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一切唐朝朝也早就猜到。
棋局在不断的发生着大大小小的变化,却始终没有超出他们的预料。无数的可能性中的一种而已,早在这之前,每个人都已经做足了面对任何情况的准备。
孤注一掷,他要找回自己那颗,踏入军营的初心!
长安城西市,外邦人做生意的地方,相较东市来往之人更是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隆德全平日只敢带着漠国王子去逛东市,因为那里没有外邦人,自然也遇不到漠国来者。
几十人在人潮中四散开来,艰难前行着,只为了抓一个七岁的孩子。
阿央趁着隆德全他们不注意,自己偷偷跑来西市,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不知过去多久了。
“人呢?”隆德全揪着其中一个人的衣领,怒目圆睁地大声质问。
这可与在定州时那个看似懒散却把控全局的帮主不太一样啊。
慕饮秋盘膝坐于高出几人视线范围的屋顶。身后,阿央正拿着一根糖葫芦欢快的吃着。
他踉踉跄跄在屋顶上行走,到唐朝朝身前停下,分糖葫芦给唐朝朝吃。
怎么看都是一派和谐景象。
唐朝朝宠溺地揉了揉小阿央那蜷曲的头发,将他按在怀中坐好,转头问道:“这常韦然,究竟给多少人下了蛊?”
慕饮秋手撑着下巴,懒洋洋道:“如果不是蛊虫难炼,哪怕给全天下人都下毒,他也做得出来。”
“坏人!”小阿央突然抬起拳头,愤愤不平地叫了一声。
唐朝朝和慕饮秋被他这突然的行为逗得开怀大笑,互视一眼,笑声渐渐止住。
唐朝朝微笑着捏了捏阿央柔软的脸蛋:“阿央说的对,他们就是坏人。”
但就他们所知,被常韦然抓去许久的温信,却迟迟没有被种上这巫蛊之术,而是执着于抓走温柔作为威胁的筹码。
“温信与我们不同,这些攻人心智的巫术,只会是对他作用的限制。常韦然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怕就怕……”唐朝朝沉吟道。
怕就怕在若是他们迟迟不愿交出温柔,以此来表明已经与他站在对立阵营的态度。把常韦然逼急了,在这关键节点上,他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前有引诱边关大臣贪污军饷耗死前线数万将士性命,后有孤注一掷为漠国和自己都留下一个滔天隐患,放了慕饮秋这只虎归山。他平日里稳如老狗,布局深沉,可三年蛰伏一动不动。但若到了变局之中,全天下在他眼里都可以是死人。即便最终当个守着没有子民供奉的空山当大王,也在所不惜。
西市人潮内,几个衣衫破烂之人焦急地四处寻找着,而他们要找的人正悠闲的看着这些猴子耍戏,舔着粘了糖水的手指。
慕饮秋悄悄握住唐朝朝的手,笑得春风得意,却与忧心忡忡的心上人完全两幅模样。
唐朝朝惊讶地看过去,那原本养了一年多,即将变回光滑本样的手,又附上了几处新茧。她翻过手背,两只手的手指交错相握。
她蹙着的眉头舒缓开,那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说什么?”常韦然状态极尽疯癫,反倒比那些被他下了巫蛊之术的棋子更像那毒发之人。
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一把碧蓝色的匕首,一步一步,踩在下首跪着的三人心跳的频率上。
隆德全为首的三人忽然浑身颤抖起来,隆德全俯身,哆嗦着说:“是,是小的们办事不利。可……可小王子他就像是……就像是被人引诱过去的一般。我们……我们实在是没有反应过来。”
常韦然左眼眯着,向前的脚步停了下来。
三人纷纷松了口气,但没有上面的命令依旧不敢动,像狗一般趴在地上,若是长了尾巴,定然是夹在两股之间,毫无尊严。
说实话,他们现在有些后悔了。为了那不值一提的愿望,将自己的整条命抵押在旁人手中,是这天底下最蠢的事。
但就是这样一件蠢事,却吸引了无数人。不论是现在——还是曾经。
常韦然走了,却并没有说一句让他们离开之类的话。即便无人监视,三人仍旧是一动不动,直到有人呼唤他们离开。
虽然常韦然做事不择手段,但平日里与他那张和蔼可亲的面孔一般,对人有基本的友好。
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慕饮秋吗?果然是颗有性格的棋子。”把玩着那把散发着寒气的碧蓝匕首,天色随之暗淡下来。
匕首像只蓝色蜂鸟一般,带着绚烂的蓝色尾迹划破空气,稳稳扎在靶心上。
“小娃娃嘛,心高气傲点挺好。”
黄昏洒满整座长安城,热闹一日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城中百姓拖着疲惫的身子,影子被拉长,也将随着黑暗到来而消失。
同一时刻,有许多人都站在窗边,凝望着这温暖的巨大红日,被阴冷的地平线浇灌,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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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漠国王子被挟持的消息顷刻间传遍漠国领土。王子自战争后失踪,其实许多人都已经将之视为死人,虽然从未停止过寻找,却也没有抱过希望。
但这位小王子是先王唯一的子嗣,如今漠国被让贤得位之主带领,本就有许多臣子和曾经的皇亲国戚不满。
不论这位王子是真是假,漠国内那些心中早有不满的人都已经蠢蠢欲动起来了。
“先王征战之心早就昭然,让位于大王是因相信大王能秉承先王意志。如今大王畏畏缩缩,不敢用兵,何有我漠国子民晓勇风范?”漠国皇宫内,说话的文臣字字铿锵,虽是文臣,却一身健硕肌肉,比起大程某些将军都要威武。
漠国全民皆兵,老弱妇孺皆有一战之力,从来都不是夸大的笑话。
大程能够镇压漠国数十年,只是地形与人数占优,加上谋兵之道远超只会蛮干的漠国,才立于周围诸国之上百余年。
原本的平衡之势早在四年前被打破,若非慕饮秋那绝世反攻,漠国军队从北境渗入大程,漠国将领未死,必然要将大程彻底碾碎。
如今苟延残喘数载,已是到了极限。
漠国众将报仇之心蠢蠢欲动,危墙坍塌,只需一阵清风,火势便可绵延万里,照亮夜空。
但漠国的新王,似乎并不想这么做。
“国之本乃是安定,开疆扩土自然威风凛凛。成了便是千秋之军,败了则是不顾民生,贪功冒进的昏庸之辈。尔等如此急切,这败战之责,可担得?”
相比请战之臣,漠王之威倒显得逊色不少,却叫那大臣暂时住了口。
这种责任,向来都是国君承担。显然,他们的国君并不想担责。
队伍中有一苍老声音:“贪生怕死,瞻前顾后。”
漠王不愠不火,看向那出言的相国,轻声承认:“相国说的不错,孤的确是如此,那又如何?”
朝会在寂静瘆人的奇怪氛围中结束,至今没有一方松口。关于王子的消息也在当天传回漠国。
“的确是漠人,年纪相仿,特点也都对的上。只是还不能完全确认,毕竟王子现在在大程手中看管,不好接近。”
“如今大王位子做的不稳,本想将这江山分他半杯羹,既然他不乐意,那便收回这份好意罢了。”
又是秋季,漠国内乱大约半月便结束,其间死伤不过百人,漠王被俘,立王子为主。
可这王子,如今还在慕饮秋手上。
温信一身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居所,周围看管者大约五十人,都住在四周的宅院里,以平民身份隐藏着。
对于这些,他早已麻木。
经过这两个月,他已经获得了朝堂上下几乎所有人的信任和喜爱。甚至许多有名的大臣想要将之收入麾下培养起来。
这便是常韦然需要的最好的棋子,漠国大军在北境整顿,已然吹响战争号角。本以为皇帝会派慕饮秋这种有经验的将领去对敌,朝堂上下这才发觉,慕饮秋人不见了。
他带走了皇家一半的禁卫军,调动南方部队向中央行军,声势滔天,且与漠国相比更令人胆寒。只因他所带大军一路过境,无人阻拦。
大程上下只有一个念头——慕饮秋反了!
常府,常韦然暴喝:“你说什么?”
隆德全颤颤巍巍说:“慕饮秋……慕饮秋几乎将整个南方军都带来了。”
“就算皇帝暗中给了他虎符,也不可能调来这么多军队?他就不怕他心怀不轨,抢了他的龙椅?”常韦然料到慕饮秋必会带一部分南方军队北上支援皇都。
他们二人对于对方的谋划早就是透明状态,最终胜利也难以在暗中用阴谋诡谲角逐出答案。
可没想到,对方还是藏了一手。以他以为绝不可能的势力北上,这么多人,他放进来直接潜入长安的漠国军队,根本无法奇袭。
隆德全自知必败,但因为身中蛊毒,还是不敢违抗常韦然,萎靡地瘫伏在地:“是先帝令。”
常韦然听到这三字,先是一怔,后又不怒反笑,直至大笑出了几滴清泪。
这一次,他彻彻底底的输了。
他从未考虑过先帝令这东西还会重出江湖。因为一旦有人拿它调动大军,便能直逼中国,且经过上次皇帝对于慕饮秋为无辜枉死的将士求公平时的无所作为,早就使得军营众人不满。
到时是自己上位也好,拽个傀儡上位也罢,都不过是慕饮秋一念便能做到的事情。
当今皇帝忍辱得来的皇位,本该步步小心,疑心颇重。甚至为了皇位可以对数万将士蒙受的不白之冤不管不顾。要他拿出威胁自己皇位的东西,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止常韦然如此想,大程上下文武百官通通这般想。
可如今先帝令就在慕饮秋手上,大军很快便能赶到都城。身在长安之人大多都不知道,与这波北上大军一起来的,还有南下的漠国军队。
故在众人眼中,这是皇帝的一个巨大失误,将自己的皇帝之位拱手让人的低级错误。
在他们眼中,慕饮秋早就是个反贼了。
皇帝对于大臣们的担心未做任何反应,仍旧在朝堂上自在的与众爱卿交流民生问题。
大臣们多有不解,却也不敢多说。谁都知道眼前这位皇帝陛下是如何荣登大宝的狠角色。在大事未定之前,没人有与慕饮秋一般反抗皇帝的勇气。
而被白长娇称作棋局关键的唐朝朝却远离了这一切,带着阿央轻装快马前往沐家,与家人团圆。
沐启良早就等候多时,在指定地点换下牵马的人,领着唐朝朝朝她父母的居所而去。
此处山林,便是沐家的地盘,松散自由,且与百姓混居,至于祠堂庙台一类家族聚会之所,也是没有特制,随时安排。
“难怪沐家在江湖上只有名声却不见体制,你们这家族,还真是散漫自由。”
沐启良不置可否地笑道:“本来也没想当什么人尽皆知的大家族,谁知道做着做着就出名了,我们也很烦恼啊。”
“少在那里吹牛了!”江锦叉腰站在房门外,笑骂道。
沐启良赶忙下马,笑嘻嘻地行礼:“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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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沐家在大程东北,是目前最为安定之处。起初他们也没想到今后局势,却恰好把唐池夫妻二人送到了这最安全的地方。
沐启良问:“你就这么放心他一个人?”
唐朝朝不紧不慢地吃着菜,过了一会儿才将嘴腾出来:“不然呢?我跟着他反倒是个拖累,况且阿央身份特殊,待在长安也不安全,我先得把他送过来,再做下一步考虑。”
苏四娘笑眯眯地说:“朝朝如今,倒是很有她生母的风范。”
“娘!”唐朝朝皱眉,往苏四娘碗中送了些菜。
苏四娘笑意更盛,端起碗:“好啦,娘不说就是了。”
唐池沉默地坐在主座上,饭菜也没吃几口,握着碗的手愈发紧,指尖都失了血色。
沐启良担心他把自家价值不菲的碗给掐碎了,一直战战兢兢地时不时扫去一眼,却也不敢出声说。
唐朝朝自然也看到了自己父亲这一举动,但似乎并没有想要出言询问的打算。好在唐池也在克制,最终没有让沐启良的财务受损。
沐启良抱着他那重金淘来的琉璃碗左看右看,眼珠子恨不得贴在上面,不找到什么裂缝不罢休似的。
江锦给他后脑来了一巴掌:“别看你那破碗了!没事也给你看出事来。”
沐启良讪讪收起碗,揣手坐下,乖乖巧巧。
这二位的相处模式愈发像那结发多年的老夫老妻。虽说这般形容一对师父实在是有些有违世道,但谁叫某些人一开始拜师就目的不纯,这位小师父还傻不愣登,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猎人圈套。
但喜欢了便是喜欢了,便是其中有些手段,有些崎岖,能叫人喜欢上,自也是本事。
她多希望有一日,她与慕饮秋也能这般不考虑其他,坦诚相待,茶米油盐。
唐朝朝握着手中一杯热茶,笑眯眯看着眼前两位嬉戏打闹,茶雾蒸腾,扑在脸上。
慕饮秋吹去迷眼的热气,小口地喝着茶水。
“将军真不喝?”宋胜甲端着瓷碗,里面清澈透明的,是大多男人最喜欢的饮料,慕饮秋也难以脱俗。
他隔空做了个碰杯的动作,微笑摇头:“不了,那位不在,不喝酒。”
宋胜甲年纪有慕饮秋两倍大,最懂年轻人那点心思,颇有深意地笑了笑,转头自己喝了起来。
他与慕饮秋待在一个营帐,显然已经成了他的亲兵。
宋胜甲看着帐外那轮皎月,莹如玉盘,感慨道:“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上战场了,更不要说,能与将军这般近距离的在营帐内闲谈。可惜……”
帐内一阵沉默,两个身经百战的男儿齐齐垂下眸子,默默喝起自己的茶和酒来。
慕饮秋打破了这伤感氛围,倒掉了手中的茶水,拿起宋胜甲放在身边的酒坛将瓷碗装满,走出帐外。
秋风瑟瑟,军旗上一个大笔挥舞写下的豪爽大字在这漆黑夜晚,竟莫名刺眼。
“临走前,陛下召见了我。他低头道了歉,承诺若此战得胜便会彻查当年之事,给兄弟们一个交代。”酒水落下,砸在这人们赖以生存的黄土上,溅起点点泥沙:“军人死沙场,自古歌颂,在我们这些将领眼里,却是再平常不过之事。甚至有些时候,都不会在心中有一丝波澜被激起。”
他的身上,背的不仅是敌人的命,还有所有自己麾下战士的性命。
可纵然军人死于沙场无怨无悔,但死于舍命保护的那群人之手,是对这万千将士牺牲的侮辱。
这种耻辱,即便罪人伏法,也难以洗清。
于是这大程的将军,他也不会再做下去了。
西北遭受着漠国的全力打击,整个国家几乎半数的兵力集中在西北边境,与大程大军较量,僵持半月不下,谁也没有领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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