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岑青柠刚放下筷子,便窥见窗外黑沉一片,此时不过下午五点。
这里的冬天未免太无聊。
“你爸的礼物喜欢吗?”外婆瞥了眼过来。
岑青柠回神,清凌凌的眼看过去,笑里没有半点虚伪:“喜欢,等我爸找到机长,我一定把它接回国。”
小丫头长着一副乖巧的面庞,说话轻轻软软。
但家里人都知道,她八百个心眼,说话半真半假,永远让你摸不着头脑。
外婆又问:“后天的船票?”
岑青柠嗯嗯点头:“晚上我就收拾行李。”
外婆瞧了她半天,到底是心疼她漂洋过海来西雅图,每回来都要带着黑眼圈回国。
“明年我和你外公回去过年。”她心软道。
岑青柠眨了眨眼:“您可以考虑和外公一起坐邮轮回来,沿途的风光很不错,尤其是冬天。”
外婆懒得理她这话,自己不敢坐飞机,还让一家子都别坐了。
她哼道:“这苦谁爱受谁受,反正我不受。”
岑青柠鼓鼓脸,又讨好地冲外婆笑笑,老实上楼收拾行李去了。
晚上九点半,岑青柠把自己摔进柔软的被子里,摸出手机,开始翻看晚上没看的信息。
-艾伦:小公主,你为你的飞机取好名字了吗?
-青柠不是菠萝:这架最美丽的空中女王,需要一个足以与她相配的名字,我需要时间细心挑选。
岑青柠回完大肚子工程师的信息,完全把她的飞机抛在了脑后。
她趴在床上,轻晃着小腿,继续回其他信息,直到翻到其中一条,顿时面露苦色。
信息来自她的编辑大人。
-努力赚钱植发的芹:柠柠你什么时候回国?两周后的漫展时间有变动,改到了下周一。
-努力赚钱植发的芹:你赶得及回来吗?
岑青柠除了是一个大学生以外,她还有副业。
她是一名漫画家,总画到不分日夜,每天都在上课迟到的边缘徘徊的那种漫画家。
参加漫展是她的工作之一。
岑青柠都不用算,邮轮再怎么快,也不可能赶在下周回国,她恐怕无法参加这一次漫展。
-青柠不是菠萝:我赶不回来,怎么赶都回不来。
-努力赚钱植发的芹:www真的回不来吗?你的小粉丝们都连夜改票、开始定酒店了!你不心疼吗!
-青柠不是菠萝:......
岑青柠郁闷地把手机丢开,埋头在被子里开始思索:坐船去英国,再从英国坐火车到莫斯科,再从莫斯科坐火车回国来得及吗?
今天周六,离下周一只有三天。
怎么算都来不及。
岑青柠哀嚎一声,现代化社会除了飞行以外,居然没有其他快速跨越大洋的交通方式。
她对此很不满意。
-
两天后,西雅图-塔科马国际机场。
繁忙的国际机场最不缺的就是人。
精英们神情严肃、不放过每分每秒,旅客们闲情逸致地逛着伴手礼店铺,小朋友们指着悬挂着的飞机模型叽叽喳喳。
以及,满脸都写着沮丧的岑青柠。
岑青柠垮着一张小脸,早上出门外公外婆稀奇地往她脸上看,小丫头难得不装模作样,直白地表露出的情绪。
她不高兴,不高兴今天的出行。
一点儿都不想坐飞机。
两位老人家倒是看得开,安慰她大部分飞行都很安全,甚至都没有送她到机场。
她是成年人了,他们很放心。
岑青柠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等着登机,完全没心情观赏周围,以及落地窗外的景色。
忽然,眼前一闪,飞跑过一个黑发小女孩,她跑到座位后,趴在落地窗前往外看。
天性好奇的小孩子兴奋地睁大了眼:“妈,那是波音747,杂志上说它倒立起来有20层楼高!真的有这么高?”
但她妈被旅途所累,正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勉强应了几句,显然对飞机没什么兴趣。
这是一对来自中国母女,说着中文。
小女孩扭过头找妈妈,目光突然被吸引,她奇异地看着眼前穿着浮夸、像个蛋糕的岑青柠。
因为时差,航班抵达国内时是白天。
岑青柠下了飞机直接去漫展,所以她提前换了衣服,一套童话风的lo裙。
粉、绿、白三色,裙摆蓬松,层层叠叠。
她像一朵欲绽放的花苞。
岑青柠假装没注意到她的视线,目不斜视,余光扫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轻弯下了腰。
“她不止有20层楼高,重量近400吨,能轻松跨越太平洋。”
男人的声音低沉,音色干净清亮,像极夜后的第一抹阳光,懒洋洋地照在冰冻的大地。
语气中的赞叹如观赏一件艺术品。
岑青柠微顿,耳廓像被吹了口气,痒得人想躲开,那口气却一往无前,往更深处的地方探去。
她竖起耳朵,听两人的对话。
小女孩仰头看面前穿着制服的男人,眼尖地瞄见他肩上代表机长身份的四道金色条纹,惊叹道:“中国机长!”
“那么重,它是怎么飞上天的?”
小女孩盯着停机坪上的巨型机械发问。
喻思柏望着窗外轻笑一声,只说了两个字:“魔法。”
偷听的岑青柠:“……”
完全是糊弄小孩。
这时,小女孩的母亲从睡意中惊醒,把和陌生人搭话的女孩喊回自己身边,抱进怀里。
落地窗前只剩下这个男人。
晨光斜斜照射,金色阳光照在高大的男人身上,黑色制服渡上一层朦胧的光。
光芒太亮,引人注目。
岑青柠转头,视线在触及他的脸时停住,忽然想起前几天好友问她,在西雅图有没有艳遇。
她那时无聊的回:[还没我画的男人帅。]
此时,人群往来,他闲散地倚在栏杆边,制服挺括,肩宽腰窄,比她画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正。
他低垂着眼,单手敲击屏幕,指节灵活,长腿随意屈着。
目测身高有185cm,手腕上是万国的飞行员腕表,简单清晰,兼有飞行年代的复古感。
双排扣的机长制服一尘不染,肩上和袖口有四条金色斜纹,比普通的西装看起更有型。
尤其是他身材太好,完全撑起了这套制服。
束缚感带来禁欲气息,令人悸动。
岑青柠舔舔唇,起了贼心。
说艳遇,艳遇到。
虽然机长不是她感兴趣的类型,但纸片人走到现实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她可以挑战一下自己。
万一能骗来当特殊场景的模特呢?
岑青柠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补了层晶亮的唇釉,拎着行李箱起身往落地窗前走。
小皮鞋故意往他腿边挪,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低着头,没分半点儿视线给她。
岑青柠似无所觉,小皮鞋慢吞吞地蹭,直到抵住质地柔软的皮鞋,娇嫩的淡粉和低调深沉的黑,两只鞋一左一右,密不可分。
无法撼动的力量挡住她,寸步难行。
她轻轻地呀了声:“Sorry。”
为了掩饰她听到了他们的交谈过程,她不打算说中文。
空气中有女孩子的香味,馥郁的茉莉味浮动,香水因子透过阳光,附着在男人的制服上。
喻思柏指节顿住,低眼看脚下贴着他的属于女孩子的鞋。
小小的一只,贴在与她相比过分大的皮鞋边,小的有几分可怜可爱,像被人欺凌过。
粉色的圆头皮鞋里是一双白色丝袜。
丝袜裹着女孩子纤细笔直的小腿,停在膝盖上方几寸,袜口的兔子贴着雪白的大腿肌肤。
她的裙摆太蓬,像穿了一千条纱裙在身上,裙摆蹭着黑色的西装裤,轻轻晃动,像带着小钩子。
再往上是她的腰,盈盈一握。
太细了,还没有他手掌宽。
她嘴上说着“Sorry”,底下的脚一点儿没有挪开的意思。
女孩子的心思昭然若揭。
喻思柏眯了眯眼,视线没再往上,自然地站直身体,和她保持距离,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他对可爱娇弱的小姑娘没什么兴趣。
蹭着她的黑色西装裤无情地移开,只剩裙摆轻晃。
岑青柠睁大眼,这都没反应?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岑青柠犹豫是不是该继续,可在近距离看到他过分英俊的脸时,她决定一鼓作气。
“机长先生,今晚旅途结束后你有安排吗?”
女孩子的嗓音轻软,咬字清晰明朗,日常的英文被她念得像浪漫的情诗。
喻思柏瞥了眼她的行李箱,登机牌上写着她的名字:CENQINGNING。
中国人。
他漫不经心地抬起眼,视线落在眼前漂亮的小脸上。
小姑娘模样生得好,黑发白皮,柳叶眼。
眼睛黑白分明,乌黑的眼珠子看人时带着一股清冷感,可她眼睛微弯,眼尾上翘。
眉眼间的清冷便少了,只剩楚楚可怜的柔弱感。
但再可怜也比不过他冷硬的心。
喻思柏用中文回答她:“我对你没兴趣。”
他丢下话,随意移开视线,看到某个人出现,抬步离开,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话给岑青柠。
岑青柠呆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她的第一次搭讪,就这么以失败告终了?
作者有话说:
在一起之后的某日――
喻机长:老婆你那个兔子袜子能不能再穿一次。
柠柠:?
飞行小贴士:
机组人员是轮班制,不是固定的,每一次航行都可能遇见不同的同事。
-
第三章 假装一听
喻思柏在登机口等了有一阵了,一会儿要去签到,等人等到这个点已经没什么耐心。
他没心思陪小姑娘闲聊。
正巧,等的人来了。
“阿柏!”过道间穿得充满艺术感的男人朝他摆了下手。
喻思柏已经习惯他舅舅的特立独行,他们年纪差不了几岁,比起舅甥关系,更像兄弟。
大冬天,他舅披着长发,衣服裤子上都是破洞和流苏。
照他舅的话说,这是时髦。
上个月,他舅托他在澜江拍卖会上拍了颗粉钻。
两人一直没时间碰面,今天赶巧能在西雅图机场见一面,趁着这点儿时间说几句话。
“过两个月我把钱打你账户。”他舅看着粉钻美滋滋地欣赏了一阵,“顺便把你舅妈也带来。”
喻思柏扫他一眼,不想接这话。
这话年年说,年年换舅妈,每回都是被甩。
喻思柏抬起腕表看时间,随口道:“舅妈无所谓,钱记得还。我所有卡都刷在你这颗钻上。”
他轻啧一声,追个女人,还得把自己外甥搭进去。
“你舅还能占你便宜?走了啊。”
他舅跟阵风似的走了,打小就这样,从来没变过。
喻思柏赶着点去签到,国际航班需要提前一个半小时签到。
他到时,机组人员都到了。他们在组员休息室进行行前会议。
组员自我介绍后,喻思柏开始过飞行资料,从飞行时间到气象状况,预计可能会遇上的湍流等等。
喻思柏言简意赅地说完,对上几双亮晶晶的眼睛。
喻机长在业内名气很大,是所有机组人员都想排到的对象,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眼神,神情淡定地点了点头,准备出发。
当广播通知可以登机时,岑青柠正站在落地窗前调整呼吸,紧张感迟缓地到来。
广播里温柔的女声无法令她放松分毫。
岑青柠的视线无焦点地落在窗外的停机坪上。
优雅的波音747安静地停在车位上,一侧洁白的机翼下是两个巨大的发动机。
发动机下,站着一个男人,穿着黑色制服和反光背心。
距离太远,她看得不清晰。
他低头看了会儿地面,又仰头看向天空。
岑青柠仰头看天,她的运气向来很好,今天也是晴日,天空没什么云层堆积,风速适中。
似乎是个适合飞行的好天气。
这位机长也是在看天吗?
或许他也在想:今天是个好天气。
-
西雅图到东川市的航班历时十小时。
岑青柠是二层商务舱的机票,走过长长的廊桥,进入机舱,上到二层楼,优雅的乘务员露出笑容。
她无心欣赏,只想尽快找到座位。
岑青柠有过不得不坐飞机的经历,她通常会选择来一颗褪黑素,然后倒头就睡。
今天也不例外。
她拒绝了香槟饮料,吃了一颗褪黑素,开始酝酿睡意。
这招效果很好,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但她低估了长途航班,当醒来时,飞机仍在飞行。
机舱内很安静,三万英尺的高空,仿佛与世界隔绝,静到只有发动机的声音轰轰作响。
岑青柠皱了下眉,掀开毯子看向前面的屏幕。
路线显示,距离抵达东川还有一小时。
乘务员许是见过太多有恐飞症的乘客,贴心地为她拿来一杯温牛奶,并且送上起飞前她点好的午餐。
岑青柠没有拒绝午餐,餐后甜点会缓解她的焦虑,但这并没有让她苍白的脸色好看一点。
发动机的噪音让她坐立难安。
乘务员取来两本书和几件打发时间的益智玩具,并告诉她,她们的旅途很安全。
岑青柠本就长着一张激起人保护欲的脸,更何况此时她看起来极需要一个拥抱或亲吻。
没有人能狠心对此视而不见。
乘务员思考片刻,温声道:“本次航班的机长是一位令人敬佩的飞行员,虽然他很年轻,但他曾在驾驶舱仪器无法使用、没有通讯和导航的情况下,在黑暗中飞越荒无人烟的山脉,在附近城市紧急降落,没有人员伤亡。”
岑青柠裹紧毯子,不安地问:“有多年轻?”
显然这位乘务员是机长的忠实粉丝,提起他时双眼发光。
本次航班的机长喻思柏,年仅25岁,成为了东川航空最年轻的机长,飞行时间长达3000个小时。
20岁从空军学院毕业进入MIT,是飞行技术专业和飞行器制造与工程专业双硕士。
回国后,通过招飞进入东川航空集团有限公司。
当上机长的第一年,便获得了金质荣誉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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