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先是三言两语勾画出一个调皮捣蛋不讲道理的顽劣小童角色,然后以小童的角度懵懂又天真地去认识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新世界。
内容里,有一波三折的汽车颠簸打拐,于是小童坚定地认为这是一辆“蹦蹦车”,能让大人们也跟小孩子一样放心大胆地玩“蹦蹦”。
也有听大人们夸张地说起更外面的事和物,小童听一句谁厉害,就要立下成为谁的梦想,坐一趟车的功夫,梦想就改了八、九回......
分明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因为主角是个小孩儿,于是就让诙谐幽默的文字顺理成章地从小孩儿那颗总胡思乱想的脑袋里一个个冒了出来。
初雪在一旁,刚开始还下定决心不能打扰秦松。可等到秦松写完一张纸,她又克制不住好奇心,想要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秦松发现她这点小心思后,随手就拿给了她,让她帮忙点评一番。
初雪臊红了脸:“我哪里懂什么点评啊。”看了还要发表见解?那要不然,还是不看了?
看她揣着爪子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秦松失笑,“好吧,那就请初雪同志当我的第一位读者。”
这么说,初雪就放心了,迫不及待接过稿子看了起来。当她看见小童明来那篇时,忍不住惊呼:“我们坐车的时候真有这么个小孩儿?”她怎么没发现呢?
秦松无奈:“创作创作,当然是创造出来的作品。”
初雪点头“哦”了一声,等秦松埋头继续写作,她才嘟了嘟嘴。还不都因为他写得太真了嘛,让她都以为车上真有这么个奇思妙想不断的小明来了。
第15章 计划养鸡
这一晚,初雪都不知道秦松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只知道第二天早晨自己醒来时一抹身边的位置,冰凉一片。
穿好衣服出了卧房,初雪一抬眸就看见堂屋里油灯摇曳,昏黄的光线下,宽肩窄腰的青年正背对着她伏案写作,神态专注而宁静,只有笔尖带着墨迹畅游在纸面的沙沙声,一切一如昨夜。
初雪一愣,而后一惊,张了张嘴想要问他是不是一晚上没睡。
可不知道为什么,初雪又咽回了想说的话,只是默默打量了一下油灯里剩下的油,以此猜测对方昨夜有没有休息。
除了短篇的诗和轻松幽默小故事,秦松更看重的是最后这一篇中长篇,这是他的一种尝试。说到底,他最擅长的依旧是创作故事。
无论是写诗歌还是幽默风趣小故事,对他而言都只是一种取巧,是对目前生活的一种保障,同时也是一种迫于无奈的妥协。
按照他的计划,如果一切顺利,前面两份报刊的投稿就是他最低生活保障,最后这一份才是他对自己未来事业的规划和开拓。
这是一篇以一位老人为主角的故事,开篇是他作为下乡知青,在一次偶然中与这位老者有了一次短暂的交流。
这位老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没人知道他具体的来历,只知道他脚趾和手指都缺了一根。
老人性子沉默孤僻,在休息时总是一个人独自坐在田坎上,或是凝视远方绵延无尽的山脉,或是眯着眼抬头仰望天空……
毫无疑问,这是一篇贯穿了某些敏感年代的故事,所以秦松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去斟酌词汇和情节,并且在最初设定中,这位老人就是多位老者的融合体。
——既不能犯虚/无,也不能搞褒贬。
要以最朴实平淡的旁观者的视角讲述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一位独特却又不独特的老人的一生。
之所以他独特,是因为有了新时代新生活的对比——中心思想总归是要积极向上的。
之所以不独特,又是因为那个年代,那样的人生太多重复相似的——对某些阶级思想的批判,既要蜻蜓点水,又要一针见血,还要保持长久岁月里的正确性。
因为思考斟酌得太多,进度不算快,且一张稿纸上往往会有各种符号的修改添加删除等痕迹。
等一段情节写完,秦松闭目抬头转动脖颈略作休息时,旁边响起初雪轻柔地提醒声:“三哥,天已经亮了,你先起来洗漱走动一下,早饭马上就好了。”
秦松才恍然回神,往门外一看,才发现已是晨光熹微。
初雪瞥了一眼他桌上的稿纸,别的看不懂,但从上面修修改改的痕迹,大致也猜到这份稿子估计写得有些艰难。
为了让秦松放松一下,初雪说起旁的话:“热水已经打好了,这几天天气应该都不错,明天邮差下来也轻松些......妈昨晚说三姨奶家要孵小鸡崽了,三哥,你说我们也养两只成不?”
家长里短,絮絮叨叨,因着她婉转动听的声音,别有一股空山新雨后回归宁静的温馨。
秦松也乐得和初雪说些旁的话放空一下脑子:“要养的话我今天拿竹篾编个笼子,我看屋后还放着一把黄篾条。”
按照规定,一家人可以养两只鸡。
白鹭公社这边算是管得比较松散的,一些有成算又勤劳的家庭,在熬过艰难的饥荒后,这两年为了多养几只鸡,就特意去公社分户口,分户不分家,能养的鸡鸭就多了。
像初雪娘家就养了六只鸡,她大哥二哥和父母在户口上是分开了的。
初雪刚结婚没多久,她妈张淑芬就张罗着要给她找小鸡崽,可惜这年月,鸡崽可不好得,毕竟母鸡一旦开始孵蛋了,可就不会每天努力下蛋了。
多是要提前打听好,早早就预约上了。
张淑芬也是打听了一个多月,昨儿才有了点消息,连忙跟闺女说了。
这话早之前就说了,不过那时候初雪知道丈夫不喜欢家里养家畜,嫌弃埋汰,就一直没说。现在感觉是自己误会了,初雪说得就很轻松了。
秦松也果然没有表现出反感,反而瞧着很有些兴致勃勃的意思,吃过早饭也不忙着写稿了,而是去屋后把早前休憩屋子时剩下的竹篾全部找出来,又开始在柴堆里挑选合适的木头棍子。
初雪看得好笑:“鸡崽才刚孵出来不久,离出窝还早着呢,怎地现在就急着弄上了。”
秦松蹲在一堆材料旁头也不太地说:“我要做个既雅观又好打扫的鸡笼,每天弄上一点,不算早。”
除了今天确实有事,秦松是准备之后没事的话每天都要出工的,到时候身体重新适应高强度劳作都还来不及,恐怕也没太多时间耗费在鸡笼上。
所以还是先做出个大致雏形,方便后续慢慢添补得好。
初雪也就没说什么了,笑着扎好头巾,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秦松:“好吧,也不着急,三哥,你在家注意多走动走动,别一直坐在那写稿子,晌午饭我会从妈那边端回来,你饿了就先找点吃的垫巴着。”
秦松起身,检查了一下,确定她把水带上了,就在院子边篱笆旁目送对方离开,这才回头摆弄了一会儿篾条木棍,心里有数后,重新坐回桌前继续写作。
故事不会太短,大概是中篇的规模。第一次尝试,秦松也不执拗,只把开头的一部分写出来后,剩下的就开始把大纲框架等打好。
如果无法过稿,这篇故事秦松准备收起来,等以后形势改变了再拿出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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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活的地方有所改动,集合的地点也顺着月牙河往下游移动了二十来分钟的脚程,初雪走出家门没多久,就陆陆续续和大队上其他社员汇聚到了一起。
大家边说边走。
有和初雪交情好的就手挽着手亲亲热热说话。
“初雪,你昨天跟你家那个一起上县城了?”
“县城好玩吗?”
“好羡慕啊,我也想去县城玩,听那些知青说,县城的电影院又上新片了!”
“哇,真的吗?那什么时候我们这里才能放啊?”
“估计今年是不成了,每年春耕秋收的时候下来放的电影都是老片子,我妈说她年轻那会儿就在看了。”
初雪虽然已经嫁人了,可大家都是一个年龄段的,从小一起长大,姐妹结婚都没太大差别。
初雪也只是在陌生不安的环境或人面前相对腼腆,在熟悉亲近的人面前可是一点不会话少,跟姐妹们一说,就兴致勃勃把她昨天在县城看的电影逛的公园都说了。
不过她也有一点小心思,没把吃食堂的事一块儿说出来,免得大队上有人知道后说些酸不溜秋的闲话。
单就这样,就已经够小姐妹们羡慕的了,纷纷让初雪好好说说电影讲的是什么,人民公园里又有哪些好看的好吃的好玩儿的。
不知过了多久,眼看集合地要到了,一个大婶忽地拉高了腔调故意笑着问初雪:“初雪丫头,你男人今天又不上工啊?难不成是昨天去县城玩,累得下不来床了?”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结婚生子的妇人们一听就忍不住笑了。
初雪和她的小姐妹们却是懵懵懂懂,不过听也知道这是在笑话人呢。
不管懂不懂,她们的姐妹她们来守护!
一时间大姑娘大婶子们就叽里呱啦说开了,一边说几句就发出奇奇怪怪的哄笑,一边越说越气闷,最后还是有妇人看初雪她们都被笑得面红耳赤了才没好气地帮腔。
“彭二娘,你是昨晚没睡够,今天一早起来就发烧了?尽说些歪话!”
于是大家调侃笑话的对象就莫名其妙变成了彭二娘。
从头到尾初雪都听得云里雾里的,只是心里觉得不太舒服。
她刚才就说了她家三哥今天要在家里写文章,这些人却偏不信,一个个笑得实在让人不高兴。明明写文章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在这些人看来仿佛却是比捡豆子都轻松。
初雪气鼓鼓地想,等以后三哥的文章上报纸了,非得挨家挨户让这些人瞅瞅!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也在给三哥徒增压力?其实没有上报纸也没啥,那些故事她就觉得写得很好很好啦。
第16章 谋划催债
写写停停,修修改改,一直到外面有嘈杂的人声时,秦松才把要寄出去的文稿全部誊抄完毕。大脑连续工作将近二十个小时,秦松放下笔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大脑一片空白,眼睛也干涩发酸。
长出一口气,将文稿装进信封里封好,秦松起身出门,恰好看见初雪拎着一棵卷心菜一把嫩青菜进来。
这时候他才恍然,原来这都下工了?
“三哥,今晚吃个醋溜卷心菜,再打个青菜蛋汤可以吗?”初雪看见他就笑着问。
对方刚下了工就要操心晚饭,秦松还挺羞愧的,当即脱了外套挽起衬衣袖子:“可以,你忙了一天休息休息,今晚我来做饭。”
初雪吓了一跳,又惊又喜,却还是很体贴:“这怎么行,我又不累,你才是累了一天,要不然出去走走,一会儿晚饭就做好了。”
然而秦松坚持,最后干脆两人一起进厨房,一个择菜一个点火添水的,再闲聊些不痛不痒的家常琐碎,没觉出多大会儿功夫饭菜就出锅了。
虽然两人的思想认知跨越了数十年,可两人一个不心存偏见,一个不固步自封。
秦松说写作构思天高海阔时初雪会认真听认真想,初雪说田里地里柴米油盐,秦松也会含笑倾听,再给予相应的回应。
倒也不至于没有话题可聊。
吃过饭又一起收拾好碗筷,秦松甩着手上的水珠出来踱步到半成品的鸡笼前,刚弯腰坐到小凳子上准备趁着天还没黑再做一点,篱笆外就传来王猛活力十足地嚷嚷声:“秦松!在家呢?吃了吗?”
秦松诧异起身,迎了上去,两人就隔着半人高的竹篾篱笆说话:“吃了,你怎么过来了?”
王猛有些不满:“什么叫我怎么过来了,我这不是稀罕你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没想到你这个负心汉一点没想起我。”
说到后面还故意捏着嗓子抛来一个哀怨的媚眼儿,把秦松看得手臂上的汗毛都欻地一下全竖起来了,“嘶,打哪学来的不正经,好好说话不行?”
王猛哈哈地笑:“你说我来干啥?这不是明天新知青就要来了嘛,你排练的节目怎么样了?我们其他人可是都已经彩排过两回了。”
秦松表情一空,才想起来自己把这事儿给忘了。王猛一看,啧啧称奇:“好小子,还真给忘了?我发现你现在真变了好多。”
换作是以前,这么出风头的事,秦松怎么都不会忘。
秦松无奈挠头,“这次真有事给忙忘了,行,谢谢你特意走这一趟,要不然我还真可能明天到上场了才想起来。”
“咱俩谁跟谁,说谢就太见外了。”知道秦松要忙,王猛也不多耽误,挥挥手就准备走了,秦松连忙叫住人,“你等一下,我进屋一趟,一会儿我们一起走。”
说罢小跑进屋,跟初雪打了个招呼,用油纸包了些蜜饯糕点,又抓了把什锦糖揣裤兜里,秦松这才和王猛一起走了。
蜜饯糕点是给王猛的,虽然之前占人便宜的是原身,秦松还是把这人情给认领了。
另外就是还有点事想跟王猛商量一下。
“昨天去县城的时候遇到隔壁大队的袁慧兰同志了。”乡间土泥路上,秦松左右看了看,低声跟王猛说。
拿了糕点就毫不客气往嘴里丢的王猛乍然听到这话,顿时呛得弯腰直咳嗽,这反应激烈得让秦松吓了一跳,心里生出些怀疑。
难道王猛跟原女主有点什么牵扯?
这点狐疑刚滋生出来,王猛就一把勾住秦松脖子,顿时把他带得一个踉跄,“我说老秦同志,你不是、不是都那啥了吗?怎么还惦记着别的!”
秦松这才恍然明白对方是想岔了。
不过联想到原身之前对袁慧兰的态度,这种误会好似又很正常。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和昨天那个从头到尾都透着小算计,偏偏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原女主有纠葛,秦松就觉得胃有点不舒服。
果然饭后就是应该保持身心愉悦,才有助于消化。
“别瞎想!”秦松喝止王猛,也是阻止自己的大脑,“我看她昨天去人民公园应该是和人约好了,昨晚上也没回来,看样子是有路子了,不像以前那么艰难。所以我想着你能不能想办法找人帮我把之前她借我的钱要回来,能要回多少都成,我抽五成给帮忙的人。”
顿了顿,秦松又像是随口一说:“我知道还有几个人也借过钱给她,你可以顺便问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
年轻女知青,特意去县城里逛公园,还是跟人约好的。
晚上没回来。
几个元素一堆叠,王猛又不是傻子,立马知道秦松的意思。
这也不是秦松胡编造谣,在他知道的片段原剧情里就提到过,作为女主的袁慧兰其实早在故事开始前就和县城某厂干事秘密处过对象。后来因为不知名原因分了,再后来这个“前任”还被女主携同官配打脸虐渣过。
王猛瞅了秦松好几眼,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松都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平时还大大咧咧豪迈爽快,怎么就有这么多“欲言又止”,“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再这样我就直接不问走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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