐燕芝轻轻一笑,好像弄不弄明白的,也就这样了。
她的嗓音带着疏离与自嘲,“崔决,你要是早些跟我说这些话该有多好。”
上一世就该早早说的。
那她就不用知道他真实的为人,不把他当做高不可攀的月亮,也不用窥见月亮堕落的秘密。
也不至于惨死在皇宫中了。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离开的。”徐燕芝将胸中那口郁气舒出,望向他的眼睛真的没有了一丁点热度,“但我不是被你赶走的。”
她是要走,但现在让她走,她可是无家可归。
她要堂堂正正地嫁出去。
“你最好……”
崔决还想与她说什么,但是徐燕芝已经不想再听了,“够了,崔三郎君,我以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会面,我不想叫人……喂!”
崔决的举动打断了她想说的一肚子阴阳怪气的话,或者说,应不是崔决有意打断,而是他终于支撑不住,忽而闭眼仰颈,整个人向她压过去。
崔决身高八尺往上,对于徐燕芝来说简直就是一座小山。
均匀地呼吸洒在她的颈窝上,弄得她痒痒的。
她揽不住他的重量,整个人摇摇欲坠。
怀里本拿着的荷花酥和香囊都落在了地上。
她想哭。
“呀!这不是三郎君和……徐表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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