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这才抬头仔细看他,羞涩一笑,“好像是,我不记得了。”“你阿哥叫阮波,你叫阮什么?”
“我叫阮湘。”少女把装好的两罐茶叶交给顾寒屿。长得好看的人,哪怕是搭讪都不让人反感。
顾寒屿刷微信付款,没想到普普通通两罐茶叶竟然要一千多,惊讶归惊讶,表情上一点不让人看出来。
“我还以为你姓商,我在酒吧听人说,侗寨里茗竹轩卖的茶叶最好,老板姓商。”顾寒屿很有技巧地套话。
阮湘看了他一眼,才说:“我不是老板,我也不姓商。”
“那老板是不是姓商?”
“你问这干什么?”
阮湘很明显有点警觉,顾寒屿的美男计在她这种警觉面前似乎也不大管用,他只得赔笑,“不干什么,随便问问。”
提着两罐茶叶要走,顾寒屿假装想起什么,转身回去问阮湘要纸笔,在上面写字,“这是我电话,我姓顾,阮波回来叫他打电话给我,我看他刻的木雕很不错,想找他帮我定做一个木雕挂件。”
阮湘点了点头,把便签纸放进柜台里,送顾寒屿到门口。顾寒屿回头冲她挥手示意。
真帅啊,阮湘目送他的背影,心里暗自感叹。
回到民宿里,顾寒屿上网翻出他之前托人查到的户籍档案,商青竹离开杭州的时候,带着她年仅五岁的外甥女,有没有可能就是茶叶铺那个叫阮湘的女孩?
可为什么她要替外甥女改姓呢?据说商家人丁不旺,已经连续两代只有女儿,女婿都是招赘的,商家的女孩就算嫁了人也不可能改姓,甚至就连她们生的孩子也必须从母姓而不从父姓。
阮湘阮波看来都是商青竹和当地男人生的孩子。顾寒屿端详着电脑里商青竹年轻时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人很美,阮湘阮波怎么看也不像是她的后代,不仅没有继承她的美貌,反而长得很像侗寨里那些本地人。
没准是像他们爸爸。
顾寒屿合上电脑,看看天色还早,决定出发去比岩洞这里更出名的肇兴侗寨逛逛,反正阮波一天都不在,自己要是再去店里东打听西打听,没准会被阮湘那个小辣椒给轰出来。
肇兴侗寨离这里本来没多远,因为走国道的关系,车开过去就用了快两个小时,在那边玩一天,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停好车摸黑徒步回侗寨又花了快一个小时。
远远看着侗寨的灯影,层层叠叠的楼宇很像动漫中的场景,向着光明的方向走去,穿过风雨桥和那些熟悉的乡间小路,一个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出现在灯火阑珊处,依然只看到个侧脸,完美到惊艳的面庞,足以令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又是她?到底是什么人?顾寒屿下意识加快步伐追上去,那个身影却再次消失在他视线的尽头,等他跑到她站过地方,才发现自己已经快到茗竹轩门口。
阮波已经回来了,正从马车上往店里搬一筐筐的茶叶,顾寒屿从容上前,假装随意地问:“你刚刚看没看到这里过来一个穿白衣服很漂亮的女孩子?”
阮波摇了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顾寒屿自嘲地笑,大概阮波也觉得自己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很不像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换了个话题,“早上我来买茶叶,你不在,我跟你妹子说,等你回来告诉你一声,我要找你定制一个木雕挂件。”
“好啊,你要什么图案的?”
“你有图案纹样吗?”
“有的,阿湘给我拍过一本册子。”
阮波把茶叶全搬进店里,叫妹妹阮湘把他的木雕样品册拿出来。顾寒屿趁机看了一下店里,除了阮湘之外,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干巴老头正在清点账册,瘦瘦的,看起来很有精神。
老头看样子是店里的掌柜,趁着翻看阮湘递过来的样品册的机会,顾寒屿悄悄问阮波,“那是老板?”
“不,是掌柜钟叔,平常都在茶山,送货才到店里来。”阮波自从和顾寒屿喝了一顿酒,话比之前多了,也没有他妹妹阮湘那么高的警觉性,基本上有问必答。
姓钟?不是姓阮?那看来这个钟叔并不是商青竹的丈夫,也就不可能是阮波阮湘两兄妹的父亲。
“这个好看。”顾寒屿指着样品册其中一页说,“挂在客厅里,古色古香的,就是我不太喜欢方形,有没有别的形状?”
“后面有扇形和葫芦形。”
“扇形好,我喜欢扇形。”
扇形图案一看就比较复杂,能多刻几天,这样他也能多到店里来走走,美其名曰来看看进度,丑其名曰最多也就是“监工”,而不会被人联想为套磁。
木雕价钱不贵,顾寒屿直接就付了款,阮波答应,最多一周内就出货。
“不急,我在这边还会多住些日子,侗寨的风景太美了,我还有很多地方想去。”顾寒屿离开茗竹轩的时候,脚步轻快了许多。
此后的几天,他有意没有去茗竹轩查看进度,而是开车去附近的各个景点逛一圈,看多了,景色大同小异,难得的是事情进展得不错,他已经顺利加了阮波阮湘微信,并且仔细把他们的朋友圈研究了一遍。
商青竹毫无疑问就是这家茶叶铺的老板,阮湘曾不止一次在朋友圈提到竹姨这个人,不是她还能是谁,只是阮湘这个小辣椒不好对付,他偶尔在她的朋友圈下面评论,小丫头几乎都无视,要不是对他有所警觉,那就是被人告诫过,不要和陌生人多说话,尤其是说家里的事。
她称呼商青竹为竹姨,可见她和商青竹不是母女关系,但也不会是商青竹那个外甥女,商家的女孩子不会改姓,这一点是很肯定的,尤其她还有个亲哥哥叫阮波,大概率是和商青竹没有血缘,而单纯只是店里的伙计。
关系越来越复杂了,顾寒屿一时也没理出头绪。这么多天过去了,没看到任何一个疑似商青竹的女人在侗寨出现,反倒是那个仙女一样的女孩子,看着很明显是汉人长相,会不会就是商青竹离开杭州时带在身边的小外甥女?
以商青竹年轻时的颜值,外甥女长那么漂亮很正常,顾寒屿对自己这个推论很是欣喜,哪怕一直找不到商青竹,能找到那个女孩子,没准也能查出三年前那件事的线索。
一个鲤鱼打挺,他从床上站起来,下楼穿过街道去往对面的酒吧,心情好的时候最适合找个人喝两杯。
奇怪的是,每天都在店里的姜谜今晚不在,顾寒屿问了酒保,从他嘴里得知,阿谜姐去朋友家了。
“她还有朋友在这里住?男的女的?”
“女的,就住在街尾那个建在半山的吊脚楼里。”
顾寒屿本是随口一问,酒保见他经常来、且和老板关系不错的样子,也就是随便一答,却让顾寒屿心中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那个吊脚楼是后建的吧,看起来和别处不太一样,还带院子。”
“我也不清楚,我到这里也就两年多,我来的时候那房子早就有了。”酒保擦拭着酒杯,答得漫不经心。
“阿谜那个朋友到酒吧来过吗?你见过她吗?”顾寒屿近一步问。
“来过啊。”酒保说,“很漂亮的女孩子,年纪也不大。”
“是不是长头发,跟仙女一样?”
“仙女什么样我没见过。”酒保狡猾狡猾地笑。
顾寒屿也不再问,答案已经有了,姜谜去拜访的朋友一定就是商青竹的外甥女。相较于这里土生土长的村民而言,两个身在异乡的江南女人会更容易成为闺蜜。
姜谜回到店里,酒保把顾寒屿来过的事告诉她。姜谜问:“他说了什么没有?”酒保把自己和顾寒屿的对话详细说了一遍。
姜谜心中一凛,商裳说得没错,这个叫顾寒屿的外来人,的确是来调查青竹阿姨的。
第5章
商青竹失踪了
路边卖卷粉的摊子旁,顾寒屿端着一大碗卷粉,坐在矮矮的长条凳上,一边吃一边看路对面的风景。最近他有点爱上这种酸辣清爽的当地美食,毕竟好吃还便宜,只需花五块钱就能填饱肚子。
上回那只母鸡卧在他身侧打盹,自从他成了卷粉摊的常客,鸡女士就和他达成了互不侵犯领地的协议,王座允许他坐,但他只能坐一半,得留一半给它;哪怕他换另一个长条凳坐,也不影响鸡女士对这些长条凳的主权,必须让一半给它。
嘴里吃着、眼睛看着,脑子里也没有停摆,他把最近获悉的人物关系理了理。
姜谜既然和商青竹那个外甥女是闺蜜,那她就不可能不知道商青竹这个人,以及商青竹和阮波阮湘、钟叔这些人的关系,上回她有意说茶叶铺那一家人,是有意给自己错误引导。
再联想到阮波阮湘那么严的口风,可见商青竹平常就没少告诫他们,少对外人说她的事,不管商青竹在不在侗寨里,她那个外甥女肯定在,阮波阮湘回去不可能不向她汇报自己这个外来人到处打听商青竹的事,而对方那么沉得住气,甚至通过阮波姜谜透点口风,看来都是有意为之。
有意思,不仅他自己在试探,对方也很明显在试探,自己在明,对方在暗,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灵机一动,顾寒屿问卖卷粉的侗族老太太,“黄阿婆,村西头卖茶叶家那个喜欢穿白裙子的女孩子是不是也到您这里买过卷粉?”
“她不吃这个的,她吃不惯。”黄阿婆的普通话很不标准,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懂,就算仔细听也得连蒙带猜。
“您认识她吗,她叫什么呀?”顾寒屿后悔自己没早来问黄阿婆,她天天坐在这里卖卷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论起包打听,谁能比得上路边社的三姑六婆们。
“我不认识她,她叫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黄阿婆装傻的时候眼皮都不眨。
顾寒屿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黄阿婆。黄阿婆接过烟,假装思索片刻才说:“她叫商裳,对了她是叫商裳。”
“她长得挺漂亮,你们村里的男孩子怎么不去她家求亲?”顾寒屿掏出一次性打火机,替黄阿婆把烟点上。
黄阿婆惬意地吞云吐雾,“那幺妹儿身体不好,害哮喘病,成天到晚都要喝药,一阵风就能刮倒,好看是好看,又不能生养,谁家幺儿会娶她哦。”
有哮喘病,怪不得带到贵州来,城市里的空气自然是比不上大山里,顾寒屿吃完了碗里的卷粉,起身向着茗竹轩的方向走去。
黄阿婆瞅着他的背影,不在意地弹了弹烟灰。
每年都有城里来旅游的小伙打听商家那个如花似玉的幺妹儿,为此都不知道收了多少包烟了,打听过了,也不可能有下文。
阮波坐在门口刻木雕,顾寒屿过去一看,花纹已经刻得差不多了,只需用砂纸打磨一番,再刷两层油漆就能出工。这侗族小孩年纪虽然不大,木工的手艺确实不错。
“你商裳姐是不是住在那边的吊脚楼里?”顾寒屿决定该出手时就要主动出击,直截了当问阮波。阮波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们又不是住在真空里,村里的人都知道啊。”顾寒屿笑。
阮波刻木雕的手虽然没停下,但表情明显有了点变化,“你到底是好人坏人,老是打听这些干嘛?”
顾寒屿笑得更深了,山里娃到底淳朴,好人坏人凭一张嘴说说就能信?逗他:“我当然是好人,我打听这些,不过是想找商青竹或者商裳谈点事情。”
“竹姨早就不在寨子里了,裳裳姐不见外人。”阮波很老实地说。
“那劳烦你帮我带个话给她?”顾寒屿看着阮波的眼睛。阮波是个挺好看的侗族小伙,就是太憨厚了点,没他妹妹那么灵。从阮湘嘴里套话他试了好几回,没有一次成功。
“什么话?”阮波问。
顾寒屿站起身去店里找阮湘要了支笔,在便签上写了几个字,折了几折拿去给阮波,叮嘱他,不可以给别人看、包括他自己,一定要把纸条亲自交到商裳手上。
交代完该交代的话,顾寒屿离开茗竹轩,有意没有回旅馆,反而带上无人机去爬山看梯田,他估摸着,最多一两天,商裳那边就会主动找他,他只要静观其变守株待兔。
爬到山顶俯瞰,缥缈云雾间,一层层梯田一层层绿,无人机航拍出来的画面很美,时近谷雨,山里连续多日都是阴天,空气非常潮湿,可就是这种似雾非雾、似雨非雨的氛围,更能感受大自然的真实。
几个钟头走下来,顾寒屿不仅头发湿透了,皮衣上也沾满了水滴,怕天黑山路滑,他在天光还没黑透之前下山回到侗寨里。
远远看到有个人在他住的旅馆楼下徘徊,看样子像是阮波,他心里一笑,走上前拍了拍阮波的肩,趁他不备,一个过肩摔将他撂倒在地。
阮波身材高大、四肢结实,要不是偷袭,一般人很难这么轻易就把他摔在地上。
“对不住,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哪个小毛贼在楼下鬼鬼祟祟。”顾寒屿每次看到这呆头呆脑的傻小子都忍不住想逗他玩玩。
阮波没想到顾寒屿会偷袭自己,脸都涨红了,说:“我没有鬼鬼祟祟,等了你一下午你都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我找你有事。”
“是商裳找我?”顾寒屿拍了拍阮波衣服上的灰,笑问。阮波点了点头,说裳裳姐看了那张字条以后没多久就叫自己来请他过去。
没意思,本来还以为要博弈几个回合,没想到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顾寒屿看看天色,“现在去太晚了吧,明天早上怎么样,我登门拜访。”
但既然对方主动找来,那就不急于一时,反正自己有的是耐心,现在要的是他们急,自己这边要稳。
“也行。”阮波又说,“明早你到茗竹轩找我,我带你去找裳裳姐。”
“怎么,我自己过去还不行,非得你引荐?”
“她又没见过你,没我带着,她不会放你进去的。”
顾寒屿想想也是这个理,和他约好了明早不见不散。
这一晚,顾寒屿睡了个好觉,半夜打雷都没把他吵醒,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赶紧起床洗漱,说好了早上过去,哪知道起床晚了,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往茗竹轩赶。
阮波阮湘都在店里,看到顾寒屿进来,阮波放下手里的木工活儿,在前面替他引路。吊脚楼离得不远,只需下坡再上坡,两分钟的路程,就到了院门外。
阮波打开院门,顾寒屿跟着他进去,一走进院子,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院子里种了很多竹子,布置地像以前大户人家的庭院,有假山有水池,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栀子花香。
商裳站在庭院当中,身上穿绘着水墨荷花的白色长裙,颈上挂一串宝蓝色青金石佛珠,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别了一个珍珠发夹,四月清寒,长裙外还拢了一件白狐狸毛领斗篷。
这一身穿戴,像是从民国穿越回来的,顾寒屿不禁有些笑意,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涌现出一句诗――淡极始知花更艳,难怪自己第一次见她会觉得眼花了,谁看到这样的,不会以为是大白天见鬼。
黄阿婆说得不错,她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脸色苍白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观感,顾寒屿主动上前自报家门,商裳和他寒暄两句,引他坐在院中长条案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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