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片黑暗中,树下的雪地,忽然轻微地动了动。
而后,原本洁白平坦的雪地骤然裂开,一颗脑袋就这么凭空冒了出来。似乎是在雪中呆太久了,她先是剧烈而极速地喘息了几口,才筋疲力尽的又倒了回去。
躺在松软的雪地中,身上传来的阵阵刺痛,即使在冰天雪地中冻了一天也不见麻木,反而如同置身于冰火两重天般,灼烧交织着冻裂,疼痛的令人难以忍受。
啊,不对,见月顿了顿,现在应该叫――令鬼难以忍受。
她苦中作乐地想,甚至还被自己的幽默逗乐了,“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又一下痛的龇牙咧嘴。
见月躺倒在雪地上,一头乌发肆意散开,在雪上蔓延出一朵纯黑的花朵,她看着穹顶之上闪耀的星辉,和那浸润在星河中的明月,伸出手,那无垠星月便仿佛倾泻在她的掌心。
多神奇啊,她竟然……又穿越了。
在原地又躺了会儿,感受到身上的灼烧正在黑暗的抚慰下渐渐散去,体内的力量又重新积蓄了起来,见月才站起身,将覆盖在身上的雪尽数拍去。
虽然身上的伤口没有完全好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好像也在被那些奇怪的人追杀,可她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人诶,真的是人诶,双手双脚,能直立行走的人诶,不是那些长相抽象,概念模糊的黑暗大陆生物,有朝一日,她竟然还能重返人类社会,真真是――好极了~
唔,虽然她现在不是人就是了。
穿来的时候,原主似乎就在躲避
那些人的追杀,从纷至沓来的记忆碎片中提取了一点重要信息,见月当即决定,先苟为上。
诶呀,她只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纸,在黑暗大陆这种怪物横行的地方,总要有点保命的技能才行。
虽然从那些零碎的记忆中得知了“鬼”这种生物惧怕阳光,可见月没有想到,阳光对鬼的克制,竟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她都引开了那些追杀她的人,把自己藏在深深的积雪之下了,竟然还会被零星透进来的阳光灼烧成这个样子。
裸露在外的手臂皆是深一块,浅一块的红斑,全身上下都在若有似无的刺痛,即使没有镜子,但她依旧能断定,自己现在估计就是一只换色版斑点狗了。
只不过,这种灼伤,正在一点一点的,慢慢褪去。
是因为变成鬼的原因吗?
见月好奇地拿手戳了戳自己的伤口,从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中又抽出了一点有用的知识,似乎是因为变成了“鬼”,身体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肌理的恢复能力才会相较于普通人要好上不少,只不过……还是没有念能力者强罢了。
脑海中可供翻找的记忆并不多,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做见月,是一只鬼,没有姓氏,也没有过去。
记忆里最初的一幕,就是一片猩红,人类的残肢交叠在一起,毫无尊严地被摆放成一个个诡异的图案。而后,视线一晃,远处山林鸟兽惊飞,似乎有什么极可怕的存在正在降临,原主便像是被吓坏了似的,只知道不停地逃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昼伏夜出,才慌不择路地逃到如今这片林子,却也被那群奇怪的剑士发现了踪迹。
“咕咚。”
沉浸在回忆中的见月忽然被一声奇怪的声音惊醒,吓了她一跳,反应过来才发现,那似乎是――她在咽口水?
为什么,想到那么血腥的一幕,她会咽口水啊喂!(月崽惊恐.jpg)
虽然那几年在黑暗大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吃过了,但想到人类同胞的死状竟然也会肚子饿,这未免也太离谱了,这得敲多少下木鱼才能把功德挣回来啊?!
一定是她太饿了,好不容易重返文明社会,偷点吃的就好,吃饱了就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掩下心中的不安,见月这么安慰自己。
身上的衣物已经在逃跑的过程中被划的破破烂烂,原本干净温暖的鹅黄色和服被雪水和泥土染得不成样子,大半截玉藕似的手臂裸露在外头,打理精细的姬发也被随意披散在身后,月辉下,整个人宛如一朵被揉碎的小雏菊。
借着月色,她行走在林间,准备随机挑选一户幸运人家偷点吃的,黑暗大陆那些食材的素质太差了,完全不能发挥出她的厨艺,难以下咽,到后来她完全就凭求生的本能在进食,是时候该吃点正常食物了!
木屐被磕出了好几个口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偶尔还会卡在岩石的缝隙中,被这木屐弄烦了的她,暴脾气的直接一甩脚,任凭它们在天空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飞往不知何处的灌木丛中,而后只穿着绫袜,继续寻找山里住的人家。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是老天爷终于眷顾了她一回,在袜子即将被山间的碎石划破,正式报废为一块破布之前,见月见到了一栋,在山林间影影绰绰的木屋。
夜色已深,这户人家漆黑一片,估计已经睡下了。
见月在林子里观察了一阵,确定并无人醒着,而门口堆着柴火的那个小屋,门虚掩着,从缝隙里能隐约看见灶台,水缸等物件,定是厨房无疑。
她面上一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准备找口吃的垫垫肚子。
至于要不要和这户人家的主人打声招呼?哈,笑话,我们流星街的人,就是这么没素质。
有意见?
有意见你上流星街街道办事委员会
投诉去!
只不过,很显然,目前是没有人能阻挡她的法外狂徒行为,而围着这个山间木屋的篱笆,也只能拦住不会开门的野兽,拦不住见月这种四肢健全,急于炫饭的“鬼”。
小厨房的占地不算大,但出乎意料的干净简洁,一看就知道这家的主人必定贤良淑德,持家有方。
只不过,现在闯入其中的小贼并没有那么多闲暇去分析这家主人的专业性,进屋后,兴奋地搓搓手,直奔灶台而去。
果然,木制的锅盖下方,赫然放着一叠摆放整齐的点心。
见月拿起小碟子,正准备下口,却忽的一愣,这点心的形状,怎么总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有些疑惑地拿起来左右端详了一阵,那种莫名的熟悉,却又在顷刻间消失无踪。
算了,不想了,大概是错觉吧。
见月耸了耸肩,张开嘴,嗷呜一口,就将这外形精致可爱,闻起来也甜香诱人的小甜心,送入了口中。
而后……
“呸呸呸,这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难吃!”
明明外形看上去这么可爱,没想到,竟然只是徒有其表吗?!
见月震惊了,同时感觉自己的味蕾被侵|犯了,入口像是在吃石灰一般,干干巴巴,全无口感,一点味道都没有。
震惊之余,她怒而将还剩的小半块点心砸到地上,转身又在厨房里搜罗其他吃的。
倒是又让她发现了其他食物,只可惜,所有卖相上乘的食物,一进入她的口中,就好像被风干了上百年似的,干瘪无味,难吃极了。
正忙于翻找的见月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厨房小门,已被人无声无息地开了条缝。
“你……是谁?”
伴随着木门被推开,昏黄的光影渐渐填满整间屋子,来人手持一盏油灯,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女孩跪坐在地上,背对着他,一头乌发就这么散乱在地上,犹如上好的绸缎般,鹅黄色的和服已然凌乱不堪,却依旧能看出布料的价值不菲,和衣物覆盖之下,那犹如明珠般光泽白皙的肌肤。
视线触及到那裸露出来的肌肤,他便仿佛被灼伤一般,飞快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而那背对着的女孩,似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腰肢微动,缓缓转过身来,在衣物的摩挲声和发丝垂落间,锖兔看见了一张精致美好的脸庞,他……愣住了。
有多少次,曾在梦中看见这张脸呢,数不清了。
只知道每一次醒来,他都会忘记对方的长相,缠绕着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寂寥和失落,那只有在梦中才会体验到的心动,那种仿佛被蜜水浸泡着的轻盈甜蜜,都随着梦的醒来而远去。
他原以为……这只是个梦。
就在他怔愣间,察觉到有人出现的见月,动了。
她一个跃起,转眼间就来到了锖兔面前,接着,毫不客气的把他扑倒在地上,跨坐在他的腰间,见月俯下身子,将脑袋埋进对方的颈窝中,长及大腿的青丝便也如同瀑布般垂落,将两人淹没。
感受着身上之人的温暖娇小,胡乱在自己颈边嗅闻,温热湿润的呼吸肆意喷洒在耳边,锖兔听见上方之人说:
“你好香啊,我可以咬你一口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数日前, 无限城。
刚承受完鬼舞y无惨血液的魇梦无力地躺倒在地上,浑身上下宛如被车轮不断碾碎又重组,提不起一点力气。
但这, 只是暂时的。
感受到从细胞中渗出的巨大力量, 感受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在被发丝遮挡住的脸上,他无声地勾起了一抹微笑,那双因愉悦而眯起的青色双眼, 赫然刻着【上弦・陆】三个大字。
罕见的, 鬼舞y无惨没有在赐予完血液后,将人如同丢垃圾般随意丢到城市某个角落, 而是信步上前,缓缓在魇梦身前站定。
“我赐予了你巨量的血液,授予了你无上的力量,将你直接由下弦晋升为上弦,还让其余下弦鬼前往无限列车号辅助你,魇梦, 不要让我失望。”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犹如死狗般在地上喘息着的对方, 眼底一片漠然。
“你要明白, 我所给予你的,自然也能由我收回来。”
虽然听到这近似于威胁的话语, 可魇梦脸上却不见一丝恐惧,甚至笑容还越发灿烂了些。他使出浑身力气,勉强翻了个身, 而后, 在鬼舞y无惨微微眯起的危险眼神下, 轻轻落了个吻在对方皮鞋前, 满是血迹的地面上。
“您的意志即为我的意志。
我定将为竹之内见月,编织出一场,缠绕着堕落和绝望的芬芳的梦境。”
*
锖兔睁大了眼睛,下一刻,他便感觉到一抹湿润,停留在了他的颈边。
唔,好香,怎么会这么香。
从没闻到过的诱人香气萦绕在鼻尖,像是奶油混合着糖霜的甜蜜,熟透了的草莓鲜红的勾人,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里头似乎有甘甜的泉水流淌。
见月控制不住地分泌出口水,难耐地磨蹭了下腰肢,又把脑袋更往里蹭了些。
好香啊,我就,轻轻舔一口。
青涩而小心地舔舐,水印停留的颈侧泛着淡淡的凉意,可这层凉意周围,却滚烫犹如被灼伤。
锖兔整个人就像被雷电击中一般,陌生的酥麻感从脖颈沿着脊椎一路下滑,所过之处,激起千层浪,他甚至觉得身子控制不住的发软,连抵在身侧想要反抗的双手,都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可下一秒,他就绷直了身子,双手也再次抬了起来,轻柔却不容拒绝得将见月推离了身前。
“你,你怎么能咬我!”
锖兔拿指腹摩挲了下颈侧,没有见血,只是印着几个浅浅的可爱牙印,倒是不疼,但那种犬牙轻刺在大动脉上的危险和刺激感,过于亲密的距离交织着两人的呼吸,实在是让他有些……不受控制。
想到这,他的脸色又红了些,宛若玫瑰般鲜艳欲滴/.52g.G,d./,垂落的浅粉色发丝游戏在他光滑白皙的脸上,看着分外……有食欲。
至少见月,再一次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等等,为什么她会咽口水啊?!
还不是见色起意的咽口水,是食欲高涨的咽口水!
惨烈的现实摆在眼前,她捂住耳朵,蹲在地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这一路上的异常和她方才的失态,都在告诉她一件事,那就是――
鬼,是吃人的。
不是她第一世时那种女鬼吸人阳气的“吃”,而是真真正正饮血啖肉的“吃”!
马德贼老天,你还是把我送回黑暗大陆去吧,这没法吃火锅烧烤的日子谁特么爱过谁过,我明儿一大早就去晒太阳去。
“喂,你怎么了?”
看着忽然沉默下来的少女,锖兔最终还是心软了,重新点起刚刚由于被扑倒而瞬间熄灭的油灯,慢慢走近却又保持了一段让对
方不会警惕的距离,温声问道。
还处在emo绝望状态下的见月,闻言,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说道:
“不关你的事,走开!”
锖兔沉默了,这是我家诶,你刚刚还咬了我一口,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呢。
可是看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委屈又倔强不肯服软的小表情,他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将手伸到她的面前,展颜一笑。
“来吧,我扶你起来。”
看着面前这只有力修长的手,淡青色的脉络随着其主人伸手的动作愈发清晰,仿佛会呼吸般轻微地起伏着,见月惊恐了。
这个男人,好歹毒的心思,好狠辣的手段,这和把一只“五香微辣烤焦一点香菜葱都要谢谢老板”的猪蹄放在一个饿死鬼面前,有什么区别!
*
“所以说,我是鬼,会吃人那种。”
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下,见月嫌弃地撇撇嘴,还是那种寡淡的口感,但总比需要嚼的点心要好,至少她还能催眠自己在喝白开水。
“不过你放心,明天我就去晒太阳,手动拜拜这个世界。”
闻言,锖兔再次沉默了,他梦到了多年的少女,性格还真是……与众不同。
指腹缓缓摩挲着杯沿,沉吟良久,他继续开口问道:
“你说你是鬼,那你吃过人没有?”
闻言,见月愣了愣,歪头思索了片刻,不确定地说:
“应当是没有吃过人吧,自我醒来后,唯一的记忆就是在不停地逃跑,除了那些拿着刀追杀我的剑士,第一个遇见的,就是你了,可我也……”
“好,我相信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锖兔便抢先开口道,竟是片刻犹豫都没有,直接选择了相信见月。
话音刚落,两人便同时愣住了。
锖兔疑惑于自己为何会这么相信一个刚见面的少女,而见月,更是觉得这句话分外耳熟,总觉得似曾相识。
记忆里曾经也有一个人,站在朦胧的阳光中,笑着对她说:“好,我相信你。”
他们似乎格外熟悉,想起那个人时,毫无阴霾,自由自在,他们曾经在哪见过,他又是谁呢……
就在见月还挣扎在一片迷雾的记忆中时,锖兔清咳了两声,打断了她的回忆,似乎是为了掩饰方才不假思索的反应,他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失去了记忆,也没有证据证明你的确吃了人,那不如先别急着去晒太阳,找回失去的记忆,再找到变回人的方法,不就好了吗。
生命只有一次,你只是不幸变成了鬼,没有伤害到其他人,你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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