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怕的是,从乔听进去了。
他想:是啊。他怎么还不死啊?
他神游片刻。
铺天盖地的拳头砸下来,把他涣散的神思砸的清醒了些,黑沉的瞳仁才渐渐有了落点,聚焦在一脸狰狞的汪鸿文身上。
……
这一天,汪鸿文进了医院,被鉴定出六级伤残。
廖香莲哭天喊地,追着警察要个说法,等来的却是一个正当防卫的结局。
汪鸿文主动挑衅,率先动手,且为多人围殴一人,现场所有的管制刀具,全都来自他们。
哪怕最终的结果是被反杀,也根本没冤可喊。
可老太太哪管这些啊!
她只知道他那白白胖胖,不久前还好端端的大孙子,被隔壁那个短命鬼给打成了残废!
她是日也闹,夜也闹,凄凌的哭喊声犹如鬼魅,整日萦绕在从乔耳边。
要他偿命、叫他去死。
有时听着听着,从乔自己都有些认同。
所以当老太太举着刀来拍门时,他开了门,浑身是伤,一身死气地站在她面前,冷冷地说:“动手吧。”
“……”
廖香莲当然是吓到了。
她是想让他死,却一点也不想去给他陪葬!
她吓得不轻,以至于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看见从乔都是绕着走,总怕他哪天想不开了,还要拖上自己来垫背。
这事告一段落,从乔也被从绍国抓去松林苑,养了一段时间的伤。
他不再需要赚钱,不再需要守着那幢房子。
所以并没有反抗。
只是忽然就养了个跑步的习惯,漫无目的,越跑越久,像在对自己的心脏宣战。
如果非要有决战的一天,那么请你来的快一点。
再之后,伤好的差不多时,退学通知也来了。
因为汪鸿文的下场太过惨烈,学校里那些参与过欺凌他的人,不免就有些人人自危。
尽管在这件事上,他们并不占理。
可人多,就是道理!
学校架不住家长们集体施压,为了稳定局面,只能放弃这个备受争议的学生。
从乔没有异议,自此之后,再也没有踏进过十七中。
他回了宛南公馆。
长时间的跑步,不再继续找活,但如果有人找过来,也照接不误。
他的生活毫无规划、全无目标,心像一潭死水,过一天便算一天。
……
第二年7月,从舟忌日这天。
他在碑前看到了一束三色堇,看到边上放着一包荔枝糖、底下压着一封信,看到信封上写着:壮壮收。
他指间一颤。
死水般的心,忽而溅起一圈波澜,有风吹过,眼底迷乱了一瞬。
壮壮这个小名,其实从家爷孙三人会喊。
毓蔓安觉得太过土气,不仅自己不喊,听到别人喊也是同样的不悦。
外人就更不必说,但凡是知道或喊过这个小名的人,语气无一不是带着嘲笑和奚落的。
所以从某种层面来说,这个小名只有家人能喊,那是一种亲密关系的象征。
从前简愉这么喊,他也曾无比抗拒过。
后来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接受了,他不再抵抗,甚至隐隐有了一种新的认知:她是可以这么叫的。
他以为这个小名可以陪伴他很久,可从应山和丛舟走后,从绍国也不这么叫了。
所以,他其实已经很久、没听人这么喊过自己了。
他恍了许久的神,才缓缓打开信件。
信里说了很多,有高三这一年是如何如何艰苦,她又如何如何能吃苦,并在不懈的努力下,终于考上了A大。
“是A大噢!挺厉害的吧?所以下学期开始我就不在H市了,你就是想见我也见不到了。”
“说起来,我都没见过你长什么样,还挺好奇的,是不是因为太丑了才一直躲着,害怕被我看见?”
“其实也没什么,毕竟你性格身高成绩没一样像学长的,长相什么的,有点偏差也可以理解。”
“oh!你那个成绩,应该能考上高中吧?好歹被我教过,可别给我丢人啊。”
“忘了说,我录取的是金融学专业,所以我以后应该还挺能赚钱的。你学习那么差,要是实在混不下去想来投靠我的话,记得要叫一声姐姐,我还是可以勉强养你一下的。”
“当然了,如果你也能考到这儿来,我让你养也是可以的……”
从乔的视线一点点往下,额角时不时就得跳上一下。
真是信如其人,都是那么……不正经。
通篇都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左跳一句右跳一句,完全没有逻辑可言,像在聊天、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似的。
字写的不算难看,却也绝对和好看搭不上边。
他看完的第一感受,就是回忆并加深了一个久远的印象:她的语文真的很差!
暗自嘲讽完她,从乔却忽而轻笑了一声。
笑完他自己都愣了。
再之后,视线在信上失了焦,心底骤然盈起一股无法填补的失落。
他渐渐的,有点恍惚。
一时间也说不清,那段短暂的相处时光,和这暗无天日的整整一年,那一个,更像是一场梦。
……
简愉虽然只字未提,他却看的出来,她想让自己去找她。
他有过一瞬的动摇。
可现实就如当初一样,他们之间,还是不存在见面的理由。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他其实隐隐有一点……琢磨不透自己的心思。
他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在没有捋清之前,隔着“失明”这一层帷幕,一切似乎就刚刚好。
可如果在什么都还不清楚、什么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帷幕就被匆忙揭开,他只要想一想,就觉得那场面,有一种……被强行曝光的、赤/裸裸的慌乱。
但从这天起,他沉寂的生活里,算是多了一件可做的事。
或许是因为她提了,或许是正好无事可做。
他把学习捡起来了。
工作、跑步、学习。
生活里仅剩的三件事,分属三种不同的结局。
他没有过多的想法。
只是想看一看,妈妈、解脱、大学,哪一个会来的更早一点。
事实证明,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事,往往更容易达成。
两年后,他以社会考生的身份参加高考,再一次问鼎全省第一。
消息一出,举市轰动。
新闻媒体把小区堵的水泄不通,各大高校派来挖人的老师也不在少数,最意想不到的是,十七中的领导也来了。
他们表示,希望他能把学籍重新归档进十七中。
从乔虽然理都没理,可后者却也不是吃素的。
学校在H市“臭名昭著”这么多年,好容易和成绩擦上边,还是“状元”这样的百年不遇的好成绩,他们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松放弃。
从乔这边说不通,他们就摸进松林苑,找到了从绍国。
表示只要他将学籍归档,这些年错过的、能补上的各项荣誉、奖金,统统都能给他安排!
软磨硬泡了一个多月,从绍国终于松动了。
倒不是那些荣誉奖金有多入得了眼。
他只是觉得,正常高中毕业的名义,总归是要稳妥一点,这样以后若有人问,总不至于连自己高中在哪上的都打不出来。
最重要的是,可以抹灭被退过学的这项履历。
学校早就把横幅、宣传单页准备好了。
从绍国这边才一松口,那头立马就围着学校挂了一圈,恨不能直接上新闻向世界宣告:这状元可是我们十七中培养出来的!
好在从绍国也算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只等学校把承诺的工作做到位,别的也就懒得计较了。
学籍搞定,就只剩志愿了。
从乔填的是A大,八年制临床医学。
没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就像他没有什么想法一样,只是因为有人这么提过,他也就这么填了。
简愉说:如果你也能考到这儿来,我让……让你养也是可以的。
哥哥说:我们壮壮这么会照顾人,以后要是当医生就好了。
所以他就去了。
没有特地找她,就像他不再继续躲着她一样。
如果有天被她遇到了、认出来了。
他也会坦然面对。
他不知道当她真实地看见自己时,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却怎么也想不到,是一见钟情。
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眼盲时就说过喜欢他的人。
恢复光明之后,还是喜欢他。
第76章 热融
A大, 礼堂。
元旦晚会已经开幕多时, 台上的表演也一个比一个炸裂,可今夜观众的注意力却怎么都无法完全集中。
人们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游移到一处,悄悄耳语着今晚最大的一个悬念。
“唉~说真的,我本来还挺期待今晚的场面的, 我礼炮都准备好了, 谁知道会突然出这事,愉姐还能继续跟他告白吗?”
“肯定不能了吧, 你又不是没看论坛,那些事听起来就真的……有点变态啊, 换你, 你还敢他在一起啊?”
“别害我好吧!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吃瓜人,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可节目不是一早就定好了吗,愉姐就是想反悔,这也改不了吧?”
“谁知道呢, 不过我感觉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没准愉姐就是个狠人,脑回路就跟你们不太一样呢?”
“说的也是!我看愉姐也不像是个怕事的,不管是当众告白还是抛弃, 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那你们觉得,愉姐要真告白了。”
说话的人顿了一下,随后隐晦地朝一处扬了扬下巴:“他会答应吗?”
“……”
漫长的沉默后,终于有人接了一句:“那、那谁知道呢, 变态的脑回路, 我就更猜不到了……”
从乔坐在观众席间, 视线紧绷的落在台上。
心绪跟着周遭的人声,一沉再沉。
他大概已经预见到了今晚将会发生什么。
无非两种可能, 告白或是了断。
50%的概率。
他绷着下颌,面色凝重的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预判不了结局,也做不了任何的争取,只能这么静默地等着,等时间流逝,等台上的节目结束,等他的“法官”现身、给他最后的审判。
心在热锅里沸腾。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
另一边。
简愉满目惊诧的倒跌半步,声音都跟着有些发颤:“你说他是……从舟的弟弟,是、壮壮?!”
“从”姓虽然不是大姓,但在H市却并不少见,单她认识的就有好几个。
而她印象里的壮壮,依然只停留在中学阶段,个子不高,成绩很差,常常顶嘴,对她总是很抵触。
和如今的从乔的截然相反。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过。
而她对这“两个人”,都有着超于常人的情感。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有种被惊雷劈过似的惊骇,嘴里不可置信地喃喃着:“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
丁铭看着她,循循善诱:“你仔细想想,难道一点可疑的地方都没有?”
有。
太有了。
简愉的表情有些发木,脑海却如同走马灯一样,顷刻就将过去种种全都串联在一起。
从乔性格孤冷,却会毫无缘由的、独独只容许她的接近。知道她熟悉黑暗、喜欢吃甜、爱睡懒觉。
清楚她那套奇奇怪怪的理论,哪怕曾经吃过这理论的亏,也还是会暗自把话梅收回,默默地送进一颗荔枝。
他生气时的闪避,较劲时的冷脸,吃哑巴亏后的羞恼。
从来都没有变过。
是她太蠢了。
蠢到需要这样直白的点明,才发现原来处处都是痕迹。
原来他早就出现,鲜活而具体的来到她的面前,而她居然、这么久都没能将他认出来。
他一定……很委屈吧。
简愉眼眶一热,种种心绪只促成一个想法:“我要去找他!”
她要见他,要立刻马上,把自己所有所有的心意,全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他,一秒都不想再等了!
可刚一提着裙摆转身,就被丁铭强势扣住:“你不能去!”
“冷静一点。”
他继续说:“你就没想过,论坛那帖子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简愉闻言,想起帖子里的内容,复而勾起一丝厌恶,也毫不掩饰面上的反感:“难道不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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