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身巫蛊,都是这位漠国大巫的学徒给他种上的,只是他当时是万般不愿,被大巫已师徒关系强迫,才成了如今这样随时可能因为情绪暴毙的慕饮秋。
也是因为自己做了太多亏心事,才最终与大巫断了师徒之缘,成了这茫茫沙漠之中,靠卖救命泉水为生的沙漠商人。
看在两位友人的面子上,加上慕饮秋又是惨遭自己之手变成如今这样。图勒终于低头,违背自己离开师门之后定下的原则——不再使用一身巫医之术。为慕饮秋治病理疗。
慕饮秋的上衣被剥去,将他结实的上身完全暴露在几人目光之中,上面道道疤痕,唐朝朝虽不是第一次看,仍觉触目惊心。
“毒已深入,又多次迅速入侵经脉,根治已无可能。”图勒一番操作检查后,下了一个他们早有猜测,却难以接受的诊断书。
图勒顿了顿,看着慕饮秋的神色十分复杂:“想要治疗,一年之内不能做剧烈运动,一年之后病情好转,武功也只能维持在如今的一半。”
他知道武功对于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来说意味着什么。若非头脑非凡,武功卓绝,他也坐不到如今位置。
这一半功夫没了,他在军中的威信自然会大幅降低。想必他不会乐意有此结果。
将军死沙场才是他的归宿,他从来最不怕的,就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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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阿喜握着温柔小小的手,从街上散着步走回家里。
家是长安比较偏僻的坊内的一个宅子,虽然地方偏僻,但宅子面积着实不小,与慕饮秋的将军府比起来都不落下风。
“娘,阿姐!我回来了!”阿喜将手上提着的东西交给下人,大声喊道。
阿喜的娘四十多,却已经要拄着拐杖才能平稳走路。他阿姐搀着母亲的手,端庄大方地笑着,带着老母亲在阳光下遛弯儿。见到弟弟妹妹回来,喜笑颜开:“回来啦?快洗手,翻在桌上,若是觉得冷了便叫下人热热,莫贪急吃坏肚子。”
“知道了阿姐。”阿喜拉着温柔进了餐厅,若是平日,他是不会听姐姐话去热饭再吃,他肠胃似个铜墙铁壁,一点冷饭还吃不出什么毛病。但温柔不一样,她可不能跟自己一般将就。
阿喜吩咐下人:“把饭菜热热,切记要热透,听到了吗?”
下人意味深长地笑着称是,麻利地照着吩咐去做事了。
外面院子里,阿喜娘亲还是止不住的唠叨着:“你们两个,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一个小小年纪就去外面沾花惹草,人家温柔这么好一个女孩子,还这么小就被那臭小子拱了。一个都快二十五了还不嫁人,成日黏着我一个老太婆,一点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阿姐笑着听母亲的责骂,也是早已习惯,并不因此感到厌烦与气恼,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阿喜还没长大,还需要娘亲照顾,阿爹又去了,我若不在,谁来照顾娘啊?况且我没遇到像阿喜与温柔一般两情相悦之人,草率嫁了,过得不好,娘也会伤心不是?”
“你每次都是这些话,罢了罢了。”阿喜娘虽然嘴上不饶人,心中却是美滋滋的。
如今有孝女如是,儿子也找到了心仪的姑娘,知道体贴照顾人了,她这个做娘亲的,此生也算是功德圆满。孩子们有孩子们自己的想法,他们的人生,就让他们自己计划着走下去吧。
饭桌上,阿喜吃得很快,吃完后便一直花痴地看着温柔,时不时还给她夹上几筷子菜。但是温柔实在是太闷了,家里话最多的兄长已经安家立业很少回来,母亲与姐姐最为亲近,一点也不愿意理他这个小儿子。日子虽然平淡舒适,但一点也没有乐趣。
“你说将军和夫人现在如何了?”他开始有些想他们了。
温柔摇摇头,专心地慢慢吃着。
自打被阿喜从常韦然手中救回来后,她心情一直不好,这些天还好了些,至少能安心吃饭。刚开始那几日,满心都是她那位兄长,食不下咽,寝不能安,把阿喜心疼的不得了。
看着温柔这副模样,阿喜只剩无奈。虽然无法与她感同身受,但看着她难受,他的心中亦是不好受,却除了每天带她出去玩玩走走,没有办法帮她排解。
外面忽然传来阿姐的声音:“阿喜!你朋友找你!”
朋友?他在长安认识的人不多,沐启良他们阿姐也早就认识,不会这么含糊的用一个朋友带过才是。
他刚觉得奇怪,便传来阿姐惊恐地叫声。
“不好!”阿喜冲出餐厅,直接翻越矮墙入了庭院。
他娘和姐姐一人肩上顶着两把刀,刀刃将脖子团团包围,她们连呼吸都不敢重,看似平静地被挟持着。
阿喜在家里,身上没有佩剑,只有袖口内藏着一把袖珍匕首。他反手握住袖口,不敢有所动作。
“你们是何人?”
阿喜眯着眼,努力寻找着这些人的破绽。如果只是带着温柔,他有无数种逃之夭夭的办法。可姐姐和母亲他不可能丢下不管,三人皆是手无缚鸡之力,带着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逃脱。
或许是不想引人注意,派他们来的人没有一次性来太多。这给了阿喜一线生机。
四个人都是正常打扮,毫不畏惧地露出脸来,丝毫不怕被事后报复。是死士无疑。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是谁你很快就知道了。现在这里有桩生意,一个人,我保证她活着,换这个两个人的命。”
另一个人附和道:“很划算的生意。”
“常,韦,然!”阿喜恨不得将这个人咬碎一般,字字狰狞。
“我们是来谈生意的,不想消受你的怒火。一柱香时间给你考虑,做,你的家人我一根寒毛不动原封还给你。不做,你带着你的小情人远走高飞,世界上多出两具尸骨。”
阿喜气得发抖,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少了谁他都入失去臂膀,难以生存。
可现在的自己,偏偏只有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这一个办法。无力,绝望,愤怒,悲哀。无数种情绪如潮水涨起一般一股脑拍打下来,已经使他失去了思考。
那一丝尚存的理智让他没有冲动拔刀,但一柱香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寒芒在刀刃上闪烁,似乎下一刻便会有鲜血喷涌而出。
鲜血的确喷涌出来了,不过是那四个刺客的。
阿喜惊恐地回头看过去,两个人趴在屋顶,只露出两颗脑袋,和四把弩*箭。
慕饮秋与唐朝朝一人两把,四箭齐发,直接插入四人眉心,当场毙命。
因为瞬间失去力量,他们手中的刀自然是不受控制,还是划伤了母女,但也总比死了要好。
温柔似乎是鼓足勇气,泪眼盈盈地走上前,强忍着不哭出来,说:“我要走了。”
阿喜眉头一紧,已经猜出她要说什么,一丝情面不留,坚决道:“不行!”
“我在这里一日,你们便会不安宁一日。他们要用我挟持兄长,至少还会留我性命。可你们的命却是随时可能丢掉。我不能拖累你们了。”温柔亦是坚毅,对上阿喜的目光,竟还胜过一筹。
慕饮秋与唐朝朝从屋顶翻身下来,原以为会是负责说服温柔的慕饮秋看也没看他们,径直走向受伤惊恐的母女二人,查看他们的伤势。
唐朝朝柔声道:“你即便离开,我们与常韦然的斗争依旧不会停止。一旦有了威胁温信的砝码,要死的人,只会更多。”
阿喜诧异地看向唐朝朝,又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慕饮秋。
没听错的话,她说他们要与常韦然对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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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浅浅划开皮肉的刀伤,阿喜独自一人便帮母亲与姐姐包扎好,并决定让她们搬到将军府去。
如今慕饮秋回来,阿喜作为他的亲卫自然是要回去的,但若是他走了,他这两位亲人将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之中。
温柔一日没有落到常韦然手中,便一日不会给他们安宁生活。
此刻,唐朝朝陪着温柔坐在庭院的池塘边,慕饮秋像个护卫一样远远站在后侧,神思飘渺,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慰好温柔后,唐朝朝走到慕饮秋身边,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含笑道:“什么事将我们家将军难成这样?”
慕饮秋笑着垂下眸子,目光落在她那张虽不惊艳,却干净丽质的脸上,语气无奈:“我烦什么你会不知道啊?”
“你这家伙,自从从漠国回来之后就越来越无趣了。”唐朝朝扁了扁嘴,拉着他走到池塘边,方才与温柔所在的那块可以遮阳的假山石下:“来吧,轮到你了。”
慕饮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解,但还是乖乖坐下,捡起随手摸到的石子丢进水里,在水面上打出的水漂直延伸到对岸才停下。
“好厉害!”唐朝朝瞠目道。
她看见慕饮秋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明显是对她说他无趣的反击。轻笑道:“幼稚死了。”
唐朝朝刚坐好,余光中看见旁边这个男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一股不好的感觉直冲心头。
“……你……想干什么?”
虽然武功不复往昔,但是对付唐朝朝仍旧是绰绰有余的。这个位置刚好有假山挡着,倒是方便了慕饮秋。
“真是的……”唐朝朝撇过头,轻轻抿唇,明明是对方太过放肆,却偏偏还有些回味。
“越来越讨厌了呢。”唐朝朝吐槽道。
假山上不知何时探出来两个脑袋,沐启良和宋胜甲似乎看了很久。
宋胜甲哈哈笑出声:“小朝朝还不知道吧,将军他本来就是这样。”
沐启良颔首附和:“是巫毒让他被迫压制那令人讨厌的德行啦。”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原本这般被动的被亲了,她心里就有些不爽。如今还被两人围观,双颊立刻涌上红晕,羞愤不已。
慕饮秋神态轻松,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假山岩石上,面带笑容,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自己。
做自己真好啊!他不禁在心中感慨。
只是她喜欢的,是不是真的他呢?
唐朝朝看着头顶上微笑招手的两个“不速之客”,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啊。
唐朝朝低头兀自笑了。
真是个傻子!
看来她今天想说的那些,都没什么说出来的必要了。原本她一直以为慕饮秋状态不好,是因为病好了之后的后遗症,让他从一个战无不胜的威武大将军,沦落为一个只是比普通武夫稍强一些的小将而失落。
现在看来,这家伙压根就没在乎过这件事嘛!
“慕饮秋。”
“嗯?”慕饮秋微笑着抬起头看着站起来俯视他的,那个他再也无法从心中拿出去的女人。
唐朝朝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笑得十足幸福。
“你真是,变得越来越讨厌了。”
假山上趴着看热闹的两个人对视,都不禁笑了起来。
慕饮秋的神色没有追随着离开的唐朝朝,而是又回到水面,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
无论是定州那个从不表露情绪的小乞丐,还是长安成日迷恋美女酒肉的纨绔,都是慕饮秋在压抑自己。
但在唐朝朝出现之后,他便总是发病,频率相较以往高了太多。
似乎随意的送些小礼物也好,借着自己包装出来的样子霸道占有也罢,都是为了释放那份压抑不住的感情。
说到底,还是唐朝朝误解了他,以为他是一个受病痛影响而转性的,克己复礼的君子。
实际上他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自大又热血的青年。不然也不会不顾一切的投奔军营。
年幼的慕饮秋是个不爱说话的羞涩少年,初入军营时也是那样。可在充斥着汗水与团结的队伍之中,这种性格并不合群。在军营氛围的熏陶下,他变得开朗,且不要脸……
就算是后来履历战功成了一个小将领,也没有变得如其他将军一般严肃且难以亲近。
这也是为什么他临危受命带领比自己原本能够带领的军队多数倍的大军队时,还能有那般出乎意料的凝聚力。
如果换成别人,不被看好加上自尊心强,高压之下只会自乱阵脚,军队也会溃不成军。
环境改变了慕饮秋无数次,让他偶尔也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真实的自己。
他不是什么天才将领,纵使如今声名显赫,但放在历史长河之中,或许都没有人会记住他的名字。
时间会冲刷掉他所有拼命得来的功绩,汗与血卑微的连尘埃也不如。可那又怎样?至少方才,他得到了让他心安的答案。
这就足够了!
“怎样?喝点?”沐启良对于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原本慕饮秋也没有拜托他过来。他不过就是一个过来看热闹的。
——顺便蹭点酒喝。
慕饮秋后脚跟磕了磕脚下的沙土:“我没钱。”
“你会没钱?”开玩笑吧,慕饮秋会没钱?
可不是嘛?全都被那个奸商巫医坑走了,还没来得及回府,自然囊袋空空。
沐启良有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但都到这份上了,就是有坑他也得乖乖跳下去。
“好了好了,我请你们就是了。”
慕饮秋起身伸了个懒腰:“那我就不客气了。”
沐启良咬牙切齿:“这家伙,病好了之后更让人讨厌了!”
慕饮秋的视线随着身子转动将大半个庭院一扫而过。没人注意到他在其中停顿了一下。
窗子被茂盛的草木遮挡,一片阴影之下几乎什么都看不到。阴影之下那道目光带着嫣然笑意,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
喜欢他什么呢?这样那样的,曾经能说出很多,现在却……
却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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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沙漠的星光亮得竟有些刺眼,苍穹与沙海一般,总是神秘莫测,又寂然无趣。
那是唐朝朝第一次看见那样的慕饮秋,脆弱的不堪一击,像个考学考了倒数不敢归家的稚子。
他捧起一把沙子,企图在没有水分的帮助下将干沙抓聚起来。这无疑是不能做到的。
感受到他手上的劲头不再如从前,悲痛便如能够将整片沙漠淹没的海水一般将周围一切都拍打溃散。
蛊虫已经从体内逼出,巫毒也清除了大半。这对唐朝朝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她没办法不在心中暗暗高兴。
可对慕饮秋来说,失去的和得到的其实并没有区别。且有可能失去更多。
那之后,慕饮秋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让唐朝朝都难以招架,却也为这样的变化感到高兴。
不论习惯在黑暗中生存,见到阳光后会有多么刺眼难受。但人活过来了,便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唐朝朝先一步回的将军府,除了几个老实一些的下人,府内其余的下人全都换了,慕饮秋也不打算再找,还悄悄给剩下的下人涨了不少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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