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铁蛋就八岁了,岛上的小学开了学,黑小子就跟唐嫂子的大虎小虎一块儿上二年级了,妞妞到五月上也满六岁了,林蔓想着等秋后,也该把小团子送去读小学了。
松沙岛上大都是军人家庭,因着家中有经济支撑,岛上没有那么重男轻女,像红霞嫂子家里有两个闺女两个儿子,人家对儿子闺女就是一碗水端平,而且闺女乖巧,红霞嫂子笑言,许参谋长在家对闺女是和蔼可亲老父亲,对两个小子一言不合吹胡子瞪眼。
林蔓听了直乐,想起前两天爸妈寄来的信上,林爸信里信外也是他家小囡囡怎样怎样,另外林爸夫妻俩也寄了一条麒麟送子的纯金长命锁,藏在秦瑶给闺女做的小棉褥子里,说是贾教授家的奶奶给的,那家伙儿金灿灿的一条,赵春花见了差点儿没跳起来。
这年头上头破四旧,就是在海岛上也不敢让人知道啊。
婆媳俩在家转悠了一圈,在自家地窖下面抽了一块砖,把长命锁用红布包起来,藏在转头下面。
老陆家地窖就是备着过冬放粮食蔬菜的,一般就是个三五米深的洞,在洞口围一个土墙或者篱笆,这样的地窖,松沙岛家家户户都用,除了自家人没人会闲的没事干,跑别人家看那地窖里有什么。
当然了,张来香这样的奇葩除外,是以赵春花每次出门,都要在自家大门上挂一把大铁锁——专门用来防贼的。
这阵子天气回暖,松沙岛虽地处北方,因着靠近大海气候常年温和湿润,是以岛上也能长竹笋,而且春日刚挖出来的春笋,把壳剥掉后洁白如玉的笋最是新鲜可口,无论是拿回家凉拌、煎炒,还是熬汤,都极为下饭。
赵春花趁热打铁,挖了一大篮子竹笋,唐嫂子跟红霞嫂子也各自拎了不少回家。
一回家,赵春花就让儿媳妇回屋歇着,她去厨房擀面下疙瘩汤吃,再来盘竹笋炒肉,炖条肥鱼,晌午饭就齐活了。
婆婆当她休息,林蔓也没矫情,今个儿早上起了个大早,又在外头晃荡了大半天,不说林蔓,就是妞妞也困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娘俩儿疲倦的想立刻躺下。
林蔓喊小团子去洗了手,到床上把被褥铺开,搂着小妞妞钻到暖和的被窝里。
一大一小很快就睡着了,这一睡就到大晌午。
晌午陆洲本来不回家吃饭的,但是惦记着林蔓跟家里人,匆匆回家看了一眼,吻吻在睡梦中的妻子,连口热饭都没吃就跟小严警卫员回了营部。
这种事儿在老陆家经常发生,赵春花早习惯了,老太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刚想看看铁蛋怎么还没回来,刚到门口,铁蛋就背着书包,头上戴着个雷锋帽,黑小子长的结实,蹬蹬蹬往家跑。
今个儿是学校里的忆苦思甜日,要求孩子们吃光一大碗野菜糊糊跟糠米窝窝头,那东西难吃的很,不过再难吃也要吃下,为了能吃下那碗饭,铁蛋早上没吃早饭空着肚子去的学校。
这会儿黑小子肚子饿的咕咕叫,一进门就跟奶奶撞了个正着,“奶,晌午咱吃啥?”
赵春花看孙子回来了,就让铁蛋给她打下手,说晌午吃炖肥鱼跟竹笋炒肉,铁蛋一听馋的把书包一甩,就跑过来拉风箱。
风箱拉的快,锅里的油很快就热了,老太太跟儿媳妇学着,现在锅里淋一点醋,将辣椒和笋片同时倒在锅里翻炒,没一会儿一股子酸爽鲜辣的滋味就在老陆家院子里漫溢开来。
隔壁大虎送了一碗饺子来,嗅了嗅院子里的香味儿垂涎道,“咋这么香,铁蛋今个儿是林婶婶烧的饭?”
唐嫂子家跟老陆家比邻而居,林蔓时常在家捣腾好吃的,尤其是怀孕后她喜好不定,一会儿喜欢吃酸一会儿又爱吃辣,今天吃个糖酥鱼,明天来了麻辣香锅,自个儿大块朵颐的同时,自家跟唐嫂子家的四个小家伙儿也没少跟着吃好吃的。
铁蛋从厨房探出个小黑脸来,“我婶在屋里睡下啦,我奶在厨房烧饭呢。”
大虎“哦”了声,嘿嘿笑了两声,跑回家吃饭去了。
晌午这顿饭,铁蛋狼吞虎咽的,不仅把竹笋炒肉吃了大半盘,甚至连锅里的疙瘩汤刮得一干二净。
林蔓见了就心疼道,“在学校没吃饱呀,慢点吃,喝口水,别噎着。”
铁蛋点点头,抱着茶杯咕咚咚就是一顿喝,把茶缸放下才跟婶婶撒娇说想吃韭菜盒子。
林蔓笑眯眯答应,“行呀,等咱家小菜园里的韭菜长起来了,就给你们烙韭菜盒子,锅里放多多的油,饼里的鸡蛋煎的嫩嫩,撒上芝麻烙到两面金黄,热腾腾吃一口真香啊。”
铁蛋和妞妞听了,狠狠咽了咽口水。
“........”
*
三月春风和煦,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岛上出海打鱼的渔民络绎不绝,这年头捕鱼都是一家一条船,一家人分工合作捕鱼,一个渔民在海上往两边布网,站在船中央的渔民用竹竿大力击打水面,把海底的鱼惊起来,往渔网下赶。
老一辈的渔民就这么一代又一代辛勤付出,养育儿女供养父母。
今天岛上又有好几艘渔船满载而归,船板上银鳞翻滚,岛上有专门收鱼的货轮,有运到海城去的,也有运到省会跟其他各大城市的,大的品相好的鱼都给货轮拉走了,剩下的就是些不到两斤的黄花鱼、石斑鱼、鲅鱼和各种小鱼小虾,无论大小都一股脑儿用桶放到大水缸里,等着岛上的乡亲们来采购。
这样的鱼不仅便宜,还新鲜,很受欢迎。
赵春花听说岛上有鲜鱼卖,二话不说拎上篮子就出了门,没多会儿,老太太喜气洋洋提着一篮子鱼就回了家。
林蔓懒洋洋歪在床山看书,看到赵春花这么快回来了,不由得诧异道,“娘,今天买鱼的人不多?”
赵春花摆摆手,把兜在篮子里的鱼倒在木盆里,“多啊,怎么不说,岛上好多军嫂都去了,你唐嫂子,红霞嫂子,还有团里好几个干部家的家属,对了那个叫啥来着,张来香她也去啦,在岛上排了老长的队呢,我是沾了光,在路上遇见个老渔民,他家里正好有多余的一篮子鱼,我就给买来了,今个儿家里有鱼有虾,晚上吃顿好的。”
林蔓欢喜的直点头。
不过老太太突然又跟想起来什么一样,又补了一句,“蔓啊,温大夫说孕妇吃鱼吃虾要适量,晚上你可不能吃多了。还有这几个月让小二先搬出来吧。”
恰好回家的陆洲:“?”
第54章
如今入了春,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岛上杨树柳条染上嫩绿,桃花树上也打起了花苞, 地里的青菜肥美鲜嫩, 白日正午在岛上随意走一遭儿, 那就能给热的要脱棉袄了。
天热人也燥,赵春花不放心自家兔崽子, 夫妻俩天天一个屋, 万一哪天一个把持不住,出点啥事儿怎么办?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以前在河溪村, 就有怀了孕的媳妇儿跟男人同房, 一个不小心就落红了......
尤其林蔓怀孕后, 吃的好睡的好再者她天生没心没肺,虽然丰腴不少,但是一张小脸雪白软嫩, 水涟涟的桃花眸波光潋滟, 身娇玉软,肤如凝脂, 自家小二血气方刚,老太太为了以防万一, 坚决把陆洲赶到小卧室睡去。
反正老陆家房子多, 整整五间大瓦房,除了堂屋跟小夫妻俩住的那屋, 陆营长想去哪儿睡就去哪, 就是别想跟小蔓一个屋。
叔叔给奶奶赶走了, 铁蛋跟妞妞俩小萝卜头就嚷嚷着,要跟婶婶一块睡。
赵春华就想了想, 铁蛋这臭小子脚丫子太丑,让他跟小二一个炕就行,一个臭小子一个臭男人谁也别嫌弃谁。
“.......”
日子慢悠悠过,很快就到了端午节前夕。
松沙岛上一片片麦田结了麦穗,绿油油青茫茫一片,湿润的海风往岛上吹来,悠悠扬扬煞是喜人。
前头春上,老陆家又去买了三只小母鸡,都是赵春花精心挑选的小鸡,鹅黄的绒毛干干净净,嫩黄一只胖乎乎的,小母鸡买回家来,闲在家中无事的林蔓就每日乐此不疲给小鸡喂菜叶子,用米糠和碎青菜拌鸡拌食儿,一天好几顿,顿顿不拉下。
铁蛋下学回家,把大白小白跟三只小母鸡一块儿赶到海滩上,日日吃小鱼小虾小蟹,营养跟上了,那浑身的羽毛在大太阳下跟打了腊似的,有时候家里人忙,稍晚了点给几只喂食儿,那大白就领着小白跟母鸡们嘎嘎叫着往外头跑,有那气了怀心思的人想趁着主人不在抱上一只小母鸡回家炖肉,结果让大白逮住一顿啄,岛上的人见了直说稀奇。
这几天天气晴好,老陆家隔几天就把家里的被褥搬到外头晾晒,等晚上回屋睡下,厚厚的床垫被子,软软绵绵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林蔓肚子大了,躺在床上嗑瓜子喝一碗麦乳精,边上给塞一本小人书,小团子兴致勃勃翻看了一遍,困了就摊着小手小脚在炕上睡着了。
因着端午节快到了,岛上供销社跟副食品店前头又排起了长队,听说今早刚进了头新宰的猪,新鲜的五花肉、肥膘,不光有猪肉卖,还有猪蹄跟猪头,赵春花拿出当年在河溪村大杀四方的架势,从诸多嫂子小媳妇儿老头老太中脱颖而出,抢了个大猪头回家。
这年头能吃上口卤猪肉可不容易,更何况还是一整个猪头,要知道老陆家在过年的时候,也没买到猪肉呢。
那会儿林蔓就遗憾,猪头肉卤好了肥而不腻,直接切片蒸点薄饼,来点甜面酱、萝卜丝和鸡蛋丁,卷着肉吃那个香啊。
这会儿看婆婆提着只猪肉回来,林蔓乐的眉眼弯弯,系上小围裙热情洋溢道,“娘,今天我来卤猪头咋样,我卤的猪头可香呢。”
赵春花看看儿媳妇那圆圆的肚子,赶紧把人往外推,“行了,我自个儿弄就得了,你啊跟妞妞去屋里吃千层糕,那可是从大城市来的,咱岛上独一份,娘买了大半斤,好孩子快去尝尝。”
妞妞在屋里一手抓一块千层糕,吃的小胖脸都是糕饼屑。听了这话,颠颠儿拿了最大的一块千层糕,奔到林蔓跟前,“婶婶,吃。”
林蔓:“........得了,这一家子都把她当小孩养了。”
这年头的千层糕跟后世港城的茶楼点心差不多,酸甜的椰奶与咸蛋黄做成的馅,吃起来口感松软,林蔓咂巴完一块,没忍住又来了一块。
赵春花见了笑着摇摇头,回到厨房把烙铁在灶膛里烧的通红,趁热往猪肉上一烙,滋滋冒响,把猪肉上的毛烧干净,然后用镊子拔一遍,最后再用水一冲,在热水里泡上半个小时,脏污血水倒干净。
猪头切好,放入大锅中,加热水,再倒一点米酒去腥,大火在锅底舔舐,倒入泡开的黄豆,加水盖过猪蹄,丢葱姜蒜跟冰糖八角大料,灶膛里放上几根粗柴禾,烧的“噼啪”作响,炖上两个钟头,香味扑鼻出来,馋的林蔓和妞妞跟刚回家的铁蛋直咽口水。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林蔓怀孕之后胃口先是不好,吃什么都吃不下,后来温老给她针灸了一段时间,她就胃口大开,吃嘛嘛香,一天不是在吃,就是在吃的路上,赵春花说这是好事儿,一人吃两人补。
老陆家猪肉的香气飘散而来,香的一条街的人都凑过来问,“这是啥香味啊?”
“还能吃啥香,肉香啊,一问就知道。”
“谁家炖的肉,这么香?”
“八成是卤的猪肉,里头绝对放了老冰糖,你们闻闻还有股甜丝丝的味儿。”
“哎吆,三连长家的,你那鼻子怎么这么灵,一闻就知道?”
“那可不,我娘家爹就是国营饭店的大厨,打小咱练出来了。”
“瞅瞅,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副食品店猪蹄还有卖的呢,不要肉票,你不去买个家打打牙祭?”
“没钱啊,我家男人那一个月就几十块钱工资,一个猪蹄四毛,我家五口人,上有老下有小吃喝拉撒睡那都是钱儿,前头刚往老家弟弟结婚,说人家姑娘家要十八块钱的彩礼,老家就在地里刨食儿,上哪儿要钱去?这不,钱还得我们出,又给寄了二十块钱去,工资一下子就少了一小半,别说猪蹄了,就是那猪下水我家也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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