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格里森要了教授助教的电话,打过去对方说教授最近不接受采访,说完就挂断,她再打,还没响一声就被挂了。
到大学后,让江霖生在车上待着,宋伊自己进去,找学生问了教授的办公室,进去敲门,没看见人,不走运地碰上电话里脾气不太好的助教,被不客气地轰下楼。
她低垂着脑袋出学院大门,看见江霖生在外面站着等她,他上前接走她肩上重重的包带。
“你怎么没在车里待着?”
“我在车里没事,过来看看有没有忙可以帮。”
“没有。”宋伊叹口气,随便在门口找一块干净地儿坐下,双手撑在两侧,仰身抬头看他,“等着吧,碰碰运气。”
或许今天鸿运当头,以前蹲采访对象可能一天都蹲不到,今天一个多小时就蹲到了。
凑巧教授学校有课,一出学院大门,就被宋伊拦截了。
宋伊介绍一遍身份和采访目的,磨着嘴皮子费半天口水,让教授勉强同意给她十分钟时间。
跟着去办公室的时候,重新碰上助教,宋伊谦虚又骄矜地和他握了握手,友好笑道:“真巧,又见面了。”
助教诧异看看教授,教授摆摆手,让他出去。
宋伊架上摄像机,让江霖生帮忙守在显示屏前,她和教授面对面坐着采访,聊天过程很愉快,教授愿意多给半个小时,等最后结束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宋伊任务完成的很圆满。
离开前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以便下次联络。
在车里写完稿子,和视频分别发回国内,宋伊大手一挥,请江霖生去吃饭,给他践行。
去当地消费水平最高的一家豪华饭店,谁让她心情好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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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8(二更)
豪华饭店在cbd心脏, 光线舒服适眼,鲜花馨香,钢琴声悠扬, 米其林大厨现场烹制,宋伊吃的很享受。
江霖生问她:“你去采访, 多数都是这种情况么?”
“一半一半吧,反正大多数都不太容易,尤其我还是个东亚面孔。”
宋伊吃得差不多,满足地靠在椅子上,转着酒杯呷口酒, 和江霖生说:“以前在国内我还没感觉出来, 出国后我就发现, 我可能, 被骗了。”
江霖生偏头侧耳,认真看她。
宋伊托腮对着窗外, 眼里微光粼粼, 和他对视一眼说:“我以前认识一个老记者, 他八十年代就在外面跑了,特别喜欢这一行, 我就是听了他的话, 才想出国驻外,然后就发现――唉……”
她所有的心酸感触,都在这摇头一叹里了。
“一点好的都没有么?”江霖生问。
“那倒不是。”
宋伊脸变得特别快, 立刻直身放下酒杯, “要是一点让我喜欢的都没有, 怎么可能在国外待这么多年, 我还是很享受在外面的无拘无束和每去一个国家的新鲜感。”
江霖生正想接着往下聊, 突然听见街上连响两道“嘭嘭”声。
就在两人惊愣的片刻,餐厅内的优雅浪漫顷刻被涌进来人潮打破,原本空旷舒适的环境变得拥挤逼仄,害怕恐惧的吵嚷尖叫声直顶穿天花板。
宋伊反应过来是发生爆炸,立刻去找包,拿起轻便相机,打开录像功能,想逆行出去,拍摄现场。
然刚动一步,手臂被跟着站起的江霖生拉住,随即整个人都被他拽进怀里,从身后紧紧抱住,身体被他两臂夹紧,耳朵也被他的大手严密捂实。
下一刹,就是急遽震破耳膜,轰鸣到神经紊乱的爆炸声。
隔着窗明几净的窗户,宋伊眼睁睁望见远处一栋高耸的尖塔大楼被骤然爆破,爆-炸物四分五裂飞向空中,灰烟像是急遽膨胀的乌云,成浓密的蘑菇状滚滚而下,眨眼间吞没整栋大楼。
那几秒,宋伊呆站在原地,耳朵轰鸣得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世界都静了。
高楼倾没,耳朵猛然恢复声音,四面八方涌来摧枯拉朽的爆裂和尖叫声,犹如万丈高的浪潮一波波打来将她压倒。
前面窗玻璃被巨大的冲击震碎乱飞,宋伊被江霖生抱着扑倒在震颤不已的地板上,躲避爆炸的冲击波。
她感觉她找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江、江霖生,爆炸了?”
没听到回复,宋伊忽然反应过来相机,立刻爬起来查看,镜头碎成蜘蛛网,但其他没坏,拍摄时间还在走动,她结束拍摄,查看一遍刚才拍摄的画面。
她一直举在胸口,从楼顶冒出浓浓白烟到高楼爆破倒没,街上路人惊惧四逃,窗户碎裂,都完完整整地拍了进去,没时间再剪辑,宋伊立刻爬起来坐到地板上,打开电脑插卡,将爆炸视频和一则快讯发回编辑部。
然后才注意去看江霖生,他也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眼睛迷惘无神地看着她。
宋伊心下一惊,喊他一声:“江霖生?”
他没反应。
周围都是爆炸后的恐惧惊叫,吵得人头疼到爆炸,宋伊贴近他脸前,大喊他:“江霖生!”
他还是懵懵地看着她,没反应。
宋伊心慌手颤,用力拍他脸,“醒醒!你怎么了?!”
他这下有了反应,大手攥上她手腕,重新用力将她搂进怀里,压着她的背死死按在胸膛上。
宋伊管不了前胸后背的疼,也管不了他现在为什么抱她,在他耳边着急喊他:“江霖生,你能听见吗?”
他抱了足足一分钟慌张的情绪也不见缓和,宋伊不能再这样等他,用力推开转过身去抽电脑上的卡,他又从后面紧紧抱住,宋伊管不了了,就这样被他抱着站起来,拿相机拍照录像,把这里凌乱恐慌的情况一一及时反馈回去。
拍个大概,回头问他:“现在能听见吗?”
他浓黑瞳孔聚了点神,但还是没什么回应,周围很多人都和他差不多呆傻,宋伊拉上他的手,提包赶紧出饭店去医院。
江霖生拉回她不让她走。
宋伊用手机备忘录给他打字:要是有二轮爆炸,要么早来,要么过段时间再来,现在很多人都和你一样耳朵震聋,一会儿医院会爆满,现在是去诊治的最好时间。
江霖生怀疑看她。
宋伊强硬地带着他出去,再晚不治,她怕他永远都这样聋了。
一路开车过去,街上缓过爆炸后那段时间的寂静,两侧的超市已经有人前赴后继地进去扫荡食物了。
宋伊让江霖生帮忙录像拍照,她加快速度去医院,都到最近的医院门口了,又掉转车头去远两条街的医院。
一会儿被炸伤的患者涌进来,医院伤患爆满,江霖生不一定有机会被医治。
到了医院急诊中心,医生检查后说是鼓膜穿孔和内耳受损出血,最好尽快做手术。
宋伊吓死了,立刻转到耳鼻喉科,办理住院让他手术。
要是他以后都这样聋了,她不得愧对他一辈子。
江霖生却像是不太在意,也感觉不到疼或者其他什么反应,就是呆呆坐着,眼睛跟着宋伊纤雅灵活的身影转动,看她忙里忙外。
他到现在,都没从刚才那场爆炸中,他下一秒就会彻底失去她的恐慌无助中走过来。
宋伊陪在他身边把他送进手术室,手术时间少则两个小时,她没在这干等,拿着相机在急诊中心拍一圈,这里伤患已经接近饱和,不知道更近的那两个医院爆成什么样了。
手机里一直有电话和消息进来,编辑催她赶紧去拍视频,尽快拿到一手资料。
她在这忙江霖生看病的事耽误的时间够长了,开车去离爆炸地点较近的几个医院转一圈,伤患在医院大门外排起长龙,满身是血就地躺在地面上,爆满程度医院已经不收了。
医院走一圈,又去大楼那条街走一趟,和医院一样,大街上拥堵嘈杂,抢救人员还在大楼废墟上争分夺秒地搜寻解救被困人员,警察拉起警戒线维护秩序,救护车和私家车一趟趟往外拉,民众哭成一片,满地尽是爆炸裂碎的玻璃渣,木屑,砖头,石块,混凝土块,尘土满地,飘荡在空气里,一张嘴就吃一口灰尘,脚下每走一步都硌得生疼。
走进超市,耐储存不耐储存的食物都已经扫荡一空,其他还有人在争抢。
像是战争前夕。
宋伊回到医院,手术还没结束,她在外面边等待边打开电脑写关于这场爆炸的特写,半个小时后手术门打开,江霖生被送出来,闭眼睡着,两侧耳朵上包着纱布。
宋伊跟着回病房,听医生交代各种术后事项。
送走医生后,她把电脑放病床边的高脚桌上,坐椅子上看电脑屏幕,桌子太高,椅子又太低,脖子需要高高仰起。
写两行,她就转过头,盯着江霖生安静睡觉的模样回忆构思。
她能回忆出爆炸发生时饭店里、大街上每一个人的动作,表情,声音,能回忆出大楼如何一寸寸被灰烟吞没,却唯独回忆不出他当时的表情,声音,只能用身体回忆他当时拉住她的力道,紧紧抱住她时的剧烈颤抖。
有呼吸吗?
当时好像是没有的。
她截取了爆炸发生前路人的反应和爆炸发生后路人的反应,写了两篇截然不同,对比强烈的特写发回报社。
特写完了还有通讯,通讯过长,宋伊脖子得已经仰得酸疼,两条胳膊也扛不住了,干脆坐地上,靠着床边,电脑放腿上低着头写。
头皮好像被挠了下,力道很小,完全不疼,宋伊惊喜回头。
江霖生已经醒了。
他慢慢挪动身体,贴着病床另一侧,拍拍空出来的地方,数次张嘴,直到找回自己的声音,虚声说:“……椅子放倒,你坐椅子上写。”
宋伊又惊喜,打字问他:你能出声了?
“可以了……”嗓子本来也没什么事,他当时只是被冲击懵了,耳朵听不见又疼,身体各种耳聋并发症,尤其担心失去她,忘了怎么发声说话。
宋伊:有没有其他不舒服?
他缓慢摇头,“没有。”
“我去找医生。”
宋伊叫医生过来,重新检查一遍,各项特征都正常,慢慢等耳朵恢复就好了。
宋伊心放回去一半,反正江霖生现在也不能吃饭喝水,她就先把通讯写完。
床他都已经空出来了,她不客气地把电脑放上去,椅子放倒坐上去,趴病床上写。
能感觉到头顶热辣辣的,不用看也知道,有双黑黢黢发亮的眼睛注视着她。
刚开始还能撑下去,时间长了,任宋伊现在脸皮厚成城墙也挡不住,掏出来笔记本撕张纸,粗暴地盖他眼上。
眼睛是盖住了,下面利落有型的薄唇却轻牵出个小小的弧度。
他刚做完手术,宋伊决定放他一马,先不讽刺他了。
通讯写完,修修改改发过去,编辑先问她朋友伤情怎么样了,知道手术做好已经醒了,催她现在赶紧去总统府外面看看那里的具体情况,能采访到更好,离这里最近的两个记者已经过来支援,但到这最快也得再有两个小时。
宋伊长长叹口气,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她在手机上打字给江霖生看:我要接着出去,来不及给你找护工,你要有什么事,就给我发消息。
江霖生点头:“你小心点。”
宋伊:放心。
她到地方,墙内灯火通明,墙外早早架起了密集的长枪短炮,都在等人出来做出回应。
给格里森发消息,这种爆炸性新闻,他比她还能冲在最前头,肯定在这。
和格里森站一块,宋伊和他交换各自所掌握的信息。
从傍晚,一直等到深夜。
有同事过来帮忙,什么吃的也没带,饿的肚子咕咕叫,宋伊去车上拿了吃的,分给同事和格里森,以及他的同事。
人多就轻松一些,宋伊席草而坐和江霖生发消息,他要是有事,她现在可以回来照顾他。
江霖生清楚这种时候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他没事,不用她回来。
从深夜到清晨,月落到日升,地上芳草露珠莹莹,关了一整夜的铁栅栏才从里面打开。
一时间咔咔镁光灯闪得发言人想闭眼。
都在发问:“昨天的爆炸怎么回事?”“爆炸人员查清楚了吗?”“为什么会发生爆炸?”“是x国吗?”“是x国的警告吗?”“会反击吗?”“会开战吗?”
x国是个因为富含多种矿产资源战乱频仍,与这个国家有着数百年矛盾的邻国,两国民族冲突,领土争端不断,十年一小仗,五十年一大仗,但进入新世纪后,为了顺应时代潮流发展人口经济,距离上一次打仗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
“造成的损失有多少,愿意赔付吗?怎么赔付?”“医院拒收伤患,造成多人死亡,会对医院做出惩罚措施吗?”“受伤人员的医疗费怎么办?会出钱免费医治吗?会对死者家庭提供补偿吗?”
“里面灯光一夜未关,是一直在商讨吗?不会商量一夜什么都没商量出来吧?”
发言人站在话筒架前,伸出两只手下压,示意安静,“各位!各位!安静,我一个个回答。”
后面有个刚刚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记者高声发问:“街上正进行大规模游行,要求给那些失去生命的人一个交代,对家人进行赔偿,请问对此你怎么回应?”
全场哗然,回头看向那个发问的记者。
宋伊也震惊看向格里森,凌晨他说不放心妹妹一个人睡觉,回去看一眼,没想到竟然带回这样一个爆炸性消息。
她和两位同事对视一眼,还不等她主动,其中一位已经自告奋勇说他去拍游行视频做采访,她俩一点头,他就跑了。
发言人又压压手,“各位!我一个个回答。”
足足两个小时的提问和发言,什么都没说明白,全在打官腔兜圈子,让相信议会,相信总统,给他们一点时间,对于是不是x国,他们相信x国做不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其实都清楚,发言人是被推出来应付他们这些记者的。
即便没有实质性内容,采访结束她们还是要写稿子,还是宋伊主笔,她边用中文写,同事边帮她翻译成英文,速度比她自己快很多,一齐发回编辑部。
返程途中经过一条街道,地上凌乱扔着写满各色标语的板子。
另一条街的抗议声非常激烈,尤其是在网上看到发言人含糊其辞的言论后,宋伊同事说,比之前似乎更暴烈了。警察不敢动手,背枪跟随在两侧,既是控制也是保护。
宋伊和同事跟在后面看了一会儿,找个饭店吃顿迟来的早饭,他们去酒店睡一觉就会离开,宋伊将早饭打包,去医院带给江霖生。
江霖生穿着纯蓝色病号服,靠坐在病床头,脸色看着还可以,就是薄唇干到起燎泡,低头视线落在手机上,修润拇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
宋伊把早餐放病床一侧的高脚桌上,歪头想看他看什么这么认真,总不能是他那些跟天文一样的物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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